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夜。
雪粒从半空中飘落,临街商铺的屋顶上堆满厚雪,玻璃窗透出暖黄色的灯光,人行道的路面结起薄冰。
温梨撑着伞,怀里抱着礼物盒,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
她耳尖冻的发红,手指紧扣着冰凉的盒底,乌黑柔软的发尾还沾着雪子。
她准备去给在咖啡店兼职打工的男友一个惊喜。
怀里礼物盒精致地用雪花纸包扎好,上面系着红丝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光是这个蝴蝶结,她就练习了整整十遍。
男友和她都是圣托里兰的大二学生,不过和小康家庭、出手大方的男友不同的是,她家境贫寒,连学费都交不起,思来想去,最后准备的礼物,也是不值什么钱的手工品。
她有个十岁的弟弟,父母同时供不起俩个,所以温梨只能靠自己。
圣托里兰是中洲最好的大学,没课的间隙她都在拼命兼职,可挣得的薪酬微薄,也并不足以负担圣托里兰昂贵的学费。
为生计发愁之余,是男友帮她承担了一半学费,咖啡店的兼职,也是男友为了攒钱改善二人生活才做的,就连圣诞夜,也还在为了节日三倍工资辛苦的加班。
温梨感动,同时也很愧疚心疼。
这才想趁着这个契机,给他送上惊喜。
街道静谧,她鞋跟碾过雪地的“咯吱”声分外明显。
偶有行人路过,也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相互依偎地很紧,步履轻快,衣着光鲜亮丽,洋溢着节日特有的气氛。
温梨瞥了眼自己的发白的旧外套,咬了下唇,把艳羡咽下,攥紧礼物盒,加快速度往前走。行走时呼吸间带出的热气变白,氤氲片刻,很快又被冷风吹散。
视线尽头,街角商铺招牌亮着光,咖啡店的模样也逐渐清晰起来。
温梨不由得加快动作。
三分钟后,她踏上台阶,带着些微的急切,然后,停在了咖啡店门前。
玻璃门里透出温馨的暖光,店里没有客人,大厅摆着挂满配饰的圣诞树,隐约看得见柜台后那个熟悉的瘦高身影。
温梨杏眼微弯,轻轻吸了一口气,单手抱着礼物盒,然后伸出纤细的、冻的发红的手指,按响了门铃。
“叮咚——”
玻璃门被从里面打开,咖啡独有的苦涩味和甜品的香甜一起扑面而来。
温梨也连忙踮起脚,高举起礼物,“surprise——”
“吱呀——”
门被拉开。
咖啡店闭店多日了,崔望京本是想在转手前再看一眼,就听见清脆的门铃声响起。
这会儿有客人?
门又没关,按什么门铃?
他叼着根未点燃的烟,皱着浓眉,袖子挽到手臂,刚拉开门把手,就看到个纤细柔软、头发乌黑的女孩高举起礼物盒,就要往他怀里扑来。
他烟都快叼不住了,第一反应是马上伸手,想去握住她手臂阻挡。
但女孩刚好踮起脚,他的手,就结结实实的压在了一截细腰上,掌心软肉温热,触感细腻又柔软。
崔望京呼吸猛地一滞,叼着的烟“啪嗒”直接滚落在地。
抬眼望去时,就看到个女孩莹白的脸泛了薄红,睫毛颤抖的厉害。
这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里面穿了修身的毛呢裙,外面是白色的大衣外套,身形纤细,瞳孔微微放大,莹白小脸上是茫然和难以置信。
这副姿态,看起来既柔弱又可怜,还带着几分胆怯。
腰上被握住的地方还传来滚烫灼热感,温梨心砰砰跳,这才意识到面临的窘况。
这不是她的男朋友。
她脸颊“唰”地滚烫泛红,抱着礼物盒的手臂顿时收紧,踮起的脚尖也下意识落回地面,咬着唇,腰身一扭,想挣脱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被她咬着唇瞪了一眼后,崔望京这才回过神,缓缓松开了大手,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
终于脱离刚才那种奇怪的氛围,温梨整个人立马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她踉跄着退到了台阶上,想避开他侵略性十足的目光。
她脖颈纤细,腰身柔软,鼓起的胸被修身毛呢裙描绘出勾人的轮廓,她站在台阶下,不敢抬头看他,姿态柔弱又可怜。
崔望京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将这一切都看的一清二楚,他背在身后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搓了下,柔腻触感犹在。
他心里升腾起一股奇异的痒意,但嘴上却是礼貌又冷淡的:“抱歉。”
温梨这才小小的松了口气。
她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何况她也知道,他并不是故意的,反而还是误以为是男友的她主动投怀送抱的。
但刚才为了营造惊喜而鼓起的勇气,此刻也已经散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尴尬,和无地自容的羞耻。
温梨不敢看他,手指绞紧衣角,小声地说:“……没、没事。”
她忽然抬眼,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咖啡店。
店里没有其他的人。
那她的男朋友,去哪了?
