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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红线圈定水火恋

作者:山海难掩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浩瀚天界深处,霞光如织,流云似锦。九天之上,凌霄宝殿巍然耸立,通体由无瑕白玉砌成,檐角飞翘,直指苍穹,琉璃瓦在永恒天光的照耀下流淌着七彩霞辉。殿内,天帝伏羲端坐于九龙盘绕的御座之上,平日威严沉静的面容此刻却微微凝滞。


    他手中正把玩着一盏琉璃杯,杯身剔透玲珑,流转着星辰般细碎的光芒,映照着他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凝重。杯中的琼浆玉液微微荡漾,忽然,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扩散开来,杯壁内仿佛有微不可察的暗流涌动。伏羲指尖一顿,目光穿透杯壁,投向那无形无质却又维系着整个乾坤运转的天地元力之海。


    那里,正上演着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失衡。象征南方离火的赤红神力,如同燃烧的熔岩之河,奔流激荡,其势煌煌,几乎要冲破无形的堤岸;而与之相对的,代表东方乙木生机的青碧神力,却似遭遇了凛冬的寒流,凝滞、晦暗,仿佛一片巨大的、被无形巨手攥紧的深潭,其光芒被赤红之力压制得黯淡无光。两极神力的此消彼长,已非寻常波动,其拉扯扭曲之力,甚至隐隐撼动了支撑宝殿根基的法则之柱,连带着伏羲手中的琉璃盏也微微震颤起来。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打破了宝殿的沉寂。那精美绝伦的琉璃盏终究承受不住这源于本源法则的微妙牵引,在伏羲指间猝然迸裂。晶莹的碎片带着琼浆的残香,四散飞溅,有几片划过天帝威严的袍袖,留下几道浅浅的水痕。


    伏羲并未去看那碎裂的珍玩,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如实质般穿透重重云霭,直抵南方离宫与东方龙域。那目光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威压,瞬间跨越了无尽空间的距离。


    “陵光!孟章!”天帝的声音低沉而宏大,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万钧雷霆的重量,在辽阔的天界轰然回荡,“看看你们干的好事!天地阴阳,水火木火,岂容尔等如此肆意妄为?再这般下去,乾坤倾覆只在顷刻!”


    他袍袖猛地一挥,无形的法则之力如巨网般瞬间收紧,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天帝意志,化作两道煌煌诏令,如流星般分别射向南方与东方。


    “即刻起,给朕搬进同一座神殿!何时神力调和,天地复归清平,何时才准离开!违令者,褫夺神位,打入归墟!”


    诏令带着焚山煮海般的炽热与冰封万物的森寒,同时抵达。


    南方离宫,赤霞殿。


    无边无际的梧桐神木林沐浴在永不熄灭的离火之中,赤金色的火焰在每一片形如凤羽的叶脉间流淌、跳跃,将整片天空映照得如同熔炉内壁。殿宇由整块巨大的火玉雕琢而成,通体赤红,殿门便是两扇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焰屏障,吞吐着令空间都为之扭曲的热浪。


    陵光神君斜倚在殿内一张由万年梧桐木心自然生成的巨大宝座上。他一身赤红如烈阳的神袍,袍袖宽大,衣袂边缘流淌着永不熄灭的金色火纹,如同活物般明灭起伏。他面容昳丽张扬,眉宇间天然带着一股焚尽万物的骄纵神采,一双凤眸更是璀璨如熔金,流转间光华灼人。此刻,他正懒洋洋地把玩着一团在指尖跳跃、不断变换着形态的涅槃真火,那火焰时而化作灵雀,时而凝成莲华,瑰丽而危险。


    天帝的诏令挟着浩荡神威,破开殿外汹涌的离火屏障,如一道刺目的闪电直射而入,悬停在陵光面前,字字如烙铁般灼热刺眼。


    “什么?!”陵光猛地坐直身体,指尖那团温顺的火焰“轰”地一声爆燃开来,化作数丈高的赤金火柱,映得他昳丽的脸庞一片怒红。他瞪着诏令上的文字,凤眸中几乎要喷出实质的火焰,“搬去和那条冷冰冰、硬邦邦、只知道下雨布云的死长虫同住?!开什么天界玩笑!伏羲老儿是不是被琼浆灌昏了头!”


