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到烈火门演武场的路,走得异常沉默。
陆尘跟在刘峰身后,肩膀的烧伤被山风吹得阵阵刺痛,后背的骨伤更是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五脏六腑。他悄悄运转残存的灵气滋养经脉,怀里的聚灵花却像团火,烫得他心口发紧——刘峰的提议看似公平,可引气九层与引气二层之间,隔着的是天堑。
"怕了?"刘峰突然回头,锦衣被山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柄精致的裂风扇,"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跪下来磕三个头,把聚灵花献上,我可以当刚才的事没发生。"
陆尘抬头时,正撞见他眼底的轻蔑。那是自幼被捧在云端的天之骄子,对所有底层修士与生俱来的俯视。他扯了扯嘴角,血腥味从喉咙里漫出来:"三局之约,是刘师兄自己提的。"
刘峰挑眉,忽然笑了:"有点意思。难怪敢杀张大户的人,还敢跟赵烈叫板。"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声音轻飘飘地飘过来,"不过你要记住,在烈火门,实力才是规矩。引气二层能赢引气七层,是因为他们废物,但你在我面前,同样是废物。"
陆尘没接话。掌心的残阳剑柄被汗水浸得发滑,他在心里默数着路过的石兽——叶孤影说过,烈火门的护山大阵以火山地脉为基,这些石兽都是阵眼,每尊石兽的摆放都暗合五行。刚才路过第三尊麒麟兽时,他分明感觉到灵气有瞬间的凝滞。
演武场在烈火门主峰南侧,是片占地百亩的青石广场,边缘矗立着十二根刻满火焰符文的石柱。此时正是午后,不少内门弟子在场上切磋,见到刘峰纷纷停手行礼,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陆尘身上时,都带上了好奇与审视。
"那是谁?外门的?"
"好像叫陆尘,听说前两天伤了周通。"
"刘师兄带他来演武场干嘛?"
议论声像细密的针,扎得人很不舒服。陆尘却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广场中央。脚下的青石被无数人踩得光滑,隐约能看见深浅不一的剑痕,最深的一道足有三寸,边缘凝结着淡淡的火灵气——那是筑基修士留下的印记。
"把聚灵花拿出来。"刘峰站在他对面三丈外,裂风扇"唰"地展开,扇骨上的火焰纹在阳光下流转着红光,"放在石台上,免得待会儿打坏了,你又说我耍赖。"
陆尘依言将聚灵花放在旁边的白玉石台。七色花瓣在阳光下越发璀璨,引得周围弟子发出阵阵惊叹。有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修士走过来,正是外门管事李平,他搓着手笑道:"刘师兄要赐教新人?需不需要弟子当见证?"
"不必。"刘峰头也不回,"你们都看着就行。"他看向陆尘,折扇轻摇,"第一招,你能站稳就算赢。"
话音未落,他突然动了。
不是冲过来,而是站在原地轻轻一扇。裂风扇本是精铁所铸,扇动时却没带起风,反而有无数火星从扇骨间迸出,在空中连成串,化作条火蛇,吐着信子扑向陆尘面门。
"是烈火门的''流火术''!"有弟子惊呼,"刘师兄这招已练到化境,能凝火成蛇!"
陆尘瞳孔骤缩。这火蛇看似是术法,实则蕴含着极强的气流牵引,他脚下的青石竟微微发烫,仿佛有岩浆要从地底涌出来。他猛地矮身,右手按向地面,将最后一丝灵气注入残阳剑——不是劈砍,而是用剑鞘重重砸向地面!
"咚!"
剑鞘与青石相撞的瞬间,震起一圈气浪。火蛇被气浪掀得一滞,陆尘借着这刹那的空隙,像狸猫般侧身翻滚,堪堪避开火蛇的扑咬。火蛇撞在他身后的石柱上,"轰"地炸开,碎石飞溅中,石柱上的火焰符文竟亮了起来。
"咦?"刘峰轻咦一声,扇尖指向陆尘的脚踝,"能避开流火术,算你有点运气。但这第二招,你躲得掉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陆尘突然感觉脚下的地面变得粘稠,仿佛陷入泥沼。低头看时,青石缝里竟渗出暗红色的岩浆,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爬,所过之处,布料瞬间焦黑。
"是''地火囚笼''!"观战的弟子们炸开了锅,"刘师兄竟然动用了地脉灵力!"
陆尘心头一紧。这术法不是靠修士自身灵气催动,而是引动地底火山的地火,范围广且防不胜防。他猛地提气,想要跃起,却发现周身的空气都变得灼热,灵气运转时竟有种被灼烧的滞涩感——这是烈火门功法对五行灵气的压制!
