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澜去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的间隙，萧鸣仍靠在椅子上，又拿起笔，飞速地转动起来，笔杆在指间迅捷穿梭，只剩残影。
他的目光停留在桌角花瓶处，没有聚焦。在心情烦躁、思绪混乱时，他总得干点什么，分散注意力，转笔是一个完美的选择。
笔，对于作为学生的他，总是触手可及。
在刚才和纪星澜的对峙中，萧鸣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这毕竟是关乎主线任务的大事。
啧……有点麻烦。
要说他一开始没认出纪星澜，确实不假。但纪星澜一系列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为，加上林医生模糊不清的话语，都指向一个无法忽视的事实。即使他不想记得，也不得不记得了。
也难怪……他第一次见到纪星澜，就觉得那双绿眼睛分外熟悉，恶狼一样的幽深。现在它像一块拼图，嵌进记忆的缺口，把一切不合理的行径串联起来，变得有迹可循。
事情还得从暑假说起。
那会儿，萧鸣刚被派遣到下城区义诊，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时，人已累趴。系统那时在为他的“路人眼镜”奔波，他连个抱怨的对象都没有。
院长突然推开诊室的门。是的，那时候他也不敲门，萧鸣对此颇有微词，但没办法，谁叫这个医院人家最大呢？
不过那时候他只是趴着休息，没有偷搞“办公室恋情”。
院长瞥了一眼林医生的位置，见那里没人，便问：“林医生不在吗？”
“他刚走。”
“哎呀……那可不好……”院长小声嘀咕，其实并不小声，萧鸣听出了他的惶惶不安。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萧鸣以手覆唇，蹙起眉头，作出担忧的神色。
作为一名合格的临时工，他会给足老板情绪价值。
“唉……这件事情跟你说了也没有用。”
院长神情悲怆，两手撑在门上，弓起身子，啤酒肚因为弯腰的动作更加凸显而出，层层叠叠地堆砌起来，白大褂也无法遮掩。俨然一副失意中年男人的模样，生活的重担将他苍老的脊柱压弯。
萧鸣觉得院长也演起来了，不由得戏瘾大发。
“小生不才，未能替院长分忧，还请院长莫怪。”萧鸣假装强忍着要站起来的冲动，将起未起，纠结万分。
“若能祝您一臂之力，我誓将……”
院长开怀大笑：“哈哈！小萧，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善心！既然如此，鄙人也是盛情难却，不得不请你帮忙了。”
“啊这……”
事实证明，就算是捧领导臭脚也不能太过殷勤，否则他会顺杆爬，直接把责任交付与你。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上辈子还没来得及进入社会的萧鸣，如今也是领教了。
“是这样的，有一个特殊的病人……”
“特殊的病人”，院长当时也是这样告诉萧鸣的。
现在想来，那可真是太“特殊”了。
根据院长的描述，这个病人的身份非常尊贵，不能透露，由于某些特殊原因在下城区滞留，恰逢上易感期，来势汹涌，信息素紊乱且严重泄露，造成大范围暴乱与情//潮，现受影响人群已得到有效控制，但他本人精神领域仍处于狂躁状态，下城区alpha管控中心称，必须要尽快找植物系异能者进行疏导治疗，否则会精神崩溃暴走。病人等级很高，暴走的后果不堪设想。
该事件一发生，下城区政府予以极大重视，立刻下达最高级别文件，通知中心医院接收这个病人，并指定林医生来治疗，据说与病人是旧识，有过治疗经验。而且林医生在精神领域治疗方面确实是最高明的，值得信赖。
但林医生现在估计开车到八百里外了，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转去中城区或者上城区肯定来不及，下城区有植物系异能者的医院还有好几家，但设施环境与中心医院天差地别，医生的水平也不是一个档次，他们多是下城区本地人，受到的专业训练十分有限。
精神力治疗对医生的消耗很大，国际上普遍倡导轮班制，每个医生的持续工作时间不能超过4小时，否则就是违法劳动法，医生可以起诉。