犹豫了半秒,她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着颤,礼物盒的一角硌进掌心,“……请问…齐承泽他,今天是请假了吗?”
齐承泽?
身为老板,崔望京自然对这个店员有印象,也知道他有个天天挂在嘴上的女友。
各种特征一对比,他很快就将店员口中的“女友”,和眼前的女孩对上了号。
竟然……有男友了吗?
不过,他脸上神情很快又变得古怪起来,他打量着她,语调缓慢:“请假?”
“他上个月就辞职了,”崔望京眼神缓缓从她脸上扫过,语气带着玩味:“你不知道?”
辞职?
脑子“嗡”地一响,温梨惊的抬起莹白的脸,嘴唇微张,睫毛剧烈颤抖,毫无防备的她陡然听到这个消息,只感觉手足无措,说不出任何话来。
齐承泽骗了她。
崔望京靠在门上,慢条斯理继续道:“嗯,还是一个年轻女孩送他来的,开着豪车,挽着手……”
怀里的礼物盒忽然变得沉重无比,温梨手指一松,“啪嗒”一下,礼物盒就直直地滚落在地,精心系好的红丝带蝴蝶结直接摔散开来。
暖黄色柔和灯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温梨发白的脸上,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杏眸里迅速盈起了泪水。
崔望京慢慢地直起了身,他住了嘴,暗沉的眼神落在她晶莹剔透的泪珠上,喉结上下滚动,那股奇异的痒意变成了莫名的渴。
后面的那些话在嘴里绕了一圈,最后变成了俩个字:“……抱歉。”
温梨身体微颤,她不敢抬头,只凭借着本能,僵硬地弯下身,想去捡摔得支离破碎狼狈的礼物盒,但一伸手,反而是委屈的泪珠“啪嗒”一下先掉下来。
她喉咙干涩,没有力气做任何解释和道别,只想逃离这个让她尴尬、自尊破碎的地方。
她不想从陌生人的眼中看到同情和怜悯,礼物盒也不想再捡了。
崔望京杵在台阶上,盯着她提着裙角远去的背影,忽然点燃戒了三年的烟。
火机咔哒响,火星子在静谧雪夜里明灭,他弯腰捞起摔散的礼物盒,指尖蹭过冰碴,懒懒散散的样,和平日里的正经压迫感拉满的模样半点不沾边。
扯开礼物盒,墨蓝色的围巾被攥在手里,料子粗糙扎人,崔望京掐掉烟,围巾往鼻尖一凑。
这股清幽香味,和她身上一模一样。
他指节骤然收紧,围巾绞成一团,喉结重重地滚了滚,眼神暗沉地能吞下人。
温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细碎雪花从半空中飘落,打着转儿,落在头发和肩头上,她感觉不到冷,视线模糊,脚步也飘的厉害。
怪不得,齐承泽最近总是很忙。
回复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电话也经常没说几句就匆匆挂断,给出的理由不是“在上课”就是“店里忙”。
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天要和她聊,有好几次他明明是“下班”,但身上却并没有咖啡和甜品独有的味道。
他打游戏的时间越来越长,经常对着电脑或手机屏幕笑,但却在她故意靠近时,下意识锁屏或者切换画面。
给她的钱也越来越少,开始“手头紧”,问起就是“借给朋友了”。
这些以前被她下意识记住的细节,此时在脑海里串联在了一起,不约而同的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沉甸甸的,压的温梨喘不过来气,脚步越发沉了。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和嬉戏打闹的路人情侣擦身而过时,才发现,自己游荡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区楼下。
五楼窗户是暗的,没有亮着灯,但这是她和齐承泽的“家”。
齐承泽租的,邀请她同住,但她因为矜持和某种考虑,并没有正式搬来,只偶尔过来住个几晚。
推开房门,按下开关,灯光亮起,温馨的两室一厅映入眼帘,是熟悉的样子,但温梨只觉得心累。
主卧的大房间是属于她的,她关上门,任由身体陷进柔软的大床。
眼睛哭肿了,后腰还传来一阵钝痛,是被人握狠了留下的印记,那会儿在咖啡店门口,那个陌生男人的大手就握在这儿,指腹滚烫好像还留在皮肤上。
温梨把脸埋进被子里,想起当时的模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