"混沌灵根包罗万象,也最容易被单一属性克制。"叶孤影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陆尘咬碎舌尖,借着剧痛让自己清醒,左手猛地拍向腰间的护心玉。
玉佩亮起的瞬间,白光形成的护罩将岩浆挡在三尺之外。但地火源源不断地涌来,护罩上的白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刘峰站在三丈外,折扇轻摇,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护心玉能挡筑基期一击,却挡不住地火的持续灼烧。我倒要看看,你这废物根能撑多久。"
陆尘的视线开始模糊,护心玉的暖意渐渐消散,岩浆的热浪像无数根针,扎得皮肤生疼。他知道不能再等,右手猛地抽出残阳剑,剑身在阳光下抖落一串锈屑,露出银亮的剑身。
"残阳九式第二式——落日熔金!"
他没有劈向火浪,反而将灵气尽数灌入剑身。锈迹剥落的地方,剑刃泛起赤红,像被落日熔铸的金铁。随着他手腕翻转,剑身在身前划出个圆,赤红的剑气竟将涌来的岩浆逼退了半尺!
"用金行灵气克制火行?"观战的人群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他明明是混沌灵根!"
刘峰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眼神变得锐利:"有点意思。混沌灵根竟能自主转化灵气属性......"他突然收了折扇,"第三招,接好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术法。身形一晃,原地留下道残影,人已出现在陆尘面前,右掌带着滚滚热浪拍向他胸口,掌风里竟夹杂着细微的爆裂声——是烈火门的压箱底功夫,烈焰掌!
"刘师兄动真格的了!"
"这掌力至少有八成功力,引气期根本接不住!"
陆尘只觉一股沛然巨力迎面压来,护心玉的白光"咔嚓"一声裂开细纹,整个人像被巨石碾过,倒飞出去。他在空中强行拧身,借着这股力道撞向旁边的白玉石台,左手死死按住聚灵花,右手的残阳剑则趁势横扫——不是攻向刘峰,而是斩向石台的基座!
"铛!"
剑刃与石台相撞,迸出的火星溅在聚灵花的花瓣上。那七色花瓣突然剧烈震颤,喷出一团七色光晕,将陆尘整个人包裹其中。刘峰的烈焰掌拍在光晕上,竟被弹了回去,他踉跄着后退三步,看着那团光晕,眼中满是惊疑:"这是......聚灵花的灵识守护?"
光晕里的陆尘,正被一股温和却磅礴的灵气包裹。刚才被震碎的护心玉碎屑融进光晕,后背的骨伤在灵气滋养下飞速愈合,丹田气海更是像被凿开的泉眼,引气二层的壁垒"啵"地一声破开——他竟在此时突破到了引气三层!
"怎么可能......"周通不知何时挤到了人群前排,看着光晕里气息暴涨的陆尘,脸色惨白如纸。他引气三层卡了整整两年,眼前这小子却在生死关头一步登天?
光晕散去时,陆尘稳稳站在石台上,手里还攥着那株聚灵花。花瓣上的露珠已经消失,七色光芒内敛,却隐隐与他周身的灵气呼应。他看向刘峰,眼神平静无波:"三招已过。"
刘峰盯着他胸口那道若隐若现的淡金灵脉,突然笑了,只是笑意没到眼底:"你赢了。聚灵花归你,内门弟子的名额,我也会跟父亲说。"他转身就走,锦衣扫过石柱时,带起的劲风竟让石柱上的火焰符文暗了暗。
人群渐渐散去,留下陆尘站在空荡荡的演武场。他捂着还在发疼的胸口,护心玉的裂纹里渗出丝缕灵气,与聚灵花的光晕交织着钻进经脉。刚才那一战,看似是他赢了,可刘峰最后收掌时,分明留了三分力——那是强者对弱者的施舍,带着猫戏老鼠般的傲慢。
"陆师弟好手段!"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尘回头,见是个青衫修士,面白无须,腰间挂着内门弟子的令牌,令牌上刻着"外门执事"四个字。他认得这人,是负责外门晋升考核的林执事,据说为人还算公正。
"林执事。"陆尘拱手行礼。
林执事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聚灵花上,眼中闪过一丝赞叹:"聚灵花能引动灵识守护,说明已认你为主,这是天大的机缘。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内门登记。"
从外门到内门,要穿过三座石桥。第一座桥边种着桃树,外门弟子正在浇水施肥;第二座桥旁是药园,几个内门弟子正采摘灵草;第三座桥后,却是片竹林,林间隐约可见精致的阁楼——那是内门弟子的居所。
"内门弟子每月能领十块下品灵石,一间独立阁楼,还能去藏经阁挑选功法。"林执事边走边介绍,"不过规矩也严,每月要完成宗门任务,若是连续三月完不成,会被打回外门。"他转头看陆尘,"你刚突破引气三层,根基不稳,最好先别急着接高难度任务。"
陆尘点头道谢,心里却在盘算。叶孤影说过,烈火门藏经阁的地下三层,藏着些不为人知的古籍,或许有关于"九霄玄途"的线索。
登记处的老修士核对过信息,递给陆尘一块新令牌,令牌上刻着"内门"二字,背面还有个"尘"字。"你的阁楼在翠竹轩,编号七。"老修士头也不抬,"去领套内门服饰,把外门的牌子交了。"
翠竹轩果然比外门的茅草屋好上百倍。阁楼虽小,却有前后两院,前院种着灵竹,后院有口灵泉,泉水里能看见细小的灵气光点。陆尘刚把东西放下,就有人敲门,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捧着套青色长袍:"陆师兄,这是你的新服饰。"
"多谢。"陆尘接过长袍,指尖触到布料时,发现竟是用灵蚕吐的丝织成,能轻微聚拢灵气。
小丫鬟却没走,眨着眼睛看他:"陆师兄,你真的打赢刘师兄了?刚才好多人都在说呢......"