但下城区是个法外之地，对于那些资金短缺的医院，不可能有中心医院这种条件实行轮班制，毕竟植物系异能者太稀少了，他们只请得起一个，于是特地聘请那些贫穷没背景的医生，方便压榨。
那唯一一个植物系医生，从早工作到晚，从周一工作到周五，工作到现在……周五下午五点，精神力基本枯竭了，治疗效果极其有限。
中心医院和萧鸣同期值班的还有一位李医生，当时就在楼上，但他是omega，不可能应对一个狂躁状态的alpha，不被纳入考虑范围。
偌大的下城区符合条件的只有萧鸣一人。
所以，院长只是来卖个惨而已，让一切成为一场你情我愿的人道主义援助，至于萧鸣的真实想法，这不重要，反正他不想治也必须治。
“小萧啊，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善良，下城区也不至于如此混乱了。”意思是你很懂得看领导脸色，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有眼力见，我也不会这么累。
“放轻松，不过是一场治疗而已，你虽然还是新人，但已经治疗了几十个病人了吧？我相信你的水平，不会出事的。”意思是你的水平最好高点，千万别给我出事。
“应对这种狂躁的alpha，你不是有一套独特的治疗方法吗？和其他医生都不一样，就按这个来吧，找到最适合你的手段和节奏，放心治疗，不用紧张。你这种人才，医院都是抢着要的。”意思是出事了我们医院概不负责，你可以另谋高就了。
萧鸣奇迹般地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
五分钟后，几个身着黑衣的保镖一个“全副武装”的alpha进来。
alpha一头银发乱糟糟，全覆式止咬器严密扣住下半张脸，只露出凌厉的绿色眼睛，金属卡槽在喉结处收束成环，随着吞咽的动作泛着冷光。手腕上束着手铐，防止他失控伤人，铁链拖落在地，发出细响，青紫色的勒痕和斑驳血迹在拘束环出缘蔓开来。
他的身材很好，肩宽腿长，劲瘦有力，一看就训练有素，即使在军装的严密包裹下，也能看出他流畅的肌肉线条。
“少爷，林医生现在不在，医院只好请另一位医生为您治疗，这位是萧医生。”
听到保镖的话，alpha涣散的双眼聚焦在萧鸣的脸上，眼底布满血丝，是挣扎与煎熬结成的网。他直勾勾地盯着萧鸣，幽绿的瞳孔里带着审视，迟迟没有移开。
萧鸣觉得自己应该打个招呼，或者自我介绍一下，说些场面话。他下意识地把面前的alpha当做自己的“客户”，一个甲方，自己是乙方，他需要完成他的指标，就像实习时演练的那样，即使这是义务劳动，并没有报酬。
只听alpha嗤笑一声：“下城区没有其他医生了吗？”
“他拿什么治我？用脸吗？”
由于止咬器的束缚，alpha的声音闷闷的，却难掩讥诮与不屑，随即将脸偏转三十度，不愿再看萧鸣那张他口中“可以治病”的脸。
彼时的萧鸣只戴着普通的隐形眼镜，不怪别人有这种偏见。
出言不逊，目中无人。萧鸣在心中给这个甲方下了一个“难缠”的定义。这种人往往倨傲无礼，很难对付，而且他身份尊贵，有恃无恐，更是与他的劣习形成恶性循环。
谅在对方现在处于狂躁状态，萧鸣不会过多计较，但也不可能轻飘飘地揭过，一味忍气吞声。
毕竟他不是包子，别人惹毛他，他还要毛茸茸地走开。
“过来。”萧鸣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alpha假装没听见他的话，眼皮都不抬。萧鸣给保镖使眼色，保镖有些为难，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
“少爷，医生他……”
“啧，我听到了！”
拽得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嘴里藏雷了，张嘴就是突突突。alpha的步履有些拘谨，发出一阵哗啦的巨响，萧鸣才发现他脚腕上也戴着锁链，这人战斗力到底多可怕，真是为难管控局了……
等他走进，萧鸣勾起一抹笑：“怎么样，有觉得好点吗？”
alpha充满戾气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
萧鸣乘胜追击，猝不及防地将脸凑到他面前。俩人一般高，萧鸣的睫毛扫过对方眼睑，鼻尖几乎要蹭上去。
顶灯滋滋地响了两声，忽明忽暗。
如果没有止咬器的阻隔，萧鸣大概真要他碰鼻子了，就像对待那些精神体一样。
