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与狸好》 第1章 祁狸 下午两点,擦的反光的玻璃外,玉兰花开得正盛,争先恐后地要往三楼攀岩,兴高采烈地观赏房内的兵荒马乱。 “万幸万幸,可算是醒了,头还疼不疼,还有身上,有没有哪疼啊。”妇人坐在床边,手在病床上摸来摸去,眼中噙着眼泪,“孩子,下次别做傻事了,你要是实在不想结婚,跟我说啊,妈妈去求赵……” “求求求,求什么求,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这么好的婚事不嫁,她还想上天不成。”站在床边的男人闻言大怒,“祁狸我警告你,再这么嚣张任性下去,到时候得罪了赵家,不用你再跳,我亲自把你拎到天台推下去摔死!” “祁民劼!阿狸也是你的女儿,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塞到你祁家的,就算养条小猫小狗也有感情,这是你该对你女儿说的话吗,阿狸才刚刚醒。” “猫儿狗儿也晓得什么叫感恩,她晓得吗!我好吃好喝千金万金养大的好女儿,都是你惯出来的,再不教训教训她都要上天了……不!这是已经上天了,任谁听说我祁家的女儿为了逃婚去跳楼不笑话的,我这张脸都被你丢尽了!” 看她丈夫气得哐哐往自己脸上拍巴掌,金曼艰难又勉强地维持着好教养不翻白眼,不再说话。 两巴掌下去,人也清醒不少,祁民劼喘了口粗气,终于舍得分个心思去看女儿的情况,以为面对的又是她一贯的牙尖嘴利,没成想祁狸却安静如鸡,只一味地睁着眼睛。 那眼神,好像他是陌生人一般,他心里一虚,吼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这嗓门,宛如加了道3D立体环绕式音响,金曼被他吼得一颤,压着声音无奈道:“你小声点!” 祁狸觉着浑身就没哪不疼的,听了通话头更疼了,脑内天旋地转地晃着,好不容易现在安静了,她手肘撑着床想坐起来,垂下的长发挡住她一半侧脸,却没挡住淡粉的嘴唇,格外虚弱。 金曼连忙伸手去扶。 祁民劼收回下意识伸手的动作,蹲下身调节病床上的旋钮。 “身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金曼把早就倒好的水递给她,眼神里都是关切。 “喝什么水,你听没听医生说话,醒了不能进食,要先做检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情况。”祁民劼皱眉,转头又开始大声嚷嚷,“医生!医生呢!怎么还不来!叫半天了你们这医院什么效率,还庆淅第一人民医院呢,速度比乌龟还慢。” 护士连忙进来说:“不好意思,主任正在楼上给另一个病人做检查。” “看不到吗,我女儿要喝水,脸都白成什么样了,主任不行就再找一个来,这医院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医生。”祁民劼一脸不耐,说着就要拿手机,“等我跟你们院长说。” 护士不由得看向病人,她头上绑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眸子清澈得像湖水,平静无波的,只是眉心微微蹙着,看起来难受极了。 不过护士也没工夫怜香惜玉,边往外走边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再去催一催。” “什么效率。”祁民劼冷嗤一声,收起手机,屏幕上真是院长的电话,他就是做个动作催催,真要那么计较也不至于。 “你安静点行不行。”金曼说:“医生忙完了自然就过来了,再催都是一样。” 祁民劼脸上难掩喜悦,“你晓得什么,我女儿跟普通人能一样?这马上就要跟赵家联姻了,到时候……” 金曼冷笑,“联姻?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祁民劼懒得跟她再吵,眼看着祁狸没反驳,以为她是经历过生死看淡了,脾性也改了,他心中满意,也舍得给出一副慈父的面孔,“怎么到现在都不跟爸爸说一句话,还在怪我?阿狸啊,这真是一门好亲事,赵家就他一个儿子,就算现在父子俩不对付,那以后的财产不也得给他,好,就算不说赵家,他赵译西自己呢,国外留学,白手起家创了个品牌出来,叫什么戴……戴嘞里,整个庆淅谁不羡慕他赵竣柯有个好儿子,长得还一表人才,就是身体差了点,听说老是往医院跑,这也没什么,就算活不长那财产到时候不也有你的一份。” 他不大声嚷嚷后,祁狸眨了两下眼,脑子也终于不像个洗衣机天旋地转了。 不过,跳楼?我吗?疯了? “怎么还不说话。”祁民劼心里一跳,“坏了,该不会傻了吧,那医生好像是说有后遗症……” 金曼连忙打断,“住口,一张嘴乱说什么呢。” “呸呸呸。”祁民劼闭了闭眼,念叨了两句,“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祁狸垂下眸,喉咙忍不住吞咽了一下,说了清醒后的第一句话,“你们是我爸妈?” 话音刚落,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暴躁的还是优雅的,话多的还是话少的,都一脸惊诧地盯着她。 “阿狸!?”金曼惶惶地握住她手,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不认识妈妈了?” 脑中一片空白,不管是前路还是后路,祁狸摇头,连说话都好像是身体的本能,“不记得了。” 两秒后。 “医生!医生!这么大的医院连个医生都没有!医生——” “医生呢!有没有医生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医院内禁止喧哗!” “我管你喧不喧哗,医生!!!” 转眼间,病房只剩下她一个人,祁狸转脸往窗外看,眼底多了蔟盛开的白色玉兰花,她多看了几秒,又转过头,无辜极了。 一通兵荒马乱,最后给的诊断结果是:患者脑部发现病变,脑神经损伤,脑膜刺激征阳性,出现反应迟钝,思维混乱,遗忘记忆等症状。 简单来说就是:她失忆了。 再通俗易懂一点:她撞坏脑子了。 那天过后,祁狸开始了她的养病之旅,期间不少人来看她,虽然她一个都不认识,但通过他们的自称祁狸也能很好地跟他们相处下去。 不过,那些自称为她亲人的叔叔阿姨们,为什么都要说她变了很多,现在这样更好,口气眼神无一不是欣慰。 她以前是有多十恶不赦啊,不过能干出跳楼这事……确实有病。 “你是被人穿了吗,你还是阿狸吗。”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捧着她的脸左摇右摇,“那些子亲戚都是为了劝你结婚啊,你还真信他们的话。” 祁狸头往后退,躲过她的魔爪,顺手拿纸擦了擦嘴,“我当然不信。” “那你还跟我说。”周胧淑手指穿过眼镜揉了下眼睛。 祁狸直笑,“逗你啊,你今天闷闷不乐的。” 周胧淑愣了一下,以前的祁狸从来不会这么说话,不过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也习惯了现在的她,虽然性格变了,但还是她。 “都是工作上的事,忙疯了,我也好想一棒子把自己打失忆好来住一个月的院。”周胧淑往嘴里放了个炸鸡块,含糊不清地说:“现在呢,他们还来吗。” 祁狸手撑着下巴,手捏着勺子搅拌碗里的沙拉酱,动作懒懒的,随意道:“我签字之后就没再来过了。” “那就好……嗯?”周胧淑精神一振,“签字?你答应结婚了?” 签字签的自然是婚前协议,她醒后第二天有个自称是赵译西朋友的人送来的,当时病房只有他们两个在,没机会让她老爹洗脑,完全是出于她个人的行为。 祁狸点头,“嗯。” “为什么?Why?亲爱的。” 祁狸回想了下那张照片,“他长得好看。” 周胧淑:“……” “就……就这么简单?”周胧淑一时无言。 祁狸把鸡块沾上酱料,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手随着她咀嚼的动作一动一动的,眼神看起来别说多天真了,“不然呢。” “我就那天忙着回公司忘记跟你说了,诶呀诶呀。”周胧淑的眼神复杂极了,同情掺杂着后悔,咬牙切齿的,“你知道你先前为什么不同意吗。” 祁狸把手从下巴上挪开,身子挺直了,“为什么。” “赵译西是你死对头的亲哥哥啊。” 祁狸一愣,“啊?” “不然你怎么会这么抗拒呢。” “所以才去跳楼?”她终于问了那个她好奇了快半个月的问题,日思夜想,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周胧淑连忙摇头,“那不至于,你肯定是被人害了,不可能为了逃婚就自杀,你没那么傻逼。” 