云螭不情不愿地侧身让路。
宣楠抱着药箱来到殿内,见到男人背影时傻了眼,木箱差点摔在地上。她只觉眼中一片湿润泛滥,唇微微张开却又说不出什么。
“你……”
他的声音很平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来。”
思绪迅速回笼,宣楠抱着木匣子来到纪行身侧蹲下。她不自觉地抚上他散落着的发,眼中是她未察觉的忧伤。
当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上她的手腕,她才发现她那早已被木箱压得通红的手臂。
手腕处的红痕,像一道烙印,深深刻在他的内心深处,难以抹去。
“疼吗?”
泪珠顺着轮廓滚落,她声音轻颤着问道。
男人却像是只听到她说的那个“疼”字,无措地松开了她的手。
宣楠不知所措地埋头在木匣子中忙碌的找着药瓶。
“我…我来给你上药。”
“嗯。”
良久,纪行试探着开口:“岁安?”
“嗯?”
“你确定要为我上药吗?”
“你若不想,就叫云螭来,我不勉强你。”
岁安不语,只是在身后轻轻褪去他的内袍。
顿时片片血痕像荆棘般的呈现在他宽阔厚实、沟壑分明的背上,刺目惊心。
“我想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能勾起纪行心中的汹涌海浪。宣楠拿起木匣子中配着的木板条看了几眼后又放下。
“怎么了?”纪行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犹疑,扭头看向她。
“会疼。”
纪行低头轻笑,“这点小伤,本座从不在意。”
柔软的指腹随着药膏轻柔点在皮肤,伴随着淡淡青草气息,而纪行的耳廓却瞬间漫上绯红。
“这样就没木片刮的那么疼啦。”
宣楠自顾自给他上着药膏,丝毫没察觉眼前人的不对。
良久,纪行开口:“这次是我疏忽了,害你差点被歹人伤害。”
宣楠怔愣片刻,错愕地抬头,看向纪行那毫无波澜的眼眸时又打消了念头。她手中的力道缓缓变重,就连她自己也还未发觉。
突然的刺痛使得他心脏一抽,额间沁出颗颗冷汗,岁安向萧子昂不顾一切都要伸手的场景再度浮现于眼前。
他反手扣住岁安的手,将她拽到自己面前。
宣楠被他突然的暴戾吓住,畏缩地想抽手出来。
“我,我弄疼你了吗?”
“没有。”
他的声音冰凉刺骨,突如其来的戾气在他身侧反复缠绕。宣楠感到手腕被握的生疼,仿佛只要一拿开就会留下一道红痕。
“那你干嘛……”
宣楠眼神飘忽不定,怕是纪行知晓了一些事。
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疑问正在她心中蔓延时,眼前男人向她贴的很近。
“你和萧子昂什么关系?”
“啊?”宣楠一时没反应过来。
原来宣凌在这个世界叫萧子昂。
萧子昂萧子昂,
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天帝萧子昂!那个魔黎两族口中的恶人天帝!
不能吧……是不是,能不能,有什么误会?
而她转念一想,不管是否有误会,纪行和天帝的关系是公认的仇敌。而她,当着纪行的面奔向宣凌,在纪行心里或许早已把她纳入天族的卧底了。
那他会不会将她,就地格杀?
宣楠盯着他的美丽面庞,想从中窥探出几分他的真实想法。
然而并没什么软用。
猩红的眼眶,逐渐深重的戾气……怎么看她都是要完了的样子。
宣楠满脑子都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鬼使神差间,那句祸害遗千年的“忠告”在脑中飘过。
她闭上眼,一副老实人豁出去拼了的模样,在纪行脸上亲了一口。
一股淡淡的花香气拂过他的鼻尖,他错愕地低头看她。
月光透过一旁的琉璃窗洒照下来,照的发丝微微泛着光,就连她的眼眸也更加灵动闪烁。
她一脸期待地仰头看他,看得他好不自在。他耳廓的那抹艳红始终没灭下去,喉结上下滚动,只压低着嗓轻声吐了一句“滚出去”。
宣楠被眼前景象吓得不轻,哆嗦着跑了出去,就连药箱也落在里面。待那桂花精走后,纪行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那股疼痛,将药瓶全部打翻在地。
他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只觉喉间有无数翻腾的温暖血液想要争先涌出。全身像被侵蚀般密密麻麻钻心刻骨的疼。挣扎了几番后他彻底瘫软在冰凉的地面,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纪行!”
清晨的天微微亮,纪行缓缓睁开眼,他有限的环视四周,对上的是那只小桂花精的汪汪大眼。
“你醒啦!纪行。”
回想起自己昏厥前以为的幻觉,他条件反射般把自己用床被裹紧。
“你干嘛啊?这这我能占你便宜吗!?”