    他暴躁地一挥手,那团爆燃的火焰呼啸着卷向诏令,试图将其焚毁。然而天帝神谕蕴含的法则之力坚韧无比,火焰席卷而过,诏令纹丝不动,连一丝焦痕也无,依旧悬浮空中,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岂有此理!”陵光咬牙切齿,猛地从宝座上站起,赤红神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整个赤霞殿的温度骤然飙升,殿外梧桐林中的离火仿佛受到感召,冲天而起,将半边天宇都染成了愤怒的赤金色。他狠狠一脚踹在身下的梧桐宝座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神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东方龙域,苍渊殿。


    此地景象与南方截然相反。广袤无垠的云海之上,悬浮着一座由整块巨大青玉雕琢而成的宏伟宫殿。宫殿周围,是无数条由纯粹乙木生机凝聚而成的巨大藤蔓,它们盘绕着殿柱,蜿蜒而上,叶片苍翠欲滴,散发出浓郁的草木清香。一条清澈的、由星辉凝聚的河流环绕宫殿,潺潺流淌,水汽氤氲,带来永恒的宁静与湿润。


    苍渊殿深处,静室之内。孟章神君端坐于一方巨大的青色玉髓蒲团之上。他身着青碧如深潭的神袍,袍上绣着若隐若现的龙鳞暗纹,长发如墨玉,仅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更衬得面容清冷如玉雕,眉宇间蕴着化不开的疏离与沉静。他双眸微阖,周身气息渊深似海,丝丝缕缕精纯至极的乙木青气缭绕不绝,滋养着殿内每一株灵植。


    天帝诏令无声无息地穿透了苍渊殿的层层禁制,悬停在孟章身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煌煌帝威。


    孟章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眸是极深邃的墨绿色,如同万载寒潭的潭心,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目光扫过诏令,那潭水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涟漪,随即又归于沉寂。他没有像陵光那般暴怒,只是沉默地看着那散发着帝威的金色文字,周遭缭绕的乙木青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殿内潺潺的星辉水流声也仿佛低沉了几分。


    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站起身。青碧神袍如水般垂落,没有一丝褶皱。他伸出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指尖萦绕着一点凝练的青色神芒,轻轻点向那道诏令。诏令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他的眉心。整个过程中,他面上无喜无悲,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仿佛接受的只是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唯有那垂在身侧、微微收紧的指节,才泄露了一丝他内心并非全然的古井无波。


    于是,在无数天界仙神或明或暗的瞩目与窃窃私语中,两位地位尊崇、神力属性截然相反的神君,被迫迁入了位于天界中央、名为“太和殿”的古老神殿。


    太和殿风格古朴宏大,既不似赤霞殿的炽烈张扬,也迥异于苍渊殿的沉静幽深。它由厚重的混沌原石垒砌而成,殿宇高耸,廊柱粗犷,处处透着一股开天辟地之初的莽荒气息。神殿内部空间极其广阔,被无形的法则之力自然划分出两个泾渭分明的区域。东侧,寒气弥漫,地面凝结着永不消融的玄冰,丝丝缕缕精纯的水元之气升腾,形成淡蓝色的霜雾,几株耐寒的冰晶玉树顽强地生长着。西侧,则是一片焦灼之地,赤红色的地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热浪滚滚,空气扭曲,几块巨大的、散发着永恒高温的赤炎晶石随意散布,成为这片灼热领域唯一的光源和热源。


    两人几乎是同时踏入殿门。


    陵光神君一身赤袍,如同燃烧的火焰,他大步流星地跨入西侧领域,炽热的气息瞬间让周围的空气发出噼啪的爆鸣。他嫌恶地扫了一眼东侧那片寒气森森的区域,以及那个站在寒雾边缘、一身青碧、面无表情的身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冷哼,仿佛多看对方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


    孟章神君则如一片沉静的深秋落叶,悄无声息地步入东侧冰域。清冷的水汽自动在他周身汇聚,凝成细小的冰晶,又悄然消融。对于陵光那声充满敌意的冷哼,他恍若未闻,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偏移一分,径直走向冰域深处一块最为光滑平整的玄冰,盘膝坐下,重新阖上双目,仿佛瞬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灼热。


    神殿大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目光。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西侧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与东侧冰晶凝结的细微簌簌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紧绷的共奏。


    夜幕无声笼罩天界。太和殿内,东西两极的光芒各自黯淡下来。陵光在西侧赤炎晶石散发出的暗红微光中辗转反侧,身下滚烫的晶石烙得他心烦意乱。这所谓的“床榻”,简直是对他尊贵身份的侮辱!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属于孟章的那股子清冷潮湿的水汽味,丝丝缕缕地渗透过来,如同附骨之疽,搅得他体内的离火神力都有些不稳。


    “该死的老泥鳅!”他低声咒骂着,烦躁地翻了个身,赤红的发丝在暗红的光线下如同流淌的熔岩。就在他心浮气躁、睡意全无之时,脚踝处突然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异样感。


    那感觉……像是一缕最柔韧的蛛丝,带着一点温热的暖意,轻轻地缠绕了上来。


    “嗯?”陵光警觉地低头看去。殿内光线昏暗,但他目力何等惊人。只见自己**的、线条优美的脚踝上,不知何时竟缠绕上了一道极细、近乎透明的金红色丝线!那丝线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生命气息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宿命之力,如同拥有生命般,正试图钻进他的肌肤!