还好还好,祁狸松了口气。 周胧淑简直要被她这个反应气死了,本来想循序渐进地告诉她,现在忍不住全说了,“那你知道你为什么跟他妹妹是死对头吗。” “为什么。”最重要的问题问了,其他都无所谓了,祁狸又开始撑着下巴吃鸡块,说话也懒洋洋的。 “因为你跟她是情敌啊情敌!你知道情敌是什么意思吗,你俩看上了同一个男人。” 祁狸:“……” 周胧淑站起来,嗓门也大了起来,“还真巧是同一天看上的,六年,整整六年,整个六年我都在陪你跟她斗法,现在你跟我说你要嫁给她哥,怪不得她这几天都一副死了亲哥的表情,那尾巴上的毛都耷拉了,嚯,情敌变嫂子,能不蔫巴吗。” 祁狸努力地消化这段话,试图从脑子中找一点答案,眉心紧紧蹙着。 “好了好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周胧淑话说完又后悔,不该这么刺激她的,看看,头又疼了,她起初就是怕刺激到她头疼才一直瞒着,谁知道她娘的速度这么快就签字了。 祁狸迟钝地反应了好一会,这也是受伤的后遗症,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她问:“我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周胧淑一个“嗯”好像在嘴里裹了百八十遍才吐出来,又说:“还跟我一块来看过你,那天你既然没想起他,就说明你们有缘无分,反正现在也定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头又疼了吧。” 祁狸怏怏的,“疼啊。” 周胧淑把小桌板上的食物们都扒拉走,捧着手机挤到她旁边坐。 “干嘛,我还没吃完。”祁狸抬眼。 “别吃了你,都长胖了。”周胧淑眼都没抬地飞速在屏幕上戳了几下,“玩个游戏转移下注意力,大惯蛋,就这个,这个好玩。” “我不会玩。” “很容易的,你看我带你玩几局就知道了,等我邀你。” 进了房间后,双人组队,四人一局,手机不断传出音效。 “加倍。” “超级加倍。” “嚯,牌都这么好。” “天王炸……” 又是一天,玉兰花已然过了花期,祁狸坐在后座,怀里抱着一束黄玫瑰,庆祝她出院。 玫瑰旁横着的手机时不时传出几句熟悉的配音。 “同花顺。” “超级炸弹。” “搞快点搞快点。” “钢板。” “一张小单张,不打不健康。” …… 许谅开着车,不断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他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才终于说服赵译西让他来送祁狸去民政局。 不为别的,就好个热闹。 看她实在太过专注,许谅忍不住先开口找话聊,“今天出院,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路边的风都是新鲜的。” 手机里正好到队友出牌,祁狸按下车窗感受了一下。 这段路或许是刚走过运送禽类的车,她被风糊了一脸,“是有新鲜的鸡味,但过于原始了,我还是喜欢加工后的炸鸡。” “……”许谅说:“看你气色好了不少,住院这段时间养得很好啊。” 他们之前见过,婚前协议就是他送的,那时候祁狸刚醒没两天,病容憔悴,现在不仅面色红润,连精神都是好的。 祁狸想到在医院那段时间金曼女士时不时送来的各种补汤,以及周胧淑小姐每天投喂的炸鸡汉堡米线麻辣烫面包等等,只胖了十斤都算她天赋异禀,她说:“你也不错啊。” 许谅撇嘴,“好歹看一眼我?” 祁狸匆匆抬眼瞥了他一眼,只能看到个后脑勺,真心赞扬道:“你头长得真圆。” 许谅:“……” 算了,他放弃,沉浸在游戏里的人是没有第三个眼睛的。 一路畅通到民政局,今天不是什么结婚的热门日子,这个点坐在等候区的只有他们俩,祁狸又玩了几盘,在一个超级加倍把豆子输破产后忍不住问:“是这个点吗,他怎么还没来。” “可能在路上了,堵车。”许谅给自己兄弟说好话。 祁狸把锁屏拉下来给他看,“三点了,他堵了半个小时?” “哈哈哈。”许谅干笑,“不着急,你再玩几局。” 祁狸木着脸,“破产了。” “充点豆,咱们做rmb玩家,不怕输。”他说。 “没钱。”她自然道。 许谅往她身上扫了一眼,这一套衣服加起来的钱能充的豆子都够她玩一辈子了,以为是她心情不好在随便唬弄,便说:“我给你充豆子,带我玩几局。” 祁狸只犹豫了几秒,“行。” 一时间,这小小的区域里只有游戏音效和两人的对牌交流声。 “别炸我别炸我,完了。” “我不行,我炸不过他,死了。” 这局清算界面,两人双双输掉六万四的豆子,祁狸滑下锁屏看了眼时间,一言不发地看向他。 已然五点,许谅这下是真没辙了,苦笑道:“他最近比较忙。” “也是现在时代好了。”祁狸微笑说道:“这要是放以前,我就得跟鸡一块拜堂了。” 赵译西刚巧走近,闻言,扯了下嘴角。 许谅差点没憋住笑,恍惚间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位的影子。 春日的太阳没那么热烈,傍晚五点的更是像洒满金子的宝藏,把影子拉得隐秘和煦,轻易察觉不到。 “这就是你买的花?”赵译西站在她身后,影子把她的身影覆盖,眼皮垂着。 话是对另一个人说的,祁狸心脏漏了一拍,她睫毛轻动,下意识回头,晒了半日的阳光早已尽数落在他身上。 开始新的一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祁狸 第2章 领证 这件婚事是赵译西决定的,至于赵家,只有阻挠的份,赵老头是一门心思地非要他跟他选的儿媳妇联姻,好处嘛,总是一堆的。 为着这事,赵老头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不管是在他眼底各处塞那女孩的照片,还是拐着弯的让两人见面。 最好笑的,是有一次老头装病,说自己中风了,让他赶紧滚回去继承家产,赵译西乐的送了两箱烟花回去庆祝。 晚上,那女孩家里人和老头在赵家的院子里看了一个小时的仙女散花,赵译西则在外面指挥人接着放。 寒冬腊月,五六个人,冻得话都说不出来还非要死扛,最后以那女孩咳了两声被她父母带走结束,老头丢了好大的脸,消停了一阵。 当然,赵译西也没落什么好,他重感冒去医院住了半个月。 这么吵了整整一个月,赵译西没耐心再耗。 他应付他爸,向来用的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一次性从老头那堆看不上眼的公司里收了一沓资料。 送到他桌上的时候,祁狸在第一张。 赵译西没再看过下面的。 原因无他,太漂亮太扎眼了。 他也不是那么肤浅的人,真要定了还有个原因,照片上她染了头蓝发,拍照的时候约莫是很不耐烦,眼中的戾气掩都掩不住。 听赵昭南说,她跟她很不对付。 具体是怎么个不对付法,她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不过细想一下就能知道,想必祁狸就是她常挂在嘴边的阴险小人。 他这个妹妹也不是什么好性子,说的话多有偏颇,赵译西只说了一句,“不是人家阴险,是你太蠢。” 赵昭南不乐意被骂,但她又实在怕他,只弱弱地解释,“那祁狸真那么好,怎么还跟我一样六年都没追上哥哥。” 赵译西沉默了一会,说:“赵昭南,骨科违法。” 赵昭南:“……” 这段对话,赵昭南透露出几个信息。 祁狸追了另一个男人六年。 以及,宁愿跳楼也不愿意嫁给他。 甚至,现在还跟她那个“初恋”在同一家公司共事。 不过,他也不在乎。 民政局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柜台里的工作人员纷纷把眼神往这边瞟,许谅先反应过来,“你跟个幽灵一样飘来的啊,一点声没有。” 祁狸先是被他这张脸震到心脏漏拍了一秒,又想起他让她等了近三个小时的事,率先把头转回去,接着玩她的手机。 赵译西侧身走到椅子前,拿了上面放着的花,端详了几秒,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他把花扔到许谅身上,弯腰拍了两下椅子上看不见的灰,施然坐下。 他身上的味道,是薄荷,还是柠檬,很凉,很淡,却把原来的玫瑰清香遮了彻底,不像这艳阳天的味道,是阴天独有的,祁狸偏了偏脸,眼睛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屏幕上出错了一张牌。 许谅挑了下眉,歪着嘴看热闹,这趟没来错。 往后的一分钟里,三人一句话都没说。 