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紫禁城的大殿里已经烛火摇曳。沉重的宫钟声在寂静中回荡,像是在提醒着众人这场早朝的肃穆。大臣们身着朝服,神色凝重,脚步匆匆却又格外沉稳地穿过宫门,迈向大殿
战争失败的阴影,如同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前线传来的战报令人痛心,国土沦陷、将士伤亡,百姓流离失所。朝堂之外,流民四起,各地灾荒不断,饿殍遍野,可朝廷却拿不出有效的赈灾之策。内忧外患之下,整个国家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然而,大殿内的气氛却压抑得让人窒息。大臣们整齐地站成两列,文官在左,武将在右,个个低着头,不敢轻易出声。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却又带着一丝恐惧。平日里那些能言善辩、慷慨激昂的言辞,此刻都被紧紧地锁在了喉咙里
礼部尚书微微皱眉,双眼盯着地面,手中的笏板不自觉地握紧,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他几次想要开口,可目光扫过龙椅上的皇帝,又迅速地低下了头。户部侍郎面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停地用袖子擦拭。他深知国库空虚,无法支撑接下来的战事和救灾,却又不敢率先上奏
武将们则是紧握着拳头。即使他们在战争之事上皆是战绩累累,但面对朝堂之事,他们深知,此时此刻,唯有沉默才是最好的自保之策
此时,大殿内安静得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偶尔有烛花爆开的声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朱翊高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平静,可大臣们却都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隐藏的威严和不容置疑。没有人敢率先打破这份沉默,因为他们都清楚,今天要奏报的事情太过沉重,而最大的问题——皇帝的决策失误和对局势的忽视,更是无人敢轻易提及,仿佛这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
兵部尚书李立环顾四周,整了整绯袍玉带,踏出文官队列,手中象牙笏板微微发颤——三日前蓟州八百里加急战报仍在袖中发烫,而此刻金銮殿上的寂静,竟比关外厮杀声更令人窒息
"陛下!"他沉吸一口气,声震殿梁,"奴儿哈赤部于三月初七突袭抚顺关,总兵张承胤率万余将士迎敌,然..."话音未落,殿内已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李立额角青筋暴起,继续道:"敌军以火器铁骑夹击,我军虽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全军覆没!抚顺、清河二城陷落,百姓惨遭屠戮!"
笏板重重击地,惊得阶前金吾卫甲胄轻响。皇帝朱翊猛地攥紧龙椅扶手,指节发白:"如何失守的?!"
李立膝头微弯,脊背却挺得笔直:"臣已查明,此非将士之罪!边军粮饷拖欠十有其六,火器半数锈蚀,更兼建州女真早备内应..."他余光瞥见户部尚书面色骤变,却将心一横,字字如刀,"恳请陛下即刻调拨太仓银五十万两,征调宣府、大同精锐,重筑辽东边墙!"
殿内死寂如坟。内阁大学士申时行轻咳一声,却被李立骤然转身的气势逼得后退半步:"再若迟疑,奴儿哈赤必犯沈阳!届时山海关危在旦夕!"他的声音里混着血丝,恍惚间又回到三十年前随戚继光抗倭的岁月——那时也是这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以血肉之躯堵枪林箭雨
"够了!"朱翊拍案而起,冕旒剧烈晃动
''''李立,朕要的是说法 !''''
余下大臣听闻,皆是低头面面相觑,天子此言一出,明显是要找个替死鬼来掩盖自我决策失误所带来的惨烈现状
此时,左都御史宋承钧挺身而出,神色坚毅,朗声道:“陛下,如今局势严峻,臣这有一说法,不知是否合陛下心意!”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众臣纷纷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左都御史却毫无惧色,继续道:“自战事起,陛下诸多决策失误,致使我军陷入困境。身为一国之君,应当担此责,而不应寻替罪之人。唯有直面过错,方能扭转乾坤,拯救我大明于水火!”
