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秋曼文的争执，让小宇开始反思，他将整个对话过程反复模拟复盘，但依旧得不出一个答案。
作为高级脑机机器人，他的处理器暂时还不能分析她口中所说的“感情”，但强大的学习系统却能够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得出最有效的解决方案。
当再次来到秋曼文的宿舍门前，小宇并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先给自己输入了一段自学的行为指令。
秋曼文打开门时，便看到那个站姿规整的身影，此刻略显笨拙地举起右手，掌心朝前。
“对不起。”他说得非常认真，甚至有点机械，“我意识到我在未征求您同意的前提下，擅自调用敏感档案造成您的情绪干扰。根据学习内容，这是不尊重的行为。”
秋曼文皱眉，直接选择关门视而不见。但她的动作没有小宇迅速，他伸出手，并且将它精准卡在门缝之中，阻止了她关门的动作。
作为特种兵出身的秋曼文，手劲本来就比常人大，那只手硬生生被夹变形。
“你有病吗？手不想要了？”秋曼文连忙松开手，她可不想明天的通报拦里出现她故意伤害AI的词条。
小宇笑笑收回手，简单扭动确认关节无碍后，对着秋曼文招招手示意自己没事，“再用点力，可能就真的不能用了。”
秋曼文并不想搭话，眼神中依旧是厌恶。她并不想装模作样和AI相处，于是在理性和感性的挣扎下，她选择再次漠视。但是当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手腕却被小宇突然抓住。
啪——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秋曼文猛然甩开他的手，面色惨白，脸上满是愤怒。感知到她情绪和身体激素的变化，小宇连忙收回手，并拉开两人的距离。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道歉。”
秋曼文抱胸冷笑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以为，凭道歉就能抹掉那些回忆吗？”
小宇摇头：“不，记忆储存在不可逆数据结构中。”
秋曼文被他噎的无话可说，随即便转身回到房内。
“你还想说什么？”她没让他走，但语气仍然冷。
“我无法理解‘失去’的具体感受。”他声音低了一些，“但我的程序可以模拟这种感情。我尝试对那段历史数据建立体感模型，却发现……我没有真正的感受基础。”
秋曼文抬眼，定定看他，冷笑道：“那就别装了，不过是一台会说话的机器。不是披了一张人皮就是人了，你没必要装的像个人，更没必要去模仿人的感情，因为你压根就没有感情。”
小宇安静了一瞬。
“是。”他说，“我的情绪模拟器确实不完整，但我的研究员告诉我，‘真诚’是愿意尝试理解对方的第一步。”
他低头，仿佛一个犯错的小孩，努力又笨拙。
“我想学习你说的那种情感，我想尝试感受你所感受的一切，这有助于我更好的了解你。”
空气短暂的沉了一下，秋曼文没说话，只是看了他几秒，然后轻轻侧过头。
“你不用假惺惺地讨好我，如果是为了完成任务，我可以答应跟你和平相处，但请你离我远点。”她淡淡道。
小宇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放在逻辑程序里，秋曼文的话好像并没有错。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秋曼文恢复军事价值，回归正常，而她确实只要配合他完成工作即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有些急切地想说些什么，但又无话可说。
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又像是短暂地宕机，有些出神地看着秋曼文。
尴尬寂静的氛围让秋曼文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在这种氛围并没有持续很久，一阵急促的铃声将其打断，这是重案组的紧急外呼。
位于赫尔塔金融区最繁华地带的瑞金大厦遭遇恐怖袭击，大厦顶部被炸毁，现场一片混乱。目前已造成数十人伤亡，据现场工作人员回报，有狙击手趁乱进行射击，重案组四名队员深受重伤。
接到通知的第一时间，秋曼文便拉上小宇奔向事发现场。此时整个金融区闪着警灯的红光，整座城市仿佛陷入一场有预谋的审判。
秋曼文全副武装地穿过封锁线，冷眼看着高楼天际线的阴影。