祁狸出了个同花顺把对手摁死,又连着出了两个顺子,被对手炸了一次,她反手把超级炸弹扔出去炸过对方的四炸。 特效糊了满屏,祁狸总算心气顺了点,转脸看赵译西正在看她手机屏幕,不由得感叹,像他这么有品味的人不多了,她给了个好脸色,“怎么样,我玩得漂亮吧。” 赵译西面无表情,垂着眼皮。 下一秒,对手出了个天王炸把她的超级炸弹摁死,祁狸只剩下一张小二瑟瑟发抖,任别人出什么都是要不起。 结束对局的那一刻,她的头像甚至被队友扔了个番茄,发出“啪”的音效。 赵译西终于舍得开口,“嗯,比公鸡下的蛋还漂亮。” 祁狸:“……” 她抬脸微笑,“公鸡下蛋吗,你有没有常识啊。” 赵译西偏过脸。 祁狸左思右想,通过许谅的提示,终于领悟了他话中的深层奥秘。 然后,她脸更臭了。 工作人员在那边看了半天,这情况是,一男一女等了一下午等来另一男主角,她终于忍不住来问:“我们这边快下班了,请问你们是离婚还是……” 许谅抢先答,“他们结婚。” 这句话粉碎了不少她们编的版本,她好奇,“结婚笑得开心一点啊,今天来的几对离婚的都比你们脸色要好,是自愿的?” 许谅飞出个嗔怪的眼神,“瞧你这话说的,当然是自愿的。” “那你是?” 许谅双手合十,字正腔圆,“我是他们的证婚人。” 等工作人员走后,许谅又说:“你俩别臭着张脸了,没听人说吗,一个赛一个的比隔壁离婚的脸还要臭。” “离了婚自然就快活了,快活了能不笑吗。”祁狸把手机收起来,“我这一脚都踏进坟墓了,以后说不定还要守活寡,再笑我就得怀疑医生是不是诊断错误,我不是撞失忆而是撞脑残了。” 赵译西淡淡道:“听说你跳楼了。” “……”祁狸转脸对着他,仰着头求饶,“跳过这个话题,谢谢。” 她瞳孔很淡,像野生动物的眼睛,不过现在这副神情下,睫毛像个小精灵扑闪扑闪的,赵译西笑了下。 “本来我很确定的,现在又突然没那么确定了。”许谅凑近问:“你俩,是自愿的吗哈哈哈……” 祁狸握着手机不吭声。 赵译西提醒,“民政局还有半个小时下班。” 话音落下,祁狸先站起身,赵译西则走在她身后,两人一同坐在柜台旁高高的椅子上。 柜台上写过太多次的笔有些难用,赵译西这三个字只被印上寥寥几个笔画。 “你用我这个。”祁狸见状把自己的笔换给他,又忍不住吐槽,“你们设计师的字都这么潦草吗,本来就看不懂,笔又没墨,更看不懂了,跟狗爬一样。” 赵译西低着头应,“嗯。” 他衬衫的袖子挽了一截,腕上的表在秒针的转动下缓慢记录着时间,表带贴着血管,血管连着心脏。 许谅眼看着两人的背影,又重新确定下来。 应该是自愿的,两人都是自愿的。 最后半个小时,证件拿得很快,许谅蹲在外面刚吃完一份雪糕,两人就出来了,他蹲在原地,把雪糕棍抛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拍拍手站起身,挑眉,“搞定了?” 祁狸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红本,刚才拍照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看到外面的落日才后知后觉到一阵恍惚。 这就,结婚了? 仅过了两秒,春风把她心口那股惆怅吹散,签字那刻做出的选择就是那时候她最想要的选择,不扭捏不犹豫不后悔。 前路都忘了,后路还不能由她的心吗。 赵译西把自己手上的本子也递给她,“帮我带回去。” 祁狸一脸莫名,“带哪?” 赵译西问:“没看合同。” 许谅歪着身子在旁边插话,“她当时就随便翻了两页,看到你照片就签字了。” “很满意我的脸?”他玩味道。 祁狸双手冲着他直晃,两个红本都快戳人脸上了,证件上的金边bulingbuling的耀眼,她笑道:“绝世美男。” 赵译西没什么表情地看她。 祁狸抱臂冲他挑了下眉。 “送不了你,自己打个车回去。”他低眼把地址发到她手机上。 祁狸嘀咕,“打不了,没钱。” “什么?” 祁狸解释道:“昨天跟我爸吵了一架,把我卡停了。” 天下的老头威胁子女的方式都是这一个法子不成,赵译西想起以前,向她伸手。 祁狸缓慢地眨了两下眼,不知道他要干嘛,纠结了又纠结,犹豫了又犹豫,慢慢把自己手放上去了。 赵译西:“……” 手心贴着手心,他伸得松垮,她贴得也松垮,四指微曲,骨节分明,拇指靠在他脉搏处,鼓动的像雨滴。 赵译西说:“你要看手相。” “你还有这本事呢,看得准不准。”祁狸兴致冲冲,“听说大师都能看出来寿命,你到这境界了吗,能看出我活多少岁吗。” 赵译西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好啦好啦,不看就不看。”祁狸连忙缩回手,见他还没收回去,试探地问:“让我给你看?我可没那本事。” “手机啊。”他语气有些无奈。 许谅在旁边又扑哧一声笑出来。 “……”祁狸抿着唇把手机解锁了给他,见他往微信点,连忙捂住屏幕,警惕道:“干嘛。” “绑卡。”他慢慢说。 “您请。”祁狸牢牢盯着他手上的手机,不由得问:“绑你的卡吗。” 赵译西输入卡号,“天上掉的。” “能随便用?” “随便。”他又输入验证码。 祁狸拿回自己手机,卡也拿得非常心安理得,问:“里面有多少钱,够我用吧,我要是吃完饭了付不了钱怎么办。” “付不了钱就去后厨洗盘子。” “那我要是买衣服呢。”她又问。 赵译西说:“当模特抵债。” 他这意思,里面怕是没多少钱哦,祁狸“哦”了声。 赵译西听出她话里的失望,他双眸微敛,把兜里的小盒子拿出来给她,约莫三立方厘米的一个小正方体。 祁狸没什么精神地把它放在证件上,扣开金色旋钮,峰回路转,她眼睛亮起。 里面静静卡着一个戒指,指环中间镂空,用钻石拼成玫瑰姿态,款式简约,但难掩精致贵重,见天光的那一瞬,就折射出彩光到她眼底。 “好看吗。”他说。 祁狸点头又点头,“好看死了。” 赵译西沉默。 祁狸惶惶,“你不会打算就给我看一眼吧。” 赵译西挑了下眉,“能戴上就是你的。” 坏了,这个月长胖了十斤,祁狸心里一跳,她默默把盒子合上,笑道:“我回家再戴。” “现在不方便?”他说。 祁狸把盒子塞到裙子兜里,又安抚性地隔着布料摸了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车到了,我先走了。” 庆淅在民政局附近沿路种了两排樱花,为了提高结婚率,春风呼啦一吹,天上飞的,地上落的,全是樱花瓣。 祁狸刚走出不到五米,只沾到一片花瓣又折返回来,伸手拿过许谅怀里的黄玫瑰花束,再次转身疾走。 许谅觉得她有意思,看得直笑。 重新走到樱花开得最好最盛的那颗树前,祁狸想起件要事,抱着玫瑰转身,两张结婚证夹在手心,冲赵译西招了招手,“拜拜!” 赵译西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淡漠。 许谅挤眉弄眼,“怎么样。” “挺好哄。”他收回视线。 “你也真是的,领证还迟到,不怪人家生气,我看你来的时候她都要气成河豚了。”许谅撞了他一下。 赵译西扫了他一眼,“谁迟到了。” “别不承认,说好三点到,我就是今天下午没忍住提早去了半个小时,你要是准时她就只用等你半小时。”许谅指着他,“你搞到五点才到,多等这么久,她下午那几局牌运气不好还老输,那气能不冲着你发吗,还有,你老婆下午玩游戏破产花了我二十块钱豆子,快还我。” “你瞎?”赵译西调出聊天记录给他看。 屏幕上,干净的聊天框里只写着一行字。 【开完会到,五点。】 下面紧跟着许谅发的。 【行。】 许谅张了张嘴,哑巴了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一句,“哇哦。” 第3章 花瓶 车窗外的街景不断变换,司机不断透过后视镜看乘客,他们这一行喜欢跟客人侃天侃地,今天头一遭没吭声,只觉得他的比亚迪出息了。 祁狸紧抿着唇,捏着戒指在无名指上转来转去,尺码刚刚好,就是不太好取,看来真胖了。 不过胧淑总说她以前瘦得吓人,现在这样最好,曲线有型,气色也好,祁狸不太在乎体重,漂亮就行。 刚好手机这时收到她的语音,周胧淑:“我下班了我下班了,咱们去吃饭吧,去哪吃啊我还不知道。” 祁狸把花往怀里抱了抱,也发了条语音过去,“我先回趟家放东西,你定地方吧,我去找你。” 周胧淑:“你昨天不是跟你爸吵架了吗,要不今晚住我家,明天我们一起去上班呀。” 祁狸按下语音,又上划取消发送,转而打字。 【阿狸:赵译西让我搬到他家。】 【胧淑:?】 【胧淑:你同意了?】 【阿狸:嗯。】 【胧淑:……】 下面又是条语音,她的语速跟机关枪一样,“不是说结婚只是个名头吗,怎么现在还有花头了,现在让你搬到他家,那你……算了不说这个,你岂不是……算了也不说,这还得了?!” 她中间那段停顿很有意味,祁狸寻思了一下,大概懂了她的未尽之言,也懒得打字,“他看起来对我没什么意思,让我跟他一块住估计是因为领证了吧,毕竟没有夫妻不住在一起。” 