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春风》 第1章 何为忠臣 天色未明,紫禁城的大殿里已经烛火摇曳。沉重的宫钟声在寂静中回荡,像是在提醒着众人这场早朝的肃穆。大臣们身着朝服,神色凝重,脚步匆匆却又格外沉稳地穿过宫门,迈向大殿 战争失败的阴影,如同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前线传来的战报令人痛心,国土沦陷、将士伤亡,百姓流离失所。朝堂之外,流民四起,各地灾荒不断,饿殍遍野,可朝廷却拿不出有效的赈灾之策。内忧外患之下,整个国家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然而,大殿内的气氛却压抑得让人窒息。大臣们整齐地站成两列,文官在左,武将在右,个个低着头,不敢轻易出声。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却又带着一丝恐惧。平日里那些能言善辩、慷慨激昂的言辞,此刻都被紧紧地锁在了喉咙里 礼部尚书微微皱眉,双眼盯着地面,手中的笏板不自觉地握紧,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他几次想要开口,可目光扫过龙椅上的皇帝,又迅速地低下了头。户部侍郎面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停地用袖子擦拭。他深知国库空虚,无法支撑接下来的战事和救灾,却又不敢率先上奏 武将们则是紧握着拳头。即使他们在战争之事上皆是战绩累累,但面对朝堂之事,他们深知,此时此刻,唯有沉默才是最好的自保之策 此时,大殿内安静得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偶尔有烛花爆开的声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朱翊高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平静,可大臣们却都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隐藏的威严和不容置疑。没有人敢率先打破这份沉默,因为他们都清楚,今天要奏报的事情太过沉重,而最大的问题——皇帝的决策失误和对局势的忽视,更是无人敢轻易提及,仿佛这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 兵部尚书李立环顾四周,整了整绯袍玉带,踏出文官队列,手中象牙笏板微微发颤——三日前蓟州八百里加急战报仍在袖中发烫,而此刻金銮殿上的寂静,竟比关外厮杀声更令人窒息 "陛下!"他沉吸一口气,声震殿梁,"奴儿哈赤部于三月初七突袭抚顺关,总兵张承胤率万余将士迎敌,然..."话音未落,殿内已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李立额角青筋暴起,继续道:"敌军以火器铁骑夹击,我军虽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全军覆没!抚顺、清河二城陷落,百姓惨遭屠戮!" 笏板重重击地,惊得阶前金吾卫甲胄轻响。皇帝朱翊猛地攥紧龙椅扶手,指节发白:"如何失守的?!" 李立膝头微弯,脊背却挺得笔直:"臣已查明,此非将士之罪!边军粮饷拖欠十有其六,火器半数锈蚀,更兼建州女真早备内应..."他余光瞥见户部尚书面色骤变,却将心一横,字字如刀,"恳请陛下即刻调拨太仓银五十万两,征调宣府、大同精锐,重筑辽东边墙!" 殿内死寂如坟。内阁大学士申时行轻咳一声,却被李立骤然转身的气势逼得后退半步:"再若迟疑,奴儿哈赤必犯沈阳!届时山海关危在旦夕!"他的声音里混着血丝,恍惚间又回到三十年前随戚继光抗倭的岁月——那时也是这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以血肉之躯堵枪林箭雨 "够了!"朱翊拍案而起,冕旒剧烈晃动 ''''李立,朕要的是说法 !'''' 余下大臣听闻,皆是低头面面相觑,天子此言一出,明显是要找个替死鬼来掩盖自我决策失误所带来的惨烈现状 此时,左都御史宋承钧挺身而出,神色坚毅,朗声道:“陛下,如今局势严峻,臣这有一说法,不知是否合陛下心意!”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众臣纷纷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左都御史却毫无惧色,继续道:“自战事起,陛下诸多决策失误,致使我军陷入困境。身为一国之君,应当担此责,而不应寻替罪之人。唯有直面过错,方能扭转乾坤,拯救我大明于水火!” 此话一出,朱翊脸色铁青,朝堂上一片死寂,只余左都御史的声音回荡 人群中,距离宋承钧最近的人缓缓身体微微颤抖,她比旁人都更瘦弱。她身着深青色公服,头戴乌纱帽,官服上的暗纹若隐若现,腰间革带装饰一件素白玉佩,扣环处刻有简约云纹,下身黑色皂靴一尘不染。她眼珠微斜,看着站在一旁的宋承钧,也是同一时刻,朱翊猛地站起身,微微抬手掌,掌声与凌厉的声音同时响起:"好!说得好!",边说边走下那象征权势的高台,仅仅几步,就站在宋承钧面前,他微微昂首,俯视着面前这个在所有人面前公然向自己发起挑战的人,宋承钧守着君臣本分,低着头,苍老的容颜下是一双无比坚定的眼睛 朱翊侧过身,沿着大殿的中央线不紧不慢的走:"原来我大明王朝,竟有如此忠臣,朕从前怎么不知?''''说着就突然一把抓住距离他最近的右都御史王建之的衣领 "嗯?右都御史你说是吧?'''' 