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寅、辛卯、壬辰……
容婳打开账册轻轻扫了几眼,遂又放下。看管账册这种事到底不是她的常项,勉强看进去几页,索性一头倒在案牍上呼呼大睡。谢辞恩什么时候来的,她不知道,只是觉得迷迷糊糊中有人遮去了光亮,这才撑起一只眼睛。
他环臂站定在侧,目光中带着审视。看到对方的瞬间,她整个人仿佛受了什么惊吓,忙不迭地坐直身子,白软的脸颊上浮现两只浅浅的小梨涡,睡意朦胧地揉揉眼,“你怎么来了?”
“祖母让你管帐,你在干什么?”他微微躬身,眼底闪过一抹阴翳冷厉,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桌子。
她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账本上晶莹剔透的闪亮,可不就是自己的哈喇子吗?
意识到自己做错事,她连忙把账本抢了回来,脸上绯红一片,支支吾吾道,“这也太难了,我哪里看得懂?”
谢辞恩捞起账册翻看了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巧了,我也不会。”
“……”
没说半句假话,这账目的事,他的确是个外行,可现学现用这种事,也不是不能。
可她一个商贾之女,清算账册应该手到擒来才是,该不会是在有意躲避什么吧?谢辞恩一眼看穿,“想偷懒?”
她抬起头,双眸清澈,如稚童般天真,一字一句十分诚恳,“我真的不会。”
“怎么?怕二婶会不高兴?”他看出她心思,直截了当。
她没吭声,确实有这种顾虑,最紧要的还是担心日后管了账,能看医书的时辰就屈指可数,这样一来,得猴年马月才能完成爷爷的遗愿?
“大可不必,”谢辞恩道,“你做得这些,无外乎就是些皮毛,还真谈不上夺人饭碗。”
“所以,你根本不是来帮我的?”就知道他不会安这样的好心,她脸上闪过一丝愠怒,“是专程来看我出糗?”
“随你怎么想,”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账册,全神贯注地翻阅,“说起来,你我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是真怕你丢尽我的颜面。”
不会算账很丢脸吗?容婳沉默片刻,细想了想,默默摸过另一本账册,刚打开眩晕感扑面而来,还真是看不了一丁点。
“谢辞恩,你看这是块什么风水宝地,足足花了五两银子,莫不是种摇钱树的吧?”她勉强自己继续看下去,或许因为银钱的事多少有些敏锐,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对方听她这么说,也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来呆楞半晌,欲言又止。连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也觉得这价格离谱了些,那确确实实是有些荒唐了。
冬青从外间领了诗雪进来,见到眼前如此和睦场景难免吃惊,笑道,“公子,夫人,婶夫人命奴婢过来传个话,今儿年早,所以这些雇户的月例需得快些发放,最晚得五天后。”
自个儿账本还没捂热乎呢,怎么就来催了?容婳惴惴不安地看了谢辞恩一眼,对方不假思索给了个肯定的眼神。
“好,我知道了。”她强装镇定,脸上看不出半点慌乱。
诗雪略微有些诧异,见谢辞恩在,也不好多说什么,默默退了下去。诗雪前脚刚走,她就忍不住开口,“你干嘛让我答应得这么快,要是五日后还是没有弄清账本该怎么办?”
谢辞恩浅笑道,“你也知道五日之内根本就做不到,干嘛不答应?”
“我还是不太明白,”她一脸愁容,叹气道,“二婶该不会以为这账目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吧。”
“想不通的话就别想了,”他说着索性把她手上的账本也收了,“大不了五日之后,去赔个不是。”
“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用?”容婳心有不甘地把账目拿了回来,“我再看看,琢磨琢磨。”
谢辞恩看她终于肯定下心来想事情,不由地点点头,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元初在外头等得紧,给他披上遮风袍,轻声道,“老爷方才去张大人府上了,怕是没几个时辰回不来,公子去去就回。”
“恩。”他低应一声,着急忙慌地就要走。还没到前院的抄手游廊,就被谢楚仁围堵了回来。
“站住,去哪?”浑厚的质问声响起,谢楚仁自诩这虚晃一招果然大有所获。
“没去哪,爹,我散散心。”他一面说着,一面往后躲,试图能趁机溜回院子,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楚仁深知儿子的脾性,这也不是头一回现原形,以往也就罢了,可他如今已娶妻成家,哪里还由得他这般胡闹,断然不能轻饶。
儿子把撒谎当成家常便饭,老子脸色自然越发难看,冷不丁命令,“你过来。”
谢辞恩不敢怠慢,乖乖跟了上前。近来运气总是太差,想偷偷溜出门,总被逮个现形,连个叫屈的地都没。
“跪下!”书房临近庭院,谢楚仁指了指用鹅子石苏铺成的地面。
谢辞恩听话走到一旁跪下,时值冬日,百草衰黄,根尖扎进裤腿痒痒的,石子更是硌得人生疼。
“从今日起,你好好面壁思过,不许踏出府宅半步,若有人胆敢掩护包庇,一律领三十大板。”谢楚仁望子成龙,实在不愿意看到儿子每日荒废学业,把精力花费在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上,他能做的就是及时劝阻,把对方引到正道上来。
当朝重文轻武,对于谢家来说,谢辞恩走科举之路,迫在眉睫。
“爹,就让孩儿去送他一程吧,此去山水迢迢,下回见面怕是遥遥无期,更何况他是和孩儿一块长大的,这份情谊最是珍贵。”谢辞恩说什么也要挣扎一番,眼巴巴地盼着父亲能心软。
“不许去。”谢楚仁声音冷硬,丢下三个字走了。
容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恰巧碰到账本中的晦涩难懂之处,抬头一看对方已不知去向。想起先前诗雪说过的话,哪里还敢耽搁半分。刚出内院,就看到跪在石阶下的谢辞恩,脊背挺直瘦削,目光刚硬冷峻。
对方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四目相对,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她转过身,尴尬地蹭了蹭怀里的账本,神情不自在。
“过来,哪里不会?”他微微侧头,余光寒冷如冰,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她眼中溢满笑意,完成漂亮的月牙儿,踩着莲花小碎步上前,躬下纤细薄弱的腰身。
“这,还有这。”她用手指指,犯愁地揉揉脑袋。
他眼底一贯的淡漠和疏离,放佛先前的温和柔软,是场错觉。见他迟迟不开口,容婳似乎意识到什么,毫不犹豫地陪他跪了下去,肩膀挨着肩膀。求人办事,可不就得这个态度吗?