绿色标识显示发送成功,祁狸又说:“而且他好像很注重仪式感,不仅把银行卡给我了,还把戒指也给了,艺术家都是这样的。” 那边半天只发来一大串省略号。 最后补了一句,“见面说,你搞快点,我开车来接你。” 从祁狸上车到现在将近有一个小时,她调出导航,显示还有三分钟就到,顺便把地址的定位发给了周胧淑。 “里面进不去,就停在这可以吧。”司机已经在减速了。 祁狸“嗯”了声,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开门。 但是,这车门怎么开。 司机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事,熟练地快步过去开门。 祁狸伸腿踩到地上,冲他笑了一下,“谢谢。” 这条路上的绿植好像格外多,而且树看起来也跟别的路上的景观树不大一样,更庞大更高耸更有型,每一颗都挂着一个小银牌。 祁狸抬眼往四周多看了几眼,往入口走。 司机顺着她的目光也往树上瞅了几眼,边往驾驶座走边感叹,“啧啧,二十万一颗的树,也就在这住的人看得起了。” “请问您找谁。”入口的大玻璃房里探出半个身体,穿着西装的男人戴了半只蓝牙耳机,腰间还别有传呼机。 祁狸说:“我住这。” 男人语气尊敬,“不好意思,我这边从没见过您,您是哪户,我这边系统帮您查一下。” 祁狸把手机掏出来又看了一遍地址,想着等下还要解释,真麻烦,干脆给赵译西打了个视频过去。 对方没接。 一时,祁狸有些窘迫,她冲男人挤了个笑容出来,“稍等一下。” 西装男也回以微笑,然后看到,她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掏出了一本结婚证。 祁狸翻开指着照片上赵译西的脸,问:“他你认识吗。” “赵先生。”男人一眼认出,飞速看到下面的落款时间,又说:“恭喜新婚,百年好合,祁小姐,请进。” “谢谢啊。”她疲惫地抱着身上的东西往里走,心想赵译西这张脸还挺出名。 又走了约莫十来分钟,祁狸终于到了输入密码这最后一项程序。 短促的八道“滴”声后,她打开了她未来的,家? 面积挺大,卧室挺少,祁狸只想出了这两个形容词,至于欣赏新家,她没那个心情,光着脚往客厅地毯上一坐,趴在茶几上愤愤。 赵译西这算什么,今天突然就让她来,没有拖鞋,没有水杯,没有衣服,没有生活用品,什么都不准备,让她自力更生吗。 祁狸就着这个姿势打开手机,闭着眼按下语音键,“亏我还夸他有仪式感,他家里空得跟样板间一样,你知道吗,我进来的时候还被门卫拦了,我把结婚证掏出来才进得来,不然我就要从哪来回哪去了,晚上我们吃完饭去逛商场吧。” 对方半天没回复过来,祁狸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突然一怔,身子陡然坐直。 那段长达三十秒的语音,她发给赵译西本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算了,祁狸把聊天记录删除,眼不见为净,她起身把玫瑰的包装解开,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造型奇怪的花瓶。 祁狸捧着左右端详,“竟然还有这么丑的花瓶,也是时尚?” 她摇摇头,进厨房接了一半水,把几十支玫瑰插进去,又拿纸擦干净溅落在瓶身的水,端正地摆放在餐桌上。祁狸靠在桌沿,伸手抚了抚花瓣上的水滴,有几滴落到她戒指上,倒是相得益彰,她不自觉笑了笑。 吃饭的地方定在庆淅最大的商圈,又是晚上,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行人。 周胧淑说了半天话嘴干的不行,要拿菜单加两份汤,“你喝什么,奶油菌菇?” “不喝,我不能再长胖了。”祁狸低头用叉子把意面上的酱扒开,试图以此减少一些热量。 她五官立体,又是天生的粉白皮,养了段时间的面色红润,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宁静许多,宛如珍珠,没以前那么锋利,周胧淑一直在计划养胖她,目前已经小有成效了,听到这话问:“为啥。” 祁狸亮出手背,“再胖戒指就真的取不下来了。” 周胧淑抓着她手细细看,一路上尽顾着说话了,都没往她手上看,她笑,“DL的非卖品,全球仅此一枚,有市无价,最终戴到你手上了。” “非卖品?”祁狸知道DL是赵译西公司的简称,他名头上是设计总监,其实谁都知道老板也是他,不过他不管事,从他老爸那挖了个人去帮他管理了。 “对啊,还是好多年前赵译西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设计的,说是给未来的妻子。”周胧淑摸了几下钻石,羡慕道:“怪不得能拿那么多奖,确实好看。” 祁狸蜷了蜷手心,笑道:“什么时候对这些了解这么多了,你不是记者吗。” “台里做的专题涉及这方面,专门找的资料,我查了整整三天。”周胧淑重重地比了个三,又拿勺子指着她,装腔拿调地补充,“还有,不是我,是我们,and you,ok?” 虽然住院时已经了解了很多,但她现在相当于一个全新的人,她以前的理想愿望一概忘了,没有记忆心里又空落落的,祁狸不愿意改变,还是走了她以前选的路。 “亲爱的,明天你就回去了。”周胧淑拍了拍她头,“还这么懵懵懂懂不认真,到时候怎么面对茜姐,小心她骂哭你。” “难道她以前骂哭过我。”她笑着反问。 “那不可能,你以前可是茜姐的心肝大宝贝,这次你受伤住院也是她力排众议把你留下的,不然你一实习生怎么可能留职,但是!”周胧淑话风急转,“现在就不一定了,前几天秦晖来调回来了,一回来就是primetime(黄金时间段),你已经不是茜姐唯一的大宝贝了,更要谨言慎行好好干事。” “我以前也没做过primetime。”祁狸不以为意地摊平手,“而且涉及的工作内容也不同,我是记者,在外面跑新闻的。” “但茜姐摆明了是要培养你啊,只要做出一个大新闻,就能上位到主播,在全国观众面前露脸,从凌晨档,晨间档,午间档,最后到primetime,前途无可限量。”周胧淑恨铁不成钢,“你等着吧,到时候茜姐看到你手上的戒指,知道你结婚了,一定会骂哭你的。” 祁狸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周胧淑期待她说出她以前的雄心壮志。 “我再多买几个戒指,一个手指戴一个,这样就看不出来这是婚戒了。”祁狸说:“我顶多算爱打扮的美女记者,而不是绝望的新手主妇。” “啊!”周胧淑彻底被她现在的脑回路打败,“救命——” 与此同时,DL大楼里灯火通明,玻璃反射的灯光像一个又一个的美梦,朦胧美好,不过美梦嘛,总是用来破碎的。 最高层设计总监的办公室里一字排开着男男女女,全部的眼神和心绪都放在首位坐着的男人身上。 他依旧穿着白天那件衬衫,只是袖子挽得更高,拿稿件的手指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饰品。天花板上的灯调到最大功率,只有桌子这片区域的射灯没开,模糊了他身上的锋芒。 桌前站了六个人,其中一人往他手上看,悄无声息地拿手盖住了腕上的表。 空间安静,如果没有时不时传出咖啡勺碰撞杯壁的声音的话,许谅还是不满意,又加了一块方糖,搅拌完后喝了一口,满意了,并大发慈悲地开口拯救他们,“别这么紧张嘛。” 赵译西闻声抬眼,皱眉,“你怎么还在。” 许谅闭眼做了个祈祷,“赎罪。” “该赎罪的对象不是我。”他不甚在意地说完,放下手中最后一份稿件,视线移动到电脑。 “唉。”许谅只得遗憾地躲掉他们求助的目光,端着咖啡杯踱步,离开门的那一秒单手做了个自求多福的手语。 唯一会发出声音的人离开,现在是真的安静极了,赵译西处理完电脑上的事务,眼神扫过他们,开口,“四月的主题是什么。” 罚站的人们都左看右看,排在第二位的是算是个领头的,她说:“芳菲。” 赵译西淡淡道:“你们做的呢,需要我请人给你们上文字指导课?” 在场鸦雀无声。 他拿起那些稿件,一张张点评,“机械科技,你是要给外星人做衣服?有这本事去UFO研究会啊,还在这干什么。” 一号羞愧低头,“对不起。” “重做。”他说。 “好的。” “两天之内。” “……好的。”这句回答显然沉重了千斤。 下一张,赵译西“嗯”了声,听着像认同,但他问:“以前做过海鲜生意?” “没,没有啊,从来没做过。” “那你天赋不错,没杀过十年鱼都做不出这种东西。”赵译西正眼看她,“我要的是花草,不是鱼腥,重做。” “对不起总监,我理解错了。”二号低头。 第三份像样点,赵译西只让她稍改下细节,至于第四份,他说:“可惜春节档已经过了,不然你这ppt放上去起码能赚一个亿,这喜剧才华在我这真是埋没了。” 