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城秋天的早晨,带有一丝凉意,空气中弥漫着温润的气息。韩越来美国的这一年里,几乎每天都出门跑步。今天也不例外,偶尔遇见几个一样早起跑步的人,微笑着打招呼。她跑得微微有些出汗,脚步并没有停止,仍在继续向前,呼吸均匀。一个人在国外学习生活,她格外关注自己的身体,最害怕生病,因为旁边没有可以嘘寒问暖的人,所以渐渐养成了锻炼身体的习惯。
太阳缓缓升起,金色阳光洒在五彩斑斓的树叶上,温暖柔和。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留下斑驳剪影。她的皮肤比一年前黑了一些,因为经常参加一些户外活动,看起来也更加健康。走到公园尽头,她停了下来,在长椅上稍作休息。望见对面长椅上坐着一对情侣在拥吻。
她突然想起丁小谦,心头涌上一阵酸楚。就在两周前,她收到丁小谦发来的信息,说想要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连原因都没有问,直接回复:好。她的初恋就这样告终,不知原因,也没有争吵和纠缠。很平静,就像沙子掉进大海里,没有一点回响。
原本,在她计划的未来里,一直都有丁小谦,她知道,她被抛弃了。韩越从不在别人面前展现她的脆弱。每天照样去实验室,写报告,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在深夜辗转难眠时,她知道,心里有个巨大的缺口在撕裂,下坠,让她几乎不能喘息。
跑完步,回到公寓,室友黄曼曼刚起床,看到从外面回来的韩越,睡眼惺忪的她打了几个哈欠,问道:“哎,Linda,怎么,在外面遇到流氓啦?一大早,怎么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韩越朝她笑了笑,说:“要是真碰到流氓,你可得第一时间救我啊。”
黄曼曼轻哼一声,笑着打趣道:“不过,像你看上去这么strong,估计流氓也不敢招惹你。”韩越懒得理她,给她一个白眼,径直走近卫生间。也许在别人眼里,她确实很强大,一米七的个子,性格爽朗,一直都没心没肺的活着,是阳光知心的女子。
待韩越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黄曼曼已经将早餐准备好,端着刚冲泡好的咖啡在餐桌边坐下,向韩越妩媚一笑,眯着眼说:“亲爱的,我发现你这两天有点不对劲,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追问,今天晚上带你去酒吧放松放松怎么样?”韩越平时生活极度规律,放假的时候,不是逛博物馆,就是待在艺术馆。
费城的艺术气息一点不输纽约或者其他城市,有众多博物馆,里面收藏跨越千年的展品。虽然韩越是理科专业,但是她喜欢看艺术珍品,这能带给她内心的平静,尤其是在一周高强度的学习之后。有时不想出门,就窝在公寓看电影,酒吧那种地方她从来没有去过。
而黄曼曼是北京女孩,性格活泼,在美国生活得照样多姿多彩,爱社交,热衷谈恋爱。偶尔会带男朋友回来过夜,韩越也早就习以为常。按照黄曼曼的说法是,人需要活在当下,享受人生才是生活的真谛,她就像一朵在阳光下盛开的玫瑰,精力充沛,夺目,耀眼。
在韩越26年的生活里,从来都是循规蹈矩,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在省城读大学时,成绩优异。被H大保送研究生。后来又有了来宾夕法尼亚大学交换学习的机会。与丁小谦是大学同学,当初要来美国,韩越有一些犹豫,因为丁小谦会继续在国内读完研究生。可他非常支持她去美国交换,因为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没想到,两年的感情终究没有抵得住时间和距离的考验。她不想去追问,为什么分手。无非就是不爱了。她始终知道,关系里面需要给对方不爱和离开的自由。只是,她一时还无法接受被分手的事实,也无从诉说。她只是需要时间来让自己修复,或许,喝醉一场,一觉醒来。这些不悦就能烟消云散。
傍晚,韩越完成了一天的实验任务,跟教授汇报完工作之后,被黄曼曼带到老城区一家酒吧,名字叫revolution house。与其说是酒吧,还不如说是一家传统的美国餐厅。里面不仅供应各色酒类,还有餐食。在顶楼有很大的露台,上面摆放了不少餐桌李。餐厅的装修偏工业风格,播放着美国传统乡村音乐。
