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别说,就冲着他不着边际的一通乱喊,还真有人好奇走过来,边笑边询问起来。
赵氏这次学慷慨起来,夹起一小块兔肉,挨个给过来问询的人,让他们尝尝,尝得好吃再买。
有几个人尝过后,当即便要买,赵氏忙从筐里拿出来提前裁好的油纸,临到要钱的时候,却怎么也不敢要个高价,怕把人要走不买了,小碗十文,中碗十五文,大碗二十文卖了起来。
这一波忙活,兔杂卖出一多半,兔子肉卖出一小半,等跟前没有客人了,赵氏把蓝布包钱袋子紧紧捂在怀里,整个人都在微微哆嗦,半袋子铜钱啊,这可是小半袋子铜钱!
她口干舌燥,坐在小板登上,把钱袋子夹在腿根和肚子中间,伸手取了水囊,拨开塞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儿喝了半囊水,一回头看到那给她吆喝的汉子正笑眯眯地瞧着她。
赵氏脸一红,心里感激他热心帮忙,手脚麻利地用小碗盛了半碗兔杂,用油纸包了递给那个汉子:
“这位大哥,谢谢你帮我,这么点兔杂,你回去就着稀饭吃吧。”
那汉子也不客气,接过兔杂,道了谢走了。
赵氏手一直捂在钱袋子上,非常想倒出袋里的钱数一数,又怕钱财露白,让贼惦记上,心里抓心挠肺的痒痒。
脑子里不停计算着,卖了六个小碗加三中碗的兔肉,两小碗的兔杂,大碗的兔杂卖了两碗,盆里的兔杂已经剩顶多两小碗,兔子肉还有一多半。
她张了几次口,终于闭了闭眼,颤抖地喊出一嗓子:“卖□□肉!”
韵律上没有承前启后,干巴巴的一声,把饼店老板娘给逗乐了:
“这位大妹子,哪有你这样吆喝的,你得学一学秦久,人家那是正经读书人,都能放下身段帮你吆喝,你还有啥不敢的?又没人打你,扯开喉咙喊就是了。”
赵氏脸涨得通红,连连点头称是,无奈话到嘴边滚过舌尖,出口的又是一句:
“卖兔子肉!卖兔子肉!”
老板娘笑得捶墙,连进饼店买馒头的客人都笑出声。
赵氏红头涨脸,又羞又窘,但是眼前又滚过儿子从山里回来,一刻不得闲,急三火四地去剥皮泡肉,一连忙两个多时辰才做出这么一大锅兔子肉,今儿要是卖不完,可白瞎了好东西。
想到这里,顾不得羞窘,终于张开嘴吆喝道:
“兔子肉,□□肉,香烧兔杂,卖□□肉嘞……”
这回虽然语音高一声低一声,没什么韵律感,但到底有那么点样子。头一句喊出嘴,赵氏回忆着秦久替她喊那些话,虽然记不住,但是照猫画虎,还是能学个影子。
“卖□□肉嘞,香酥入味,孩子吃了聪明,大人吃了能干……”
果然不一会就有人走过来问询,赵氏喊出口后,底气居然足了很多,她觉得不能再贱卖,一小碗多赚五文,多了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于是按小碗十五文的价格卖出两碗。
她发现,虽然买的人挑剔嫌贵,但最后给油纸包里再搭上一块肉,大家还是开开心心地走了。
赵氏仔细观察路人,总结哪些人是潜在顾客,慢慢居然总结出一些经验,那些手里牵着孩子的衣着虽然朴素,但没有补丁的妇人,多半愿意给孩子买一碗尝尝鲜。
那些衣着华丽的人,反而不屑于这种小摊上的吃食;年轻的妇人小姐们,是连看也不看她这摊子的;倒是看起来衣着整齐的年轻男子,愿意买点兔杂兔肉回去下酒。
日头过午,陶罐已经见底,剩下几块泡在底下的汤水中。兔杂更是一点没剩。
赵氏抱起陶罐,把剩下的十来块兔子肉连汤倒在大碗里,看着不到半碗,又从大碗倒到小碗里,居然也有快一碗了。她端起这一小碗兔肉,送进饼店,递给老板娘:
“大嫂子,这一天在你门口,打扰你了,剩下这碗兔子肉,晚上你炖点菘菜萝卜的,也能顶个菜吃。”
老板娘有点意外,满脸笑容忙接过来道:“大妹子,这怎么好意思?做点小生意,卖几个钱不容易,你明天还来,我这里随便你摆哪里都成,今儿运气好,没遇到五城兵马司的。”
她说着颇有提点的意味道:“隔三差五这帮官爷就来巡视,你留个心,远远看到他们,赶快把挑子挑进来放我铺子里,要不非给你抢了去,要么给你踢翻了,弄个鸡飞蛋打,哭都没处去。”
赵氏吓了一跳:“五城兵马司?那是什么?”
老板娘把那碗肉倒进自己家盆子里,摆了下手,撇了撇嘴又摇了摇头,做了个不要再说了的手势,顺手把碗递还给赵氏。
赵氏接过碗,心不在焉地谢过老板娘,整理起挑子,往家走去。她是真没想到,自己家做的东西,还有可能被官兵收缴,看来人有善心,天有感应,幸亏今天给了那老板娘一碗肉,才得她提点。
腰间挂着沉甸甸一袋子铜钱,赵氏路上看哪个人都像贼,走出半里路,总要停下来,用手按一按大褂子下的钱袋子,感受着那沉甸甸的重量,心里才踏实。
回到家里,远远就看到家门口站着两个男人,是杨六和村头住的老光棍蔡土炮仗。
蔡土炮仗这名儿也不知道怎么得来的,反正全村都知道这老光棍嘴里没一句实话,信马由缰的,胡吹海侃,鬼都信不上。
两男旁边,还有一个老太太是牛大娘婆婆。三个人正一替一句争辩什么。
祝微明知道蔡土炮仗手脚不干净,自己家里没有大人,他一个小孩子,和他单独在院子里,这老无赖真抢了兔子就跑,他都没法丢下一院子东西去追。
所幸敞开院子门,好让左邻右舍都能看到,反而会让这家伙有点忌惮,果然不一会杨六和牛婆婆一前一后也走过来。人越多,祝微明越安心,只顾埋头有条不紊地干自己的活,任他们仨在那里打嘴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