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早读开始了多久，方玮奈的笔就转了多久。
方玮奈只是看着专心。要不是他的桌面上光秃秃的一本资料都没有，只摆着一支笔，或许真的有人相信他在认真学习。
毕竟那张脸上出现的神情十分严肃，看着就像专心写题的好学生。
也不知道是哪位奇葩领导的规定，每周星期一的早读是升旗加数学，由于下雨升旗取消了，通宵玩了一晚上手机之后，一回来大家就要接受催睡大礼包。
周一的早上老师们管得比较松，早读一般是自由安排。
“没有任务？那不就是睡觉了。”高二一班学生如是说。
可是那群骗子每到这个时候就展现了什么叫做“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早读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百倍，随手拿起一张卷子就奋笔疾书。
不过现在这些学生里不包括方玮奈。
方玮奈在他们班算是个另类的存在，考试基本不会掉班级前五，但平时学起来比较随心所欲，常年划水，只有在哪个老师讲错的时候，他才会“积极”地举手提出问题。
除此之外的时间，他都不知道在座位上捣腾些什么。每一次，老师们只能看着他考年级前列，真是骂也骂不得，夸也夸不得，对他混子般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方玮奈还在想今早的事情。
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况且这件事实在有点蹊跷，总不会是他一早起来神经错乱产生了幻觉？
他虽脑子已经乱成一片浆糊，可手上动作不减，笔那是越转越快。
有的人思考的时候手就不能闲着，总要找点东西碰一下，方玮奈就是这样。
一个不走心，笔被他转飞了。方玮奈眼睁睁望着它在空中飞过一条完美的弧线。
飞到一半的时候，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啪”的一声直接掉下。
方玮奈：……
他此刻非常非常希望是自己眼瞎看错了，或者是牛顿的第一定律在地球出了问题。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小，现在希望全都寄托在前者上。
方玮奈缓缓俯下身，手在笔的正上空虚抓了一会儿，又往外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
什么也没有摸到，很好。
方玮奈轻呼出一口气，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地把笔提上来。
期间表情十分庄重，像是在做什么国家级高危实验，一分一毫都不能差。
他的手还悬在空中，正想把笔挪到桌面上，余光不小心瞟到高鹏奕。
此刻高鹏奕放下小说，一言难尽地望着他。
“啪”的一声，可怜的黑色签字笔不堪受辱，再次摔在地上。
方玮奈：……
我不是，我没有。
方玮奈这回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该怎么向高鹏奕解释自己这一个早上的脑残行为，难不成神经兮兮地告诉他“我觉得有人在偷窥我”吗？
这样估计真的会被当成傻子。
“奈哥，你……”高鹏奕看着他石化已久的表情，还是狠下心来问，“你今天怎么了？”
“那个……我在研究阻力呢！”方玮奈憋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理由。
“你看，如果我快速移动这只笔，它受到的空气阻力会变大。控制好速度的话，根据流体阻力公式我就能算出当前的空气阻力。”
方玮奈一边说着还弯腰捡起笔，在空中用力挥舞了几下，充当扇子给高鹏奕吹风。
随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做完以后更像傻子。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我其实就是在发呆而已，别想了。”
高鹏奕表情逐渐变得惊恐，方玮奈连忙补了一句，生怕再说下去人家要被他吓出病来。
“那行吧。哥，你继续……研究空气阻力，要是算出来了记得把答案告诉我。”
高鹏奕战战兢兢地把头扭了回去，不停思索着短短一个早上这位云淡风轻的大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思来想去，能让学霸脑子崩了的……啊不是，能让学霸人设崩了的，除了学习也只能是学习了。
高鹏奕连连感叹，学霸就是学霸，脑回路都和常人大相径庭。
他还不知道，在往后的日子里，方玮奈精心维持了那么久的人设将一去不复返。
—
心惊胆战的一天终于结束，方玮奈觉得自己应该去医院看看。
放学后，他等到大家几乎走完，才背上自己的书包，做贼似地溜出学校。
校外的车辆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部停在那里。方玮奈一只手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翻来翻去。
风一下子吹大了，冷得方玮奈打了个寒颤，手机没拿稳差点滑下。
哪来的妖风邪风，怎么吹得人心凉凉的？
在汀景，手机肯定是禁止带进学校的。只不过他们班的人才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把手机带进校园，仗着老师们都懒得管，平时都肆无忌惮地揣着兜里。
方玮奈当然是其中的翘楚。
想着早点回去，他专门往小巷里走，打算抄近路，。
小巷里住着人，只不过街边的路灯忽明忽暗，基本等同于摆设。
方玮奈思索着到了医院该怎么和医生描述自己的症状。
首先的问题是要挂什么科，眼科还是精神科？方玮奈有点茫然。
要不先挂个百度百科问问？
正胡思乱想，他感觉被什么人撞了一下，还听到旁人微微抽气的声音，像小兽哽咽。
