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 第1章 初遇 凌晨五点的薄雾像浸透了水的棉絮,糊在明薇卧室的窗玻璃上。床头柜的闹钟"叮铃铃"炸开,她盯着远处山影的目光有些失焦,长睫轻轻颤动,眼底水汽朦胧。 然而很快她便起身,在意识尚未清醒时就开始了洗漱的工作。镜子里的少女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眼下却透着一抹青色,然而少女本人并不在意。她还有点没睡醒,刷牙洗脸的样子有点天然呆。 "醒啦?菜包在桌上,热乎着。"外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铝锅盖子"哒哒"响着,排骨香气混着蒸汽漫过门槛。外婆正站在灶台前忙碌,招呼着明薇,往保温桶里倒汤的手却稳当得很。看见明薇,她连忙擦了擦手,从橱柜里拿出个铁盒装的炒青菜:“中午在学校吃这个,比食堂的油水足。”明薇接过铁盒,触手温热。 明薇眼睛弯弯,笑着和外婆撒娇:“谢谢外婆,外婆最好了。”昨晚父母争吵后的阴霾似乎从未在她心里留下痕迹,有外婆在,明薇什么也不怕。“外婆,我走了。”她扬声说,攥紧了手里的铁盒。 上学路上,明薇咬下口菜包,温热馅料熨帖着胃。晨雾渐散,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肩头,像谁轻拍了下她。她加快脚步,把昨夜的碎片甩在身后——今天有英语测验,她必须拿第一,这是她唯一能掌控的事。 明薇一到教室就拿出抹布,将讲桌边角的粉笔灰仔细擦净,才翻开课本温习。晨光透过窗棂,在书页上投下斜斜的光斑,直到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涌进来——同桌李怡凑到她耳边,指尖点了点桌面:“知道吗?今天要来转学生!”明薇握笔的手顿了顿,抬眼看见李怡神秘兮兮的表情,只弯了弯嘴角便低头演算习题。对她而言,课本上的函数图像远比未知的转学生更重要,毕竟“考第一,赚大钱孝顺外婆”是刻在心底的目标。 上课铃响时,班主任领着个男生走进来。当全班还像灰扑扑的麻雀般挤在座位上,他已出落得鹤立鸡群—普通的校服也掩不住肩线的挺拔,鼻梁高挺,眼角微挑时带着股桀骜。明薇下意识抬眼,恰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少年忽然大方一笑,露出颗尖尖的虎牙。她像被烫到似的垂下眼睫,看到黑板上班主任写下的“许骋”,心里默记: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戏剧般的是,许骋被安排坐在她后排。课间时,男生们呼啦啦围上去,他单手撑在桌上侃侃而谈,引得阵阵哄笑。明薇埋头整理笔记,却总能听见他偶尔扬起的声线,他声音很好听,谈论的话题却多是关于吃喝玩乐,明薇心里对两人不是一路人大概有了数。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许骋在来新学期的第二节课就趴在桌上打盹,数学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第二节课就睡觉,不如回家去睡。”然后许骋就被罚站了。他没做什么“挣扎”,云淡风轻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明薇实在好奇是怎样的人会这么大胆,于是偷偷回头,竟看见他倚着墙根,桌上摆着本本武侠小说看得入神。她皱紧了眉头,刚转回头,却看到数学老师近在咫尺的脸,“明薇,你在干什么!”于是明薇,这个模范三好也站了起来。 明薇僵着脊背站起来时,听见全班倒抽冷气的声音——年级第一被罚站,这比许骋睡觉更像头条新闻。 后面的许骋忽然有点慌。他见过太多被老师点名就红眼眶的优等生,想起刚刚在台上看到的微笑,现在却被自己连累。他悄悄关注着明薇,愧疚地一直在想该怎么让小姑娘心情好起来。 可明薇只是把碎发别到耳后,挺直的脊背像株被风吹不弯的竹。阳光穿过她的睫毛,在罚站的墙壁上投下颤动的影,马尾辫随着她记笔记的动作轻轻晃,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 许骋心里怀着担心,他用课本挡着脸,偷偷观察明薇的侧脸。她居然在听老师讲题时,用铅笔在纸上演算着,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没皱一下眉。她似乎并没因为这突发事件而有不良情绪,倒显得许骋的担心多余起来。许骋笑了笑,明薇让他想起小时候在花鸟市场见过的白孔雀,开屏时美得张扬,却从不把目光分给围观的人。 