四号脸都红了,“对不起总监。” “我在夸你,听不出来?”他面无表情。 还真听不出来,四号只觉得他在说他的东西招笑。 “重做。”第三遍,赵译西这次多说了句话,“下次再交这种东西,我就把那几位喜剧导演的电话发你邮箱。” 四号眼神一惊,艰难应下,“是,是。” 五号六号的没什么好点评,他只让重做,多的话没说,被点评过的三位都向她俩投出羡慕的目光,可惜她们并不想要,六号开口问:“总监,我们的呢。” 五号跟她私下有赌约,现在这情形也分不出来,本以为能靠他的话分出来,可他连点评都吝啬,她也开口,“是啊总监,能不能告诉我们,谁的作品更差。” “很有自知之明。”赵译西扯了下嘴角,又翻了一遍她们的作品,“不过,垃圾还分有害垃圾和其他垃圾吗。” 有害垃圾:“……” 其他垃圾:“……” 现在不羡慕了,这是扎心扎了千百刀,微修三号和重做三人组都不禁同情了,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还在说,“让你多嘴。” “这不是为那个赌约吗,都怪你,非要开那个头。” “又怪上我了,不是你非要跟我打赌。” “听说要招新的设计师,你们都看过没。”三号对这些比较感兴趣,说:“Braver做得真的很有新意,她肯定能拿到offer。” “什么offer,早就被刷了,都没送到总监桌上,一个残疾人,能设计出什么好衣服,怕是她自己都穿不了吧。”五号转脸对她说:“不要以为你这次赢过我们就能指点了,侥幸而已。” 三号挑眉,“是是是,我只是侥幸得到总监的亲自教导而已。” 二号和一号对视一眼,兴味十足,抱臂站在一旁欣赏。 像这些明枪暗箭,DL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不,不只是DL,是只要是有竞争的地方,都会上演,不想参与就只能向上爬,爬到最高的位置,做操控这些斗争的人。 赵译西已然站到了窗边,玻璃反射出他高挑的身型,他没看玻璃外的繁华都市,低着眼删除手机上的垃圾短信。 【您尾号0563的建行卡于03月29日 19:38,微信消费支出人民币89.00元,当前余额为人民币29877888.87元。】 【您尾号0563的建行卡于03月29 日20:17,微信消费支出人民币316.57元,当前余额为人民币29877572.30元。】 【您尾号0563的建行卡于03月29 日20:39,微信消费支出人民币5795.60元,当前余额为人民币29871776.70元。】 【您尾号0563的建行卡于03月29日 21:25,微信消费支出人民币27888.00元,当前余额为人民币29843888.70元。】 【您尾号0563的建行卡于03月29日 21:53,微信消费支出人民币35.63元,当前余额为人民币29843853.07元。】 十一点整,DL最高楼的灯终于暗下,车内的灯亮起。 十一点十分,宾利欧陆gtc酷似O.0的前照灯暗下,廊道的灯亮起。 十一点五十分,廊道的灯暗下,玄关处的灯亮起。 除了亮起的暖灯,家里多了许多颜色。 赵译西站在桌旁,手指捻了几下盛在瓶中的花,视线缓慢移到瓶身,接触到的那刻,他眼神顿住,单手握着瓶口拿高,里面的水溅出来几滴到地上。 祁狸刚洗漱完,洗过的长发乖顺地披在身前,她听到声音出来,在一盏月亮落地灯旁止步,下意识说:“你回来了。” 赵译西把瓶中的水倒进一旁的杯子里,倚着桌沿一根一根地把玫瑰也放进杯子,不应她的话。 这杯子是她买的大容量杯,在胧淑的推荐下购买的,为了保证每天的一升饮水量,她一愣,“这是我喝水的杯子,你把花插进去干嘛。” 最后几根挤不进去,赵译西就把花扔到了桌上,他单手抓着瓶口,没耐心地开口,“以后不要随便动家里的东西。” 祁狸:(^?^) 赵译西:^_^ 没头脑and不高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花瓶 第4章 琉璃 祁狸歪了歪头,看向他,在他这句突然的指责下笑了一声,“赵译西,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呢。” 赵译西把瓶口倒立在桌上,瓶身刻的萱草花也倒立起来,残余的水从缝中流出,胡桃木的圆桌上多出一片很深的水渍,他没正眼看她,说:“我也看不懂你的眼光,它哪个地方像花瓶了。” “你家里就只有这一个瓶子,就算不像花瓶也是瓶子,瓶子不就是用来装水的吗,我插花怎么了。”祁狸说:“而且你还把水倒我杯子里,我杯子应该更不像花瓶吧。” 深夜了,都很累,赵译西还有事情要做,他不想再跟她论言语上的是非,直接定了结束,“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祁狸品了品这几个字,又被气笑了,说:“我不是你的员工,要看你的脸色做事,你有什么话,最好跟我说清楚讲明白。” 赵译西迈腿走到客厅,充耳不闻。 祁狸跟在她身后,嘴上依旧不停,“我也不是非要到你家住,什么东西不能动,什么东西随便动,麻烦你讲讲清楚,而不是像这样莫名其妙的给我家里的密码,又莫名其妙的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现在还莫名其妙的指责我。” 赵译西又走到沙发后的玻璃柜旁,依然没开口。 祁狸简直要被这个哑巴气死了,干脆又说:“你整个人都是莫名其妙的,就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跟我结婚,是不是过几天又拿一份离婚协议让我签,再丢个日期让我在民政局再等你三个小时离婚。” 赵译西终于有了反应,他把从柜子里拿出的水递给她。 祁狸看着他,不动作。 他好像是无奈了,克制着不耐开口,“跟你结婚是为了堵我爸的嘴,你是最合适的人。” 祁狸摊平手,“所以呢,成功了吗。” “他已经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看来是成功了。” 祁狸点了好几下头,真心道:“那真是恭喜你了。” “让你来家里住是为了做给我爸看,结婚不是你本意,所以我会给你一定的补偿,钱或者别的东西,都可以,只要你想,但结婚证不是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变成一个人,我们互不干扰,各自保持一点空间,清楚了吗。” 赵译西也是这几年让人捧惯了,谁都看他的脸色做事,以至于他忘了,他不是下达指令就能读懂的AI。 而祁狸呢,就更不是了,她不是他的员工,她也不太……听话?赵译西视线落在她眼睛上,难得犹豫地下了这个判词,说:“还有什么要问。” 不知道怎么,他说的也不是什么安慰的话,祁狸就是莫名消气了,她刚从浴室出来,热气蒸出的红晕在她脸上还没完全褪去,巴掌大的小脸在黑发里更加精致,她身子前倾,向他靠近,同时与他视线对上,又歪了歪头,眸底狡黠,“真的……什么都可以?” 赵译西抬了下下巴,示意她说。 她身上的粉色绸缎松松垮垮的,扣子也没老老实实扣到第一颗扣,祁狸直起身,手臂贴着腰,另只手伸向她,“给辆车,明天我要上班。” 赵译西终于舍得给出个表情,虽然给了还不如不给,“你会开?” 他怀疑得不加掩饰,祁狸说:“我只是忘了人,但东西没忘啊,最近我总想起我以前开车的画面,可惜不能挖出来放给你看。” “免了,我对丧尸片没兴趣。”他又走了,看方向应该是他卧室,祁狸下午已经把这屋子的构造摸清楚了,就两件卧室,其他的房间不知道装的些什么,她那间面积虽然没他的大,但也是五脏俱全。 祁狸本想跟着他,又想起他私人空间的那一番话,只在客厅转了几圈,转到她沦为花瓶的杯子旁时,嘴里嘀咕了几句,听不清,没人听得清,包括她自己,总之不是什么好话,她愤愤地尝试把桌子上那几根被扔出来的塞进去。 赵译西出来撞见的就是这幕,或许是他真的走路没声,也或许是她过于专注,他把车钥匙放到她手旁时,她刚好伸手要拿最后一支花。 两相碰撞,比温度更快传递的是触觉。 赵译西没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她先摸到他的指骨,并飞速把手收回,速度快得欲盖弥彰。 不管是她自然地牵他手,还是她现在把他当刺猬,赵译西都没什么表情,把钥匙放下就收手。 车标很新,看来没怎么用过,祁狸还是想说:“为什么你开宾利我开奔驰。” “因为是我的车。”赵译西垂下眼,眸中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大字:得寸进尺。 “好嘛,奔驰就奔驰。”她捏着车标习惯性地按了两下。 