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铮和沈岩准备着下午开会的资料,方婧和许文清探讨着死者的共同点,其他人也忙碌着,秦越昭一个人偷偷溜出来跑到江寒的办公室,江寒去县局还没回来,只有助理顾恒在写尸检报告,听到声音,他回过头,忙起身叫了一句“秦队长”,秦越昭摆摆手让他坐下继续工作,绕道江寒办公桌前坐下,上面还摆着一中尸体的检验结果,他拿起来,翻了翻,病理检测结果还没出来,只写了基础检验内容,没有新内容。他盯着这张纸回顾现场,思考作案动机,一时间,周围安静的只剩下笔和纸张摩擦的声音。
“咚咚”两声,门被敲响了,打开一条缝,探进一颗头,看见他就笑了,“老大,婧婧姐让我来叫你开会。”
秦越昭站起开,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向顾恒,“江寒出现场去了,你跟着开会,把具体信息汇总一下,等他回来之后告诉他。”
顾恒收拾好东西,带上尸检报告,跟上步伐,三人一同走向会议室。
推开会议室的门,县局局长已经到了,正和文局寒暄,聊着近况,见他们进来就将话题引开了。“这是我们市局的精英,刑侦支队队长秦越昭,”文局一边说一边走到秦越昭身边,“破了不少案子,这次也没问题。”
对面县局宋局长呵呵笑着,“果然是一表人材,刚才你们文局还夸的你是天上有地上无呢,现在一看,名不虚传,哈哈哈哈。”
“那可不是,”听到有人附和,文局的腰杆都直了不少,“我手下的人都错不了。”
“一把年纪也不害臊,顺带着把自己都夸了。”
“有什么问题,干得好还不让夸了?”
秦越昭夹在他们中间忍不住喊停,“两位局长,我们先开会吧。”
“稍微等等,我们县局的刑侦同事还没到,他们中午去村里问话了,村里人下午都出去干活,好多都是打零工的,没有固定地点,得趁着有人赶紧问,要不然就不知道去哪找了,先坐下,稍微等等,刚才联系快到了。”
秦越昭挨着路铮坐下,顺便问问他社交媒体查的怎么样,几句话之间,县局刑侦支队的人已经到了。
“我们的人到了,先介绍一下,马上就开始工作,这是队长魏可,还有杜言章,以及今年刚调来的季景和,县局人少,比不得市里,但是实力可不差,个个都是骨干,尤其小季,虽然今年刚调来,但是对县里工作能迅速上手,各个环节都能掌控,不得不承认我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喽。”
季景和,这三个字就像心电图上波动的峰值,投射到秦越昭毫无起伏的直线上,最开始只是点点涟漪,很快幻化出惊涛骇浪,如同天上惊雷在耳边炸起。
会是他吗?
他不敢回头,四年的时间隔开了两人的距离,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恐惧,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盯着路铮,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脑子里反反复复盘桓着季景和三个字。
路铮说着说着感觉不太对劲,他停下来,伸手晃了晃,没反应,拽了拽秦越昭的胳膊,才将他唤醒,他有些着急连带着语速都快了几分,“队长,你没事吧?要不跟文局说一声会议不参加了,你先歇歇,等我们开完了跟你汇报。”
秦越昭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没事,准备开会吧。”
“可是,队长你的脸色好差,真的没问题吗?”
秦越昭没说话,只抬起手安抚性地拍拍路铮的肩膀,接着埋头看着桌上的资料,路铮见状,只能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也翻起面前的资料,同时分出几分心思观察他的的状态。
秦越昭胡乱地翻着资料,从头到尾,从尾到头,反反复复好几遍,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想看看这个季景和是不是他的人,他的手突然顿住了,他的人?已经不是了吧,过去了这么久说不定都成陌生人了,想到这里,他更不敢抬头看了,害怕是他又害怕不是他,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他的胡思乱想。
“大家好,我是容安县局刑侦支队季景和。”
是他!这把声音穿过了四年的空白将他带向了熟悉的过去,曾经的两人相处的画面如同泛黄的老电影在秦越昭的脑子里一帧一帧的循环播放,最后终结在季景和消失,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地守着回忆。
季景和刚离开的时候,他恨不得将整个世界翻过来,找了几个月后连一点痕迹都查不到,那天下午他突然意识到季景和是故意离开的,而且故意隐藏行踪不让他知道,他不明白季景和为什么会离开,也不明白季景和为什么任何事都不告诉他,他感受到一种挫败感,这是来自身边人最沉重的打击,在日复一日的不理解中转化成隐秘的恨意,从那之后,他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不要命的样子都让身边人心惊,一桩桩解决的案件堆积成为刑侦队长的徽章,旁人都在称赞他前途无量,只有他自己知道,午夜梦回时,那个在舌尖反复地名字将他牢牢地钉在过去,永远翻不到下一章,直到今天,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时,在由恨意堆砌起的高墙之后是化不开的深沉的想念。
秦越昭被路铮一肘子带回了现实,他疑惑地转回头,路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向前看,魏可在前面讲述现场情况,“今天上午十点二十三分,接容安县中学一名教师报警称学校后山发现五具尸体,事发时学生都在上课,所幸影响不大,我们赶到时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初步检验死者身上有十二处刀伤,判断死因是失血过多,通过对报案人提供的信息,这五名死者都是容安县中学高三的学生,平日里沉默寡言,不与其他学生接触,一般不会与人发生冲突。”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江寒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看了一圈,将目光锁定在了文局身上,嘶哑着开口道,“文局,案子有点麻烦。”
