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长水写好了邀请函,他乃八王爷之子的这层真实身份石总兵和御史并不知情,他们之所以愿意帮他,是因为抗灾十年间黑水寨统一起了遗落影域内大大小小数十个山头。
此话又要从遗落影域出现开始说起,五百年间这片土地惨遭了七次枯叶纪年反复蹂躏,绵延的饥荒像野火般啃噬着城池。
定北苑一支人族商队带来的最后半袋稻米,在黑市上能换走灵兽族少女的鲛绡嫁衣;东边游牧的铁骑踏碎了琉璃花城仅剩的春耕沃土;西海鲛族渔民的战船桅杆如密林压境。
直接国土接壤的定北苑更是成天派人在城门口叫嚣:"你们这些修仙的灵兽族,连自己搞出来的遗落影域祸患都收拾不了!"
皇城那株千年花树凋尽了最后一片金蕊,灵兽族长老们望着龟裂的河床,满目疮痍的江山,终于承认修仙问道救不了这片土地。
当今圣上那时也是年轻的族长,站在枯花树下做出了惊世之举,他手心燃业火直接烧了祖传初版的《玄天心法》;效仿人族定北苑依法治理,将科举考场设在昔日修仙的祭坛上。
不论人族、灵兽族,凡通经史者入阁,善兵略者拜将;并一举将琉璃花城改名影域,意在不忘国耻;主动将遗落影域的地界线告知周边接壤的三国,提醒其危险程度。
当朝圣上其实是浴火重生的开国雄主,这也是为何八王爷当年放弃皇位争夺,一心扶持他这个侄子上位的原因。
终于首先控制住了国民人口的流失--历史上琉璃花城乃是多种族人口构成国。
灾祸过境时,一些人族逃往人族定北苑谋生,鲛族逃去西海做了渔民,一部分鸟族和花族则逃难去当了草原牧民。
改革之后,朝堂之上,人族和灵兽族分庭抗争,又一切依法据理,终于拉回正轨,蒸蒸日上。而这一次十年抗灾,抗的是第七次枯叶纪年。
这一次抗灾期间,国民已经没有抱头鼠窜往各国逃难,却也有不少胆大之徒,竟打起了遗落影域的主意。
遗落影域一区二区,是三山夹两谷的凶险地界,到三区更要经过七十二道盘龙弯。
书院和四大修仙世家定期维护遗落影域屏障,因为该屏障主要发挥两个作用:一是阻断内部瘴气外泄,二是防止其中虫兽逃逸。
然而此屏障意外引来不少落草成寇的土匪,他们一开始绑架人质拖入山寨,若家眷七日内不支付赎金换取除瘴丸,人质便立刻因瘴气中毒而亡。
渐渐地,土匪又开发出了新的营生,成了偷盗者,偷猎域内虫兽,将其牙齿和骨骼走私至黑市贩卖。
几年间,"阎王笑"、"血牙寨"、"断魂岭"等七路悍匪竟将一半遗落影域区域玩成了修罗场,各自化地为王,周边富农商贾闻风丧胆。
官兵当时专注抗灾救援无暇剿匪。而这时天降了一位带了面罩的黑水寨寨主。
他先破"阎王笑"的竹箭阵,再折了"血牙寨"当家的九节鞭,最后烧了"断魂岭"的火油库,提着几大寨主的人头踏月而归,直接一统七寨后闭门不出,却宣布再也不打家劫舍、强掠百姓。
曲长水带上面罩,开了窗,回忆着那时候山风中都会有焦糊的血腥气掠过,而今夜他拿出一方黑水寨寨主印章,那是他端了七处匪窝后把各家的玄铁印章都给融了,锻炼而出的。
他明白石总兵和御史是清流,他们一直不相信当今圣上迟迟不愿传位,是因为只想传位给灵兽族血脉的孩子,可除去太子,年轻有为的四皇子和十四皇子的确生下来就是人族。
作为臣子,他们只能广纳天下贤士,为江山社稷保驾护航。
而太子则不想要清流的势力壮大,能砍掉一个羽翼就砍掉一个羽翼,未雨绸缪,将招安搅合黄了也是真的。
虽然黑水寨招安在即,也早不做贩卖虫兽皮毛牙齿等活计,但观察哨不知道啊。石总兵和朝堂那些人甚至直到招安方略城墙张贴那一刻之后,他们才可能承认为此出过力。
所以程石榴的提议不无道理,当下八王旧部和黑水寨互相指责,在他们看来这不纯粹狗咬狗一嘴毛嘛!
他们极可能不会为主持公道而来!却可能为寨主结婚而来!
