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还挺识相,一看就是有钱。”那人笑着打量他,也不跟他多废话,伸出手:“拿来吧,”
原野作势翻出书包找钱,不等对面做出反应,下一秒就掏出一本厚字典,快速砸中对方的面门,看准时机掉头就跑。
刚跑出几步,前面巷子里又冲出三人拦住去路。
他没有跑成。
“打他!”被砸的人狂吼一声,从后面扑了上来。
“卡!”曹奕文满意点头,“下一场准备。”
方诀被带去化妆,林知远开始走戏。
这场林知远的戏份不多,两句台词和两个镜头。
曹奕文赶忙又催了一遍化妆组,过十分钟后,方诀穿着脏兮兮的校服,顶着乱糟的发型,眼角和口角化着青斑血痕,不急不躁地从人群中走过来,倒是更像落魄的清冷少年。
林知远站在不远处的墙角,等待开拍。
他以为不会有人发现,只是克制的眼神,仍被镜头无死角地捕捉。
片场嘈杂的响动令他恍惚,某个跳动的神经提醒他应该收敛表情,回到正常的状态。
可身体的反应让他无法控制。
他难做清心寡欲的圣人,是个心口不一的旧俗凡人。
等到火热的感觉消失,现场再一次安静,他调整好情绪,进入状态。
“好,321开始!”
镜头从一群学生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推送,十秒之后,一道警告的声音从画面外突响:“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被原野砸的那人不甘心走,同行的人急说:“今天班主任值班啊!”
他低声骂了句脏话,临跑前指着原野狠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一群人如鸟兽散了,消失在巷尾,路灯倏而亮起。
原野忍着浑身剧痛,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起来,他弯腰去捡书包时,一双白色的球鞋移动到眼前。
原野站直,也不觉尴尬,反而有些解脱,随意道:“是你啊。”
他拍拍书包上的污垢,没有拍掉,烦躁地“啧”了一声,也不忘和叶夏道谢。
“你的解决办法就是把自己送上门?”叶夏嘲弄道。
原野重新背好书包,耸动着单薄骨感的肩,无所谓道:“那不也请你看了很久的戏。”
叶夏抿住嘴,心虚地眨眨眼睛,岔开话题:“走吧,去处理下。”
原野没有拒绝,让叶夏带路,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巷子。
“卡,结束。”曹奕文拍板。
现场的摄影和道具组开始收设备,林知远回化妆间改妆,准备下两场药店和天台擦药的戏份。
傍晚,蓝色的夜空高悬明月,咸淡温凉的海风穿过大地苍穹撞进怀中,树影摇摇晃晃,洒满整条热闹的街道。
剧组没有选择人工置景,曹奕文的要求是更想要贴近生活,所以在开机前协调到一家药店,各项手续办下来也费了不少功夫,但实际只能用两个小时。
时间紧张,所有人员到位,曹奕文只要林知远买药的背影,以及坐在药店门口的方诀。
“第二十场,321走!”
林知远让方诀站在门口等他,走进药店,冷气伴随着药味扑面而来,他不适地揉了揉鼻子,见柜台无人,高声喊道:“你好,没有人吗。”
“在的在的……”身穿白大褂的店员从货架后面走出来,“要什么?”
“碘伏,消毒液、纱布和棉签。”林知远说。
“哦?受伤了?”
“对,我朋友不小心摔伤了。”
店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问。
从抽屉里拿出登记本,指着上面,说:“你把姓名,还有家里大人的号码,家庭住址写一下。”
林知远看着上面已经登记过的人名,店员又问:“是未成年吧?”
镜头落在林知远低头看着登记本的侧脸,对着店员得意地笑笑:“我有身份证和号码。”
“哦,那你都记上。”
没有过十七岁生日的林知远还背不全身份证号。
他担心放在家里会被发现,便随身携带,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用武之地,他有些骄傲,脸上也难得露出笑容。
登记完,他把身份证宝贝地装进书包的夹层,抬头望着对面玻璃橱窗映出的身影,好像真的回到了十七岁,而他渴望的未来就在眼前。
店员把装着药的袋子递给他,他才恢复正常,说了句谢谢。
林知远走出店门,方诀正坐在台阶上发呆,他伸出手掌心,像过去的许多年那样,搭在方诀的头顶。
方诀全身的血都冲到头顶了,又哗啦一下全冻住。
这个动作跟以前放学,林知远嫌他磨蹭时一模一样。
“走了。”
“哦。”
方诀乖乖地跟在后面,以他的视角给了一个林知远提着药袋的特写。
镜头拉远,方诀与他并肩走进熙熙攘攘的街道,穿过头顶随意交错的电线,路过白雾缭绕的烧烤摊,林知远停下来买了两瓶啤酒带走。
方诀站在人声喧嚣中,看林知远老板说话时蠕动的嘴唇,付钱的那双修长的手指,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安静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只是他不想再移开目光。
他们从这条路走得有段距离,曹奕文才喊卡。
林知远的肩一下就垮了,无力地蹲着路边,花絮老师的镜头怼着他的侧脸拍,林知远无奈地笑道:“还拍啊,你不嫌累。”
“不累。”
林知远愣了愣,微微歪头去看掌镜的人,又听他说:“这条花絮放出来,粉丝会不会想到是我拍的?”