王建之本还在沾沾自喜中,被突然这么一压,平时的贤士之姿荡然无存,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朱翊冷笑一声,看着跪在地下的王建之,又快速跨步向高台走去,边走边说:''''既然左都御史报国心切,不如朕许你亲自前往援助如何?'''' 听到此话,宋承钧微微抬头,看着高坐明堂的君王,缓缓叹气,跪下:''''谢皇上隆恩,臣不胜感激!'''' ''''那还等什么,来人,把人带走!''''朱翊话音刚落,侍卫们立刻上前,左右夹持住宋承钧。他浑身颤抖,高呼:“陛下,知错当改啊!”朱翊不为所动,群臣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瘦弱的人在暗处微微抬头,死死盯着高台上的掌权者,把心里的愤怒和不甘通通用眼神宣泄在他身上,最后她只能无奈转头,眼睁睁看着侍卫将人带离朝堂,只留下官服被拖拽的摩擦声在殿内回荡 宋承钧被拖走后,朝堂之上鸦雀无声,人人都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朱翊坐在龙椅上,脸色依旧阴沉,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缓缓开口道:“既然宋大人已远赴战乱之地为国效命,那他的职位就由左副都御史代职!” 朝会结束,左副都御史被单独留下 朱翊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她的身姿比较他人更瘦弱,官服大的边角拖在地上,低着头,官帽几乎完全挡住了脸 朱翊拿起一旁的职官录,''''宋春生?抬起头来!'''' 宋春生慢慢抬起头,那一双丹凤眼如秋水寒星,锐利的目光似能洞察人心,可眼角眉梢又透着女子特有的柔美,眼波流转间,既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又不失女性的温婉韵味,恰似一朵带刺的玫瑰,令人不敢小觑又忍不住为之倾心 朱翊微微一怔,看着面前这张脸,只一瞬,又恢复帝王的威象,他把职官录往地上一甩,''''宋春生,春风吹又生!子承父业,你可别辜负了朕的一番心意啊?!'''' 宋春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颔首,声音很轻:“陛下重托,臣定殚精竭虑,不负圣望,以报皇恩!''''皇恩这两个字,宋春生咬的很重,像是不甘 朱翊往后一躺,耸了耸肩,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你退下吧!'''' 宋春生一走出大殿,就快速唤来车马往家中赶去 车马再快,始终快不过君王一句号令 等宋春生赶到时,已是辰时,晨曦初照,洒在那扇庄严却早已破旧的院门上 刚下马车,宋春生还未踏入院子,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她心中一紧,脚步慌乱地迈进家门 只见院内,一张草席随意地扔在地上,草席中隐隐露出父亲那熟悉的衣角。她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一步步靠近,颤抖着双手揭开草席,父亲那苍白且带着血污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的嘴唇抖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泪水瞬间决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抱住父亲的身体,悲痛欲绝地呼喊着:“爹……”那声音在寂静的小院中回荡,满是绝望与哀伤 她轻轻将手覆上父亲的眼眸,为他盖上眼皮,轻声叹到:''''爹,你糊涂,他不是李世明,你也不是魏征啊!'''' 第2章 擢升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侧房匆匆冲了出来,他身着一件藏青色的粗布长衫,袖口和下摆因长久的磨损,有些微微起毛。外面套着一件半旧的黑色马褂,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显得十分规整。帽檐下露出几缕稀疏的白发。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布鞋,鞋底已经磨得有些薄了 当他赶到宋春生身边看到这一幕时,“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哭腔:“小姐,这……老爷他”浑浊的泪水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 宋春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她脑海里满是和宋承钧的回忆。记忆中父亲是个不善言辞且严厉的人,古书上所有描写文人之士的词汇都完全符合父亲。父亲做出这样的决定好像也并不出奇,只是越是这样,这个行为给宋春生的影响就越大,看着一个人完完全全的走上他那条命定之路,作为局外人是无比痛苦的。她恍惚觉得,有一天她或许也会为了心中的信仰和道义,为了社稷和百姓走和父亲走上同一条路。她尝试去想,父亲当时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在想什么,穿什么样的衣裳,吃了什么样的早膳,他的车马又路过了多少贫苦百姓面前。