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婚事是赵译西决定的,至于赵家,只有阻挠的份,赵老头是一门心思地非要他跟他选的儿媳妇联姻,好处嘛,总是一堆的。
为着这事,赵老头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不管是在他眼底各处塞那女孩的照片,还是拐着弯的让两人见面。
最好笑的,是有一次老头装病,说自己中风了,让他赶紧滚回去继承家产,赵译西乐的送了两箱烟花回去庆祝。
晚上,那女孩家里人和老头在赵家的院子里看了一个小时的仙女散花,赵译西则在外面指挥人接着放。
寒冬腊月,五六个人,冻得话都说不出来还非要死扛,最后以那女孩咳了两声被她父母带走结束,老头丢了好大的脸,消停了一阵。
当然,赵译西也没落什么好,他重感冒去医院住了半个月。
这么吵了整整一个月,赵译西没耐心再耗。
他应付他爸,向来用的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一次性从老头那堆看不上眼的公司里收了一沓资料。
送到他桌上的时候,祁狸在第一张。
赵译西没再看过下面的。
原因无他,太漂亮太扎眼了。
他也不是那么肤浅的人,真要定了还有个原因,照片上她染了头蓝发,拍照的时候约莫是很不耐烦,眼中的戾气掩都掩不住。
听赵昭南说,她跟她很不对付。
具体是怎么个不对付法,她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不过细想一下就能知道,想必祁狸就是她常挂在嘴边的阴险小人。
他这个妹妹也不是什么好性子,说的话多有偏颇,赵译西只说了一句,“不是人家阴险,是你太蠢。”
赵昭南不乐意被骂,但她又实在怕他,只弱弱地解释,“那祁狸真那么好,怎么还跟我一样六年都没追上哥哥。”
赵译西沉默了一会,说:“赵昭南,骨科违法。”
赵昭南:“……”
这段对话,赵昭南透露出几个信息。
祁狸追了另一个男人六年。
以及,宁愿跳楼也不愿意嫁给他。
甚至,现在还跟她那个“初恋”在同一家公司共事。
不过,他也不在乎。
民政局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柜台里的工作人员纷纷把眼神往这边瞟,许谅先反应过来,“你跟个幽灵一样飘来的啊,一点声没有。”
祁狸先是被他这张脸震到心脏漏拍了一秒,又想起他让她等了近三个小时的事,率先把头转回去,接着玩她的手机。
赵译西侧身走到椅子前,拿了上面放着的花,端详了几秒,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他把花扔到许谅身上,弯腰拍了两下椅子上看不见的灰,施然坐下。
他身上的味道,是薄荷,还是柠檬,很凉,很淡,却把原来的玫瑰清香遮了彻底,不像这艳阳天的味道,是阴天独有的,祁狸偏了偏脸,眼睛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屏幕上出错了一张牌。
许谅挑了下眉,歪着嘴看热闹,这趟没来错。
往后的一分钟里,三人一句话都没说。
祁狸出了个同花顺把对手摁死,又连着出了两个顺子,被对手炸了一次,她反手把超级炸弹扔出去炸过对方的四炸。
特效糊了满屏,祁狸总算心气顺了点,转脸看赵译西正在看她手机屏幕,不由得感叹,像他这么有品味的人不多了,她给了个好脸色,“怎么样,我玩得漂亮吧。”
赵译西面无表情,垂着眼皮。
下一秒,对手出了个天王炸把她的超级炸弹摁死,祁狸只剩下一张小二瑟瑟发抖,任别人出什么都是要不起。
结束对局的那一刻,她的头像甚至被队友扔了个番茄,发出“啪”的音效。
赵译西终于舍得开口,“嗯,比公鸡下的蛋还漂亮。”
祁狸:“……”
她抬脸微笑,“公鸡下蛋吗,你有没有常识啊。”
赵译西偏过脸。
祁狸左思右想,通过许谅的提示,终于领悟了他话中的深层奥秘。
然后,她脸更臭了。
工作人员在那边看了半天,这情况是,一男一女等了一下午等来另一男主角,她终于忍不住来问:“我们这边快下班了,请问你们是离婚还是……”
许谅抢先答,“他们结婚。”
这句话粉碎了不少她们编的版本,她好奇,“结婚笑得开心一点啊,今天来的几对离婚的都比你们脸色要好,是自愿的?”
许谅飞出个嗔怪的眼神,“瞧你这话说的,当然是自愿的。”
“那你是?”
许谅双手合十,字正腔圆,“我是他们的证婚人。”
等工作人员走后,许谅又说:“你俩别臭着张脸了,没听人说吗,一个赛一个的比隔壁离婚的脸还要臭。”
“离了婚自然就快活了,快活了能不笑吗。”祁狸把手机收起来,“我这一脚都踏进坟墓了,以后说不定还要守活寡,再笑我就得怀疑医生是不是诊断错误,我不是撞失忆而是撞脑残了。”
赵译西淡淡道:“听说你跳楼了。”
“……”祁狸转脸对着他,仰着头求饶,“跳过这个话题,谢谢。”
她瞳孔很淡,像野生动物的眼睛,不过现在这副神情下,睫毛像个小精灵扑闪扑闪的,赵译西笑了下。
“本来我很确定的,现在又突然没那么确定了。”许谅凑近问:“你俩,是自愿的吗哈哈哈……”
祁狸握着手机不吭声。
赵译西提醒,“民政局还有半个小时下班。”
话音落下,祁狸先站起身,赵译西则走在她身后,两人一同坐在柜台旁高高的椅子上。
柜台上写过太多次的笔有些难用,赵译西这三个字只被印上寥寥几个笔画。
“你用我这个。”祁狸见状把自己的笔换给他,又忍不住吐槽,“你们设计师的字都这么潦草吗,本来就看不懂,笔又没墨,更看不懂了,跟狗爬一样。”
赵译西低着头应,“嗯。”
他衬衫的袖子挽了一截,腕上的表在秒针的转动下缓慢记录着时间,表带贴着血管,血管连着心脏。
许谅眼看着两人的背影,又重新确定下来。
应该是自愿的,两人都是自愿的。
最后半个小时,证件拿得很快,许谅蹲在外面刚吃完一份雪糕,两人就出来了,他蹲在原地,把雪糕棍抛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拍拍手站起身,挑眉,“搞定了?”
