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没想到自己也成那种靠音量争高低的无理之人,要是被景太辅知道得多难过。
实子颓丧着脸默默低头道歉。
香克斯朋友中个性最一板一眼莫过于鹰眼,可实子只是个小孩,他又不能邀请一个小姑娘喝酒,要是哭出来可就更糟糕了!
他手忙脚乱哄着实子,“没关系啦只是吼吼人而已,伟大航路上多的是大嗓门的女人啦。”
可旁边路飞却抱着双臂满意点头,“嗯嗯!知道错就好,毕竟你是要上我的船的人嘛。”
“路飞!”香克斯也鲨鱼嘴咆哮。
“其实只是因为我出生在海贼船上啦!”最后他头大到什么都愿意说,实子这才抬头。
她的眼眶是干涸的,很明显没有泪意,那样一双绿眼睛,就像有人往里面塞进两颗树种,青葱的树苗在里面抽条。
实子好奇地问,“那么早以前就有大规模海贼了吗?”
路飞也从没听过他这些往事,因此也睁着大眼睛乖乖听他讲。
“具体追溯到什么时候我不清楚。”香克斯微笑起来,因为想起了故人,他的神情也万分柔和,“但是我的船长,是海贼王哦。”
“噢!!”路飞又站在椅子上,“海贼王!!”
说实话,此情此景,实子觉得香克斯更像为了哄弟弟妹妹别调皮捣蛋的大哥哥。
她听他讲在船上的日子,他们是如何冒险无惧风浪。香克斯这个人很能把故事讲得跌宕起伏,他说杰克逊号也不是没遇到过危险的,金狮子那次——男人咋舌,真是生死关头。
实子越听越觉得怪,因为他们还是在做她想象里冒险家才会做的事,趁着香克斯喝酒空挡她急急追问支持他们冒险下去的资金从哪里来呢?
香克斯并不遮掩,“打败敌人,接手他们的财富,保护地百姓有时会聊表谢意,还有藏宝图里许许多多出人意料的宝藏。总之,来钱路子很多啊。”
实子跟路飞眼睛一样冒光,她为自己的发现而欣喜,“听起来没有搜刮民脂民膏的方式!”当然她也警惕,“假设你没有说谎的话。”
“实子。”香克斯爽朗一笑,“对无辜的平民出手可是会被耻笑的。”
非常好。
小女孩矜持地扬起下巴,她宣布自己没有错,香克斯这种就是冒险家而非海贼。
贼,多么不好听的字眼,干嘛要用来形容自己呢?
“毁则为贼。”
实子用从景太辅那学来的知识认真告诫对方,“我还不清楚是不是所有海贼都是香克斯这样,但不管是不是,香克斯都已经影响到了路飞,不要小看称呼的问题!”
她耐心道,“名正则言顺,如果做对社会没有伤害的事情要叫海贼的话,那那些真正的大奸大恶之辈要叫什么呢?海侠吗?”
“说起来,为什么香克斯去保护民众?海军呢?”
她终于问到了关键问题。
香克斯不由得笑起来,是那种藏着坏心眼、别人又偏偏看不出来的笑。
他知道实子想错了,红发海贼团绝没有她所说的那么侠肝义胆,当然香克斯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坏蛋。
可海贼就是海贼啊,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实子还是太不了解这个群体了。
看着实子自信满满望过来的绿眼睛,香克斯微妙觉察到很久以前的杰克逊号上,船副为何总喜欢逗他跟巴基——实子正向他展示自己团出来的七彩泡沫,而香克斯在想戳破这个泡泡后她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会有这种想法的大人已经够糟糕了,他得确保自己有能把小姑娘再哄开心的法子才行。
“海军?”香克斯挠了挠脸颊做思考状,“海军当然是在保护民众啦。不过……”
出乎实子意料的停顿。
她追问,紧紧倚靠吧台的身体只能看到胸口以上的部分,她好奇时,眼睛会睁得更圆一些,“不过什么?”
“不过海军也只负责能交得起天上金的国家罢了。”
“天上金?”
实子喃喃念着从未听过的陌生词语,在庆国“天上”并不是个让人望而生畏的词语,每个人都清楚天上住着神仙,庇佑国家的麒麟就是从那里来,天上是受人景仰与向往的地方,金往往也意味财富。
可这三个字从香克斯嘴里蹦出来,就好像蜘蛛先探出自己细长缭绕的虫足,本能的就让她意识到邪恶的一面。
小姑娘沉下脸,眉上蹙起两个小小的眉峰,“天上金,很多吗?要交给谁?”
“非常多。”
香克斯深深看她一眼,他正要说话,玛琪诺摔了手中抹布几步上前搂过实子,“够了!”
她厉喝一声,捂住实子耳朵,“这不是小孩子应该听的事啊!”