就算他们本人不来,派个副官来恭喜他们拉拢的青年才俊般的寨主喜结良缘,也是极可能的。
更巧妙的是,可以借此通知到张副将的旧部,他们也久居遗落影域深处,从来自耕自足,号令"青云寨"。
如果黑水寨出事,他们立即赶来,反而会暴露他们和黑水寨,甚至戳破至和张副将的关系,而通过参加婚礼而来,名正言顺演双簧,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曲长水刚唤雪鵐把四封婚柬送了出去,便听到程石榴进屋,又蹬掉了鞋,连带崩出来两块木柴块。
他不解:"已经不再女扮男装,你着女装女鞋也没有那么不合身吧。"
程石榴:"伪装!就我一个人没被逮住了。同学们都以为我在野外生存呢,艺芯从小心细如发,我装成高个子女人是最简单的方法。"
他笑了,一边点头,一边从柜中拿出几块手帕和长袜,卷了卷,重新垫进鞋中,再给程石榴穿上。
她不好意思地笑:"我怎么没想到,白硌脚了。成天这脑子都在想什么呢。"
他道:"怪我,早该想到。"
老严摆好了饭菜便识趣地出去了。曲长水倒突然问起石榴该如何准备婚礼,这一日他对石榴先是简单介绍了一下黑水寨的缘起。
这乃是他与舅舅专门做的人设,连面罩的设计都避开容易引起歧义的花纹,比如祥云和龙纹等等,一场场明为合并,实为剿匪的战斗都是硬仗,导致寨主也算威名小扬。
婚礼无论真假,派头总要有。
石榴直摇头,且不谈老严,寨中见过清荷的兄弟们也从不多嘴;光是书院那几个外来货,都默认她是压寨夫人,说明绿林好汉行事就是与寻常百姓不同。
她搁下筷子喝水,那豪爽的模样仿佛在喝酒一样:"婚礼只是补办的仪式。谁都懂!在他们眼中,我俩早同居了。"
石榴丝毫没注意到对方耳朵刷一下红了,反而她还在心里直翻白眼,准备,还能怎么准备!
这两日她瞅过,整个寨子全是男人,除了牢房里的孙芳菲,就剩中间这栋叫雾阁的独栋小楼里的她。
昨日清荷留下的衣服袖子炸线了,都没人会补,还是她七七八八歪歪扭扭地缝好了。
怪不得操练的时候都光着膀子,真没人会操持啊!所以婚服是别想了,她好不容易扯点红布出来,把几根大柱子包一包,再贴两个囍字,齐活儿!
利用婚礼这根纤绳,能把几方力量拉到一张桌子上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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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胜利了。至于谈判的时候喝点什么、吃点什么,她觉得都不是事!
她甚至扒拉出来一件清荷黑色的夜行服试了试,打趣说穿这身结吧,更符合压寨夫人的暗黑气场了。
突然,屋外一阵急促的布谷鸟声,曲长水眉头一皱立刻跃身飞出窗外,而程石榴也抓起面罩推门而出。
张副将咬出发带末梢防止呻吟泄出,随手把口中竹子做的嘀哨卡在他胸口的箭伤伤口止血。
曲长水他们赶到的时候,他正躺在七鹰的怀中奄奄一息。
张副将:"劝不住。学生……学生……都被杀了。少主,我尽力了!"
说完,浑身是血的张副将就晕倒了。
石榴见长水和七鹰七手八脚要把张副将抬回,她按住不信,直接上手为其输入了医者灵力,然后反复低语追问,"柳阳、林辰、……你确定都被害了?"
七鹰急得不行,这里离黑水寨还有几百米的距离,他生怕观察哨的人追赶过来。
程石榴见苏醒过来的张副将点点头,又将昏厥过去,而曲长水抢先她一步,又输了点灵力过去。
"余味……岁之,还有程艺芯,你见到了吗?她也过去了,和曲长风一起……"
石榴能想到程艺芯一定会说服曲长风,跟她一起去观察哨暗查月壤,毕竟书院想要的月壤比她石榴重要多了。
张副将猛地睁开眼,直点头,却说不出来话。
"程艺芯他们在逃,逃出来是不是!"石榴心中一惊,见对方笃定地一点头,她立刻站起来就跑,突然她想起来他还在原地,忙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凌晨微雾中,他用带着鼓励的眼神冲她点点头。
石榴镇定自若地冲向了黑暗中的丛林。
"还不快去。你可是暗卫!"曲长水声音不大,七鹰却听了少主从未有过的一丝颤抖。
程艺芯披头散发背着重伤的曲长风在丛林中穿梭,一路往黑水寨的方向,而她的身后全是观察哨的追兵。
程石榴腰缠藤蔓,像片刀刃劈进包围圈,只在程艺芯的头顶略过,便看出她背上半昏迷之人是曲长风。
"把他们三个都给我带回去!带不回去,就地--"领头的追兵话音未落。
石榴便利用藤蔓悠荡在林间,踹倒了几个追兵,并吟道:"古寨灵猫跃,雾阁萤火明。刀斩人间恶,剑挑不平事。"
这是石榴见黑水寨早晚操练的时候会大喊的口号,便用上了,希望可以吓退追兵,果然对面愣住了,却还没有后退。
她见状突然扬手撒出一把土却叫道:"蚀骨散!沾衣即溃!"
追兵们条件反射后仰。与此同时,一只硕大的狸花猫俯冲过来,尾巴如棒槌一般横扫观察哨的追兵们。
而石榴再次利用藤蔓将程曲二人一同捞起,悠荡在丛林中远去。
可没等她三人荡多远,曲长风突然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见一个身着夜行衣带着面罩的女人正抓着藤蔓,他伸手拔出腰间匕首向上一甩,石榴一歪头,几绺青丝和粗壮的藤蔓一起切断,三人一起掉了下来。
"程艺芯!不能刚出狼窝,就去虎穴!黑水寨贼子不能信!"曲长风跌在腐叶上龇牙咧嘴道。
"谁是黑水寨贼子了?!"石榴拿下脸上的榕树叶面具,单手揉了揉,扔到曲长风那一副震惊表情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