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6年4月3日11点18分,中央医疗塔五楼,神经同步实验观察室。
吴柏看着虚拟屏幕上的各项数据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全息键盘。除了血糖偏低到红色指标外,其余所有数据都在浅绿色正常区间内。
“第十天了。”助理医生低声汇报,手指划过悬浮屏:“情绪稳定,语言逻辑正常,血常规数值全部在安全阈值内。”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最反常的是,她体表的蚀变指数始终为零。”
吴柏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目光却在81304上没有半分偏移。
几天前,他接到消息,在苍穹外工作的一名女回收员,在防护服破损的前提下,正确输入了指令,请求回到苍穹。
他原本没当回事,蚀雨对人体的污染有潜伏期,短期内无蚀变症状,都是正常情况。
但今天,他再次收到了这位回收员的消息,十天了,她依旧没有变异现象,这很不正常!
他匆匆赶到医疗塔,连续调阅了她这几天的数据报告,和正常人没有半分区别。
难道她是常年在外界工作,所以对蚀雨中的污染物,有了抵抗性?
81304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灰白的脸色像是长期营养不良,发丝间隐约可见头皮上植入的监测电极,屏幕上显示着她的心跳和血压,一直都在安全值内。
“81304。”吴柏突然开口,声音通过扬声器在观察室内回荡:“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被束缚带固定着的女人睫毛颤动了一下。她缓缓抬头,视线落在单向玻璃上,仿佛能透过镜面看到后面的观察者。
“一切都好。”她的声音沙哑:“如果你们够大方再给我一些吃的,似乎会更好。”
助理医生忍不住插话:“你早上才喝了两瓶营养液,三份营养膏!这才过了三个小时。”
“我每天穿着四十多斤的防护服,翻山越岭,替苍穹寻找可用资源,吃的多太正常了。”81304扯了扯嘴角:“何况,D1-H5小队上个月回收的物资,足够换一百箱营养膏了,多吃几个怎么了?”她突然直视镜面:“吴博士,您说呢?”
吴柏的手指顿在半空,身为苍穹S级的智核代表,他几乎少在外露面。
难道是观察员说漏了嘴?
监测仪上的数据出现了短暂的剧烈波动,但又迅速恢复正常,她的确是个情绪十分稳定的人,即便偶有起伏,也能很快恢复平静。
“81304,”吴柏再次按下通话键:“你隶属的D1-H5小队在此行任务中全部遇难,只有你一人平安返回。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观察室陷入死寂。81304微微偏头,任由黑发遮住双眼,吴柏只能通过监控屏幕,观察她的心率,始终是稳定的数值。
“我们遇到了蚀雨风暴。”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平板:“寻找掩体避雨时,被蚀变的蔓藤攻击,车轮被蔓藤缠绞根本发动不起来,我们只能弃车作战。我们错误的判定了它的变异等级,弹药很快不足,最后只能任它缠绞,我在战斗过程昏迷。醒来后,我的队员均已罹难,蔓藤收回了蔓枝,放开了被缠绞的车轮,我才得以逃生。至于防护服什么时候发生了破损,我并不知情。”
吴柏调出了她防护服上的头盔记录影像,过程和她说的没有任何出入。只是她的防护服破损,却没有出现蚀变症状,实在是奇怪。
如果真的是身体对蚀雨有了抵抗性,那可真是人类基因的一个大进步。
吴柏突然说:“放她走。”
“博士?!”助理医生不解。
“留下她的生物样本,启动B级观察令。”吴柏快速输入指令:“植入皮下能量波动检测,另外,在苍穹内给她匹配一份新工作,以便随时召唤。”
81304旁的观察员很快收到了吴博士的指令,转身从81304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枚微小的晶片,不由分说的注射进了她的后颈皮下组织。
过程很快,81304几乎刚感觉不到痛,便已经结束了。
相较来说,抽血似乎更痛一些。
81304看着满满400CC的血液不禁蹙眉:“抽这么多?是不是应该给我点补偿?”