    “什么鬼东西?!”陵光又惊又怒,指尖瞬间腾起一簇炽白刺目的凤凰真火,毫不犹豫地燎向那根诡异的丝线。这火焰足以焚金化铁,威能无匹。


    然而,令人惊愕的一幕发生了。那看似纤细脆弱的金红丝线,在凤凰真火的灼烧下非但没有断裂,反而骤然爆发出更加璀璨夺目的光芒!一股强大而柔韧的法则之力顺着丝线猛地传来,不仅轻易抵御了真火的焚烧,更产生一股沛然莫御的拉扯之力!


    “唔!”陵光猝不及防,身体竟被这股力量拽得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朝着丝线延伸的方向踉跄了几步。


    丝线的另一端,如同一条拥有灵性的金蛇,在昏暗的光线中无声地疾速穿梭,目标明确地射向东侧那片寒气弥漫的区域!


    东侧冰域深处,孟章神君正于定境之中。他心神沉静,内视着体内奔流不息的乙木神力,试图梳理因天地失衡而带来的滞涩。突然,一股极其突兀、带着灼热宿命气息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侵入了他的感知领域!


    那力量并非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更让他心神剧震!它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牵引,瞬间缠绕上他的左手手腕!


    孟章猛地睁开双眼,墨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深处是万年寒冰被骤然投入烈火般的惊怒与难以置信!他低头,只见一道与陵光脚踝上如出一辙的金红丝线,正牢牢地系在他左手腕的命门之上!丝线绷得笔直,另一端延伸向西侧那片灼热之地,尽头隐约可见一个惊怒交加的赤红身影。


    “月老!”孟章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这股力量的来源,那独属于姻缘法则的气息!他清冷如冰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一种被冒犯、被戏弄的震怒瞬间冲垮了平日的冷静。他低喝一声,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瞬间凝聚起一道凝练至极、足以冻结时空的青色寒芒,毫不犹豫地斩向腕上的红线!


    “铮!”


    剑指斩落,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那看似柔弱的红线爆发出刺目的金红神光,一股强大到令人心悸的姻缘法则之力反震而来!孟章只觉得指尖一麻,一股灼热的反噬之力顺着手臂经脉逆冲而上,让他气血一阵翻涌,斩落的剑指竟被硬生生弹开!


    与此同时,西侧传来陵光暴躁到极点的怒吼:“老东西搞什么鬼?!活得不耐烦了敢算计到你陵光爷爷头上!”


    伴随着吼声,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炽烈的凤凰真火气息轰然爆发!金红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大半个神殿!陵光显然是拼尽了全力,试图焚断这该死的红线!


    “轰——!”


    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恐怖的神力——焚尽万物的涅槃火与冻结时空的玄冰劲——同时冲击在月老红线上!金红色的丝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神光,无数细密的、代表着姻缘宿命的符文在光芒中疯狂流转、明灭!整个太和殿都在这两股神力的对撞下剧烈震颤起来!东西两极的神力领域壁垒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混沌原石垒砌的墙壁上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然而,这足以撼动神殿根基的恐怖合击,却未能将那根纤细的红线斩断!它只是光芒黯淡了一瞬,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变得近乎透明,却依然顽强地连接着两人!那灼热的牵引感并未消失,反而因为双方神力的剧烈冲突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令人心烦意乱!


    “该死!烧不断?!”陵光看着那根依旧连接着自己脚踝、只是变得若隐若现的红线,感受着另一端传来的冰冷脉动,气得几乎要原地爆炸。他恶狠狠地瞪着东侧那片寒气中若隐若现的青色身影,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射过去。


    孟章同样脸色铁青,他清晰地感受到腕间那缕灼热的、如同烙印般的牵引。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感知到另一个生灵的存在,尤其是那个暴躁、炽热、如同移动火山般的陵光!这感觉让他极度不适,仿佛最私密的领域被强行侵入。他猛地一挥袍袖,一股更加凛冽的寒气席卷而出,瞬间在东侧冰域边缘筑起一道厚厚的、近乎不透明的玄冰之墙,将自己彻底隔绝在内,也隔绝了那恼人的视线。