"只是侥幸。"陆尘淡淡道。他不习惯被人围观,尤其是这些带着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小丫鬟吐了吐舌头,刚要说话,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周通跟在一个高个修士身后走了进来。那修士穿着内门服饰,腰间令牌却比陆尘的精致——是内门核心弟子的标识。
"表哥,就是他!"周通指着陆尘,脸上带着报复的快意,"他不仅伤了我,还敢顶撞刘师兄!"
高个修士上下打量着陆尘,眼神像刀子:"我是周泰,周通的表哥。外门弟子进内门,按规矩该拜码头,你不懂?"他是引气八层修士,在核心弟子里虽不算顶尖,却也能随意拿捏普通内门弟子。
陆尘正想开口,却见周泰突然脸色一白,捂着肚子弯下腰。周通连忙扶住他:"表哥你怎么了?"
"没事......"周泰咬着牙直起身,恶狠狠地瞪着陆尘,"算你运气好,下次再让我撞见......"话没说完,又疼得弯下腰,冷汗直流。
陆尘看着他,突然想起刚才在演武场,周泰就站在刘峰身后,被反弹的烈焰掌气劲扫中过。他没说话,转身走进阁楼,反手关上门。
周通在门外骂骂咧咧了半天,见没人应,只能扶着周泰悻悻离开。
陆尘靠在门后,松了口气。他走到后院的灵泉边,取出聚灵花。花瓣上的光晕已经淡了许多,但凑近闻时,仍能感觉到浓郁的灵气。叶孤影说过,聚灵花需配合筑基丹服用,才能发挥最大功效,可他现在连筑基丹的影子都没见过。
"得想办法弄枚筑基丹。"陆尘喃喃自语。他看向窗外的灵竹,突然想起林执事的话——内门弟子可以接宗门任务换奖励,或许任务列表里有筑基丹?
夜色渐深,阁楼里的灵气越来越浓。陆尘盘膝坐在灵泉边,将聚灵花放在身前,开始运转《纳元诀》。引气三层的经脉比之前宽阔了许多,灵气流转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竹窗照进来时,他睁开眼,发现聚灵花的花瓣已经微微枯萎,而自己的灵气却充盈了不少。
"该去看看宗门任务了。"陆尘起身时,听见院外传来钟声——是召集内门弟子的信号。他换上青色长袍,将残阳剑别在腰间,走出了翠竹轩。
演武场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刘猛站在高台上,身边的赵烈捧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三枚玉简。
"本月核心任务,"刘猛的声音带着灵气,传遍整个广场,"黑风山脉深处出现异动,有弟子发现三阶妖兽的踪迹。谁能取来妖兽内丹,奖励筑基丹一枚,外门晋升核心弟子。"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三阶妖兽相当于金丹期修士,引气期根本不敢靠近,可筑基丹的诱惑实在太大。
陆尘的心也提了起来。三阶妖兽虽然危险,但叶孤影曾斩杀过金丹修士,或许有办法应对......
就在这时,刘猛的目光突然落在他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陆尘,你刚进内门,正好缺个投名状。这任务,就交给你如何?"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陆尘身上,有同情,有嘲讽,还有幸灾乐祸。赵烈捧着托盘走过来,将一枚记录任务的玉简递给他,低声道:"掌门的意思,你最好别拒绝。"
陆尘看着那枚玉简,又抬头看向高台上的刘猛。阳光刺眼,他看不清那老狐狸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这不是任务,是试探,甚至可能是借刀杀人。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玉简,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时,突然想起叶孤影的话:"烈火门的水,比黑风谷的潭水还深。想要活下去,就得比他们更狠,更能忍。"
"弟子,接了。"陆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刘猛满意地点点头,宣布散场。陆尘刚要离开,却被人拦住,是林执事。他塞给陆尘一个小瓷瓶:"这里面是三枚疗伤丹,黑风山脉深处危险,你......好自为之。"
看着林执事匆匆离去的背影,陆尘捏紧了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