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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谢谢

作者:十日一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伏天的热得人喘不过气来,明薇拉开冰箱门,只瞧见空荡荡的冷冻层泛着冷光。她想起上次许骋送来的雪糕,唇角不自觉上扬——是时候回礼了。


    转身走进卧室,明薇从衣柜里取出件藕荷色针织短袖,下摆自然垂落在高腰牛仔短裤上方,勾勒出纤细的腰线。简单挽起的低马尾垂在颈侧,几缕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少女周身萦绕着温柔又清爽的气息,像冰镇过的茉莉茶般沁人心脾。她将外婆精心烹制的卤菜仔细装进精致的餐盒,辣卤色泽红亮诱人,不辣的卤味泛着琥珀光泽,光是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小超市内,许骋正利落地将一箱饮料搬上货架。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浸湿的黑色T恤紧贴在肌肉线条流畅的背肌上,小臂因用力而微微暴起青筋。余光瞥见那抹温柔的藕荷色身影时,他手一抖,箱子险些砸落。


    “许骋!”明薇晃了晃手里的饭盒,酒窝比平时更深。“尝尝我外婆做的卤菜,上次的雪糕的回礼。”她把筷子往他手里一塞,动作带着几分随意的亲昵。


    许骋喉结不自觉滚动,却故作镇定地挑眉,:“谢什么,顺手的事”话虽硬气,接过餐盒的动作却格外轻柔,耳尖瞬间烧起来。


    “哟!”货架后突然钻出一个脑袋,王明举着抹布怪叫,“许骋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他凑过来时,许骋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却被王明舔了下掌心。


    “恶不恶心!”许骋简直不知道拿手怎么办,擦裤子上太破坏形象,可要是现在去洗手,又担心王明这个嘴上没把门的要说些什么。


    王明是个热情好客的,当即热情地和明薇介绍自己,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明薇在边上笑着听他讲。许骋站在一边,如果眼神能杀人,王明已经死了几遍了。王明讲着讲着就感到一阵恶寒,一回头,看许骋似笑非笑看着他,当即住嘴。


    明薇这时把卤菜往两人中间一推,“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王明毫不客气地夹起卤鸡爪大快朵颐,含糊不清地赞叹:“这也太好吃了!许骋你小子有福了——”话音未落,后腰就挨了许骋一记肘击。


    许骋侧身挡住王明龇牙咧嘴的脸,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在冰柜前挑选雪糕的明薇。少女踮脚取物时,发梢轻轻晃动,他又想起那日侧光下她脸上柔和的轮廓。直到王明在耳边怪笑:“某人魂都被勾走咯——”他才猛地回神,耳尖发烫,佯装生气地踹了好友一脚,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明薇刚把最后一盒雪糕放进购物篮,许骋已经大步跨上前,一把拎起沉甸甸的塑料袋。他故意抖了抖手臂,肱二头肌在汗湿的T恤下鼓出漂亮的弧度:“这么沉,我送你。”


    “就是就是!”王明从收银台后蹦出来,手指在计算器上敲得噼里啪啦,“老顾客必须打骨折价!”说着又旋风般冲回冰柜,抱出三盒限定款雪糕堆进袋子,“加量不加价!”


    “你们太客气了……”明薇还想推辞,王明已经把小票塞进她手里,瞪眼道:“是不是朋友?朋友哪有算这么清的!”她只好笑着收下,心里盘算着下次要带外婆新做的冰粉来。


    最后明薇还是拒绝了许骋送她回家的提议。等明薇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许骋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发愣。空调的冷风裹着残留的茉莉花香味,却怎么也吹不散心里那团燥热。他无意识地转着货架上的棒棒糖,满脑子都是明薇说话时晃动的梨涡。


    “魂被勾走啦?”王明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嘴里还嚼着最后一块卤鸡爪。许骋这才反应过来,饭盒已经见了底,顿时急得跳脚:“你怎么全吃完了?”


