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长风第一次看懂爷爷的深谋远虑,是在她蹲下来给他喂水的时候。
粗瓦碗底沾着灶灰,她中指下意识在碗底转了个圈--这是山里人试水温的老法子。他抗灾救援中受伤被村民照顾的时候,见一位老姨也是如此。
石榴又递了一碗热水给程艺芯喝,顺手又拧了一条湿手帕,递给后者擦擦脸,再拧了一条放在桌上,又忙着砸草药敷在两人伤处,利落有力,完全不是大家闺秀怕脏怕苦的做派。
他娘是世家嫡出的大小姐,一辈子对自己当了曲会仁的续弦郁郁寡欢,死活不愿随同南下抗灾,穿着香云纱云锦非要回娘家。
没想到,半路上就被流民抢劫一空,此后他娘亲便一直在佛堂敲木鱼,跪坐在蒲团中央不发一言。直到最后也不知道米缸见底的时候该去挖哪种野菜。
若不是曲会仁派他及时回家接出母亲,她怕是要饿死了。
就这样,当知道抗灾后期,她知道夫君变卖田产为生存时,还大耍小姐脾气,将数十个茶盏一一摔碎。
如是石榴一定会横眉冷对,茶盏不算钱是嘛?!金银流水过指尖,却不知柴米油盐重。锦缎裹身,是连一斗米该兑多少水都算不清是吗?!
想到这儿,曲长风也不觉得这湿手帕有股淡淡汗臭味,只觉得眼前人在野外两三天灰蒙蒙的脸上闪烁着聪慧的光泽。
那些手帕都是石榴从鞋里掏出来,走得时候太急了,好在想起来这等细节,赶紧在溪边投了几遍水,给这猎户小屋内的陈设擦擦浮尘也不错,谁知道那小子接过去擦脸。
她递给程艺芯的则是正经的汗巾。
石榴又将里衣撕扯了一条下来,给程艺芯包扎了手臂上的刀伤,又转过去查看曲长风的腿伤,想着必须等着两人止血,才能继续上路,不然一路滴滴拉拉滴血,不光是引来追兵的事了,连绿醉和血刃刺蝗都会寻铁锈血腥味而袭来。
石榴等了等,可这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许是同学们被害太过震惊,她也不提这茬,只摆弄手中的粗陶碗,来回烫洗野菜:"这猎户小屋外面有眼温泉。我烫了点野菜,你们先垫垫肚子。"
曲长风吃了一口,目光都亮了。十年南下救援,他不是没风餐露宿过,灾区的野菜粥他喝过不少。
清水煮的苦苣菜,涩得人舌根发麻;掺着泥沙的马齿苋,嚼起来咯吱作响;可她拿双手像会变戏法,荠菜掐得嫩,还撒了山胡椒;另一种微苦的蕨菜居然还淋上了野蜂蜜。
石榴担心地看着程艺芯:"艺芯,吃点甜的吧。不然容易撑不到日出,你就要晕倒了。"
曲长风环视了一下猎户小屋:"这里,程艺芯还记得吗?我们之前来加固封印罩的时候也住过。石榴,你功课做得真不错,这些落脚点都做了标记。"
他还记得在黑水寨牢中,云鹏拿出石榴的地图,指出石榴之前让他们去往水源地的瀑布上游,并且还跟云鹏换了地图,若不是孙芳菲不够坚定,走得太慢,他们三人就不会被黑水寨捉走为质。
"石榴,你之前推荐云鹏他们去的地方不是常规安全点。你是怎么知道的?"程艺芯终于开口。
石榴如实道:"太师祖说过那里原是明月峰深潭的源头。当时云鹏他们要躲藏,我想着那边好歹有洁净水源。至于这些安全屋,黑水寨和观察哨迟早能搜到,只是时间问题。"
程艺芯想了想:"我们就去源头那儿。马上出发!"
石榴只觉得脑子瓜子"嗡"地一下,她不能躲哪儿去啊!她还要赶回去当压寨夫人假结婚呐!
她原以为两人回了一趟观察哨,亲眼看到范副将的狼子野心,说不定再暗访一下月壤在哪儿,没想到居然全军覆没,太出乎意料了。
石榴:"到底发生了何事?"
曲长风却同意:"源头翻下去那边的悬崖,应该能找到他们……的尸体。无论多难,尸体得带回去。而且从那边可以绕道二区出去,不用经过观察哨。我们尽快赶回书院!"