她越想痛苦就越多一层,层层缠绕,只觉心口痛的无法呼吸,宋春生紧紧攥着拳头,慢慢抬眼,眼睛紧紧盯着院中父亲最爱坐的书案 一阵尖利的嗓音撕破死寂:“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副都御史宋春生,察吏安民,忠悃可嘉……”,听到声音,宋春生抬头望去,蟒袍上金线绣的蟒纹在晨光里张牙舞爪,公公油亮的指甲掐着诏书,尾音拖得像是比父亲咽气前的呻吟还长 宋春生盯着公公官靴上沾上的泥迹,恍然间看见,父亲被拖出大殿,被拉到毫无人迹的野外,官靴上的獬豸补子或许被拖拽的也是这样沾满泥污 獬豸号称能辨忠奸,却辨不得天子脚下的颠倒黑白 “擢升左都御史,总掌台谏!”李公公举着诏书,高昂着头,俯视着面前的蝼蚁,忽然间,李公公堆笑的脸突然凑近:“宋大人,接旨吧!” 宋春生跪拜后接过诏书,摸着诏书边缘烫金的云纹,忽然想起父亲教她读《御史台记》时说“御史乃天子耳目” 而如今这双耳目,却被当权者剜出来下了酒,真是讽刺! 她看着面前的高大府邸,原来这都察院最高的乌纱,竟是用父亲的脊梁骨支起来的 忙碌完父亲的后事后,暮色从雕花窗棂的云纹间漏进来。宋春生坐在父亲的书案前,垂眸望着自己绯色官袍上的獬豸补子,再次抬头,望向笔杆,笔杆上的朱漆已被摩挲得发白,悬着的铜笔洗里还积着半汪发黑的残墨 宋春生站起身,攥着父亲用过的铜笔洗,忽然将笔洗倾倒,浓稠如血的残墨顺着砚台凹槽蜿蜒而下,在素白宣纸上晕开狰狞的黑 “哗啦——”笔洗里最后一滴墨坠落在地 原来新血漫过旧痕,不过是转眼的事 案头新换的紫毫笔在夜风里轻轻摇晃,笔杆上的鎏金獬豸吞吐着幽光,将那摊残墨的阴影,一寸寸吞噬殆尽 宋春生此刻端坐在父亲用性命丈量过的位置上,望着窗外的明月,思绪如潮 第3章 宿敌 晨钟撞碎薄雾时,宋春生踩着湿漉漉的青砖踏入丹墀。新换的官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玉带扣硌得腰间生疼 “左都御史沈昭容觐见——”司礼太监的尖嗓撕破朝堂死寂 班列中传来窃窃私语 “臣有本奏!”宋春生微微抬头时,乌纱帽翅划过一切冷眼。皇帝冕旒下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权臣蟒袍上的团龙张牙舞爪 这满朝文武冠冕堂皇,谁不是踩着他人血肉往上爬,而再华丽的衣裳也终究掩饰不了一颗颗肮脏透顶的心 宋春生望着阶下或幸灾乐祸或讳莫如深的目光,终于明白所谓风宪官,不过是帝王棋盘上随时可弃的棋子。而她要做的,是让这枚棋子,在棋盘碎裂前,先扎进某些人的喉间 宋春生话音未落,丹陛之上忽然响起一声嗤笑。皇帝斜倚在龙纹宝座上,玄色冕旒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十二串玉珠晃出模糊的光影,将他眼底的轻蔑筛得支离破碎 “宋卿家这是要学令尊?” 他屈指叩着镶金扶手上的螭纹,尾音拖得像毒蛇吐信,“可惜御史台的奏疏,朕如今看着倒像悼词了。” 满朝文武的抽气声中,宋春生瞥见权臣掩在广袖后的笑意。皇帝冕旒下露出半截苍白的下颌,低头看着面前的人,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宋春生毫无惧色,撩起绯色广袖,跪伏在冰凉的金砖上,乌纱帽翅随着呼吸轻颤 “陛下,北疆战事胶着,臣有三策可解危局。”她抬头时,正对上皇帝漫不经心转着扳指的手,冕旒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银针 没等高台上的人应答,她就继续开口 “其一,裁军屯垦。”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响,“将老弱士卒编为农兵,既减军饷之重,又增边塞粮秣。”权臣的蟒袍在余光里微动,“其二,以茶易马。西域商队垂涎江南茶砖已久,可设互市,以三寸方砖换千里良驹。” 殿外惊雷炸响,雨水顺着螭首兽嘴倾泻而下。宋春生望着皇帝冕旒摇晃的阴影,压低嗓音:“至于其三……”她顿了顿,“请陛下彻查军需贪墨。去年拨往西北的三十万石粮草,竟有半数化为灰烬——” “宋卿家刚丧父,莫不是悲恸过甚,连奏疏都写得这般荒唐?”他冷笑一声,冕旒下的面容隐在阴影里 “边疆之事,自有军机大臣筹谋,御史台还是管好百官风纪吧。” 宋春生叩首时,额头贴上沁着寒意的金砖。她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嗤笑,也听见雨滴砸在龙纹丹陛上的闷响 雨滴就这样将满殿的谋划算计,统统碾进潮湿的地砖缝里 铜炉里的龙涎香突然熄了火,殿门吱呀一声被踹开。裹着雨腥味的冷风卷进来时,宋春生看见那人踏着满地积水大步走来——皂靴踩碎烛火映在青砖上的光影,玄色官袍下摆沾满泥浆,分明是从雨里一路闯进宫的 内阁次辅魏闻的乌纱帽歪戴着,露出半截染血的绷带缠在额角,只一眼斜睨她,目光像淬了冰的刀。他腰间玉带缺了半块,悬着的象牙笏板还在往下滴水,抬手时袖口露出道新鲜的剑伤,暗红血痕浸透了月白中衣 "裁军?"他嗤笑一声,不屑的看了宋春生一眼。"西北那群兵痞没粮饷就敢哗变,你是想让边军倒戈屠了京城?""还是宋御史要的茶马互市?西域商队背后站着瓦剌的铁骑,到时候拿茶砖换的不是马,是你…你"魏闻修长的手指指向周围群臣的额头,最后手指微微一低 “还有你的脑袋!”指尖最终停留在宋春生额头三公分处 魏闻放下手指,突然逼近,腐血混着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嘴角歪斜着勾起个狞笑:"至于查贪墨......"他故意拖长尾音,"宋大人可知,去年那场粮草大火,烧死的都是去查账的御史?" 宋春生被这突然大势所怔住,看着近在咫尺的魏闻,宋春生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青石板缝隙渗出的寒意顺着官袍爬上脊背 魏闻眉目压着她脖颈的力道越来越重,殿外雨幕里隐约传来更鼓声,却衬得这方天地死寂如坟 "陛下明鉴。"