止咬器是金属质地，坚硬而冰凉，不仅阻止了鼻尖的触碰，也阻挡的气息的交错，一切暧昧氛围的流动都恰如其分地终止在这块另类的挡板之前。
萧鸣通过他面部肌肉的抽动频率，看出他呼吸急促且错乱。他的瞳孔收缩成近乎兽类的竖线，戾气尽数消失。
这是野兽对危机的警觉，慌乱，还是其他？
不知道，总之是吃瘪了。
萧鸣如愿以偿，像个恶作剧得逞的狐狸，狡黠地笑了。
惊慌转瞬即逝，alpha未被遮住的上半张脸旋即黑沉下来，眼中酝酿着怒意，像幽绿的鬼火。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alpha声音低沉，像碾着沙。
好装。
萧鸣油盐不进，无辜地眨眨眼，不解问：
“诶？我在用脸给你治病啊。”
“效果如何呀？”
眉眼清澈，笑意灿烂，仿佛一只浑然不知危险的食草动物。
狂躁状态下的alpha是危险分子，狂躁状态下的高等级alpha灾难性的危险分子，不该招惹，但萧鸣偏不。
天花板发出声响，顶灯毫无征兆地碎裂，玻璃碴子雨似的落下来，房间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这是一个指示，保镖们立刻意会，有序离开。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萧鸣在黯淡中看到alpha模糊的轮廓与眉眼，他的眼睛处泛着两抹绿光，像紧盯猎物的狼，阴测测的。
浓烈的酒味在这方空间翻腾涌动，空气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几乎凝固冻结。萧鸣用鼻子品味了一下，是龙舌兰，烈酒呢。
现在这个情况是……把他俩留在这里决斗吗？
嗅到危险的气息，萧鸣不得不警戒，试探性释放出一点信息素。柠檬薄荷的香气汩汩流泻，环绕在他的周围，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
但b级的屏障很孱弱，一攻就破，主要起到一个心里安慰的作用。
而另一边，alpha已经从耳尖红到脸颊，他打破两盏灯，不仅是因为易感期精神力无法控制，也是因为……
他察觉到了自己脸颊发烫，这似乎比躁动的精神力更加难以遏制……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但本能地不想被医生看见。
于是“喀嚓”一声，顶灯就这样成为了牺牲品。
黑暗下，萧鸣看不清他烧红的脸，只觉得此A的精神力疾病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经不起一点刺激。
凡事讲究点到为止，过犹不及。
萧鸣及时收手，他担心眼前人会暴起掐断自己的脖子，自己并非没有反制手段，但按照这本小说的设定，等级的差距犹如天堑，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虽然有系统兜底，他在小说主线结束前理论上不会死亡，但是他也不想体会被暴揍的痛苦。这个量级的alpha……萧鸣估算了一下，可能得躺个一年半载。
萧鸣后撤半步，拉开俩人过于紧密的距离，笑道：
“看来‘脸疗’效果不佳，可以考虑正常治疗了。”
仿佛刚才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不是有心的捉弄，更不是绵里藏针的试探。
“不行……”alpha艰难开口，声音沙哑，不自在地把头撇到一边去，“你治不了我的。”
原先的不友好褪在喉间，反而有些善意劝阻的意味。
为了让病人放松下来，萧鸣后退到桌边，索性坐在桌子上，保持一个舒适的社交距离，随手抽出一支笔，敲击桌面：“看病的时候不信任医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龙舌兰的气味热烈而汹涌，天花板上的灯嘎吱作响，摇摇欲坠，昭示着主人此刻的暴戾。
因为是植物系异能者，萧鸣对精神力的感知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这是这一体质的人与生俱来的天赋。
比如现在，萧鸣可以断言，这个银发alpha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但他的声音却是反常的平静，平静得有些费力。
“……你只有b级。”
“治疗我，你可能会死。”
