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行至桌边,于他对面落座。
珩王凝视着她,只觉这满京城,好似只她一人丝毫不因边关之乱而惊惧。
在她这份从容笼罩下,自己的心也一下子静下来不少。
“殿下,来了。”她的声音,清冽如泉,带着一贯的从容。
齐天珩凝视着她,心中复杂。
他欲开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半晌,才艰难挤出一句:“后日,我便要领兵出征了。”
她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却又迅速恢复平静:“我知晓。此行凶险,殿下……请务必珍重。”
她心中暗忖:也不知此次出征要多久才能归来。大齐积弊已深,国库空虚,胜败犹未可知。
也不知道这位能否平安,自己是否……该为晓婉早做打算?
齐天珩见她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忧色,心中一喜。
旋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所笼罩:“我若……不能归来,你……”
我若不能归来,你便当从现在开始准备撤离京城。
他日,我若不在,那些人恐不会放过你......
她摇摇头,截断了他的话:
“殿下,无需多言。你为大齐而战,为黎民百姓而战,此战必胜。我相信您心底也是如此认定,若非抱着必胜之心……”她目光清亮,语气陡然转沉,“我劝殿下此刻便去圣上面前,辞了这差事。”
——你或可战死沙场,但大齐,败不得。
——此战若败,山河倾覆,她凤倾城如沧海一粟,安有存身之地?
齐天珩闻言,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热流猛地蹿上心口,激荡不已。
原来她也是担心他的。
原来在那平静的湖面下,也曾为他漾起微澜?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倾身,似想将这份涟漪看的更清楚些:“等我!待我归来……”——必不负你!
她唇角微扬,却接过了他未竟的话:“晓婉还在京城等着殿下呢!王爷纵使不为旁的,只为了府中牵挂您的人,也定当凯旋归来!”
——您得为你府上那两位侧妃负责。
“府中牵挂您的人”几字,教珩王那前倾的身体骤然垮塌下去,将将火热起来的心瞬间凉透,如坠冰窟......
终究……是他痴心妄想。
原来她所有的考量,不过是怕自己的妹妹做了未亡人!
夜色愈浓,昏黄的灯光在茶舍内摇曳。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竟再无言语,只有沉默在空气中弥漫。
齐天珩望着灯影下的女子,爱恨交织的复杂情绪在胸中翻腾。
老天何其残忍!既然不属于他,为何又把她送到自己面前。
二人的牵扯为何又那般深,让自己一头栽进去后,便再也无法脱身……
“此番我领兵赴延州,你在京中,”他声音干涩地打破沉寂,“若遇难处,可去珩王府寻秦树。我会将他留在京中坐镇。”
凤倾城颔首,表示明了。
见她应下,齐天珩心下稍安,旋即又想起一事:
“还有,你妹妹晓婉……她年岁尚小。我出征后,她一人在府中,恐会忧思难安……你若得空,还请多去陪陪她……”
凤倾城闻言,目光柔和了些许。看来他虽非情深不渝之人,倒也不似想象中那般不堪,至少还念着晓婉。
“嗯,谢殿下关怀舍妹。”
珩王见她如是说,心下一片苦涩,看来自己所料不差。在她眼中,他除了是晓婉的夫君,便只是一个可利用的“工具人”罢了。
罢了,只要能在她心上占据方寸之地,能偶尔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是以一个“工具人”的身份,哪怕只是顶着“妹夫”的名头……他也认了。
齐天珩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苦涩,努力平复心绪。
当又一壶茶被喝尽。
齐天珩起身告辞,一步三回首,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身影,仿佛要将这副容颜镌刻进骨血里。
唯有如此,那沙场征战的勇气方能自心底涌出——只因有那么一个人在那里,遥遥望着,便足以支撑他披荆斩棘。
她静立原地,目送那抹玄色身影融入沉沉夜色,直至彻底消失不见。方才转身,默默收拾起案上茶具,步入内室。
门扉轻掩的刹那,她眉宇间强撑的平静荡然无存,眉峰紧紧蹙起。
这一战,何止关乎珩王生死?它更是大齐的存亡之战!
未来十年、二十年,大齐子民是活得像个人,还是沦为猪狗,皆系于此役。
然而,无论胜负……百姓的苦日子,怕是都逃不脱。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一夜,注定无眠。对齐天珩而言,是枕戈待旦的辗转;于她,则是无尽的不安与忐忑。
然,路在前方。
无论明日是风是雨,他们唯有迎着风雨,走下去。
**赵府**
“泰儿,此去边关,为父不求你光宗耀祖,只盼你平安归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你可明白?”
赵迁看着眼前这个素来被自己苛责的次子,眼中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担忧与不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母亲说得对,泰儿着实是他赵迁最出色的儿子。纵比谢知遥略逊一筹,可放眼京城勋贵子弟,能出其右者亦寥寥无几。
暗地里,不知多少人艳羡他赵迁有此麟儿。
过往是自己对他过于严苛,只想着让他承继赵家基业,却忘了父亲最该给予的,
赵迁心绪翻涌,轻轻拍了拍赵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又叮嘱一遍:“泰儿,边关凶险,万事小心为上。切记,你的安危,才是为父心头至重!”他深恐少年意气,上了沙场便只知一味冲杀,全然不顾性命。
他绝不能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
赵泰看着父亲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关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自幼努力,只为博得父亲认可,总以为只有证明自身价值,方能赢得父亲看重。
此刻方知,是自己错了。
原来父亲心底最珍视的,始终是他的平安。是自己未能体察父亲的苦心,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还好一切都不算晚,待此番从边关归来,他定要加倍奋发,成为父亲真正的骄傲,一个不输于谢知遥的骄傲!
“父亲放心,孩儿定当谨慎行事,平安归来。”赵泰郑重应诺,眼中满是孺慕。
赵迁闻言,心中重负稍减。
“明日,我会请旨调庆王为粮草副转运使,随大军同赴边关。有他在你身侧,为父也能稍安。”
既然皇上不想让他赵家好过,那便索性撕开脸面,大家一起吧。
反正圣上对这个孙儿也没有什么感情。既已舍了一个儿子上战场,再搭上一个也无妨。
有功,首功是他泰儿的;有过,大家一同担着。
即便将来真有大纰漏,料想那位也不敢取庆王性命,悠悠众口便是护身符。这步棋,不过是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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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今明砦
西夏军营深处,幽暗的牢房内。
西夏主帅李元皓正对一名俘虏施刑。
沉重的铁链将犯人手脚钉死在冰冷的石壁上。
那人已几乎不成人形,脸上糊满暗红的血污,头发黏腻地贴在颊边,破烂衣衫下露出的皮肤,无一处完好,皆是皮开肉绽,血迹斑斑。
李元皓手中的皮鞭撕裂空气,带着狠厉的破风声,一下又一下重重抽打在犯人身上。每落下一鞭,那残破的身躯便是一阵剧烈的痉挛。
但那人却始终垂着头,没有发出一点求饶的声音。
李元皓眼底掠过一丝惊异,旋即被更深的狠厉取代,手腕力道骤增。
“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究竟有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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