    陵光看着那道拔地而起的冰冷屏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躲?!躲你祖宗!”他暴躁地在原地踱步,炽热的火焰在地面烙下一个又一个焦黑的脚印。最终,他猛地转身,也学着孟章的样子,引动西侧的赤炎晶石之力,在自己周围凝聚出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焰屏障,将内外彻底隔绝。


    神殿再次陷入死寂。只是这一次,死寂之下,是两道被无形红线强行连接、又各自龟缩在壁垒之后的身影,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几乎要凝固的尴尬与难以言喻的悸动。那根变得近乎透明的红线,依旧顽固地连接着东西两极,像一道无声的嘲弄。


    当第一缕天光艰难地穿透太和殿厚重的混沌原石窗棂,照亮殿内泾渭分明的两极时,陵光几乎是立刻就醒了。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昨夜被那该死的红线折腾得根本就没睡好,心头那股无名火依旧在闷烧。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那里空空如也,昨夜那根恼人的金红丝线果然消失无踪了。


    “哼,算那老东西识相!”陵光嗤笑一声,心情稍微顺畅了一点。他掀开覆盖在身上、用火浣纱织成的薄衾,赤足踏上依旧滚烫的赤炎晶石地面,准备起身。


    就在他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习惯性地将垂落额前的一缕赤发撩向耳后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左手无名指根部。


    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温热触感传来。


    陵光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死死地聚焦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


    一道金红色的丝线,比昨夜更加凝实,更加璀璨,如同用最纯粹的太阳精金与生命之火熔炼而成,正严丝合缝地缠绕在他的无名指根部!它不再是简单的缠绕,而是如同一个完美的指环,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光晕,牢牢地套在那里!


    一股寒意夹杂着被愚弄的暴怒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陵光猛地抬头,目光如燃烧的利箭般射向东侧!


    几乎在他看过去的同时,那道厚重的玄冰屏障无声地消融了一角。寒气散开,露出了其后孟章神君的身影。


    孟章同样站在那里,他不知何时也已起身,清冷如玉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裂痕。他微微抬着自己的左手,墨绿色的眼瞳死死盯着自己左手无名指根部——那里,赫然也套着一个与陵光手上如出一辙的金红指环!指环的光芒映在他深潭般的眼底,跳跃着,如同投入冰湖的火种,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荒谬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四目,隔着神殿中央那片无形的、混乱的混沌地带,猝然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仿佛停滞了。


    陵光眼中是暴烈的怒火和被羞辱的狂躁。孟章眼中是冰冷的震怒和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的愕然。


    没有言语。只有那两根无名指上,在初升天光下熠熠生辉、彼此呼应着的金红指环,以及那根重新连接两人、比昨夜更加牢固、更加不容忽视的宿命之线,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既定的事实。


    “月——老——!!!”陵光终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全身的凤凰真火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形成一道巨大的赤金色火柱直冲殿顶!整个太和殿西侧瞬间化作一片火海!火焰疯狂地舔舐着中央的混沌地带,甚至试图去冲击东侧的冰域。


    面对这狂暴的火焰,孟章并未像昨夜那般筑起冰墙隔绝。他站在原地,左手依旧抬着,看着无名指上那枚如同烙印般的指环,再看看对面那个在火焰中暴跳如雷、如同被彻底激怒的火焰凶神般的陵光。他紧抿的薄唇微微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深潭般的墨绿色眼眸中,冰冷震怒的底色下,一丝极其复杂、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的情绪,如同水底悄然泛起的涟漪,无声地扩散开来。


    那根红线,那枚指环,如同一个无解的魔咒,强行将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拉近。被迫的朝夕相对,如同钝刀子割肉,缓慢却无可避免地改变着某些东西。


    陵光依旧暴躁。他看孟章泡的那杯用万年雪顶寒松针沏的茶不顺眼——颜色寡淡得像刷锅水!更厌恶孟章修炼时散发出的那股子湿冷气息,每每让他觉得自己堂堂离火之精快要被腌入味了。于是,他故意在西侧搞出巨大的动静,用凤凰真火炙烤赤炎晶石,发出刺耳的爆鸣,试图干扰东侧的宁静。


    “吵死了。”孟章终于在一次刺耳的爆裂声后,冷冷地开口。他并未睁眼,只是屈指一弹。一滴凝练到极致、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玄冥真水从指尖射出,快如闪电,精准地穿过混沌地带,滴落在陵光面前一块烧得通红的赤炎晶石上。


    “嗤啦——!”


    刺耳的白气猛地蒸腾而起!那块赤炎晶石仿佛被投入了冰海,温度骤降,表面的红光瞬间黯淡下去,连同其上跳跃的火焰也萎靡不振。一股冰冷的湿气迅速弥漫开来。


    “孟!章!”陵光看着自己“玩具”被毁,气得跳脚,指尖一簇炽白的火焰瞬间射向孟章身侧一株他最珍视的、叶片如同冰晶雕琢的玉魄寒兰!