搞定完她,赵译西转身往客厅走,臂弯夹着一个薄薄的笔记本电脑,衬衫仍一丝不苟地塞在西裤里。 看他动作,祁狸遵循着“私人空间”原则,不再开口,勾着钥匙转身回房,互不打扰。 床单是她今天新买的,回家就洗烘了,躺在床上还能闻到淡淡的洗衣液味道,闻不出什么香,但很好闻,她趴在枕头上,深深地吸了好几大口。 忽地,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也是她躺在床上嗅枕头,一瞬而过。 祁狸侧躺着,闭上眼细想,没抓住,只记得是小时候。 手机还在充电,祁狸往右边躺,胳膊上有一道很浅很浅的疤,几乎看不出,她连着充电线翻微信,金曼女士的头像是一个可爱的卡通形象,她妈妈还充满童心呢。 上一条消息是晚上的转账,再上面就是她长长的几条语音了,祁狸打出几个字又删掉,发语音过去,“我睡觉了妈妈,明天就回去上班了,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有机会打几拳爸爸帮我报仇。” 祁狸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睡觉就不会再玩手机,她在黑暗中闭着眼,第一次不在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中梳理脑中碎片式的记忆。 任谁缺少了那么多记忆都会不甘,那些快乐的,痛苦的,酸楚的,独属于她的,人总是对曾经拥有却又失去的东西格外执着。 夜深人静地过去近两个小时,祁狸只睡了一小会,被喉咙的干涩渴醒,她吞咽了几下,这感觉很难受,像是她刚醒那天。 祁狸不喜欢厚重的窗帘,只拉了里面的纱帘,房内并不是完全黑的,她缓了一会,没开灯,起身出门,刚走出一步就是一愣。 外面却也不黑,客厅的灯通过长长的走廊传到门口,祁狸不由得放轻步子,慢慢走到墙边,手扶着墙上细腻的漆。 暗,静,冷,她暂时只能想到这三个形容词。 赵译西还在工作,身子微微弓着,手肘搭在膝上,指间松松夹着根烟,再眉眼如画也盖不过其中的疲惫,却比白日里温柔些许,没那么锐利,另只手在触控板上滑动,吐出的烟雾模糊了电脑反射在他脸上的白光。 如果艺术家本身就是艺术品,那他一定是深海的琉璃,祁狸心想。 她没走过去打扰,又转身回房。 待走廊重新恢复寂静,他抬眼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眼。 嗯,我们阿狸都是有话就说有气就发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琉璃 第5章 羁绊 “知道啦知道啦。”平躺在桌上的手机开着免提,祁狸看着镜子拿化妆刷补腮红,嘴巴还不停,“还有一个小时呢,不着急,而且我查过了,到台里开车只用半个小时。” 周胧淑还在床上,她在电视台附近租的房子,丝毫不慌,但很慌她,“要是有意外呢,你第一天复工还想踩点来吗亲爱的。” 祁狸睁大眼欣赏镜子,她瞳孔颜色淡,跟戴了美瞳一样,眼周扑了一层大地色眼影,睫毛也卷得翘翘的,口红颜色选了蜜桃粉。 她抿抿唇,指腹细细擦过嘴角,“踩点也是按时,而且这是在最大程度地保证我的个人权益。” “怎么?”周胧淑问。 祁狸说:“说是九点上班,但我起码要在路上花掉半个小时,洗漱打扮要花掉一个小时,它多占用我一个半小时,不加进加班费里都算是全国人民善良朴实了。” “哇塞,好有道理哦。”周胧淑直笑,笑够了又嘱咐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祁狸把头发放下来,做手术被剃掉的头发已经长起来了碎发,被埋在厚厚的长发中,只要不刮十级台风,就不会知道她后脑勺有一块是空的。 桌上仅有一副耳环,还是她昨天戴过的,祁狸多看了几眼,还是认命地拿起穿进了耳洞。 没办法,她的衣服首饰都在祁家,也就是昨天等赵译西耽误了三小时,不然她早就把衣帽间的宝贝们搬过来了,也不至于现在凑活着两天戴同一副耳环。 “喂,妈妈。”祁狸手握手机,挎着小包一身轻松地往地下车库走,眼神不断搜寻。 金曼正在吃早餐,诧异道:“这么早就醒啦宝贝。” 赵译西给她的那辆,在这一片纯黑中就是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夺目扎眼,祁狸快步过去解锁,说:“何止醒了,都在上班的路上了。” “家里的钱够你花销了,还出去赚那几千块钱干什么。”金曼一直很不理解。 祁狸使出黄金句式,诚恳道:“为了理想。” 金曼笑了下,问:“这么早电话过来不是为了谈理想吧。” 祁狸把安全带系上,低头研究了一下车的各个功能,又检查了一遍油箱,不好意思地说:“我人搬到赵译西家里了,但我的衣帽间没搬过去,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荣幸让母亲大人您帮我收拾一下,我晚上叫车过来搬呢。” 金曼其实现在也没有习惯女儿的变化,太不一样了,以前的祁狸,从来不会撒娇玩笑,喊妈妈也是不带感情的,遑论现在这样的开心明媚。 她惆怅了一瞬,又迅速调整过来,“好好好,我给你收拾,你自己好好的啊。” 祁狸又跟她哈拉了几句有的没的,把手机放到副驾驶,开车驶出地库。 俗话说的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神棍一样的队友。 路上的车堵得密密麻麻,祁狸木着脸看时间。 真棒,还有十分钟。 最后她紧赶慢赶,工卡“滴”声的时候,还是迟到了几分钟。 祁狸深深吐出一口气,环顾一圈,往路标上看,电视部在几楼。 她忘了。 就在她迷茫寻找的时候,身后多出一道男声,“祁狸。” 她立刻转头,是那天来过医院的帅哥,祁狸一下就笑了,心里也安定下来,话里多出股同病相怜感,“嗯?你也迟到啦。” 也是在这一刻,韩温胥才发现她有一个很浅的梨涡,只是她以前很少笑,从来都看不到,他抬高手上的面包袋子,深蓝色的纸袋,印着巴黎贝甜,说:“为了买早餐。” “我都没来得及买,路上堵车。”她跟在他身边上电梯,话里都是对路况的不满,“我三十分钟的车程,又提前了十分钟出门,最后还是迟到了一分钟。” 韩温胥一直看着她,眸中俱是笑意。 “看着我干嘛。”祁狸突然惊恐,睁大了眼,立刻拿手机看,“我妆花了?” 韩温胥夸道:“很漂亮,不用照了。” “那你还一直看我。”她随口说完,又把手机塞到包里,心想下次要再买个小镜子放包里。 “你开朗了很多。”他说。 韩温胥的头发是天然的亚麻色,皮肤又白,眼睛虽然是单眼皮但并不冷情,嘴唇颜色很淡,五官清晰干净,就像是学生时代女孩们口口相传的校园高冷男神。 “可能是吧。”祁狸不止一次听这种话,早就习惯了,只是对他多了句不同的回应,“所以,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现在还不确定。”他摇头,笑道:“如果你不一直盯着我的面包,那就是好事吧。” 祁狸吧唧一下把工牌戴上,先一步跨出电梯,“我记一下牌子而已,下班我自己会去买的。” “以前不是不喜欢吃甜品吗?”他走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 祁狸说:“你也说了是以前,现在又喜欢了。” “这么容易就变?我以为你很坚持。”韩温胥不知想到什么,又笑起来,一句话在嘴里咕噜了一遍,还是没说出来。 “多巴胺控制的东西,哪有永恒的。”她说得理所当然。 韩温胥品味了一下她话中的意思,想到她的变化,不管是她对她自己,还是她对他,都是好事,他把手上的纸袋递给她,“别下班去了,这更适合当早餐。” 祁狸转眼看他,总觉得熟悉,熟悉他的脸,熟悉他的声音,熟悉他的习惯,就像她说完没吃早餐后就莫名觉得他会把早餐给她,以前宛如经历过很多次。 “明早我去给你排。”她只从里面拿出一个奶酪包,隔着层包装盒握在手心。 “哟,还活着呢。”最靠近门口的工位旁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身上香奈儿套装的价格堪比贴了十几台iPhone16promax,而衣服走动间不同角度折射出的碎光,就是iPhone动一步亮一下的智能息屏。 有些人的羁绊,比红线还深,就像祁狸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刻薄的话就脱口而出,“你不跟我一块死,我当然还活着了。” 赵昭南:“……” 她翻了个白眼,夸张道:“跟你一块!跟你一块跳楼吗?” 祁狸:“……” 这一直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奈何从她苏醒到现在已经有不下二十个人提过了,她也为了跳过这话题妥协了无数次,因为再深聊下去,一定是她更傻逼。 