哇哦，居然在担心自己吗？
“我不会死。”这一点萧鸣并没有说谎，他有系统兜底，再不济也能吊着一口气。
医患等级差距过大，治疗过程会很危险，特别是这种精神领域混乱、攻击性强的病人，这一点萧鸣很清楚。
但这个病人身份尊贵，作为唯一符合条件的医生，医院有很多手段逼他治疗，即使以他的牺牲为代价。而且，既然成为了医生，即使是半路出家、医术平庸的“医生”，萧鸣也秉持着不放弃任何一个病人的原则。
虽然这个病人自大又无礼，但他也也无法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他走火入魔，死亡，或者陷入永眠。
无论是出于现实情况，还是职业道德，萧鸣都必须铤而走险。
精神力治疗也需要因人制宜，看碟下菜……面前这个alpha，硬来肯定是不行的，他决定先怀柔。
萧鸣释放出更多信息素，并刻意隐藏信息素中属于alpha的强势的、侵略性的部分，放大它属于植物系异能者的温和的、治愈的特点，将它缓缓引向病人，像林间沁凉的山泉，潺潺流动。
润物细无声，柠檬薄荷的清香安抚了病人的情绪，黑暗中，因痛苦而紧绷的身躯松弛下来。
“这是你的信息素？你在释放信息素？！”
等alpha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变化，萧鸣的精神力触角已经在他的精神领域周围徘徊。
“嗯。”
“你疯了？！”alpha猛地瞪大双眼，几乎是怒吼道，“我说过，你会死的！”
止咬器的存在使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像沉闷的低吼，不乏威慑力。
萧鸣在心里默默比较一番，这好像是他进入诊室以来语气最冲的一句话。
为什么突然生气，是不喜欢自己的信息素吗？萧鸣一直自恋地觉得挺好闻的。
萧鸣按开桌角的的台灯，他几乎忘了那里有一盏台灯，灯罩上落了灰。
今天终于得以施展才能，台灯兴奋地把光芒四散开来，暖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空间。为了感谢萧鸣的再造之恩，它将最美丽最柔和的光泽献给他的脸庞，像感恩的亲吻。
萧鸣微笑，暖黄的光晕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罩他的面庞，显得格外动人，他嘴唇轻启：
“可是我不治疗的话，你也可能会死。”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alpha目不转睛地盯着萧鸣的脸，声音冰冷而僵硬。
“为什么不能试着相信我呢？不被信赖是作为医生的失职，你让我感到很挫败。”萧鸣垂眸，轻叹一口气，扶住额头。
他在想要不要挤出几滴眼泪，又觉得这样装过头了，两种想法针尖对麦芒，难分胜负，眼泪没留下来，眼尾倒是泛了红。
竟造就出了欲泣还休的破碎感。
“我只是……”alpha有些急切，喉结的滚动把后半句碾碎。
萧鸣根据空气中的龙舌兰的气味，判断出他现在十分焦躁。
不能再拖了。
他深吸一口气，直直看向alpha的眼睛，目光如有实质，是灼人的光明。
“我不怕死，我只想救你。”
字字清晰，温柔又坚定，仿佛圣父降世。
在万丈圣光的底下，是尴尬得扣出三室一厅的脚趾。
萧鸣知道这句话既中二又虚伪，但是……但是，据他观察，这本小说的人就吃这套，这是他对本书万人迷主角言知乐的话术的模仿，至于模仿是否拙劣，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言知乐演得也挺拙劣的，设定是上辈子当演员，结果演技极其夸张，五官乱飞，倘若他上辈子有点名气，也许会收到“内娱花瓶”的美称。
然而，这样烂的演技，效果却极佳。言知乐凭借着他的“演技”，在任何场所都无往不利，所有人对他予取予求。
这到底是全书人物集体降智，还是言知乐的主角光环？萧鸣祈祷是前者。
面前的alpha纹丝不动，像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住，深深望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萧鸣屏息分辨着空气中浮动的信息素，那并非但一的情绪波动，而是数种情感撕扯成的漩涡，激荡又反复，如同暴风雨种拍打礁石的海潮，高涨、汹涌，淹没一切。