说完,他从包里拿出在容安县中学现场检验的报告,让他们一一传看,他稳了稳心神说,“根据现场检验,这五具尸体身上的十二处刀伤伤口大小不一,也就是说出自于不同的刀,而且伤口深浅度不一样,根据勘查,施力方向和力度有很大差别,可能是多人作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一直认为的仇杀居然不止一人,按照目前收集的信息八名死者在学校都是不起眼的人物,但能达到多人作案的程度这背后一定隐藏着等待挖掘的真相。
两位局长对视一眼,文局咳了几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他看看了在座的所有人,说道:“这两起案子先不并案,重点查一下死者之间的联系,”他转过身,跟宋局商量道,“市局出几个人跟你们一起查。”见宋局点头,文局看向秦越昭,“你带人去县里查一中那三个学生。”
任务分发下去后,众人依次鱼贯而出,最后一道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室内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刑侦支队和县局的人,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出一道阴影。文局让他们互相熟悉一下,就和宋局去到一边商讨去了。
“秦队长,我是季景和,请多指教。”秦越昭坐在阴影里,抬起头第一次将目光放在面前人身上,瞬间又移开眼,没理会对面伸出的手,起身离开了房间。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季景和抬手蹭了蹭鼻子,转过身投入到案件讨论中。
秦越昭快速走着,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忽然他停下脚步,将后背用力地抵在墙上,冰凉的墙面透过衣服渗进皮肉,墙上的影子被阳光糊成一团,他将手放在心口,指尖刚刚触到衣服下剧烈起伏的胸膛,擂鼓似的心跳震得他灵魂都在发颤,那声音太响了,像是把四年的时光都敲碎了,簌簌地落在眼前。
他瘦了好多,秦越昭下意识地与记忆里的人进行对比,刚才他身上染了一圈金黄的轮廓,本来应该是迷蒙的看不清相貌,可是不知怎的,他那近乎莹白的皮肤,微微上扬的嘴角弧度,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投下阴影,这一幕幕抚平了记忆中老照片,增加了颜色,再次鲜活地跳动起来。
在秦越昭陷入沉思的时候,路铮抱着电脑从拐角处走出来,看见他,叫道,“队长,你让我查一中的学生有眉目了。”秦越昭收回神,快步向他靠近,路铮将电脑摊开,指给他,“我在网络上查了这三个人,基本上都是空白,只有这个软件是加密的,经过破解,这三个人的之前都就读于程家坡中学,通过好友交叉对比,找到了容安县中学那五名死者的名字,他们都来自于同一个班,之前都认识,很有可能是因为相同的原因被杀。”
秦越昭盯着电脑屏幕,眉毛都揪在了一起,整个人都陷入了迷雾之中,几年前他们都只是初中生,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凶手横跨好几年追着他们杀。
“让沈岩来会议室见我。”秦越昭交代完往会议室走去,路铮收回电脑转身找人去了。秦越昭来到会议室门前,盯着门把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伸手打开了门,屋内众人听见声响都回头看他,秦越昭也没停顿,直接说,“路铮查出来这八名死者之前是同一个班的同学,凶手杀人的原因可能跟过去有关系。”
两名局长的表情瞬间紧绷起来,“向中学生复仇?”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疑问,然而魏可跟杜言章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魏可解释道,“容安县很多未成年人都没有接受过完整的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很小的时候就步入社会了,很有可能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遭到谋杀。”
文局不赞同道,“谋杀就是谋杀,任何人都不能因为任何理由夺走其他人的生命,这才是法律存在的意义,也是我们存在的理由。别等了,直接并案吧,秦越昭,你去县里查这个案子,这段时间听宋局调遣。”
“是,我想带上沈岩,让方婧和路铮留下继续跟进一中的调查。”
“可以,你现在回去收拾一下,尽快出发。”
秦越昭出了门正好遇见沈岩,告诉他之后二人分头行动,约定在警局汇合。
等到二人回来,文局带着众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方婧将查出来的信息交给他,向他汇报最新的情况,江寒蹭在他身边诉说着“不舍”,秦越昭一边尽力躲避江寒的“骚扰”一边还得分出心思认真听方婧讲话,突然他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条件反射的抬起头,没人看他,连季景和都是背对着他,他收回目光,没在意,继续听方婧汇报。
秦越昭将信息记录下来向方婧和路铮交待好任务,有新的信息记得及时汇报,一切安顿妥当后,两辆车迎着余晖向容安县出发。秦越昭望着窗外逐渐陌生的景色,心里泛起不安,与以往办案的感觉完全不同,远处的山峦张大着嘴,吞噬着最后一丝天光,将一切都拖进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