明薇其实在暗自掐自己手心。昨晚父母争吵到凌晨,此刻太阳穴正突突地跳,罚站的冷风一吹,反倒让她清醒了些。虽然最开始感觉有点尴尬,但多亏了这一遭,不然这会儿怕是要打瞌睡了,这章很重要,尽量不要耽误。明薇从来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柔柔弱弱,她像一粒种子,给她什么环境都能破土发芽。 但一码归一码,明薇感觉她对后面的转学生印象更不好了些,她的预感是对的,两人果然不是一路人。一产生交集,她就倒霉了。 更让她气闷的是,许骋居然趁老师转身时,用课本轻轻戳她的后背。明薇僵着脊背不理,那课本却像颗小石子,执着地敲着她的脊椎。明薇终于妥协般侧过脸,撞进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睛里。少年比她高出半个头,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睫毛的阴影叠在她发烫的脸颊上,他用口型说:“咱俩‘同罪’了。”明薇攥紧了拳头,别开脸去看窗外,外面的香樟树被风吹得沙沙响,搅得她心里也有些乱。 下课铃响时,明薇刚把被罚站时记的笔记补完。许骋的影子突然从桌面掠过,他弯腰捡起什么,指尖在她桌角敲了敲:"班长,掉东西了。" 一片樟树叶打着旋落在笔记本上。叶脉被仔细压平过,边缘用笔描了道歪歪扭扭的线,背面三个小字比明薇小学写得还差-"对不起"。明薇指尖摸了摸樟树叶,想起罚站时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原来之后他弯着腰是在做这个。 明薇把叶子推回去,耳尖有些发红,她不知道这会儿该怎么处理,好像许骋也没做错什么。许骋却误会了他的意思,笑着说:"嫌丑啊?我可是找了半节课才挑到叶脉最完整的。"虎牙在阳光下闪了闪,颇有些骄傲的样子。 恰好上课铃响,明薇翻开课本,边上樟树叶上“对不起”三个字被阳光照透,像谁在树叶上撒了把星星。她想起罚站时背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觉得,这叶子也没那么丑了。她不该抱有偏见看人。 中午时分,赶了一上午作业的李怡还在替她愤愤不平,“数学老师也太凶了,这么点小事都要罚人。”明薇只是安静地听着,小心地把小蛋糕分了一半给同桌。李怡吃着香甜的蛋糕,像倒豆子一样将起了老师间的各种八卦,有美食有美人,这一刻,李怡真是觉得人生足矣。 后排却突然传来许骋的声音:“‘战友’我们好歹经历了共患难,蛋糕不该分我一口吗?”明薇刚想回头瞪他,却发现李怡比她反应更快,此时她飞快地转过头去,圆圆的脸上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你还好意思说,今天要不是你,明薇就不会被罚站。” 许骋饶有趣味地看着李怡想母鸡护崽一样护着明薇,李怡还想说什么,却被明薇拉了拉袖子,才愤愤住了嘴。转过头去,两个女孩还说起了悄悄话,许骋打赌,肯定不是关于他的好话。 期中考试出成绩的那天,阳光裹着蝉鸣涌进教室,明薇盯着红纸上自己蝉联第一的名字,却没多少喜悦——她早该想到,班主任那句“这次考试后有新安排”会是场风暴。果不其然,“一帮一”名单公布时,她的名字与许骋的名字在黑板上并排挨着,像两条看似交汇却永远走不到一处的折线。 “总分最高的小组有奖,作业分也算入考核。”班主任的声音混着粉笔灰飘落,明薇捏紧钢笔。她瞥见许骋正歪在椅背上转笔,校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隐约的红痕。作为班长,她向来把老师的话当军令,可此刻笔记本上刚写下的“辅导计划”,却被窗外的热浪蒸得发皱。抬头时,许骋已经晃出教室,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像砸在她焦虑的心上。 第二天收作业时,明薇走到许骋课桌前,呼吸骤然一滞——他的桌面摊着张草稿纸,铅笔在纸面飞速游走,而前排李怡的作业本被反扣在一旁,露出熟悉的粉色卡通贴纸边角。见她投来目光,许骋突然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淡粉色疤痕:“扣分了,班长舍得?”话音未落,他修长的手指已抽走她臂弯里的数学本,书页翻动间,混着阳光的洗衣粉气息扑面而来。“我抄作业的技术,可比解题厉害多了。”他眨眼时睫毛投下阴影,明薇猛地别开脸,在笔记本上狠狠画下叉号。笔尖即将划破纸面时,外婆布满皱纹的手忽然浮现在眼前——每个深夜,那双温热的手总会轻轻拍着她后背,说:“人这辈子啊,总得给别人留条路走。” 她攥紧了笔,最终在叉号旁画了个小小的圈。 第2章 约定 此后的日子像团缠人的蛛丝。