沈砚突然后退作揖,"与其折腾这些纸上谈兵的玩意儿,不如让臣再掌三边总督印。"话音未落,魏闻便从袖中甩出卷残破的舆图,边缘焦黑处还沾着未干的雨水 "臣愿以人头担保,三月内必能整顿完西北军备,不需朝廷一文饷银。" 魏闻单膝跪地时,腰间残缺的玉带撞出闷响,染血绷带下渗出的血水正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听到面前的人信誓旦旦,龙椅上的朱翊好奇微微前倾,冕旒下的目光扫过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朱批 "西北铁矿私采猖獗,臣要陛下准我设军市。商贾用铁器换盐引,军户以矿税抵粮饷,如此既能充盈国库,又能......"他忽然抬眼直视御座,双眼闪过狼一般的精光,"还能揪出那些藏在漕运、盐政里的硕鼠。" 宋春生望着沈砚沾泥的官袍下摆,突然想起半月前城西那场莫名的大火——烧了三家铁器铺,掌柜的全是她暗中联络的人。雨声渐急,皇帝摩挲着扶手的动作停下,金口一开,殿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凝住了:"准了。魏卿三日后即刻启程。" 魏闻叩首。他起身经过宋春生时,高昂着头斜睨一眼,压低声音在她耳畔吐字如冰:"记住,朝堂不是你玩计谋的绣房。"潮湿的衣摆扫过她颤抖的指尖 宋春生听到这话,猛地抬起低下的头,待她细细斟酌魏闻的语句后,转头时只看到魏闻一个轻飘飘的背影映在晨光中 第4章 开局 暮色漫进御史台西阁时,宋春生刚把父亲留下的乌木印匣锁进楠木柜。铜锁咔嗒声响未落,额头的光影被遮挡,宋春生抬起头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月洞门探出,蟒纹补服拖曳过青石板,在地上投出张牙舞爪的暗影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暮色打在他脸上遮盖住了表情,宋春生只觉得他身后带着一阵阴冷冷的风。他到她面前站定后,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眼神阴鸷地说:“宋春生,这往后山高路远的,路上难免有些颠簸,你可要受的住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压低声音道:“德不配位,夜里是睡不踏实的。” 说完就后退支起身体像是在等宋春生的回应 宋春生将手上的奏章翻面压在砚台下,冷笑一声,身体往后一仰,稳稳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慵懒地撑在椅壁上。她抬眼直视李静,眼神锐利如刃,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讥讽的弧度,一字一顿道:“李公,日子尚长,稍安勿躁啊。”话语虽短,却掷地有声,满是反击的意味。 夜风卷着更鼓声穿堂而过,他突然摇了摇头,发出沙哑的一阵笑便拂袖而去 宋春生望着李静渐渐消散的背影,记忆缓缓展开 李静是个极其自负又心胸狭隘的人。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有的是见不得人的手段。平日里,他总喜欢打压那些有才华有抱负的年轻人,生怕他们抢了自己的风头。他擅长拉帮结派,多年来在御史台培植了不少势力,很多正常的审查案件都会因为他的干涉而不了了之。他对权力有着强烈的掌控欲,容不得别人忤逆他的意思,一旦有人违抗,就会想尽办法给对方使绊子,是个让人又恨又忌惮的角色。都察院表面是宋承钧掌权,可背地里权利早已被贪狼毫鼠瓜分的一干二净,公平二字倒显得讽刺。内部如此腐烂,何求万世太平啊 如今宋春生刚刚上任,想要在都察院有立足之地谈何容易,眼下若公然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唯有先收起锋芒,假意臣服于他,让其放松警惕。待时机成熟,便如利剑出鞘,一举将其击败 宋春生望着面前安静的庭院,微风拂过发梢,思绪万千。她不禁想到,父亲当年在这都察院,是否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是否也曾在这庭院中,思索着如何在错综复杂的权力斗争中存活下来? 渐渐的,她的眼神变得锐利,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都察院院长的掌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掌印,象征着权力,只要握在手中,便能翻云覆雨。她还年轻,而那些阻碍自己的人,都终将被其一扫而去 她当然也知道父亲当年怕是也没能干净脱身。成者王败者寇,权利的游戏,一旦参与进来,就不可能轻易结束,就算是中途退场也是求得命运怜惜的寥寥无几的幸运儿 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无论你是成功者还是失败者,无论你是否愿意,走上了这条路就永远也回不了头 第5章 贪官之事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都察院大堂的地面上,宋春生端坐于案前,正准备处理公务 这时,门外传来通传声:“大人,有人求见!” 宋春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让他进来’’ 随后,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被带了进来。只见他衣衫褴褛,原本整洁的长衫多处破损,还沾着不少泥污。