    “好心帮你善后!”王明讲话一套一套的,“人家女孩子送的,你搁那儿装高冷,多伤人心?”他突然凑近,挤眉弄眼道,“说真的,下次约她吃宵夜?学校后门那家炒粉摊就不错,再整点烤串……”


    许骋耳尖发烫,抄起货架上的薯片砸过去:“谁要你出主意?”可等王明笑着跑开,他却掏出手机,偷偷搜索起夜市摊的营业时间。


    “完了!”许骋突然一拍脑门,盯着空荡荡的柜台,“饭盒忘还了!”他转头瞪向正在舔手指的王明,眼神像看贼,“合着你吃完连碗都想顺走?”


    “冤枉啊!”王明抱着头往后跳,“我就是吃个卤菜,怎么成梁上君子了?”他缩着脖子嘟囔,“不就一个饭盒,至于这么紧张吗?”


    许骋没接话,抓起饭盒走到水池边。水龙头哗啦啦打开,他小心翼翼地冲洗着每一个角落,水珠溅湿了衣角也浑然不觉。平时连泡面碗都懒得洗的人,这会儿竟像给古董做保养似的,每一处缝隙都细细洗净,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明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热闹,“你小子是不是偷偷学家政了?”


    日头渐渐西斜,超市的白炽灯管次第亮起。许骋擦干饭盒,又套了两层塑料袋才挂到自行车把手上。玻璃门外,晚霞把街道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蝉鸣声也变得有气无力。


    “你还真带回去?”王明指着饭盒,活像见了外星人,“小偷要真偷这玩意儿,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放这儿万一丢了呢?”许骋理所当然地甩下一句,跨上车就蹬。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夏夜的风掠过耳边,他却总忍不住低头看一眼晃悠的饭盒,想象着下次见面时,把干干净净的盒子递给明薇,她梨涡浅浅说“谢谢”的样子。


    “嘶——”王明突然一个急刹,差点栽进绿化带。刚才脑补的画面太过惊悚——许骋穿着粉色围裙,端着饭盒子扭捏地喊“明薇宝贝快尝尝”。他浑身鸡皮疙瘩狂冒,对着前面的背影大喊:“许骋!你要是敢变成恋爱脑,我第一个大义灭亲!”


    “滚你的!”许骋头也不回地蹬车,车铃清脆的声响混着夜色里渐起的蛐蛐声,消失在街角。


    空调外机嗡嗡作响,混着王明手机里“double kill”的音效在狭小房间回荡。许骋仰面躺在床上,右手搭在额头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满脑子都是明薇递饭盒时晃动的梨涡,连王明的游戏音效都变得悦耳——他正盘算着下次见面该穿哪件T恤。


    “诈尸了?”王明突然扑到床上,压得弹簧床吱呀作响,“躺这儿傻乐什么呢?”许骋条件反射地翻身坐起,险险避开泰山压顶,后背撞得书桌“咚”地一声。


    罪魁祸首却大剌剌地瘫成大字型,双手枕在脑后:“怎么不躺了?”他挑眉打量好友,“平时早踹我下床了,今天转性了?”


    许骋冷着脸没接话,余光瞥见王明故意晃悠的脚丫子。往常这时候,他早该抄起枕头砸过去了,可今天只是深吸一口气,挤出一句:“你继续玩吧,不用管我。”说着起身往书桌前走。


    这反常的反应让王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骨碌一下从床上弹起,绕着许骋转圈:“骋哥,你还是我认识的骋哥吗?”说着伸手就要探他额头,“是不是中暑说胡话?”


    “滚!”许骋挥开那只爪子,声音比往常高了八度。这熟悉的暴躁让王明眼睛一亮,刚要坐回床上,突然盯着他眯起眼:“不对劲……除非……”他猛地一拍大腿,惊得许骋手一抖,“人逢喜事精神爽!明薇送你卤菜,你连我都忍了?”


    许骋坐在书桌前,装作没什么,实际背上都出了汗。还没等他开口,王明已经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扑过来:“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明薇?”