祁狸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红本,刚才拍照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看到外面的落日才后知后觉到一阵恍惚。
这就,结婚了?
仅过了两秒,春风把她心口那股惆怅吹散,签字那刻做出的选择就是那时候她最想要的选择,不扭捏不犹豫不后悔。
前路都忘了,后路还不能由她的心吗。
赵译西把自己手上的本子也递给她,“帮我带回去。”
祁狸一脸莫名,“带哪?”
赵译西问:“没看合同。”
许谅歪着身子在旁边插话,“她当时就随便翻了两页,看到你照片就签字了。”
“很满意我的脸?”他玩味道。
祁狸双手冲着他直晃,两个红本都快戳人脸上了,证件上的金边bulingbuling的耀眼,她笑道:“绝世美男。”
赵译西没什么表情地看她。
祁狸抱臂冲他挑了下眉。
“送不了你,自己打个车回去。”他低眼把地址发到她手机上。
祁狸嘀咕,“打不了,没钱。”
“什么?”
祁狸解释道:“昨天跟我爸吵了一架,把我卡停了。”
天下的老头威胁子女的方式都是这一个法子不成,赵译西想起以前,向她伸手。
祁狸缓慢地眨了两下眼,不知道他要干嘛,纠结了又纠结,犹豫了又犹豫,慢慢把自己手放上去了。
赵译西:“……”
手心贴着手心,他伸得松垮,她贴得也松垮,四指微曲,骨节分明,拇指靠在他脉搏处,鼓动的像雨滴。
赵译西说:“你要看手相。”
“你还有这本事呢,看得准不准。”祁狸兴致冲冲,“听说大师都能看出来寿命,你到这境界了吗,能看出我活多少岁吗。”
赵译西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好啦好啦,不看就不看。”祁狸连忙缩回手,见他还没收回去,试探地问:“让我给你看?我可没那本事。”
“手机啊。”他语气有些无奈。
许谅在旁边又扑哧一声笑出来。
“……”祁狸抿着唇把手机解锁了给他,见他往微信点,连忙捂住屏幕,警惕道:“干嘛。”
“绑卡。”他慢慢说。
“您请。”祁狸牢牢盯着他手上的手机,不由得问:“绑你的卡吗。”
赵译西输入卡号,“天上掉的。”
“能随便用?”
“随便。”他又输入验证码。
祁狸拿回自己手机,卡也拿得非常心安理得,问:“里面有多少钱,够我用吧,我要是吃完饭了付不了钱怎么办。”
“付不了钱就去后厨洗盘子。”
“那我要是买衣服呢。”她又问。
赵译西说:“当模特抵债。”
他这意思,里面怕是没多少钱哦,祁狸“哦”了声。
赵译西听出她话里的失望,他双眸微敛,把兜里的小盒子拿出来给她,约莫三立方厘米的一个小正方体。
祁狸没什么精神地把它放在证件上,扣开金色旋钮,峰回路转,她眼睛亮起。
里面静静卡着一个戒指,指环中间镂空,用钻石拼成玫瑰姿态,款式简约,但难掩精致贵重,见天光的那一瞬,就折射出彩光到她眼底。
“好看吗。”他说。
祁狸点头又点头,“好看死了。”
赵译西沉默。
祁狸惶惶,“你不会打算就给我看一眼吧。”
赵译西挑了下眉,“能戴上就是你的。”
坏了,这个月长胖了十斤,祁狸心里一跳,她默默把盒子合上,笑道:“我回家再戴。”
“现在不方便?”他说。
祁狸把盒子塞到裙子兜里,又安抚性地隔着布料摸了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车到了,我先走了。”
庆淅在民政局附近沿路种了两排樱花,为了提高结婚率,春风呼啦一吹,天上飞的,地上落的,全是樱花瓣。
祁狸刚走出不到五米,只沾到一片花瓣又折返回来,伸手拿过许谅怀里的黄玫瑰花束,再次转身疾走。
许谅觉得她有意思,看得直笑。
重新走到樱花开得最好最盛的那颗树前,祁狸想起件要事,抱着玫瑰转身,两张结婚证夹在手心,冲赵译西招了招手,“拜拜!”
赵译西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淡漠。
许谅挤眉弄眼,“怎么样。”
“挺好哄。”他收回视线。
“你也真是的,领证还迟到,不怪人家生气,我看你来的时候她都要气成河豚了。”许谅撞了他一下。
赵译西扫了他一眼,“谁迟到了。”
“别不承认,说好三点到,我就是今天下午没忍住提早去了半个小时,你要是准时她就只用等你半小时。”许谅指着他,“你搞到五点才到,多等这么久,她下午那几局牌运气不好还老输,那气能不冲着你发吗,还有,你老婆下午玩游戏破产花了我二十块钱豆子,快还我。”
“你瞎?”赵译西调出聊天记录给他看。
屏幕上,干净的聊天框里只写着一行字。
【开完会到,五点。】
下面紧跟着许谅发的。
【行。】
许谅张了张嘴,哑巴了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一句,“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