怎么就撞到别人了，方玮奈第一个反应就是道歉。
他把头微微抬了起来，说了一句，“对不……”
“起”还未落音，抬头却发现他面前什么人也没有。
不仅是人，离他一米之内连一个物种都没有，眼前只有一条笔直的小路。
怎么玩真的？！不会真让他撞到鬼了吧！
晚霞渐渐褪去，已经晚上了。望着这条忽明忽暗，模糊不清的小道，方玮奈第一个想法是，为什么临走前没有把眼镜给带上，远处黑漆漆的模糊景象让人很没安全感。
第二个想法是，好死不死大晚上的为什么要走小路来看什么医生！
白天瞎闹闹玩玩就算了，方玮奈自认也不是什么非常胆小的人，可如今他真的有点怀疑自己了……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此刻方玮奈的世界观有些破碎。
他是眼睛不疼脑子也清醒了，有什么病也得等到明天早说，现在有必要立马跑回家去，禅坐着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祛除这一天碰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
大半夜真的不要到处乱跑，一不小心真的就撞鬼了。
他一路疯跑回家，手上死死抓着手机，心里盘算着要是真的有什么鬼追到他面前，就拿手机当砖头拍死它。
终于回到家，方玮奈感觉自己这一辈子心脏都没有跳的这么快过。他此刻什么都管不上，直接把书包一扔就埋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装死。
这是方玮奈最熟悉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到处乱跑。这种熟悉使他慢慢安心。
只不过……他家现在除了他之外什么人也没有，仅一盏灯亮着，还是他刚打开的。
也有点空落落的。
方玮奈换上拖鞋，故意在地上摩擦出声音，打算制造点声响给自己鼓鼓气。
他一路挪到了厨房，发现冰箱上贴着一张贴纸，上面写着“儿子，今天妈妈去出差，你自己在冰箱里找点吃的。不用等我回来了，自己照顾好自己。”
方玮奈叹了口气，晚饭还得自己解决。
他三两下把面条放入锅里，把上面的配料一股脑全部扔进去，在锅里胡乱搅了搅，最后特别有艺术气息地撒入一些葱花，一顿简单粗暴的晚饭大功告成。
热腾腾的面条还刚出锅，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只要没毒都是好吃的，连他这种千年不进厨房的人也觉得这面条香飘四溢。
况且走了一路已经饿惨了，方玮奈三两下就把那碗“方家自制浓香汤面”给吃完了，连汁都不剩。
吃饱喝足后，方玮奈也安心不少，他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走回了房间。
突然想起，今天怎么莽莽撞撞的还是第一次。方玮奈觉得有点好笑，闷头乐了半天，感觉也没那么害怕了。
今天神奇的遭遇让他想到了一个朋友，此人简直就是冷酷制冰机的化身，他都不敢想对方会怎么嘲讽他。
方玮奈赶紧拿起手机，打算和某人分享一下他今天的所见所闻。
—
林坼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眼前这道题目。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能让他思索这么久的题目了。
这道题题型很新颖，用往常的两种方法算出的结果不一样，他还没找出问题出在哪。
林坼终于有一点眉目，紧锁的眉头舒展开。
他正打算动笔去写，手机却突然响了，上面写着大大的三个字，方玮奈。
他平时写题之前都会把手机静音，今天绝对是个意外。
方玮奈的电话刚被接通，对面的人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有什么急事待会再说，没什么急事以后再说。”
以方玮奈对他的了解，林坼下一秒就能挂断电话。于是他连忙道：“林坼救命！有鬼追我！”
林坼果然没有立刻挂了，他花了一点时间平复好自己的情绪，终于心平气和开口：“大爷你今儿又什么毛病？”
“你是说，你今天撞鬼了？”
“嗯！”方玮奈重重点头。
林坼揉了揉自己的眉头，“你敢不敢再扯一点？”
到目前为止，林坼都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方玮奈连忙说：“真的！我去医院的路上有人和我说话，但是当时我附近一个人都没有，我不骗你！”
“那你怎么证明这不是你自己乱说的？”
“我有病啊这个点来和你开玩笑？游戏他不香吗？我像是那么闲的人吗？”
“……”林坼真的很开口，说不定你就是有病呢。
但方玮奈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他还是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方玮奈见林坼没有说话，以为他信了，正想着继续说，谁知道人家缓缓给他来了句：
“你是不是一个人在家里太无聊魔怔了？老觉得所有人想害你是吧？你要是有空就多出去玩玩，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省的在这胡思乱想。”
林坼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像老妈子一样用苦良心地教育别人，这种话通常都是别人对他说的。
导致他说这话的时候，面部肌肉都没有调节过来，显得一言难尽。
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该怎么尝试和方玮奈讲道理。
突然一阵细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像是有人把门打开了。
他听到方玮奈喃喃道：“林坼，我该不会命绝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