    火焰呼啸而去,眼看就要将那株灵植化为灰烬!


    孟章身形未动,只是袍袖轻轻一拂。一道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青色水幕瞬间出现在寒兰前方。


    “噗!”


    凤凰真火撞在水幕上,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微澜便迅速熄灭,连一丝水汽都未能蒸腾起来。水幕后的寒兰,叶片上的冰晶闪烁着清冷的光泽,完好无损。


    陵光一击落空,更是火冒三丈。他瞪着孟章,孟章也终于睁开眼,平静无波地回视着他。两人之间,无形的火星与冰屑仿佛在噼啪作响。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大打出手的窒息气氛中,陵光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连接两人无名指的那根红线,在刚才那番“交锋”的瞬间,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并非愤怒的炽白,也非冰冷的青碧,而是一种极其柔和、近乎温暖的金红。


    这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变化,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陵光暴躁的心湖,激起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异样涟漪。他满腔的怒火莫名地滞涩了一瞬,竟有些后继乏力。


    孟章似乎也捕捉到了那瞬间红线的异样,他墨绿色的眼瞳深处,冰封的湖面下,同样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他重新阖上双眼,但周身那凛冽的、拒人千里的寒气,似乎……收敛了那么一丝丝?


    冲突并未升级。陵光悻悻地收回目光,一屁股坐回自己的赤炎晶石上,烦躁地拨弄着指尖残余的火星,却不再故意制造噪音。孟章则继续他的修炼,只是那株玉魄寒兰周围的守护水幕,悄然消散了。


    日子就在这种别扭的拉锯中一天天过去。红线依旧顽固地连接着两人,指环如同永恒的烙印。冲突时有发生,陵光嫌弃孟章殿角那株总是滴落冰冷露珠的寒月藤碍眼,孟章则对陵光用凤凰真火烤焦了飘到他这边的一片梧桐叶表达了无声的抗议(方式是让陵光西侧下了一整天带着草木灰味的冰冷细雨)。


    但不知从何时起,纯粹的敌意中,开始混杂进一些别的东西。


    一日,陵光心血来潮,试图用凤凰真火熔炼一块极其坚硬、号称水火不侵的混沌元金,打造一件新法器。他催动神力,火焰化作白炽的漩涡包裹着元金。然而,任凭他如何催谷,那元金也只是被烧得通红,距离熔化的临界点始终差了一线。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因为神力过度催动而有些发白。


    就在他即将力竭,心中涌起一股烦躁的挫败感时,一股温润清凉、沛然博大的力量,顺着那根连接无名指的红线,悄然无声地流淌过来。那力量并非攻击性的寒冰,而是最精纯的乙木生机,带着滋养万物的润泽,瞬间抚平了他因过度催火而有些灼痛的经脉,甚至隐隐补充了他损耗的神力!


    陵光猛地一震,愕然抬头看向东侧。


    孟章依旧端坐在玄冰之上,闭目修炼,仿佛什么都没做。但陵光分明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红线指环,正散发着比平时更加柔和温润的青色光晕。


    陵光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深吸一口气,借着那股源源不断、恰到好处输送过来的乙木生机,再次催动凤凰真火!这一次,火焰的颜色变得更加纯粹内敛,温度却骤然飙升!那块顽固的混沌元金,终于在白金色的火焰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熔化变形……


    数日后,轮到孟章遇到了麻烦。


    他需要凝练一种特殊的“九转玄冰魄”,用以稳固他体内因天地失衡而有些动荡的乙木本源。此物需引动星辉寒髓,在绝对静止的极寒领域中,以精妙入微的神念操控方能成功。然而,当他进行到最后一步,将星辉寒髓引入凝练核心时,一股源自天地法则本身的、极其细微的燥热波动(或许是受到西侧离火领域的影响)突然干扰了绝对低温的平衡!


    核心瞬间不稳,狂暴的寒髓之力有失控反噬的迹象!孟章脸色微变,强行压制,墨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强行压制只会导致更大的反噬,但此刻中断,不仅前功尽弃,寒髓反噬之力也非同小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温暖、稳定、带着安抚气息的力量顺着红线涌来!那力量并非炽热的火焰,而是最本源的离火之精的温暖核心,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抚平了那丝导致失衡的燥热波动,瞬间稳住了即将崩溃的低温核心!