“你怎么会在这?”纪行越发将自己裹更的紧往床头缩。
看都看过了,有什么好遮的……
宣楠心里嘀咕着。
“要不是昨日我回来取药箱,看见你晕倒了,原来尊上你还有隐——”
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颈间。
“我我不说了不说了!”
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疯狂摇头。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真的!”
他纯色苍白,有些倦了地将匕首扔在地面。
“尊上您看啊,昨日为了救您我还工伤了。”
宣楠将手臂抬起,一道完整的牙印展露在纪行面前。
“今日还是我照料你的呢。”
眼前的桂花精絮絮叨叨在他面前晃悠,纪行低垂着眼,良久才开口:
“想要什么?”
宣楠示意他坐下,随后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宣楠略过他的话,一字一句呆呆板板地报着碗内的东西。
“哦对了这里面岐黄爷爷还加了什么补身体的灵草。”
“有桂花吗?”
“没。”
“不过尊上,我比较好奇,您是和桂花有仇吗?怎么什么都要加桂花?”
纪行忽的顿住,而后又变的正常。
“没什么,爱吃。”
宣楠感觉背后顿时凉飕飕的,“哈哈那您可太会吃了。”
宣楠明显感到一道寒凉刺人的视线袭来。
“哈哈,桂花好啊桂花!”
汤勺搭在碗壁,发出清脆声响。男人嘶了一声,想到什么般扭头看她。
宣楠被他盯的好不自在,笑容迟缓且僵硬。
“怎么了嘛尊上。”
“本座听闻,有只小妖讲学第一日便翻墙逃课。”他微眯着眼向她靠近,“不会是你吧?”
“哈哈,我怎么敢呢,我那么爱听夫子讲学的人。”
宣楠飘忽不定的目光终落在原处一盆空了的花盆上。
“哦?”
“爱听夫子讲学又怎会连忘川都不知?”
宣楠猛的回头看他,他只得意般挑挑眉。
“谁说我不知……”
“你监视我!”
纪行被哽住,不自在地视线瞥向别处。
“那是学堂呈报!你,你休得胡言。”
“听学堂里的夫子说你一会戏弄同窗一会翻墙逃课,可是真的?”
一道身影提着裙边偷偷摸摸将要挪出门去,闻言霎时卡在门槛前,隐约泛出尴尬气息。
宣楠咬牙切齿,心道:
这个赵珩……
正当她思考着如何应答时,他又开口。
“下学时夫子布置的课业你现在去做。”
“不完成不许踏出你的槐安阁半步。”
宣楠长吁一口气。
天塌了……
“天要亡我!!”
宣楠双目失色的趴在桌上,手中没抓紧的笔笔头也还未沾染上任何颜色。
“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也还要上学写作业啊!”
她的心中疯狂叫喊着。
*
“尊上,属下按您的吩咐找人盯着那天族的一举一动。发现您受伤那日,天帝并不在天界。属下怀疑……”
纪行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凉薄。
“尊上。”
一仙侍进来向他行礼。
“如何了?”
“岁安仙子她……”
“她不过片刻就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那仙侍眼神飘忽不定,很是慌张地立马跪下,声音越说越没底,“课业一笔未动!”
纪行被气笑,微微颔首,“睡到现在?”
仙侍身子埋的更低。
“那今晚饭不必给她用了,睡饱就行。”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宣楠啧了一声,迷迷糊糊地在耳边挥了挥,翻了个面继续睡。
一碰课业就困,九年义务的老毛病了。
溯的一声,一把红艳色的伞在桌前缓缓旋转。见她没反应,硬是怔了一刹。
伞猛的收起,少年身着红衣,唯一不变的是那衣襟处的金色云纹。
他歪头用伞身敲了敲宣楠。
“喂!绪岁安?”
少年弯腰,在见到她脸时蹙起眉。
“中毒了?不该啊……”
他伸出手在她眉心处落下为她渡了些气机。
宣楠眉头紧皱,微微摇头,将头彻底埋在两臂之中。
“宣楠!你竟敢上课睡觉!”
“我才没有!这次我明明认真听了课了的!”
“还敢狡辩?拖出去斩了!”
她正对着的是一个五三方脸看不到五官穿着黑色工装的女人,手中还拿着一把戒尺。
宣楠看着自己被压上断头台,手脚并绑,自己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啊!”
她猛的从桌上起来,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俊俏少年的面庞。
“你醒啦小岁安?”
他眯眼笑着打趣她。
“你你你怎么是你!”
“不是我说,你这睡的未免也太沉了些,像死了一样,梦到什么了?”
宣楠将头撇向一边,“要你管噢!”
“诶,你来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宣楠反应过来站起身仰头盯他。
“我感应到你在这儿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宣楠歪头:“感应?你怎么可能?”
“因为我身上流着你的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