和韩越想象得完全不一样,并不嘈杂。露台上已经有几桌客人在吃饭喝酒聊天。他们选了一张桌子坐下。餐厅位于整栋建筑的顶楼,可以俯瞰繁华的市场和街道。现正是初秋的季节,从他们的视角望去,路边的枫树颜色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层层递进,风景极美。
黄曼曼来之前有精心装扮过,上身穿一件露肩黑色短款毛衣,下身配超短裙,偏暗红色的口红称得她肤白貌美。她递给韩越服务员送来的一杯鸡尾酒,说:“诺,专门给你点的。名字叫et forever。喝了能让你忘记一切烦恼。”三角玻璃杯里面装着的黄色液体,最上面一层有些泛白。杯子的边缘用柠檬片装饰。韩越小酌一口,说:“谢谢亲爱的。我喜欢这个地方。”酒精迅速从鼻腔上升大脑,她深吸一口气,舒心惬意。
“Hi,这边,这边。”韩越顺着黄曼曼的声音望过去,看到入口处有两个男子正朝着这边走来。其中一个人她是认识的,黄曼曼的现男友,James,是中德混血,在公寓他们打过几次照面。韩越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还叫了别人啊?” 黄曼曼诡异笑答:“人多才热闹嘛。再说了,你平时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多交个朋友不是什么坏事。”他们很快结束了交谈,因为两个男子已经走到桌边。James笑着和韩越打招呼:“Hi,Lina,难得看到你出来。这是我的好哥们Steven。”他拍了拍旁边男子的肩膀说道。
韩越礼貌性地微笑点头,男子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连笑容也没有给。在她旁边的空座上落座。后背靠着椅子背,慵懒地翘着二郎腿。James中文说得极好,小时候在中国生活,后来又去了德国读高中,现在也是宾大的学生。他要了一杯龙舌兰,看向Steven说:“brother,想喝点什么?”旁边的男子声音清冷:“冰水就可以。”只听见James一声抱怨:“oh,no,you are so boring. ”
虽然有陌生人加入,韩越并不是忸怩的性子,继续大大方方地喝着那杯鸡尾酒。期间和他们碰杯,她自知酒量不好,但今天难得放松一回。黄曼曼和James从来都是会搞气氛的人,有他们在,场面不会觉得无聊和尴尬。这个时候餐厅的背景音乐播放的是流行歌曲,you are my sunshine;my only sunshine.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ey...... 很适合当下的氛围。喝完那杯et forever之后,韩越又要了杯,blue sky,酒杯里的蓝色液体很绚烂,她浅尝一口,感觉这杯酒比刚才那杯更加上头。
这时,餐厅的几个驻唱拿着吉他来到露台给客人们表演。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夜色渐浓。外面的灯光照得有些昏黄。不断有客人加入驻唱队伍在伴舞。James拉着黄曼曼也加入了舞蹈的人群。留下韩越和旁边的男子。男子并没有想要搭话的意思,手里握着那杯冰水,看向驻唱的方向,缓缓地喝着水。
外面吹来一整凉风,韩越裹了裹身上的白色毛衣。闻到一股兰花的香气,韩越朝他看了看,猜测可能是他身上的香水味道。和他本人散发出来的气场一样清冷孤傲。他穿一件纯白色棉衬衫,蓝色牛仔裤,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处,漏出结实的小臂。一双迷人的眼睛,似乎在认真看他们表演,又似乎看的是一片虚无。他不与她交谈,韩越也不刻意搭讪,继续听歌喝酒。
驻唱表演结束,James和黄曼曼拉着手走了过来。黄曼曼似乎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不知道为何,今天Steven好像有些臭脸,他平时挺健谈的。今天还是她故意让James带Steven出来介绍给韩越认识,他是James一众朋友里面最出色的一个。
她感觉到韩越可能是因为国内的男友而不开心,心想着,男人嘛,就像衣服,常换常新,等她遇到更好的,之前的只会当个垃圾一样扔掉,这是她多次感情经历的经验总结。可韩越并不知道她心里的算盘,真是好人难当。
“Steven,今天Linda喝了不少酒,你可以帮我送她回公寓吗?我等一下和James还有活动,拜托你啦。”黄曼曼还不死心地看向Steven说道。此时,韩越正在仰头喝下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正打算开口说不用送了。旁边的人点了点头,“好的,没问题。”