此话一出,朱翊脸色铁青,朝堂上一片死寂,只余左都御史的声音回荡
人群中,距离宋承钧最近的人缓缓身体微微颤抖,她比旁人都更瘦弱。她身着深青色公服,头戴乌纱帽,官服上的暗纹若隐若现,腰间革带装饰一件素白玉佩,扣环处刻有简约云纹,下身黑色皂靴一尘不染。她眼珠微斜,看着站在一旁的宋承钧,也是同一时刻,朱翊猛地站起身,微微抬手掌,掌声与凌厉的声音同时响起:"好!说得好!",边说边走下那象征权势的高台,仅仅几步,就站在宋承钧面前,他微微昂首,俯视着面前这个在所有人面前公然向自己发起挑战的人,宋承钧守着君臣本分,低着头,苍老的容颜下是一双无比坚定的眼睛
朱翊侧过身,沿着大殿的中央线不紧不慢的走:"原来我大明王朝,竟有如此忠臣,朕从前怎么不知?''''说着就突然一把抓住距离他最近的右都御史王建之的衣领
"嗯?右都御史你说是吧?''''
王建之本还在沾沾自喜中,被突然这么一压,平时的贤士之姿荡然无存,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朱翊冷笑一声,看着跪在地下的王建之,又快速跨步向高台走去,边走边说:''''既然左都御史报国心切,不如朕许你亲自前往援助如何?''''
听到此话,宋承钧微微抬头,看着高坐明堂的君王,缓缓叹气,跪下:''''谢皇上隆恩,臣不胜感激!''''
''''那还等什么,来人,把人带走!''''朱翊话音刚落,侍卫们立刻上前,左右夹持住宋承钧。他浑身颤抖,高呼:“陛下,知错当改啊!”朱翊不为所动,群臣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瘦弱的人在暗处微微抬头,死死盯着高台上的掌权者,把心里的愤怒和不甘通通用眼神宣泄在他身上,最后她只能无奈转头,眼睁睁看着侍卫将人带离朝堂,只留下官服被拖拽的摩擦声在殿内回荡
宋承钧被拖走后,朝堂之上鸦雀无声,人人都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朱翊坐在龙椅上,脸色依旧阴沉,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缓缓开口道:“既然宋大人已远赴战乱之地为国效命,那他的职位就由左副都御史代职!”
朝会结束,左副都御史被单独留下
朱翊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她的身姿比较他人更瘦弱,官服大的边角拖在地上,低着头,官帽几乎完全挡住了脸
朱翊拿起一旁的职官录,''''宋春生?抬起头来!''''
宋春生慢慢抬起头,那一双丹凤眼如秋水寒星,锐利的目光似能洞察人心,可眼角眉梢又透着女子特有的柔美,眼波流转间,既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又不失女性的温婉韵味,恰似一朵带刺的玫瑰,令人不敢小觑又忍不住为之倾心
朱翊微微一怔,看着面前这张脸,只一瞬,又恢复帝王的威象,他把职官录往地上一甩,''''宋春生,春风吹又生!子承父业,你可别辜负了朕的一番心意啊?!''''
宋春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颔首,声音很轻:“陛下重托,臣定殚精竭虑,不负圣望,以报皇恩!''''皇恩这两个字,宋春生咬的很重,像是不甘
朱翊往后一躺,耸了耸肩,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你退下吧!''''
宋春生一走出大殿,就快速唤来车马往家中赶去
车马再快,始终快不过君王一句号令
等宋春生赶到时,已是辰时,晨曦初照,洒在那扇庄严却早已破旧的院门上
刚下马车,宋春生还未踏入院子,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她心中一紧,脚步慌乱地迈进家门
只见院内,一张草席随意地扔在地上,草席中隐隐露出父亲那熟悉的衣角。她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一步步靠近,颤抖着双手揭开草席,父亲那苍白且带着血污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的嘴唇抖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泪水瞬间决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抱住父亲的身体,悲痛欲绝地呼喊着:“爹……”那声音在寂静的小院中回荡,满是绝望与哀伤
她轻轻将手覆上父亲的眼眸,为他盖上眼皮,轻声叹到:''''爹,你糊涂,他不是李世明,你也不是魏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