他眉心微微动了动,眼底毫无情绪,唇瓣却暗自一抿,“这有什么难的,看好了。”
谢辞恩成日钻研兵书武器,却也胜在天资聪颖,这些经营账册并难不倒他,说起来也是有条有理。
他语气不疾不徐,容婳却是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想起三年前万人空巷,记忆中的那张脸庞渐渐清晰,骑着高头大马,跟随舅舅身侧,长衫翩飞翻涌,目光骄矜清冷,宛若远山上的覆雪寒松。
“容婳,你在听吗?”他声音沙哑,目光平直盯着她。
她慌忙回身,答非所问道,“你,又和阿爹吵架了?”
“不该你问的事,就别瞎操心。”他有些不高兴,把账本丢还给她,理理衣服,照旧跪得挺直。
元初从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压低了声音气喘吁吁道,“公子,林将军那边差人过来问。”
瞧着架势,十成去不了,谢辞恩说心无怨念都是假的,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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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回事?”容婳问。
“今儿个是林将军的家宴,公子原本是要去的,可……”元初朝屋子里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就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跪着,容婳很快有了主意,把账本往手里一塞,“别慌,我给你想法子。”
谢辞恩难免担心父亲会迁怒于她,眼疾手快去抓她袖子,可还是晚了一步。一旁的元初看得透彻,小声道,“公子放心,夫人必有妙招。”
果不其然,没多久,容婳就从里头出来了,轻笑着点头,招呼他起身,“走吧,别误了时辰。”
谢辞恩以为是个闹剧,还只是老老实实跪着,直到看见后边的父亲,垂头低声,惴惴不安,“父亲。”
谢楚仁听到称呼,脸上笑意顿时收敛,转身走了。
前去将军府的马车上,谢辞恩好奇向来循规蹈矩的父亲,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松了口?想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住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用什么法子让阿爹答应的?”容画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神情得意地笑笑。
“我不感兴趣。”他突然也铆足了劲,想搓人士气。
“那你下回想求我,我可不会再帮你了。”容画也不依了,满脸写着闷气。
“就你那雕虫小技,不用问我也知道,许是又答应给阿爹捎几坛好酒吧。”谢辞恩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乐呵得不行,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笑意。
“你既然知道这个办法,也就一定用过,所以成了吗?”她反问。
这还真没有。一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自然就不管用。
谢辞恩很诚恳得自愧不如,“无论怎么说,我都该谢谢你。我谢辞恩的夫人,自然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聪慧。”
容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到对方此刻正兴在头上,也不好多少什么扫兴的话,“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拧巴吗?”
谢辞恩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坐直身子。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林应淮携夫人早就在檐下等得焦急,谢楚仁出了名的家规甚严,还以为对方不来了。
林夫人手中抱着刚足月的小儿,生得那叫一个水灵,黑漆漆的葡萄眼,看一眼让人心都化了。
“这位想必就是容婳容大夫吧?”林应淮和谢辞恩走在前头,林夫人也上前同容画打招呼。
“林夫人认得我?”她微微有些诧异,细细打量对方,生怕是自己眼拙,没认出故人。
“这说起来也算是缘分,你不曾见过我,我也是从同乡那里得知,盛京有位医术高超妙手回春的大夫,我猜果然就是你。”林夫人把孩子交给一旁的乳娘,笑着挽住她的手。
“不过是给一些小牲畜瞧过病,这样说倒是折煞我了。”容画有些不好意思,但心中头还是欢喜的。盛京比不得其他地方,这里达官贵人居多,豢养的也并非寻常牲口,诊金高昂,给得也爽快。
“容大夫谦虚了,医者无贵贱,无论人畜,能消减痛苦,带去欢乐,便是好事一桩。”林夫人生得温婉,说出来的话也是温温柔柔,如沐春风。容画心中愿景,再一次强烈起来,无论如何,这医馆她是开定了。
一大桌子人落了座,谢辞恩等了好久,才等到那个姗姗来迟的身影。
“你们在聊什么?”他随口一问。
容婳只以为他还在好奇刚才的事,悄悄歪过半个脑袋,“自然是传宗接代的事,不然你以为阿爹怎么会这么痛快答应?”
刚入喉的酒,险些点滴不剩喷洒出来,谢辞恩脸颊涨得通红,却不又不好当众发作,气哼哼地看了容画一眼。
“说起来,你们成婚也有三年了,辞恩,不知道下次我再回盛京,能不能看到你抱上孩子。”林应淮全然没注意这两人在嘀咕什么,举杯转身还真就凑到了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