头发蓬乱,几缕发丝耷拉在满是泪痕与尘土交织的脸上 他脚步踉跄,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神四处打量,又在即将和宋春生对上视线时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猛地磕头,悲切地哭诉道:“大人呐,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草民一家饱受欺凌,如今已是走投无路了……” 宋春生微微皱眉,打量着眼前这个狼狈的书生,轻声说道:“你且站起来说话。” 书生颤颤巍巍地起身,仍止不住地抽泣 宋春生说道:“莫要慌张,慢慢道来” 书生抬头看了宋春生一眼,定了定神,擦了擦眼泪,开始诉说那知府如何强占他家田地,家人反抗后又如何被毒打,还提及一些看到的知府私下收受贿赂的场景 宋春生微微眯起双眸,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从他凌乱的发丝到沾满泥污的鞋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嘴角微微抿起,似在思索着什么 宋春生注意到,那书生虽看似狼狈不堪,但手背处却不见劳作的茧子,掌心也只是微微发红,不像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之人。而且他哭诉时,眼中虽有泪水,但那泪水更像是强挤出来的,偶尔闪过一丝慌乱。他的言辞虽慷慨激昂,可某些细节之处却含糊其辞,仿佛在刻意隐瞒或是夸大某些事实 宋春生心中暗自警惕,深知此事或许不像表面这般简单 宋春生看着面前的人缓缓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要举报贪官?” 书生听闻,瞬间激动起来,连连点头,口中不停念叨着:“是呀,大人,那贪官作恶多端,草民真是被逼无路了呀!” 她微微皱眉,打断他道:“你这是越级上报,按规矩,此事该先由当地衙门处理。” 书生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不知哪来的底气,又开始哭诉起来:“大人啊,当地衙门与那贪官沆瀣一气,草民去举报,不仅没人理会,还被赶了出来,甚至还遭了一顿毒打啊!求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宋春生面色凝重,心中暗自思忖。她刚上任,这桩事的确棘手,一旦掺和进来,怕是会陷入复杂的官场纷争之中。但她深知,若此时退缩,不仅有负百姓期望,日后在这官场也难以树立威信,况且如今,面对纷繁复杂的朝堂局面,她或许可以通过这桩案件摸清一些脉络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涕泪横流的书生,沉声道:“你且先冷静下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道来,若真有冤情,我定不会坐视不管。” 书生听了,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起来 听完书生的讲述,宋春生沉思片刻后,说道:“此事我已知晓,你先回去等候消息吧。” 书生闻言,赶忙磕头谢恩,随后起身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脚步一顿,微微侧身,右手下意识地微微抬起,做出一个似要虚扶衣角的动作,这个动作极为自然且流畅,仿佛是长期养成的习惯 而这个动作,绝非普通书生会有的,更像是出自贵族世家,对礼仪极为讲究之人 宋春生心中一凛,越发确定此事恐怕是个精心设计的局 望着书生离去的背影,她眼神变得愈发深沉。官场的错综复杂远超常人想象,她隐隐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她太清楚这就是个陷阱了,从书生那故作狼狈却漏洞百出的模样,背后的谋划可谓昭然若揭。可她没有别的选择,若不跳进去,在这官场她将永无出头之日,手中的权力也无法为她所用 既然这是个局,那就将计就计。不管背后是谁在操控,她都要利用这个机会,搅乱局势,从中谋取最大的利益。哪怕要不择手段,哪怕会得罪众多势力,她也在所不惜。她深知,在这残酷的官场权谋争斗中,唯有心狠手辣,主动出击,才能生存下去,才能一步步实现自己的野心。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要带着一身孤勇与狠劲,踏进去,来日登上万丈台,名声德义自会清算 另一边,书生离开都察院后,左顾右看,确定没人跟上来后,绕到后门。一个官差早已在那里等候,见他过来,微微点头,低声道:“跟我来。”便领着书生走进了一处隐蔽的府邸 这座府邸从外面看并不起眼,但走进门,却别有一番天地。庭院布置得精致而不失威严,假山池沼错落有致,花草树木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穿过庭院,进入内堂,只见一个身影端坐在主位上。此人头戴黑色斗笠,垂下的黑色薄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硬朗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一袭黑色锦袍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袍角绣着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在烛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书生赶忙上前,恭敬地跪下。