明薇正低头解物理题,忽然有团纸团轻轻砸在后脑勺,弹到课桌缝隙里。她诧异地回头,正对上许骋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朝纸条努了努下巴,示意她捡起来。展开皱巴巴的纸,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老班要走下来了,借根笔救命?” 又或是她在誊抄笔记时,后颈突然落下细碎痒意。转头发现许骋用铅笔尾端挑起她一缕头发,见她瞪眼,立刻举手投降:“别动,有粉笔灰。”可那狡黠的笑分明在说,这又是他新发明的恶作剧。 最让她咬牙的是数学课,老师转身板书的瞬间,后腰突然被轻轻一捅。许骋半撑起身子,将课本竖起来当掩体,他刻意压低声音,薄荷糖的气息却仍然混着温热的吐息拂过她耳畔:“这道题的辅助线怎么画?”明薇慌忙抽走纸条,耳尖烫得能煎熟鸡蛋。 深夜的台灯将草稿纸照得发白,明薇咬着笔头,盯着数学试卷上鲜红的批注。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取而代之的是钥匙粗暴插入锁孔的声响——她握笔的手猛地收紧,墨迹在纸上晕开个深色的点。 客厅传来玻璃瓶砸向瓷砖的脆响,混着父亲含混的骂声:“都是你害的!”母亲尖锐的哭喊刺破空气,紧接着是瓷碗碎裂的哗啦声。外婆原本织毛衣的手顿住,苍老的指节捏紧毛线针,白发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发颤。明薇想说“别去”,可外婆已经起身,用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掩上她的房门,棉布拖鞋擦过地面的沙沙声很快被争吵吞没。 书桌前的少女蜷缩成小小一团,眼泪无声地砸在作业本上,洇开工整的字迹。她咬住嘴唇,生怕呜咽溢出喉咙,直到咸涩的泪水聚在鼻尖,痒得几乎窒息。突然,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许骋的消息跳出来:“明天帮我藏份早餐?老班突击检查不让带”。她盯着跳动的对话框,颤抖着打下“好”,又删掉重输,最后只发了个歪歪扭扭的句号。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一半,像极了她破碎又拼凑的生活。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黑板旁的日历被撕下两页,期末考试愈发临近。明薇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鞋底碾过走廊地砖缝隙里干枯的榕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推开门的瞬间,作业本在臂弯里晃了晃。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扬起的手悬在半空,红色美甲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许骋背靠白墙,校服领口歪着,嘴角斜勾起的弧度像道未愈的伤疤。班主任的钢笔在教案本上洇出墨团,抬头看到明薇松了口气,求救般道:“明薇,带许骋出去透透气。” 走廊栏杆上落满下午三点的阳光,明薇看着许骋踢开脚边不知谁遗落的塑料瓶盖。瓶盖骨碌碌滚出去好远,又撞上墙角发出清脆一声。“那是我妈。”他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管,“班级倒数请家长,流程老套得很。”说完就开始和明薇和明薇聊起别的,什么都说,就是不提刚刚的事,喉结在歪斜的领口间上下滚动,像困在玻璃瓶里的飞蛾。 明薇摩挲着作业本封皮。她注意到许骋校服袖口有处线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像随时会绷断的琴弦,或许他没有人帮忙收拾。明薇一下子心软“学习上有问题可以问我。”话音未落,少年突然笑出声,满是嘲弄,睫毛阴影里的眼睛像蒙着层雾,“他们在乎的只有成绩单上的数字。” 风穿过走廊,掀起明薇发梢。她垂眸数地砖上的裂痕,余光瞥见许骋踢石子的力道越来越重。当他第三次将石子踢到栏杆外时,明薇想起昨天打扫卫生时,许骋匆忙塞进桌洞的牛皮纸袋——封口缠着几圈松垮的透明胶带,袋口因仓促收纳被挤得歪斜,露出半截医院诊断书边角,泛黄的纸业上隐约可见“心动过速(疑似应激)”的字样。她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刚刚的动作,许骋弯腰系散掉的鞋带,明薇看见他后颈有道淡粉色疤痕。