他的想法大概是以下两种之一：“OMG这简直就是神，好崇拜”，或者“这啥吊在说什么，好想拿机关枪突死”。
萧鸣又努力辨别了一下，信息素里似乎……没有愤怒的情绪？
居然成功了呢。
“把手给我。”萧鸣温声道，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
对方也伸出一只手，嗯，很听话。
但是他的手被手铐套牢了，伸出的一只手连带着另一只手，发出金属摩擦的响声。alpha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使力一扯，手铐连接处直接断开，铁链掉落一地。
萧鸣惊呆了，这……这对吗？你们管控局是管控了个寂寞吗？
alpha的手急不可耐地贴近他，等到两手即将触碰时，又像被烫到一样，倏然缩回。
萧鸣主动扣住他的手，将他蜷缩的指尖一寸寸展平，两人掌心相贴，手心的温度瞬间传递开来，穿透了夜的寒凉。
alpha动了动手，挤开萧鸣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萧鸣也顺着他的意，微笑着合拢手指。
但是，他抓得太紧，有点痛。
萧鸣努力保持笑容，不露出破绽。
“准备好了吗？”萧鸣问。
alpha不语，只是无声地把手握得更紧了。
萧鸣运转精神力，悄然接近他的精神领域，直到触碰到精神领域的壁垒，他才明白对方那句“你会死”的含义。
这哪是什么精神领域，完全就是炼狱。废墟、熔岩与无穷无尽的荒芜构成它的全部景象，混乱、血腥是它的主基调，外层的精神壁垒如铜墙铁壁，无法攻破。
萧鸣吃痛地咬了一下嘴唇，外围的壁垒过于强大，精神力攻击反弹到他自己身上了。
钻心的疼痛让萧鸣眼神一暗。
还是不愿意吗？很好……
软的不行，那只能来硬的。软硬兼施是他应对这类型病人的惯常策略。
萧鸣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滞在半空，注视着和他十指相扣的人，神情温柔得像能融化一切的春水，仿佛想轻抚他的一头银发。
//
纪星澜的耳尖又红透了，是易感期的原因吗？面对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医生，他的脸总是发热。
他有些不自在地摆弄衣领，本就不整齐的领口变得更凌乱了，露出斑驳的伤痕。但他不想让萧医生等太久，手一直抬着会酸的……只好忸怩地弯下身，将头低到萧医生能够轻松摸到的高度。
期间还要装作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急切。
但预想中的鼓励的抚摸没有降临，萧医生趁他不备，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扯向前，纪星澜心下一惊，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踉跄着倒下。
他的一只膝盖猛地撞到地面，发出闷哼，抬头仰视罪魁祸首。
萧医生脸上的柔情早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结了霜一样的冰冷，不带一丝情绪，说出的话也没有起伏：
“错了。”
视线锁定在那只没有着地的膝盖上。
纪星澜脑子嗡的一下炸了，隐约猜到萧医生的想法，却感到不可置信。羞愤充斥了整个大脑，后颈腺体突突跳动着发烫。
如果他想，他随时可以扼断这个胆大包天的医生的脖子，但他不仅没有这么做，还甘愿以一种屈辱的姿态迎合他。
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早就察觉到萧医生的信息素有致幻功能，会放大人的情绪，让人陷入迷乱，做出错误的选择。他的信息素很强大，绝不可能是平平无奇的B级，很浓郁，让人觉得密不透风，也很好闻，为什么一个alpha的信息素会这么好闻？
好香……
难道全是信息素的原因吗？可纪星澜并非没有办法对抗萧医生的信息素……他只是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或者说不想拒绝，哪怕这个要求再过分，他都……
纪星澜不敢想下去，当务之急是先站起来，否则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更耻辱的举动。