但祁狸这次没有,她低下眼,宛如开败了的白狐狸尾巴花,“这很傻对吧,你不明白,没经历过跟我一样的事,怎么会体会我的心情呢,要不是实在走不下去了,谁会不怕不疼呢,鬼门关走了一遭,我也释怀了,但是你又说这种话,我实在是……” 她哽咽。 赵昭南:“???” 韩温胥在旁边笑出声,周胧淑也停下了疾走的步子,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赵昭南现在没心思欣赏他的笑颜,只一味震惊,“祁狸,你脑子摔坏了吧。” 祁狸上前一步挽她,好像她们关系有多好,“整整一个月都在住院呢。” 赵昭南往她挽她胳膊的手上看,眼睛睁更大了,她脚步直倒腾,后退得太快差点被高跟鞋崴脚,还靠祁狸挽着她才没摔。 同事们看了半天热闹,以为又是以前那样针锋相对,你刺来她刺去的,没甚看头,还是现在精彩。 也是这时,一穿着考究的男人走近,拿着两杯咖啡打破僵局,“祁狸,欢迎回来,你最爱的咖啡。” 祁狸抬眼,很陌生的脸,不认识,她微笑回应,“不用了,谢谢。” 这句话算是个开头,办公室里热闹起来,纷纷起身往这里走,庆祝她出院回电视台,有人手上拿巧克力套装,有人手上拿小礼盒,没拿东西的则会说:“我订了餐厅,中午给你接风。” 其实他根本没订,只是不比那些人精周到,又比纯真的职场新人老滑。 韩温胥早就回座位了,在电脑开机的那十几秒里拿文件出来整理,没再分给后面一个眼神。 赵昭南还在原地,沉浸在刚才那段话里,太震惊了,说装弱的话对祁狸来说不是比让她死还难吗,赵昭南踉跄了一步,抱着的双臂放下,左右脑互博地小声自言自语,“难道她真死了?那笑这么开心的人是谁,鬼吗!” 祁狸一边回答他们的话一边给胧淑飞了一个眼神过去。 周胧淑连忙挤进去,“阿狸啊我素材丢了,你快来帮我看电脑。” 考究男意味深长地点破,“祁狸又不是修电脑的,她怎么会。” “就是,而且祁狸才刚出院,给点时间适应啊,哪能一上来就恢复以前的效率,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一点都不心疼。”还有一人附和。 祁狸开口,“一个月的时间,猪也该恢复了,再怎么我的脑子也不比猪脑差吧。” “我这不是心疼你吗。”他无辜挑眉,“不信的话,给你看看我的真心啊。” 祁狸给了个微笑,“免了,我对丧尸片没兴趣。” “……” 感谢赵译西的语言指导,不然这么刻薄的话她还真找不到范本,祁狸心想,满意一笑。 这男的显然没她心态好嘛,脸都绿了,她昨晚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比他强的不是一点半点,换成赵译西出场不得把他气哭啊。 周胧淑偷偷笑了好几次,这下是真放心了,虽然阿狸失忆后性子软和了,但还是忍不了一点欺负。 “都堵在这,是要挡谁的路啊。”梁熙端着一杯咖啡走到她身后,薄唇弯着,涂上裸色口红,戴着的钻石耳钉熠熠生辉,轻薄微卷的斜刘海,盘了个并不松散的头发,人如其名,很温柔的长相。 却没一人敢跟她玩笑,响起的只有此起彼伏的招呼,“茜姐。” 祁狸转脸,看向已经站到她身旁的梁熙,下意识露出笑,“茜姐。” “回来了。”她看向她,嘴角弯得更深。 祁狸点头,“是,还没……” 梁熙打断她的话,高跟鞋触地的声音是鼓点的节奏,她边向前走边说:“跟我来。” 祁狸跟着她走,上前几步台阶进了标有总理牌子的独立办公室。 剩下的人互相投递了几个眼神,几个手势,耸耸肩,摊摊手,纷纷回到工位。 除了坐在离独立办公室最近工位上的女人,她一直都没动过,现在安静下来才看了几眼眉头紧锁的赵昭南,她无声笑了笑,思索了一会措辞,靠到椅子上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条微信出去。 至于赵昭南,她还是没办法接受,咬着嘴唇把眼神从办公室的方向移开,同样掏出手机发微信。 【south:哥,你听说过穿越吗。】 赵译西也是现在太闲了,不然也不至于在第一时间就看到微信,他没放手上的勺子,舀了一勺咸豆腐脑喂进嘴里。 而他身后,站在柜台后的早餐店老板在不断用庆淅话跟客人讨论口味,沾满油渍的罩衣像是他这老店生意长盛不衰的战利品,一笼蒸包冒气,老板套上手套快速打开蒸盖,热和的白烟伴着蒸包的香味被送到他桌前,“自己来拿喽,动动腿好伐。” 笼包旁的两盏小碟分别盛了辣椒油和醋,就是分量不多,赵译西一尘不染的开衫好像都沾上了烟火气,他冲他撇嘴,“小气。” 老板笑骂了句,边脱手套边转身去接待来买豆腐脑的客人,“六块一碗,六块一碗。” 凳子实在过矮,坐下时曲起的膝盖差点能抵上双肩,赵译西稍微避开同样矮的方桌,侧身腿往前伸,低着眼单手打字。 【哥:我只听说过脑残。】 没错,我们小赵私下里就是这么爱吃小笼包的 ps:不好意思今天差点忘了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羁绊 第6章 梁茜 庆淅不似别的城市盛行早餐文化,早餐能做出百种花样,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独有的生活习惯构成现在这副热闹的市井。 临近四月,温度已经起来了,食物凉得也慢,蒸包正热,赵译西不爱吃烫的东西,闲着时间看微信。 【south:可不就是撞脑残了。】 【south:哥我跟你说,今天祁狸回来上班,她竟然挽着我,她今天来竟然挽着我,你敢信吗,她竟然挽着我。】 她这一句话重复三遍的架势,跟她妈可一点都不像,更别说赵老头了,至于像谁,赵译西几乎是一瞬间就对应到了关键人物,他手肘搭上膝盖,姿势更为放松。 【哥:有问题?】 【south:去年我回校毕业拍照的时候,我俩不小心被人撞到一块,她良心未泯扶了我一把,然后你猜怎么着。】 赵昭南咬着嘴唇躲在工位后面,一分钟都没等到她哥的回复,连个正在输入中都没有,知道赵译西没兴趣,但她实在忍不住想找个人倾诉,又接着发。 【south:她把碰到我的衣服直接扔了,跟我身上有病毒一样,膈应死了。】 【south:我一气之下也扔了,那可是我唯一一件跟温胥同根同源的衣服,我后悔了好久,就差没去翻垃圾桶了。】 【south:哥你帮我看着点,祁狸回去要是把她今天穿的那件扔了,你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也扔。】 【south:还有。】 【south:祁狸今天穿的是个绿毛衣,土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破产了,哥你管管她。】 这句话后倒是很快回复了。 【哥:赵昭南,你再在工作时间说废话,实习别想过了。】 属于她的小黄鸡头像这下安静了很久,但赵译西依然没能安静地吃上早餐,只因来了个不能拒接的电话。 “赵译西你出息了!多少天没回家了,啊?结婚这么大事你一声不吭就领证了,媳妇都不带回来给你姑姑我看,赵译西你真是出息了!赵竣柯那老王八蛋的话你不听也就算了,连我赵胜彩的话都不听,老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王八蛋生小王八蛋,赵译西,你就是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真是出息了,拐个媳妇还偷鸡摸狗的,要不是……昭,昭南跟我说,老娘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赵译西离远了手机,先哄,“没蒙您。” 赵胜彩站在休息室里,叉着腰,伸着腿,旁边还有小弟伺候茶水,放古代活脱脱就一山大王,嗓门就更像了,“你只跟我说,我是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是。”他言简意赅。 “行吧。”赵胜彩也懒得再问,她端了小弟伺候来的加了十块糖的咖啡,满意地喝了一口,齁得差点吐这。 小弟,也就是许谅,还在不断使眼色,气音提醒,“催他回来,催他回来。” “哦哦哦。”赵胜彩反应过来,“还有!都几点了还不回来上班,Daylily是不是要破产了。” “那不至于,但青黄不接,没个好的顶上。”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心全无一丝愁意,只捻了一旁放着的餐巾纸。 “怎么,你赵译西,首席设计师也江郎才尽了?”赵胜彩说得愉悦极了,“那最好,回来继承家业。” 赵译西说:“算了,怕跟我爸再因为谁先迈进公司而吵起来。” 