    孟章心头剧震,几乎是本能地,借着这股稳定之力,神念如丝般缠绕而上,精准地完成了最后一步凝练!一颗鸽卵大小、通体幽蓝、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意的玄冰魄静静悬浮在他掌心。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向西侧。陵光正背对着他,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戳着面前一团跳跃的火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他无名指上那枚红线指环,此刻正散发着温暖而内敛的金红色光晕,如同暗夜中一盏小小的暖灯。


    两人依旧很少说话。陵光依旧嫌弃孟章泡的茶淡而无味,孟章也依旧对陵光制造的噪音表示无声的抗议。但当陵光再次烦躁地抱怨茶水难喝时,孟章破天荒地没有沉默以对,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南渊的云雾火芽,性烈,或许合你口味。” 虽然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而当孟章某次修炼时,殿角那株寒月藤的露珠不慎滴落,在他青碧色的袍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时,陵光竟没有趁机嘲讽,只是远远地哼了一声,指尖一弹,一缕极其细微、温度控制得恰到好处的火苗飞射过去,瞬间蒸干了那片水渍,连一丝褶皱都没留下。


    那根连接无名指的红线,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光芒似乎变得更加柔和、更加稳定。偶尔,当两人因某些神殿事务不得不靠近混沌地带短暂交流时,红线会发出淡淡的暖意,不再是灼热的束缚,反而像一道无声的桥梁。


    然而,平静之下,宿命的劫数如同蛰伏的凶兽,终将亮出獠牙。


    这一日,陵光正在西侧领域尝试操控一种新的火焰形态,心口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无形巨锤猛击的绞痛!那痛楚来得如此猛烈而熟悉,瞬间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眼前阵阵发黑,体内浩瀚磅礴的离火神力如同决堤的江河,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奔涌、沸腾!


    “呃啊!”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一手死死捂住心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赤红神袍,周身跳跃的火焰骤然失控,化作狂暴的火蛇四处乱窜,将附近的赤炎晶石都灼烧得噼啪作响,整个西侧领域温度飙升,空气扭曲得如同沸腾的油锅!


    涅槃劫!


    朱雀神君每隔十万八千年必经历一次的生死大劫!本源离火由内而外地焚尽旧躯,于灰烬中重塑新生!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的考验,而这一次,因之前天地失衡导致神力本源不稳,劫火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都要不可预测!


    “陵光?!”几乎是陵光跪倒的瞬间,一道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和惊愕的声音从东侧响起!


    孟章的身影第一次主动、迅速地跨过了那片混沌地带!他瞬间出现在陵光身边,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布满了毫不掩饰的凝重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慌。他清晰地感受到,顺着那根连接两人的红线,另一端传来的力量是何等的狂暴、混乱、濒临崩溃!


    “滚……开!”陵光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试图推开靠近的孟章。他周身失控的火焰狂暴地卷向孟章,带着焚灭一切的气息。此刻的他,就是一颗即将爆炸的太阳,任何靠近的生灵都会被卷入毁灭的漩涡!


    然而,孟章并未退开。他墨绿色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决绝。面对那足以焚毁神躯的狂暴火焰,他非但没有闪避,反而猛地向前一步!


    “昂——!”


    一声震动九霄的苍茫龙吟轰然爆发!


    磅礴浩瀚的青色神光冲天而起,瞬间充斥了整个太和殿!光芒中,孟章的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东方青龙!


    龙身蜿蜒如山峦,覆盖着层层叠叠、每一片都如同最上等帝王翡翠雕琢而成的巨大龙鳞,在神殿内流转的光芒下折射出深邃而威严的青碧色光华。巨大的龙首昂然抬起,龙角如分叉的古老神木,直指苍穹。那双巨大的龙睛,此刻不再是深邃的墨绿,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沸腾的、名为守护的青色神焰!


    巨大的龙躯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沛然莫御的磅礴水元之力,悍然盘绕而上,将中心那团因为涅槃劫火失控而剧烈膨胀、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赤金色火焰核心,紧紧、紧紧地缠绕在中心!


    “嗤——嗤嗤嗤——!”


    极致的水火相遇!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冰海!难以想象的白气瞬间蒸腾爆发,充斥了整个神殿!巨大的青龙身躯在接触到那核心涅槃劫火的瞬间,最外层的青碧色龙鳞发出了刺耳的哀鸣,迅速变得焦黑、卷曲!恐怖的灼痛顺着龙躯蔓延!


    “呃……”龙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巨大的龙睛中神焰狂跳,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龙躯反而缠绕得更紧,巨大的头颅低垂,不顾一切地探向那团狂暴火焰的核心——在那里,隐约可见陵光痛苦蜷缩的身影!