    “胡说八道!”许骋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却被王明眼疾手快抓住手腕。两人在床上扭打成一团,枕头甩到地上,床单皱成一团。许骋满脑子都是“明薇”两个字在打转,慌乱中竟没使出全力,反倒被王明压在身下。


    “不打我?不骂我?”王明喘着粗气,眼睛亮晶晶的,“许骋,你完了!你小子真栽了!”他翻身滚到床尾,躲开许骋挥来的枕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明天我就去帮你打听明薇的喜好,再不行我去当电灯泡——”


    “闭嘴!”许骋抓起被子蒙住头,耳尖红得能滴血。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混着王明的怪笑,把夏夜搅得更加燥热难安。


    手机尖锐的铃声突然打破这欢乐的氛围,许骋皱起眉头。屏幕上跳动的“母亲”二字像根倒刺扎在他心里,他眼皮都没抬便狠狠挂断。然而对方不依不饶,秒针每跳一下,来电提示就像重锤砸在两人心头。


    “说不定……”王明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记忆如毒蛇缠上脖颈——暴雨夜,小许骋蜷缩在血泊里,膝盖伤口渗出的血混着雨水染红了台阶。别墅里摔碎瓷器的脆响、女人尖叫着“孽种”的咒骂、男人发动跑车扬长而去的轰鸣,此刻又在耳边炸开。


    许骋忽然扯出个冷笑,脸沉如水:“你这副表情做什么,我会怕?”接通电话的瞬间,尖锐女声像泼出的硫酸:“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小小年纪就在外面鬼混,死在外面才好!”


    王明浑身血液凝固。他看着好友把手机拿远,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掏耳朵,显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那指尖却绷得发白。听筒里污言秽语滔滔不绝,许骋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打不通你老公电话,拿我撒气?我活到现在,花过你一分钱?”“嘟——”许骋挂断电话,动作干脆利落。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空洞的嗡鸣。许骋静默片刻,起身时带起一阵风,竟还吊儿郎当地问:“吃泡面吗?加蛋。”


    王明盯着好友挺直的脊背,喉咙像被什么卡住,却点点头。记忆里那个抱着膝盖在医院缝针,却咬着牙不掉泪的小孩,和眼前故作潇洒的身影重叠。当厨房传来烧水壶的咕嘟声,他突然抓起枕头狠狠砸向墙壁:“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他!”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里,只留下蝉鸣在黑夜里撕扯。


    厨房的白炽灯在水面投下摇晃的光晕,许骋盯着锅里翻涌的面条,木勺搅动蛋液的节奏渐渐慢下来。卧室传来王明摔枕头的闷响,像块石头砸进回忆的深潭——原来他从未忘记,那些被锁在别墅杂物间里的夜晚,母亲砸碎他心爱玩具的冷笑,还有饭桌上父亲永远空着的座位。那些被刻意掩埋的渴望,在母亲今天的辱骂里又破土而出,藤蔓般缠住心脏,勒得生疼。


    他伸手去够水池边的奶锅,指尖却擦过斜放的饭盒。金属碰撞声里,辣椒粉罐应声而倒,细密的红雾腾起,瞬间灼痛了双眼。许骋踉跄着扶住水槽,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地涌出,混着溅起细碎水花。喉咙里堵着的委屈随着刺痛翻涌,他干脆放任自己埋在水流里,让泪划过脸颊。


    “许骋!”王明撞开厨房门时,正看见好友弓着背冲洗眼睛的狼狈模样。毛巾塞进手里的瞬间,许骋摸到布料上未干的潮气,忽然想起今天给明薇洗饭盒时打湿的手心,以及当时心里隐隐的雀跃。今天她笑着说“尝尝看”的声音,此刻竟比母亲的咒骂更清晰。他不是什么都没有,他有朋友,有关心他的人。


    这场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却像暴雨冲刷过积灰的窗台。当王明手忙脚乱问他怎么样,当辣椒的呛味渐渐散在蒸腾的热气里,许骋忽然笑出声。水珠顺着下颌滴进领口,他看了看王明,又看了看沥水架上安然无恙的饭盒,此刻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记忆里那个一直被锁在黑暗里的少年,此刻被灶台的暖光裹住。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得清亮,他用肩膀蹭掉眼角最后一滴泪,将打散的蛋液淋进沸腾的锅里。金黄色的蛋花在水面舒展,像极了那天明薇笑着递来卤菜时,眼底晃动的星光。原来有些温暖早已种下,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能冲破所有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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