有些问题,没有答案比有答案更加直观。
实子冷静扯掉玛琪诺有些颤抖的手自己反握住。
这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因为主人爱惜,摸起来也能感觉到皮肤的细嫩,尽管如此,经常穿针引线干粗活的痕迹还是能从细微处摸到。从玛琪诺到乌普村长以及整个村子,是她已经认证的淳朴善良的平民,实子想,无论他们去往哪个国家,都是国君最放心、最欢迎的群体了。
但是这样的玛琪诺,居然因为天上金而颤抖。
天上金又怎么可能是好东西呢?
“玛琪诺小姐,没关系的,我非常想知道有关天上金的事情。”实子突然想到什么,浑身一震,她赤色的眉皱得更紧,声量拔高,“说起来是玛琪诺小姐收养了我,在向村子上报信息后,我是不是也该缴一份天上金?我的那份被自动归算到玛琪诺小姐头上了吗?”
“……不要在意这些,即使两个人我也是能绰绰有余的呀。”
玛琪诺撑起一个勉强的笑容,而实子被震在原地,这件事的重点当然不在于她能不能交的起。
实子迅速根据现有的一切总结出结论——母亲与景太辅的教导起作用了——那就是,玛琪诺宁愿接受所谓天上金对自己的剥削,也不愿意她好奇相关事宜——天上金所代表的恐惧正死死压在风车村上空。
她对村子一开始的判断有错误,这里是民风淳朴不假,但并非无忧无虑。
可实子现在也不能当着她的面去跟香克斯寻求问题答案,玛琪诺脸色苍白,眼眶里几乎流露出哀求意味,她是真不想听见天上金以及那背后的事情啊。
实子拍拍她手背,很快展眉笑了出来,“那我以后会更卖力工作的,玛琪诺小姐就不能让我偷懒了哦。”
“……嗯。”
说完之后她就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认真擦拭酒杯。路飞困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从很早之前,他就不理解这几个人的话题了。
但在实子给香克斯续杯时,她抬头认真看了这个海贼一眼。
香克斯在脑海反复琢磨过那个眼神,一个恶作剧,他却没得到自己预想中的结果,答案全被否定后他反而收获了被未知吊起来的期待,翘脚在瞭望台咬着草茎遥望夜色,有人从底下翻上来,是贝克曼。
“在等人?”打火机跳出火苗,点燃香烟的同时也照亮贝克曼英俊深邃的眉眼。
“真是的,贝克。”香克斯懒洋洋抗议,“我就不能是突然想起来看星星了吗?”
贝克曼的回答是一声嘲笑。
他扬了扬眉,靠在圆台另一侧,“你就那么确定她会来?七岁的孩子,夜晚对她来说都是需要克服的恐惧。”
“她如果有其他想做的事,那黑夜就得是她第一件就该克服的。”
“你怎么突然对一个孩子严厉起来了?”
夜幕如丝绒,繁星闪烁其上。用星星来比喻人的眼睛实在太老土了,香克斯仰头看天,他脚趾上还勾着自己的旧凉拖,一晃一晃在木板上折出长长的影子,漫不经心说道,“贝克,世界上的人其实分为三种,一种是永远也找不到理想的人,一种是受别人启发找到理想的人,还有一种是凭靠自己就知道该坚定走哪一条路的人。”
吐一口烟,蓝灰色烟烬在空气中弥散成一团无可名状的雾霭,贝克曼静静看着,转而又凝视远方,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远处村落里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光点。
“那孩子是第三种吗?”
“也不要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啊!”但是香克斯又笑眯眯的,“难道这不可怕吗?生来就知道自己该走什么路,坚定得比星星还要耀眼……”正是因为香克斯生命中出现过类似的人,他才能像应激一样一下子就嗅到相同气味。
深知这种人身体里蕴含怎样的力量,黑夜都将为她让路,但他没说出来,继续两手担在后脑,有一搭没一搭晃着凉拖。片刻之后,他突然一个用力从地上跳起来,拖鞋底在黑夜里响出啪嗒的两声,香克斯眼睛一亮,“来了。”
贝克曼比他更早看见那点摇晃的光亮由远及近,靠近那艘大船后实子就把手电筒关了,原以为守夜的人会看见她然后厉声喝问来者是谁,谁知她上来就看见海贼船的一把手二把手靠在高高的台子上,香克斯那家伙还开心到朝她挥了挥手。
怎么了?他们海贼船是捡到钱了吗?实子迷茫。
接着她更迷茫地听见本该靠谱的船副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夜里那么黑不害怕吗?”
“……我带了手电筒。”
说着实子还向他们演示一遍,她打开手电筒开关,白光就瞬间照亮她眼前一大段路,同样还有她那张没遮掩的迷惑的脸。
黑夜不应当成为恐惧的代名词,因为只要一只手电筒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