    龙躯盘绕的中心,陵光的神智在无边剧痛和狂暴神力的撕扯下已濒临涣散。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顽铁,每一寸血肉骨骼都在被离火本源从内而外地焚烧、熔化。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摇曳欲灭。


    就在这彻底沉沦的边缘,一股沛然莫御、带着无尽生命潮汐气息的清凉力量,如同天河倒灌,猛地冲入了他即将被焚毁的识海!


    这股力量并非简单的降温,它蕴含着乙木本源最精纯的生机,如同甘霖滋润干裂的大地,强行抚平了他体内狂暴乱窜的离火神力,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心脉!更有一股庞大而坚韧的神魂之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强行撑开了他即将溃散的意识空间!


    陵光猛地一震,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


    他看到了!


    透过熊熊燃烧、扭曲视线的涅槃劫火,他看到了一颗巨大无比的青色龙首,正不顾一切地低垂下来,那双燃烧着青色神焰的龙睛,正一瞬不瞬地、死死地凝视着他!那目光中,没有平日的冰冷疏离,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绝和……不容错辨的深切担忧!


    紧接着,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乙木本源之力,带着不惜一切代价的磅礴意志,顺着两人之间那根早已被涅槃劫火映照得近乎透明的红线,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这力量是如此熟悉!是孟章!是那条死长虫!


    “你……”陵光喉咙如同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只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他想怒吼,想质问对方是不是疯了,想让他立刻滚开以免被劫火彻底焚毁!但体内那股源源不断、支撑着他、滋养着他、强行吊住他一线生机的力量,却让他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头,化作一股汹涌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酸涩热流,直冲眼眶!


    与此同时,盘绕的龙躯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最外层的鳞甲早已焦黑剥落,露出底下被灼烧得血肉模糊的肌体,又被新涌出的、带着浓郁生机的青碧色神血覆盖、修复,旋即再次被劫火灼穿!周而复始,如同酷刑!每一次灼烧,都让巨大的龙躯发出痛苦的震颤。


    孟章巨大的龙睛死死盯着火焰核心中的陵光,那眼神锐利如刀,穿透层层火焰,仿佛要将陵光此刻的状态彻底洞悉。他巨大的龙口开合,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苍茫韵律,穿透了劫火焚烧的爆鸣,清晰地响彻在陵光的识海深处,也响彻了整个太和殿,甚至隐隐传向了九霄云外:


    “凝神!守心!引火归源!”


    每一个字都如同洪钟大吕,带着镇定神魂的无上伟力,强行压下了陵光体内最后一丝混乱!


    “信我!”最后两个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陵光浑身剧震!那双燃烧着痛苦火焰的熔金色凤眸,死死地对上那双同样燃烧着青色神焰的龙睛。在那双龙睛深处,他看到了痛苦,看到了疲惫,但更看到了磐石般的意志和……一种他从未在对方眼中见过的、炽热如焚的东西!


    没有犹豫的时间!陵光猛地一咬牙,几乎将后槽牙咬碎!他放弃了所有无谓的抵抗和对孟章的担忧(这担忧让他自己都心惊),强行收束起最后残存的心神,按照孟章那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声音指引,开始疯狂地引导体内狂暴的涅槃劫火!


    焚身的痛苦依旧,但心,却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仿佛外面那具正承受着无边痛苦、死死守护着他的巨大龙躯,为他筑起了一道隔绝一切恐惧的堤坝。


    时间在极致的水火煎熬中变得无比漫长。太和殿早已化为一片混沌的战场。狂暴的赤金劫火与磅礴的青色水元神光激烈地碰撞、湮灭、再生!焦糊与草木清香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又被恐怖的能量乱流撕碎。


    不知过了多久,当陵光感觉自己体内最后一丝狂暴的劫火终于被收束、驯服,缓缓归于本源深处时,他艰难地抬起头。


    盘绕着他的巨大龙躯,此刻已是伤痕累累。大片大片的龙鳞焦黑剥落,露出底下被灼烧得血肉模糊的肌体,青碧色的神血不断渗出,又被残余的劫火高温蒸腾成淡青色的雾气。龙首低垂,抵在陵光身前的地面上,巨大的龙睛半阖着,里面燃烧的神焰黯淡了许多,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龙躯的缠绕,依旧稳固如山。


    陵光看着近在咫尺的龙头,看着那双疲惫却依旧注视着自己的龙睛,看着龙颈下那片唯一完好、流转着最深邃青碧神光的巨大逆鳞——那是龙族防御最强、却也最致命的要害之处。此刻,那片巨大的逆鳞,正隔着残余的、温顺下来的涅槃之火,紧紧地、毫无保留地贴在他心口的位置。