那人微微抬手,声音低沉:“起来吧,你的事,我自会帮你解决。” 书生激动不已,连连叩首:“多谢恩公,小人定当万死不辞!”只见那人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似乎在谋划着更大的棋局 第6章 见客 待书生一走,宋春生身着便服,头戴斗笠。她先是沿着一条幽静的小巷快步前行,小巷两旁是高高的围墙,偶尔能听到墙内传来的鸟鸣声。走到小巷尽头,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后,她拐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侧身进入后将门轻轻掩上 宋春生从小门绕到庭院,只见庭院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正专注地修剪着花枝。他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袍,袍身简洁却不失质感,领口和袖口绣着细致的云纹,腰间系着一条素色腰带。他头戴一顶黑色的方巾,几缕乌黑的发丝从巾角滑落,垂在光洁的额头边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认清面前的人后,热情地迎上前,下意识地想搭上宋春生肩膀,口中说道:“宋兄今日怎得有空来我这?” 宋春生微微一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这个动作。那人倒是没有在意,笑着抬手示意她入座,说道:“来,快请坐,尝尝这美酒。” 宋春生微微摆手,神色认真道:“苏兄,实不相瞒,今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苏晋倒酒的手微微一顿,收起笑容,正襟危坐 ‘‘宋兄请说。’’ 宋春生顺势将贪官之事细细道来,言毕,看向苏晋:“此事你怎么看?” 苏晋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依我之见,这些贪官行事必然谨慎,明面上的往来恐难寻破绽。不过,他们既然贪墨,财物必定要有去处。” 宋春生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压低声音道:“近日我也在追查一些贪官的线索,此事关系重大,需暗中行事,如若有苏兄相助,此事必顺遂易行。” 苏晋听闻,轻抚衣袖,缓缓道:“既如此,苏某自不会推辞,宋兄希望我如何做?” 宋春生微微抬手,示意苏晋靠近。苏晋心领神会,侧身将耳朵凑近。她压低声音道:“听闻城东有一绸缎铺,开业短短时日,便客源不断,盈利颇丰。我怀疑这背后与此事有所关联,苏兄能否以此入手,查查其中缘由?” 苏晋微微点头,轻声回应:“嗯,此事交给我,我定会仔细探查,一有消息便告知你。’’ 苏晋随即展颜一笑,说道:来,宋兄,咱们先饮一杯。”说着,他拿起桌上的酒壶,为两人斟满酒盏。宋春生也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与监苏晋轻轻碰杯,而后各自仰头一饮而尽 饮完酒后,宋春生目光投向庭院中刚刚修剪过的花枝。阳光洒在那枝落之上,斑驳的光影摇曳。她微微皱眉,陷入沉思 苏晋默默看着宋春生的侧脸,没有说话 半晌,忽是想起了什么,宋春生目光微微一转。她抬眼望向天空,那烈阳已高悬正中,庭院里树木的影子短而清晰,落在地面上形成一片斑驳。她仔细观察着树影的位置,心中默默推算,知晓此时已近晌午 她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苏晋,微微一笑道:“苏兄,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今日便先告辞了。”苏晋会意地点点头,待宋春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庭院尽头后,苏晋轻轻唤了一声:“来人啊,替我更衣,去锦绣阁。” 第7章 略有眉目 这边,魏闻迈着急促的步伐跨进文渊阁,袍角随着他的动作带起一阵风。他面色略显苍白,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一到内房,便毫不犹豫地叫手下帮他脱下外衣。手下见状,赶忙上前,小心地解开衣扣,褪去那染了些许血迹的外衣。魏闻紧皱着眉头,沉声道:“快给我拿纱布和伤药来。”手下不敢耽搁,迅速取来 魏闻忍着伤口传来的阵阵疼痛,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纱布和伤药,开始仔细地为手上的伤口换药。每一次触碰都像是有火在烧,他紧咬牙关,面容有些颤抖。换完药后,他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稍作歇息后,他正准备起身,这时,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正是户部尚书陈昇。此人身材修长,穿着一身绯色长袍,袍角绣着细致的海水江崖纹,头戴乌纱帽。面容清瘦,双目有神,鼻梁高挺,嘴唇紧闭,透着一股儒雅的气质。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到魏闻后,不禁笑道:“哎呦,你今日可算风光了,在朝廷之上反驳了那小丫头片子的话,倒是出尽风头了。” 魏闻哼了一声,说道:“她那小丫头片子,说话不知深浅,我倒也不和她一般计较。” 陈昇摇摇头,说道:“你这样欺负人家不是不太好啊?