赵胜彩噗哧一下笑起来,之前堵心口的气彻底消了,还没忘了正事,“总之你赶紧回来,我在这等你,跟我讲讲你媳妇,听许谅说长得特漂亮,还心地善良脾气好,等了你三个小时都没闹,我跟你说你就应该……” 许谅在旁边张牙舞爪的都没拦住,待她挂掉电话后立马说:“姑!你跟他说我嘎啥,这样他不就知道是我跟你说的他领证的事。” “不会的,我早就说是昭南说的了。”赵胜彩摆手表示放心。 “人跟人的脑子也是有区别的姑。” “不都是一坨。” “比如……比如昭南吧,她那脑子就没弯。”许谅做了一个庞大的手势,又全部推翻,“赵译西不一样,他山路十八弯,这能猜不到?” 赵胜彩这么一想也对,“那你说怎么办。” “一哭二闹三上吊呗。”他往沙发上躺,看几个悲剧电影酝酿下先。 赵胜彩转头,看他那样子,欲言又止,不是她自己孩子不好开口,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许谅啊。” “咋了姑?”他从手机里抬头。 赵胜彩更忍不住要说,“你们这圈子是不是风气不好,别跟他们那些人学鸡啊鸭啊的鬼把戏。” 许谅:“……” 庆淅电视台里,梁熙倚在宽大的办公椅里,双肘搭着扶手看文件,她身上剪裁完美的白西装即使坐下也没有一丝褶皱,鞋跟时不时敲击地面,沉静压迫。 祁狸仍站在办公桌前,垂着眼一言不发,这个姿势她已经保持了半个小时。 直到她那份文件处理完,祁狸也罚站了快一个小时,梁熙抬眼挑眉,“打算一直不说话?” 祁狸开口,自然道:“我等您指示。” 梁熙身子前倾,这是一个靠近祁狸的动作,她眼睛微微眯起,把祁狸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下了结论,“祁狸,你不适合做记者,趁早改行吧。” 祁狸没开口,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你看,你连向我提出问题的**都没有,怎么向别人刨根问底挖新闻。”梁熙用桌面按压了两下笔,清脆的声音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格外焦躁。 “你为什么留下我。”祁狸呼吸起伏得明显了些,她没有太大的反应是因为她自己内心也不懂为什要选择来入这一行,她在医院看新闻的资料时更感受不到自己对它一丝一毫的热爱,但她不喜欢有人否定她。 梁熙笑了,不答反问,“现在越来越少人看新闻的原因你知道吗。” 祁狸想了想说:“观众选择的空间变大,能博得视线的内容变少。” “不止。”梁熙夹着笔指向她,隔空在她脸上画圈,“短视频上一张漂亮的脸就能博得百万点赞,千万浏览,你比他们都漂亮。” 祁狸突然有些想笑。 “是不是觉得荒谬。”梁熙摊平手,“就像你来干记者一样荒谬,你应该去做众星捧月的明星亲爱的。” 她接着说:“按我之前的计划,培养你做出一个足以服众的新闻,再名正言顺的上镜,就一定能博得加倍的观众,稍微包装营销后,我们台的收视率说不定能翻个翻,即使昙花一现,以后观众的新鲜感淡了,你也能坐稳主播的位子,我们各取所需,所以即使我知道你并不适合这一行,还依然留下你。” 祁狸语气加重很多,“这样不就违背新闻的初衷了吗。” 梁熙露出感兴趣的眼神,“你觉得新闻是什么。” 祁狸脑子中瞬间多出许多专业知识书上的重点,或许这就是她大脑的条件反射,她按自己的想法说:“传达真相,传递过程,传播力量。” “这么说在你心里,真相最重要。”梁熙眼中的笑意加深,清了下嗓子说:“那就是不愿意让我拿你的私生活营销喽?” 祁狸挑眉,“我的私生活怕是不太好讲。” 梁熙赞同地点头,“戒指不错。” 祁狸蜷着手指,选择跳过这个话题,说话轻快很多,“而且我如果想靠脸,何必朝九晚五。” “亲爱的,你搞清楚,你今天朝九了吗。”梁熙的笔在桌上狠戳几下,“第一天复工就迟到,你是看不起这份工作还是看不上这份工资。” 这真是冤枉,她明明提前了,祁狸木着脸说:“看不懂今天的路况。” 其实她话里话外已经给出选择了,但梁熙还是说得更加清楚,这或许也是她给出的优待,“不说这个,既然不愿意,我给你两个选择。” 祁狸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第一,你辞职。” “我不会写辞职书。”她立马说。 “不想干了这四个字很难写?”梁熙音量加大,“第二,做出让我心服口服的新闻,让我放弃目前的计划,你选哪个。” 祁狸的声音清凉透彻,“我选新闻。” “OK。”梁熙点了两下头,掩下眼中的笑意,高跟鞋抵在地上推动转椅,视线放到电脑上,边点击程序边说:“你第一点要改的就是放下你的脸。” “我放不下。”祁狸对这点有种莫名的执着,宛如定海神针刻在她的基因中,胧淑也说过她失忆后或多或少变了些习性,唯独在容貌和装扮上,可以说是死性不改,连在住院时都要每天换一个饰品戴。 祁狸试图给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理由,“我不认为不化妆或是不戴首饰就会提高工作效率,这些都是我对我自己爱好的尊重。” “刚进来一句话都不说,原来都是矜持给我看的。”梁熙弯唇。 祁狸反问:“说我不适合做记者,也是故意让我听的?” “不是,你确实不适合。”这是真话,梁熙又说:“但你身上有韧性,也足够聪明,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也愿意相信你。” 祁狸不能完全否认梁熙的话,她确实是个极其懒惰却又极其执拗的人。 原始社会起,争夺的基因就仿佛埋下了种子,他们为生存争得食物,文明建立后,几千年的历史,数个王朝的更迭,他们为理想争得权力,前仆后继。 而现代社会,小孩们都会被家长教育力争上游,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教育。 “不知道。” 仿佛天生就该这样。 “为了以后。” “以后是什么样?” 他们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却富有幻想未来的本能。 人类的本能是天赐的给予,就像祁狸,她明明忘记了一切,本能还是指引她回来工作,她明明不了解新闻,本能还是让她选择赢取。 她不愿意做坐井观天的蛙,她想做鸿鹄之志的雁。 如果说一个小时前她对这份工作还是一团迷雾,这番对话后,迷雾已散。 祁狸再一次看向梁熙,她的相貌并没有多少记忆点,但她却无疑是个很有记忆点的人,她欣赏她。 “我让你放下的不是你的相貌,这是你的优势,你也可以利用这个优势,当然,利用之前,你得先把你那价值千万的戒指放下,我猜你也用不上。”梁熙摊平手表示自己说了段废话,又回归正题,“你需要放下的,是你一个小时都不主动开口的面子,你最好能把这份犟放到挖新闻上。” 祁狸愣了愣,反应两秒后才又点头,“是。” 也是这时,电脑上的程序终于走完最后一点进度,梁熙眼睛睁大些许,又笑了,张口就是,“祁狸啊,你让我怎么说你,今天迟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你,一个韩温胥,还都是新闻部的人,整栋楼,所有人,只有你们俩。” 祁狸又安静了。 梁熙站起身,快步走到外面,“韩温胥,进来。” 韩温胥没多的反应,多花了二十秒把稿件的最后一句话保存,又关闭电脑,淡定起身迈步,或许这就是有底气的自信吧。 待门再次合上,有几个人隔着工位互相使眼神。 周胧淑第一百次看向合拢的门,怎么还没说完,什么话能说一个多小时。 赵昭南也不例外,她手背捂着唇又打了个喷嚏,频率高的都快怀疑是不是感冒了。 十分钟后,两人拿着一份资料一同下台阶,韩温胥站定,冲她一笑,退后一步示意她来,绅士温柔。 祁狸看着资料,心中毫无起伏,她挤出一个笑容,放大了音量尽量让全部人都听到,“打扰,收到举报,婳乐婚纱店店员态度恶劣看人下碟,茜姐刚把这桩交给我和温胥调查,还有谁想一起吗。” 无新意无八卦无热点,简称三无新闻,就算做出花也报道不了什么,做也基本只是费时间。 在场其余同事的态度也都很明显:不干不想不要。 而在其余人的态度还没浮现的时候,周胧淑已经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我加入。” 她对面工位戴眼镜的男人也举手,“我负责摄像。” 祁狸冲他们一笑,“好。” “喂,你是看不到我吗。”赵昭南倚在椅子上抱臂,模样拽得好像要做的是什么大案,“我第一个举的手,你凭什么先点周胧淑的名。” 本文关键人物上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梁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