萧医生似乎看穿他想要起身的意图，剜了眼俩人十指紧扣的手，说：“放开。”
纪星澜心一沉，把手收得更紧了，几乎要嵌进对方的掌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开。
明明刚才还说死也要救他，为什么要甩开他的手？
对方只是勾起唇角，一顿一顿地说：
“十、九、八、七……”
纪星澜慌了神，讨好似的用头蹭他的手掌，想要与他贴得更近。
他现在是易感期，太大的情绪落差很容易导致崩溃暴走，他不想让萧医生看到自己疯狂野蛮的样子，萧医生一定会害怕的。
所以，求求了，不要放手。
“五、四、三……”
倒计时并没有结束，纪星澜混沌的大脑彻底领悟过来，浑身肌肉紧绷，整张脸因屈辱而涨红。
不可以，他怎么能……
“二。”
“一。”
终于，在最后一秒，纪星澜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闷响。
//
嗯，很标准的跪姿。
萧鸣坐在桌子上，悠然地叠着腿，俯视跪地的alpha，再次扯起他的银发，强迫他抬头看自己，眼底的冷意直抵进他的绿眸。
“敞开你的精神领域，让我进去。”
萧鸣知道这样很粗暴，对于高等级的alpha，很可能起反效果。但冥冥之中他有预感，这个alpha会听他的话。他不知道这种信心从何而来，它缥缈，又坚固，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想法，萧鸣用比对待普通alpha病人更强硬的方式对待了他。
结果喜人，alpha的精神壁垒终于瓦解，萧鸣的精神触角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进入了他的精神领域，治疗过程也行云流水。
病人全程都很顺从，没有任何攻击意图，乖巧得不像一个易感期暴走的alpha。虽然对命令的执行有一定程度的延宕……但这大概是自己医数不够精进的缘故，换成林医生一定会做得更好。
alpha的病显然是痼疾。治疗结束后，萧鸣告诉他，他的病很难痊愈，需要多个疗程，alpha面色不变，似乎并不意外，对此接受良好。
“总之切记，不要动怒，尽量远离让你情绪激动的人和物。”萧鸣很官方地说了一堆注意事项，最后问：“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alpha憋了半天，最后一副坦荡荡的样子：“我下次还来找你。”
“……可以吗？”又试探地补了一句。
找他吗？可以是可以……
“可以是可以，但我还是更推荐你找林医生，他比我厉害……”
“不要。”alpha打断萧鸣的话，“他就是个垃圾。”
“……”
好吧，就当练手。
萧鸣递给他一张名片，说有事联系，alpha迟疑地接过去，名片在他手里像烫手一样，放在哪里也不是，最后红着脖子，手忙脚乱地放进胸口的口袋里，煞有介事地掖了一下。
萧鸣很想说这只是名片，不是房卡。
正要送客，alpha突然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你这样进过多少人的精神领域？”
这是在怀疑他的水平吗？萧鸣虽然才来不久，但高强度的工作还真让他积累了不少经验，他思索了一下，如实相告：
“五六十个吧。”这下总放心了吧。
于是，桌前的小台灯——这间房里的仅剩的光源，在玻璃的破碎声中熄灭了。是谁干的不言而喻。
怪事。
黑暗中，萧鸣听到alpha走动的声响，大概要离开了。萧鸣想起一件事，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下一次，我不会给你计时。”
alpha的脚步顿住，长久没有回应，久到萧鸣以为他早就离开了。直到顺从的回应声传来：
“哦……”
尾音拖得有点长，听起来闷闷不乐。
原来还没走呢。
早知道不报计算机二级了，什么玩意儿，一用起电脑我就像个山顶洞人[小丑][小丑][柠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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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下次不计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