毕竟人家父亲刚……” 魏闻摆了摆手,打断他道:“哎,不聊她了。”接着,魏闻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对陈昇说:“如今边疆战事吃紧,军费短缺,我想让你多征点税。” 陈昇听到此话,没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思索片刻后说道:“这多征税一事,谈何容易啊。如今百姓负担本就不轻,若再加重赋税,恐怕会引起民怨。” 魏闻想到什么:“那看看能否从一些富商大贾那里多征一些。” “诶,听说江南苏杭李家又开了好几家绸缎店,生意都特别好。在如今这种形势下能如此,他手中的财量应该颇为可观。” 魏闻微微一愣,看向陈昇问道:“可有查过他这些资金的来源?” 陈昇轻轻摇头,摊开双手道:“这事儿可不归我管呐,乃是督察院那帮人的职责所在。” 魏闻听闻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片刻,缓缓抬起头,脸上恢复了几分镇定 对陈昇说道:“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改日再议。” 陈昇已经起身,迈着步子朝门口走去,袍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可就在一只脚即将跨过门槛的时候,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接着缓缓把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打趣地说道:“对了,最近我在市集上淘到一把好弓,那工匠手艺精湛,弓身的材质极为上乘。我又让人打造了几把精良的箭,想着找个时候去校场一试身手,魏大人可有兴趣一同前往?” 魏闻微微皱眉,心中仍牵挂着案件,只是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陈昇,下次再约吧,如今这事儿没个眉目,我实在无心于此。等把这麻烦事儿解决了,定与你痛痛快快地去射上几箭。” “行,那我们改日再约!”陈昇说罢转身,袍袖一甩,迈着稳健的步伐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魏闻,只留下一阵爽朗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宋春生回到都察院内房,轻轻坐下,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过了一会儿,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侍女走了过来 侍女先是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周围,见四下无人,才微微松了口气。走到门口开口道:“宋大人,该吃点心了。” 得到默许后,便快步走过来,在宋春生身旁微微蹲下来 她侧耳靠近宋春生,小声说道:“大人,您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最近那个李家确实是有异处。听他家婢女说,自己经常受到打赏,每次赏的银子都不少,多到有些异常。就好像那富商随手撒钱似的,您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女主微微皱眉,示意侍女继续说下去 侍女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呢,他们府上最近有个管事的妈妈,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打发回乡下了。听说走得挺匆忙的,不过也被打赏了银子,有足足二十两呢。” 侍女见宋春生陷入沉思,也不敢打扰,静静地在一旁候着 宋春生轻轻点了点头,对侍女说道:“做得好,继续留意那边的动静,有什么新情况及时来报。” 说着,便掏出袖里的五两银子递给她 侍女应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又小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宋春生靠在椅背上,目光望向窗外 第8章 第 8 章 苏晋乘坐的车马缓缓在锦绣阁前停下,那马车车身漆着朱红,马也是毛色油亮的良驹 在仆人的搀扶下,他不紧不慢地走下车来 只见他身着一件石青色的长衫,衣料是精细的贡缎,上面用金线绣着暗纹,在阳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领口和袖口镶着一圈细密的纹路。下身搭配黑色马面裙,裙摆绣着简洁的云水纹。间束着一条黑色丝绦,挂着一块莹润的玉佩,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抬头望了望“锦绣阁”的招牌,随后,他微微提了提长衫,迈着从容的步伐跨步走进 跟在他身后伪装成仆人的侍卫,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直裰,布料虽不似主人那般华贵,但也质地精良,剪裁合身。腰间佩着一把长剑,剑柄上缠着黑色丝线 两人走进绸缎店,苏晋先是四处打量。不大的店铺内弥漫着沉水香与蚕丝特有的冷冽气息,檀木架上堆叠着月白冰纨、茜色云锦,甚至连北境进贡的雪狐绒都整匹悬在墙面上,在鎏金宫灯下泛着妖异的光晕 显然这店一直有人精心打理。