在餐馆门口和黄曼曼他们道别后,Steven正转身走向停车的方向。韩越一个大跨步,拦在他前面,仰着头,脸色因为酒精的原因有些泛红,说:“呃,那个,不用那么麻烦了,第一,我没喝醉,完全可以自己回去;第二,我也看出来了,你并不想送我。咱们就在这儿散了吧,再见。”说完,她扭头就走。
Steven很快追了上来,拦住了她,指着身后的方向,说:“走吧,车在那边,晚上不太安全。”韩越还想推拒,感觉酒劲开始上来了,差点一个没站稳。旁边正好有一个壮汉路过,还朝她吹了吹口哨,她吓得后退了几步。
他开的一辆敞篷跑车,只有一排的两个座位。她不得不坐在旁边,系好安全带后,还没等她坐稳,车子引擎发出一阵低鸣,在加速度的作用下,韩越的身子几乎是甩到车子座椅的后背上。她吓得惊呼一声。这个男人是不是疯子,她真的开始后悔上车了。路上速度极快,她那点醉意早就被耳边的风吹干净了,吹得她脸生疼。一路上,耳朵里充斥着呼呼的风声,车子的引擎声。男人的侧脸是极好看的类型,漫不经心的眼神,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握住方向盘,只专注着开车。
一个急刹,他把车停在了公寓楼下,韩越几乎是跳下了车。蹲在路边干呕,但就是吐不出来。他下车,站在她身后,看着。待她有所缓解,起身,带着怒意看向他,呵斥道:“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车子开那么快,自己不想活,别拉上我。”他眼神里似乎有了些笑意,说道:“如果不开快点,怎么能帮你醒酒呢。难道你没看出来,你好姐妹是想撮合咱俩呢。”他向前走近两步,身高的优势,她被笼罩在阴影里。韩越顿时有了压迫感。
她感觉到他的眼神正在打量着她,这时,他手突然捏住她的下巴,低头看着她的脸,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但很快消失,说:“可惜了你好姐妹的一番心意。我实在对你提不起什么兴趣来。”韩越盯着这个男人的脸,眼眸里带着寒意,眼尾处有一颗很淡很淡的痣,只有很近的距离才看得出来,那眼神和这个初秋的夜晚一样冷。
他以为这话能够刺激到她,而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说,在这之前,他们根本不认识,她也并未得罪过他。她甩掉他的手,身子站得更直,两手抱胸,回道:“确实可惜了,就你这个德行的,我看到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说完,快步走到门后,开门,砰一声,关上。几分钟后,她又听到一阵低沉的引擎声,呼啸而过。韩越此时已经瘫倒在床上。
第二天是周六,韩越睡到中午才起。黄曼曼这时一边在料理台边做着三明治,一边哼着歌。也不知道她昨天和James鬼混到几点才回来。黄曼曼看到她出来,雀跃地问她:“Lina,你总算起床啦。怎么样?怎么样?你俩昨天有没有撞出点什么火花?Steven是不是很不错,姐妹儿够不够意思?”韩越两手抱胸,在她面前站定,说:“大姐,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就那变态,下次看到我得绕着走。”
黄曼曼非常惊诧地捂了捂嘴:“oh,my godness, 他怎么可能是变态,Steven一向稳重,很绅士的。他,他,把你怎么了?”韩越摸了摸昨晚上被他捏的生疼的下巴,说到:“反正,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他。”黄曼曼这次真的是好心帮了倒忙了。
韩越一向是个心胸豁达的人,不管身体还是精神,都有着极强的恢复能力。自从上次喝酒之后,虽然有一点小小的不愉快的插曲,但是被分手这件事情的阴霾似乎已经远去。每天充实的学习和生活,她越来越很少想到丁小谦,晚上的睡眠质量变得更好。
她自己认为,虽然她已经26岁,不一定需要一个稳定的感情来填补生活的空白,学习,旅游,运动,这些足以让她觉得充实,踏实,让她有种脚踏实地过日子的真实,她已经尝到过爱情的各种甜蜜,酸楚,任何人或者事物,都不应该太有执念,人的心需要清爽起来,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她始终理智而清醒。这可能就是别人嘴上说的,她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