曲长风当下心里不痛快,因为他一进观察哨第一道岗哨,就被偷袭砸晕了,然后他便和同学们关在一处,再放出来的时候,就被带到悬崖边;范副将下令将他们全部扔下悬崖。
这时程艺芯从暗处赶到,用长在悬崖旁边的树拦住了被束缚住手脚的同学们。
可是随着腰绑皮绳弹带的士兵自上冲下,一个个拿着长枪带着狠劲,直捣同学们的身体--曲长风的右膝骨就是这样被捣中的。
她离他近,只好捞了他一把,躲进悬崖边的浅洞中。
程石榴的手轻轻覆在曲长风的右膝骨上验伤,还是整块,但松松垮垮地倾斜着,应该是筋撕裂了,她施加了一些医者灵力,能将位置固定住,但必须静养。
曲长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崖底风上行有明显的水汽。不是死潭,是活水。"
程艺芯却冷静道:"对岸就是三区。那边瘴气更足。不到两天了,他们如果不能及时服用除瘴丸,还是生死--"
石榴有点生气:"那为什么不多发点呢!书院为何不直接让我们自己揣着,非要你一人管理全部的除瘴丸。"
程艺芯:"程石榴这时候放马后炮有意思吗?除瘴丸多么珍贵,书院刚搬回旧址,丹药炉只燃了一座,哪有那么多--"
"行了。算了我多嘴!"石榴不想在这上面拌嘴,想到生死未卜的同学们,她忍着泪水:"我趴在巨榕树上瞧,黑水寨把关押的同学都转移到另一栋小楼去了。那小楼旁有小厨房。炊烟起时,寨中飘着的不是酒肉香,而是淡淡祛湿的药膳味道。这和我们在观察哨见得可不一样,他们端上来的茶都价值不菲。黑水寨摆流水席的时候,一个个尽然有序,自己吃完自己收拾。除去操练,不是在沙地上习字,就是组团去溪边洗衣。那阵势真不像是流寇土匪,倒像是另一个军纪严明的兵营。"
曲长风:"石榴你猜对了,他们要被招安了。按石总兵的脾气,估计把军法军规都给他们抄送了一本。"
石榴装作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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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出地图:"如果我们现在赶去黑水寨,如实告知。他们寨中有道锁链桥,可以走捷径去水源地瀑布。我相信他们会帮我们下悬崖找同学。"
程艺芯皱眉:"你相信?就凭你看了两天。"
程石榴不卑不亢:"是,就凭我看了两天。你们知道我为何不潜伏在观察哨外吗?那个范副将身边两个侍卫满脸横肉,眼神冰冷,自打我们一进去,就紧盯着我们。那两个岗楼,四个观察位,三个观察位朝内,这难道不是监视我们吗?"
程艺芯叹口气道:"那是有原因的。观察哨内部出现了叛徒,张副将已经叛逃了。"
石榴气不打一处来:"那又是谁!我管他抓内鬼还是抓奸细!我们只是书院的学生!范副将为何下此毒手,程督学你不该查个水落石出吗?"
程艺芯深深拧眉,心里却清风拂过,甚至有些得意,曲长风是想直接回去搬救兵的。
凭他和她,加上程石榴也能搏一搏三人走出遗落影域。可是范副将推同学们下绝壁,那可是她的授意。
骗曲长风她中了毒,灵力暂时被封;引导曲长风走出遗落影域报信,她再以迷路为借口,带瘸腿的他,被追兵一路尾追,躲到黑水寨被发现。
这些都是她的计划,因为现在她要把月壤偷偷放入黑水寨!栽赃黑水寨!
没想到半路居然遇到了程石榴,更没想到后者的观察力和义愤填膺都成了辅助,当然天真更算。
只要变成她完全是非自愿回到的黑水寨,以后月壤被发现,也怀疑不到是她偷带进去的。
石榴啊石榴啊,你简直是山野养出来的活地图,可是区区一个小丫头,满脑子只是挣扎求生的念头,计较的不过是半碗野菜、一勺蜂蜜;却不懂鲤鱼跳龙门要的从来不是活,而是向死而生。
遗落影域这一遭,是她程艺芯能抓住的最好机会,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撞破九重天!
她冒险逃出黑水寨,并不是为了寻找月壤到底在哪儿的证据,而是她想不通一件事:为何第一次冒充黑水寨来接头的人,见到少河龙突然要砍他。
而且是愣住的、延时的,显然认出了少河龙是谁一样。
那是只有她,离蒙面者一步之遥的她,才能感知到的疑惑。那人的杀意像突然暴起的青筋!
可一方本来就是定北苑的老板、是为了钱铤而走险的接头人,另一方是假扮黑水寨的范副将部下。
最好的流程难道不是:顺利接头,接完后顺利到达月壤所在地。当然这个所在地也是假的。书院取样完成,离开遗落影域。再与军队配合,进山剿匪,屠了黑水寨。
当然先不提另一条线的乌龙,那两组同学直接返回撞见了观察哨监守自盗。
所以他们死于自己的愚蠢和疏忽,哦,不,死于他们没有按要求发射烟火箭;总之追根溯源的话,并不是死于她向范副将的投名状。
所以是她偷袭打晕了曲长风,再走到范副将面前,只问一句:"请问将军,派了谁去假装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