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一辆明黄色的大巴穿梭在乡间小路。
大巴车身上贴着几行大字:【综艺《来自远方的孩子们》摄制组】
道窄车宽,一路颠簸。
不知过了多久,车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耳边徘徊已久的发动机轰鸣声倏然消失。
“各位老师们,醒一醒,我们到了。”
苏羽逍被综艺导演的拍手声吵醒,抬手摘下眼罩,随意扫了眼车窗外。
眼前是和城市里截然不同的景色,一片深浅不一的绿。
清爽的微风顺着车窗空隙迎面而来,带有一股无比清新的青草味。
这种纯天然的植物气息是如此的纯净、沁人心脾,是城里那些人工草坪花再多价钱也永远无法仿制的。
数小时前,苏羽逍刚和那些无脑喷的黑子在微博激情对轰了数百条,气得睡觉都紧皱眉头。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烦躁的内心都被净化了不少。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下车,和其他嘉宾一起去后备箱取回自己的行李。
或许是想到未来要在这个偏远山村待上挺长一段时间,几位下乡嘉宾们都带了不少行李。
有几个男生从头到脚挂满大包小包,要不是节目组不允许,说不定要把他家里那八十岁的太奶也扛过来。
唯独苏羽逍只带了一个大行李箱,背着一把文艺风十足的马丁吉他,与周围仿佛在逃荒的众人格格不入,像庞大象群里混进了一只负责卖萌的小白兔。
一行人搬好行李,稀稀拉拉地跟着综艺导演走了段路。
山路比想象中更加难走。
苏羽逍穿着一双纯黑的高帮帆布鞋,底面不厚,被黄土地上那堆尖利石子又磕又磨,每一步都像小美人鱼走在刀尖。
苏羽逍闭了闭眼,瞬间吸了一口凉气。
没事。
就当在做免费足疗。
不一会儿,导演的脚步停住了。
苏羽逍抬头,看见了一道破落斑驳的铁栅大门,上面立着几个金色大字:【明天小学】。
这名字充满朝气,门匾看上去本该也是金光闪闪的,可因为年代久远,喷漆的颜色已经褪去一些,露出里面被磨得锈迹斑斑的黑底。
还好这时夕阳未落,华美的余晖倾洒在学校门口,让那褪色的门匾依然闪闪发光,像一条填满希望的金色河流。
导演领着他们走进学校,忽而眼前一亮,语气明显比刚才端正了几分。
“施校长!”
苏羽逍顺着导演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眉目和善的矮小老头缓缓朝他们走来,身上穿了一件被洗得有点泛白,却很干净的立领衬衫。
苏羽逍敏锐地发现,这位校长走路时,左腿稍有点跛。
导演上前和校长沟通:“您好,我们是《来自远方的孩子们》摄制组的,在节目开拍前,先带着嘉宾们来熟悉一下学校情况。”
“你们好,你们好!”施校长笑眯眯跟他们打招呼,依次和每个人握了手。虽然上了年纪,宽厚的手掌依然刚劲有力,声音中气十足,“欢迎你们来明天小学!”
导演在一旁悄悄告诉他们:“这所学校因为生源少,资金不足,好几次快要倒闭停办,这些年全靠施校长一个人带着孩子们坚持过来了,很不容易。”
施校长应该是刚从教室上完课出来,指边带了些粗糙的粉笔灰,和苏羽逍握手的时候,不小心在他手上蹭上一点。
教师整天围着黑板粉笔打转,手上偶尔带上些许粉尘太正常了,况且粉笔灰也不是什么脏东西。
苏羽逍垂下手,没有管它。
然而旁边一个男爱豆大概是遇到了同样的境况,刚和校长握完手就马上从口袋里找出湿巾,在自己金贵的手指上反复擦拭。
校长转头看到男爱豆手上的动作,神情愣了一愣,略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
他仓促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试图把那些粉笔灰从粗大的手掌上掸落下来。“刚给孩子们上完课,没来得及洗手,真是不好意思了!”