“不知道,你别拍了。”林知远瞪他,伸手去捂镜头,但被方诀躲开。
“花絮老师去洗手间了,我帮他完成一下工作。”
眼前的整个屏幕全是林知远的干净白皙的脸,背景是因为镜头时而晃动时而无法聚焦,变得模糊的昏黄灯影。
路口起了风,林知远阻止无果,被灰尘眯了眼睛,仰起头去擦,眼尾亮晶晶的一片,嘴里含糊道:“给我拿张纸。”
方诀手上忽然卸力,拿开眼前的摄影机,直勾勾地盯着林知远,人一动不动,嘴里喊道:“唐浠拿张纸。”
“来了。”
花絮老师这时刚好从洗手间出来,摄影机物归原主,继续怼着两个人拍。
唐浠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湿巾递给方诀,他也不管林知远的挣扎,熟练地用手捏住他的后颈,准备替他擦那只睁不开的眼睛。
方诀几乎是整个人贴着他,从其他视角来看像在拥抱,他也的确想抱,只是没有得逞,低声说:“刚才那条摸我头是你自己想的吧,为什么勾我。”
林知远闻言抿紧唇,无声地抬起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将人推开,转身拿走唐浠还捏在手上的湿巾,走之前还不忘说:“让他去吃点药。”
花絮老师尴尬地把摄影机关上,默默地走了。
唐浠挠挠耳朵,故意道:“去买药吗?”
“我好得很。”方诀双手插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曹奕文来回看了两遍回放,又补了两个镜头,他们才返回居民楼,拍今天最后一场。
英城此时万籁俱寂,天空浮着漫天星光,两个少年坐在天台的角落里,一个给另一个擦拭伤口。
“嘶,好痛。”
“那你不知道还手。”
“大哥,几个人围殴我,我是超人?”
“你可以是。”
原野扑哧一笑:“好吧,那我是。”
叶夏没有理他,拿棉球蘸着碘伏,从伤口周围一点点往中心擦,尤其是眼角那一块,越擦越痛,原野一个劲儿往后躲。
“哎呀,你搞什么,快点坐好。”
原野手握拳头,咬着牙说道:“痛死了啊。”
“发炎了更痛。”
原野重新把脸抻过去,一边说话一边转移注意力:“听你的口音,很像浙江那边的,你不是英城人?”
“算是吧。”叶夏手中的动作一滞,看了眼挤眉弄眼的人,接着说:“从小那边长大的。”
“哦,我北京的。”原野睁开一只眼睛,笑意盈盈地仰望着叶夏。
“听出来了。”伤口全部处理完,叶夏又巡视了一遍,心想这人真好看,就是话多。
他把药袋里的东西收拾好,打开一路拎回来的冰啤酒,大口喝了好几口,冰凉的液体灌进身体真他妈爽。
他惬意地眺望着远处,满足地眯起眼睛,又喝了半瓶。
原野人生第一次体验被打,也没有喝过酒,见到同龄却不同的人,都有些新奇。
他甚至庆幸来到这个地方,被打的瞬间,身体上带来的痛觉,让他清醒地感知到他是个活着的人。
他可以不再日复一日地为父亲弹奏同样的曲目。
他的人生有了不一样的声音闯进来。
叶夏的酒量不好,把两罐空酒瓶扔进袋子里,把药一并带走。
“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来换药。”
原野目送他离开,点了点头:“好。”
“卡!”
导演一声落下,现场所有人都松懈下来,灯光也灭了,开始收工。
林知远的酒量真的一般,此刻已经头晕目眩。
像往常一样准备看回放,刚走到棚底下就听见有人惊呼:“妈呀,方老师和林老师热搜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