“人员已全部疏散，目前温感技术确定对方在八十楼附近，但烟雾太大，无法确定准确位置。”林副队低声汇报，“对方是专业狙击手，现在视野全开，敌人在暗我们在明。”
她紧盯着电子屏上那个静止的红色光点，没有丝毫犹豫下达指令：“正面推进，先诱出火力。”
秋曼文接过小李递过来的TAC-50，穿过开阔街道，试图寻找最佳狙击点。小宇无声跟在她身后，在她寻找点位的同时，小宇开启数据分析模型，快速捕捉到塔顶微弱热源波动。
“发现狙击手位置。”他说，“定位塔顶偏右三米处观测平台，子弹为智能制导型，命中率高达94%。”
顺着小宇的视线望去，借助远程红外瞄准器，秋曼文从黑色的烟雾中敏锐捕捉到一丝光点，那是火光在枪口折射的亮光。
就在此刻——
“砰！”
一道子弹破空而来，金属弹壳摩擦着空气发出令人胆寒的啸音，贴着秋曼文头盔呼啸而过。
“就位压制！”她反应极快，迅速跃入路边翻倒的运货车后侧，掏出狙击枪对准高楼天台。
小宇蹲在她身侧，持续语音播报：“风速2.8，弹道修正0.4度，他下一发将瞄准你这边。”
秋曼文平稳呼吸，迅速从红外线瞄准镜中终于捕捉到一个人影。
但当她看清了那人的眼睛，被隐藏了两年的恐惧再度袭来。他的右眼是机械复眼，此刻闪烁的红光与她藏在记忆里的红光重叠。
疼痛如潮水涌来，左肩的麻痹让她下意识握紧狙击枪，指节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瞄准镜因为恐惧逐渐发生轻微地晃动。
“该死……”她声音发颤，喘息急促，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躯体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秋队，小心！”小宇猛然拉她一把，将她压倒在地。
“砰！”
第二发子弹撕裂空气，精准命中小宇的额头，瞬间爆出灼热火光。他的身体猛然一震，随即扑倒在她面前。
系统声沙哑响起：“XTL-090512……核心损伤……重启中……”
小宇眼中地模拟光闪了闪，最终归于黑暗。
秋曼文的世界静止，她被瞬间拉回到了两年前的战场，浓烈的血腥味以及呛人的空气将她裹挟。她艰难地举着枪，看着倒在身边的人，此时牺牲队友的脸和小宇重叠。
不能逃，不能再逃。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逐渐稳定呼吸，手指在微微颤抖中重新握紧狙击枪。
“分析敌人刚才的换弹间隙……三秒。”她低声说，仿佛不是对任何人，而是对自己。
镜头里，机械眼的主人还在警戒，她锁定、瞄准、调□□向补偿，克服颤抖的手指，在那人身体探出栏杆的一刻扣下扳机！
“砰——！”
子弹破空而出，高楼远处，那道人影猛然一震，肩部火花乍现。
命中了！
虽然不是致命部位，但她看清了——对方中弹了，动作出现短暂僵直。
秋曼文趁机翻身撤退，把陷入昏迷的小宇背起，一边呼叫支援：“XTL-090512严重受损，需紧急协助，狙击手已受伤但未失能，小心追击。”
通讯那头传来肯定回应，随即三五个工作人员将小宇抬起，迅速撤离现场。
此时，秋曼文的脑子有些混乱，看着担架上的小宇，她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小宇为什么要替她挡子弹，但那一刻的本能反应，确实救了她。
而她，从未如此害怕失败过......
她好像从未从那段回忆里走出来，她至今还是无法直视那猩红的光。
临时急救舱内，小宇安静地躺着。眼部接口处仍然跳动着微光，像心跳迟缓的病人。外部的重创，只能临时将他送至第九所进行修复。
秋曼文坐在他的对面，一言不发。重案组的队员全都涌上来，队员叽叽喳喳在她耳边吵个不停，他们一边关心她的情况，一边为小宇的受伤感到担忧。
但此时秋曼文的思绪早就飘向不知何方，耳朵听不见任何队友的声音，她陷入了情绪的漩涡。
在她的印象里，机器人必须时刻遵循三原则：保护人类、执行任务、辅助作战。小宇舍命救她这似乎看起来理所应当，完全符合逻辑。
对她而言，小宇也不过是一堆代码与金属拼凑的产物，他没有感情，没有人性，甚至还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背刺她的机器。她应该继续厌恶他的，她应该不会动摇的。
但事实又告诉她，小宇和她过去接触过的AI好像并不一样。她开始质疑，是不是自己太过于偏执？以至于一直沉浸在过去无法走出来？
他真的是AI吗？秋曼文不禁发出这样的疑惑。
她靠近小宇，犹豫了一秒，指尖划过他额头的裂口，像是在触碰一个答案的边缘。
“你到底……是什么？”
他未曾回应，系统仍在关机修复，但她已经无法否认，那个她一直排斥的东西，正在悄悄扰乱她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