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无措与歉疚。
“没事的校长。”旁边的女演员开口安慰施校长,“您是老师,手上有粉笔灰很正常。”
“对,您不用不好意思。”苏羽逍懒懒帮腔,不带情绪地瞥了男爱豆一眼,“是他矫情。”
男爱豆:“……”
这男爱豆叫池风,是圈里知名的花花公子。
他粉丝前几年一直因为他同一个月脚踏八条船的事大吵脱粉,后来可能是这类事情发生太多,粉丝都骂麻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高低也是个小富二代,从小被家里惯大,忽然被人这么明晃晃地刺一句,心里肯定不爽得很。
但凡是别人这么说,他的拳头早砸到人家脸上了。
可谁不知道苏羽逍是苏家千娇万宠,被全家视为掌上明珠的小少爷。
池风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招惹他,只能哼哼唧唧地阴阳一句:“是是是,我矫情。至少我出门不用人帮我打伞。”
苏羽逍前段时间私下出行时,因为太阳太烈,他又对紫外线过敏,被跟在身边的助理追着帮忙撑伞。
这一幕遭到了狗仔偷拍,被不少月底冲业绩的无良营销号拿来发了黑通稿,骂他小牌大耍、太过娇气。
还给他取了个类似“豌豆公主”的黑称——“逍逍公主”。
苏羽逍知道池风在拿这件事嘲讽自己,却是无所谓地斜了他一眼:“可不是吗。就你这人品,都没人乐意陪你出门,哪来的人帮你打伞。”
“你……”池风脸憋得涨红,正想回击一句,却听一旁传来响亮铃声。
“叮——叮——叮——”
学校的放学铃声响起,几个班的学生们陆陆续续从班级跑出来,眼神清澈而略带好奇地看向他们。
这里的学生多数是留守儿童,爸妈都在外地工作,平时照顾他们的多是他们年事已高的爷爷奶奶。
因此,他们不像城里的小孩,放学后有爸妈亲自开车来接。这儿的孩子放学后大多都是自己回家,或者跟好朋友三三两两约着结伴。
苏羽逍漫不经心地朝身后望了一眼,即便现在是放学时间,学校门口依然空空荡荡,没什么人。
可是下一秒,就在他打算移开目光时,却和门外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隔着陈旧的铁栅大门,他并不能很清楚地看清男人的脸,只感觉那人似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颇为专注地望着他。
男人肩膀宽阔,双腿笔直修长,身材比例比苏羽逍认识的很多明星同行都好。
要不是他衣着简单,和苏羽逍路上见过的村民们着装风格相似,苏羽逍都以为他是他们综艺未公开的神秘嘉宾。
他对这个男人心生好奇,不免想多看一眼。
然而很快,一个背着奥特曼书包的小男孩从学校冲出来,在男人身边停下,仰头看着他,模样特别乖巧。
苏羽逍呼吸一滞。
嘶。
看着明明挺年轻的,没想到孩子都这么大了。
真是英年早婚。
男人似乎怔了半秒,片刻后很自然地从男孩手里接过书包,带着他往外走。
随着他们身影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苏羽逍也就懒洋洋收回目光。
-
学校面积不大,因为学生少,只分了高年级和低年级两个班级。太阳快下山了,校长带他们简单参观了一圈,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原地。
有两只狗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了学校,一黑一黄,在夕阳下撒着欢瞎闹,闹着闹着就“啪唧”一下摔在苏羽逍腿边碰瓷。
苏羽逍觉得好玩,忍不住弯腰逗弄了它们一会儿。
不久,小狗们兴头过去,又乐颠颠地站起来跑开了,给苏羽逍留下几簇刚才互相啃咬时那飘扬在空中的狗毛。
狗毛顺着鼻息进入呼吸道,苏羽逍轻轻咳嗽了几声,起先并没在意,还在听导演给他们讲节目的各种注意事项。
可是突然,他感觉胸口一紧,喉咙处传来难以忽视的窒息感。
他捂住胸口,弯下腰咳嗽不止,整个人几乎透不过气,仿佛被人深深摁进水里,无法呼吸。
旁边的小艺人发现他不对劲,赶紧扶住他,吓得一动不敢动:“苏哥、苏哥,你怎么了?”
苏羽逍知道自己是哮喘发作,可是他此刻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强烈咳嗽着,脸色苍白如纸。
渐渐的,他感到胸腔内的氧气越来越少,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原本清醒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咳、咳咳…”
最后,他丧失了全部力气,在小艺人惊惧的眼神中昏了过去。
一般综艺都会给艺人们配备几个随行医生,但因为节目还没正式开始录制,医护人员暂未到齐。
现场一群毫无医学知识的年轻明星们顿时像油锅里的水一样乱作一团,还好施校长带着几个本地村民匆匆赶来,一行人七手八脚地把昏倒的苏羽逍送到了村里唯一一个乡卫生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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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乡卫生所,其实只是一间简陋的平房。
此时天色昏暗,诊室里早早点亮了莹白灯光。
宋知阖这会儿刚把他弟弟接送回家,回到所里坐下值班。
倏然间,诊室门被人急促推开,来者满头是汗,用乡音浓重的声音说:“小宋医生,这里有个小娃娃突然晕倒了,你快帮他看看!”
宋知阖拧眉抬头,立刻撂下手头的笔,快步过去观察小病人的情况。
因为村民“小娃娃”的称呼,宋知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和他弟弟年纪相似的孩童。
然而当村民缓缓把背上的患者转移到旁边病床上时,他垂眸一看,对面竟是一个面容秀致出挑的少年。
也正是刚才他接弟弟放学的时候,在学校里看见的那个俊秀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