观察员装作没听到,漠然摁下了束缚带的开关:“你可以离开了。”
81304慢慢活动着手腕,而后没有半分犹豫,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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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9年,一次未明原因的“大偏移”事件,地球地轴发生微小但灾难性的变化。
全球性、持续性、高强度的“蚀雨”,地表动植物全部遭受污染,资源、能源、乃至文化都成为了这场灾难的牺牲品。人类为了生存,经过近百年的努力,终于建立了隔绝蚀雨的苍穹罩,内部依赖水培农场和过滤循环系统维持生存。
由于资源紧张,阶级分化严重,各苍穹的每年的出生人数不但要严格把控,出生后的孩童还会统一进行基因检测,按照检测的结果,决定每个人的终身等级。
S级为智核阶层;
A级为精英阶层;
B级为基石阶层;
还有一种特殊群体,来自于各个阶层,分别是M1级别的军事力量;与M2级别的安全部队。
C级与D级统称为劳力阶层,他们就是随处可见的螺丝钉,由于人数占比庞大,又被统称为OP,其中,在苍穹内工作的为C级,苍穹外界工作的为D级。
所以81304在这个世界的全名是D1-OP81304,外界回收员,常年身处污染或危险的环境里,靠捡用于建设苍穹的物资,兑换绩效点生存。
注册姓名也需要一笔不菲的绩效点,所以选择将出生序号作为自己的名字,在苍穹中,情况非常常见。
不过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姓名:林酉。
因为真正的81304,死在了那场蚀雨风暴中。
林酉走出医疗塔时,一束阳光照在她的眉眼,她眯起眼睛仰头望去,苍穹顶部不再是灰蒙蒙的天,而是有太阳、有蓝天、还有白云,为了模拟风的流动性,云朵随着时间,呈现出细微的变化。
不过假的就是假的,看的久了,难免有些晕眩,她怀疑是空腹抽血导致的血糖降低,于是直奔食物兑换机,兑换了几根能量棒。
她真的太饿了,这里的食物让她没有任何饱腹感,能量棒又过于甜腻,所以刚吃下两根,她便将其他几根揣进了口袋。
正要离去时,兑换机旁多了一个男人,穿着OP的工作制服,后背清晰的印着94509几个白色数字,淡淡的血腥气从他的身上涌出,林酉看到了他断掉的手臂创口,白色的绷带被鲜血染红,慢慢,颜色变深。
他似乎也想兑换一些吃的,可兑换机却传来冰冷的机械声:【对不起,您的绩效点已不足。】
94509没什么反应,只是木然的注视着显示器上的余额,他是仓库归纳员,突然的机械蚀变发狂,绞断了他的一条手臂,这里没有工伤的定义,所以哪怕是在劳动时受了伤,也需自己承担医疗费用。
所以,他今天不仅失去了自己的一条手臂,还花光了自己辛苦积攒下的所有积蓄。
或许,他也没有那么饿,只是失血过多,有些头晕而已,回去睡一觉,明天又可以精神抖擞的前往苍穹给他匹配的新工作点。
但当他准备转身离去时,面前多了三根能量棒。
94509愣了愣,诧异的看着身边同样脸色苍白的女人。
林酉不由分说的将能量棒赛进了他的口袋里,而后轻轻拍了拍断了胳膊的那侧肩膀:“伤的太重了,你需要休息几天。”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他感觉自己又疼又冷,可随着女人话音落下,他的身体仿佛一下有了暖意,他想和她说些什么,可女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94509看着她暗褐色制服后的几个数字,默默记在了心里:“谢谢,我会还你的。”
林酉一摆手,推开了检测闸门,很快没入了人群里。
身后两道目光的注视如影随形,她详装不知走进地下,光线随之变得昏暗,途径一处拐角,墙上的应急灯管闪烁跳动了几下,她一抬眼,一团漂浮的黑气正在她面前的盘旋。
黑气不太成气候,见她气血不足,便想趁火打劫,上前吸食她两口人气。
林酉详装不见,阔步向前,却在临近它时突然伸出手,精准将它抓在手心。
黑气似是一愣,旋即发现自己竟挣脱不得她的掌控,它并无太多的灵性,只知能从气血能量弱的人身上吸□□气后,就能壮大自己,但被人抓住这件事,还是头一次,所以它惊恐的发出一阵惊叫。
惊叫声比换风系统的风叶还要微弱,还未成性的肢体挣扎时,样子憨态可掬,想来味道一定很鲜嫩,所以被林酉直接塞进了嘴里。
“啊~”
黑气的尖叫声随着她的咀嚼戛然而止,林酉的饥饿感稍作缓解,她还没来得及感叹,后颈突然发烫,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细微的电流刺痛。
林酉摸了摸后颈,那一点位置隐隐发烫,她可以轻易烧毁这个电子设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时,通往D区的轻轨来了,她立在原地未动,却在闸门闭合到二分之一时,突然侧身钻入了车厢。
回过头时,对车厢外那两个气急败坏的便衣,露出了无比和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