店里还有几个伙计,穿着朴素但干净整齐,正忙碌地整理着货物 看到他进来,伙计们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又很快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而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店里的一切,心中暗自思索着这店铺背后的种种 在那略显昏暗却又透着丝丝奢华气息的绸缎铺里,一个身影正从后房绕出来,还没等走出屏风,便已满脸堆笑,用那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脆生生地叫了一声:“郑大人,您可让小的好等呀!”一边说着,一边小步快趋地迎上前去,那姿态仿佛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亲人一般 她面庞白皙,弯弯的柳眉下,一双明眸犹如点漆,透着精明与和善。高挺的鼻梁下,是那嫣红的嘴唇,恰似三月盛开的桃花,微微上扬的嘴角常带着一抹亲切的笑意 她的穿着极为华丽。两鬓垂下几缕细细的珠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锦缎长袍,袍身绣满了精致的牡丹花纹,针法细腻,色彩鲜艳。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绸带,打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绸带的尾端自然垂下,与长袍相得益彰。下身搭配一条淡粉色的百褶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露出一双红色绣鞋 看到这一幕,苏晋呼吸瞬间微微一滞。回过神后他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女人来,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然而,等她走到近前,借着店内透出来的光亮仔细一瞧,顿时愣了一下,眼中先是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那神情就像是原本准备好的戏突然演错了剧本。紧接着,一丝不屑在眼底一闪而过,或许是因为眼前之人并非她所期待的那位郑大人 但她毕竟是在这店铺里招待过形形色色众多客人的,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领。几乎是瞬间,她敏锐地打量起面前这人。只见对方衣着华丽,气质不凡,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度,显然也是所谓的达官贵人 于是,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又换了一副模样,刚刚的不屑和慌张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且装作不在意的笑容 她一边笑着,一边赶忙伸手想要拉住苏晋手腕,苏晋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浓烈的脂粉香气。那香气过于浓郁,直冲鼻腔,与他平日里习惯的淡雅气息大相径庭。不自觉地微微撇了撇头,躲开了那女人伸过来的手。那女人见状也没说什么,嘴里还不停地说道:“您快请进,小店新到了不少上好的料子,都是从江南那边精选过来的,花色新颖,质地更是没得说,保准合您心意。您随便看看,要是有喜欢的,小的给您详细介绍介绍。” 苏晋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女人,却在触及她身上布料的瞬间定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手指随意地指向那女人身上的布料,说道:“我要你身上这种布料。”女人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堆起笑容,眼神却有些闪烁:“客官,实在对不住,这料子已经没货了。” 苏晋微微挑眉,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却带着几分笃定:“哦?这可不是普通的料子,此乃皇宫进贡所用的云纹锦缎,其独特的纹路和色泽,我在宫中随侍时见过无数次,断然不会认错。你这绸缎铺生意兴隆,怎会连这一匹布料都寻不出?” 听闻此话女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眼神中满是惊慌。一旁的伙计们也仿佛被惊雷击中,一个个神色大变,瞬间警觉起来,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身边的棍棒。女人见状,心中一狠,咬牙切齿地喝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女人一声令下,伙计们立刻如恶狼般扑了上来,迅速将店门一关,朝着苏晋围堵过去。 苏晋却神色淡定,只是微微转过头,眼神向身后的侍卫示意了一下。那侍卫心领神会,身形闪动间已与伙计们缠斗在一起。只见他拳脚虎虎生风,每一招都凌厉无比,不过片刻,伙计们便纷纷惨叫着倒下,在地上痛苦呻吟。侍卫干净利落地解决完后,又重新稳稳地站回了苏晋的身后 苏晋微微抬起头,看向女人。女人脸色煞白,但仍强装镇定地喊道:“你……你竟敢如此放肆!”苏晋却轻笑一声,说道:“姑娘,不急,我只是想请你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