    一股温凉而坚韧的力量,透过那片逆鳞,透过两人之间早已不分彼此的神力交融,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守护着他刚刚涅槃重塑、依旧脆弱的心脉。


    陵光的心,仿佛也被那片紧贴的逆鳞烫了一下。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还带着涅槃初熄的余温,动作有些僵硬,却无比坚定地,轻轻抚上了那颗巨大的、布满伤痕的龙首。指尖掠过焦黑的鳞片边缘,触碰到了新生的、带着湿润凉意的嫩鳞。


    巨大的龙睛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与陵光近在咫尺的目光相遇。


    神殿内狂暴的能量乱流渐渐平息。赤金色的涅槃之火不再狂暴,温顺地内敛,在陵光周身流淌,如同为他披上了一件新生的神袍。青碧色的水元神光也不再汹涌,化作温润的雨雾,无声地滋养着这片饱经摧残的空间。


    太和殿内一片狼藉。混沌原石的墙壁上布满了焦黑与冰霜的痕迹,地面坑洼不平,东西两极的神力领域壁垒早已在刚才的冲击中荡然无存,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混乱与……奇异的和谐。


    陵光身上的赤红神袍焕然一新,流淌的金色火纹更加凝练璀璨。他缓缓站起身,涅槃后的气息更加深沉内敛,熔金色的凤眸中少了几分昔日的骄纵暴烈,多了几分沉淀后的神光。他目光复杂地看向依旧盘踞在地、伤痕累累的巨大青龙。


    孟章巨大的龙首微微抬起,半阖的龙睛看向陵光。龙躯缓缓松开,动作间带着明显的滞涩和痛楚,焦黑剥落处露出的血肉仍在渗出青碧色的神血。光华流转,巨大的龙身迅速缩小、化形。青光散去,孟章神君的身影重新出现。他脸色苍白如雪,唇边甚至带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原本清冷如玉的面容此刻透着难以掩饰的虚弱,那身青碧神袍多处破损,沾染着焦痕与血迹,气息更是前所未有的萎靡。他勉强站直身体,身形却微微晃了一下。


    陵光一个箭步上前,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孟章的手臂。入手一片冰凉,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体因虚弱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你……”陵光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落在孟章苍白的面容和染血的衣袍上,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之前所有别扭的、暴躁的情绪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让他喉咙发紧的感觉,“……死不了吧?”


    孟章借着他的手臂稳住身形,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墨绿色的眼瞳深处,疲惫依旧,却不再冰冷,反而像融化的深潭,映着陵光带着担忧的脸庞。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无妨。劫火已过便好。”


    他的目光转向陵光无名指的位置。陵光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


    那根连接两人的红线,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去。但无名指根部,那枚金红色的指环烙印,却并未消失。它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凝实,如同用最纯粹的法则神金铸造而成,深深烙印在指根的血肉灵魂之中,散发着柔和而永恒的光芒。指环上,此刻还缠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却坚韧无比的青色神曦,如同守护的藤蔓,与金红的光芒交相辉映。


    陵光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那枚指环烙印,又看看孟章同样位置上的、缠绕着一缕金红火纹的青色指环烙印。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心口涌起,瞬间冲散了所有的言语。


    他忽然抬起另一只手,没有犹豫,带着涅槃后新生的力量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握住了孟章那只戴着烙印的手。掌心相贴,无名指上的烙印紧紧相抵。金红与青碧的光芒瞬间自烙印中流淌而出,如同两道交汇的溪流,温柔地缠绕上两人相握的手,再不分彼此。


    一股温暖而磅礴的力量顺着相握的手心、相抵的烙印,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循环流转。陵光体内新生的离火之力带着勃勃生机,温养着孟章受损的经脉;孟章精纯的乙木本源则如甘泉,抚平着陵光涅槃后的最后一丝虚弱。


    神殿内,残余的焦痕与冰霜似乎在缓缓消退。东西两极混乱的神力,在两人相握的手心、在彼此交融的气息中,竟开始自发地、缓慢而和谐地流转起来,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生机的平衡。破碎的壁垒处,甚至悄然萌生出几点柔嫩的、同时蕴含着水火气息的青红色灵芽。


    陵光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凉与稳定,看着两人手上交相辉映的烙印光芒,又抬眼看向孟章那双不再冰冷、反而映着自己身影的墨绿色眼瞳。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地、更紧地回握住了那只手。


    殿外,被惊动的天界仙神们,只看到太和殿那厚重的混沌原石大门依旧紧闭。但殿内汹涌冲突、几欲毁天灭地的恐怖神力波动,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而磅礴的生机,如同沉睡的巨兽,在殿宇深处缓缓复苏、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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