他直起身时带起的风,混着淡淡的皂香。“刚不该冲你发火。”他踢开最后一颗石子,声音比先前柔软,“是我太激动了。你眼睛真好看...像小时候我养的琉璃金鱼。” 暮色爬上教学楼时,许骋指着天边的火烧云说话,他这会儿神色柔和,半点不见平时的玩世不恭,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显得有些乖。明薇轻吸一口气,说道“期末考就要到了,一起努力,说不定能让你少些烦恼,要试试吗?”许骋愣了愣,随机微微点头,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映出被拉长的影子。 接下来的两周,教室里总能见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明薇写作业时,许骋不再趴在桌上睡觉,而是时不时戳戳她的胳膊,把鬼画符一样的草稿纸推过来,上面歪歪捏捏地写道“这道题又卡住了”。往常一听到窗外传来“许哥,打球去!”的呼喊就不见人影的许骋,现在只是含糊应一声,便继续坐在明薇后面的位子上。 班级后墙的倒计时牌撕到个位数时,校园论坛突然飘起热帖——配图是明薇俯身指题时一缕发丝垂落,她伸手把它别在耳后,许骋手里捏着笔,眼睛却落在明薇身上,脸上是明晃晃的笑意。校园论坛的热帖热度持续飙升,楼中楼的评论不断刷新。 “这抓拍绝了!许骋的表情好像在看什么稀有动物哈哈哈”有人配着捂嘴笑的表情包调侃,底下立刻有人跟风:“救命,学霸的眼神是在研究解题新思路吗?” “明薇这张封神!建议竞选校园女神!”夸赞声中,突然冒出一条“刺眼”回复:“就不能是正常讲题?现在的人脑补能力太强了吧。”这条评论瞬间引发争论,两派在评论区吵得不可开交。 调皮的男生在帖子里刷起歪楼评论:“许哥高冷人设崩塌现场!快拿小本本记下来!”还有的同学则开始创作无厘头段子:“已知许同学解题时瞳孔地震,求此刻他的脑内OS——”滑稽文风反倒让热帖热度更上一层楼。 随着热帖扩散,隔壁班的学生路过时总爱往教室张望。但当被问及两人关系,明薇的同桌李怡只是挤眉弄眼:“这题超纲了,本人拒绝回答!” 暴风雨般的总复习来得猝不及防。物理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这张卷子题型经典,晚自习前半节做完。”话音未落,英语老师抱着听力磁带跟进来:“后半节突击听力,错超过五个的放学留堂。”晚自习的铃声里,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中,唯有靠窗的角落保持着安静。许骋用铅笔敲了敲明薇的桌角,推过一张折了边的草稿纸,上面潦草地写着:“这个电路图,还是弄不懂。”少年睫毛低垂,在练习册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盖住了他反复描画的那行字——“不能让她失望”。 期末考试像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复习时度日如年,真正考试那几天却转瞬即逝。随着最后一科收卷铃响,老师布置完假期作业,教室里的喧闹声如潮水般褪去,方才还挤满人的座位转眼间便空了大半。 明薇作为值日生,又想着班长的职责,主动留下来等待检查。确认门窗关好、黑板擦净后,她终于能在讲台边的椅子上坐下歇口气。窗外的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将午后的空气都烘得懒洋洋的。 许骋抱着篮球冲进教室时,后背的校服已经被汗水洇出痕迹。他眼睛亮晶晶地凑过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雀跃:“班长!我跟他们对了选择和填空答案,这次我们组绝对能逆袭!”他说话时手舞足蹈,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汗,“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昨天做梦都在背公式呢!” 话音未落,几个同样抱着篮球的男生从后门探出头来。为首的男生吹了声口哨:“许骋你不地道啊!偷偷找班长补课就算了,还天天在我们面前放狠话!”其他人跟着起哄:“明薇同学,下次也带我们一个呗?我们保证比许骋还认真!” 许骋的耳朵瞬间红透,伸手去推闹作一团的朋友:“行了行了!你们作业写完了吗?”他越着急,朋友们越不依不饶,硬是把他当初“一定要脱离倒五”的豪言壮语抖了个干净。直到许骋作势要抡起篮球砸人,几人才笑着跑开,临走前还挤眉弄眼地瞥向教室角落。 喧闹声渐渐远去,教室里又恢复安静。许骋挠了挠头,有些局促地开口:“班长你先走吧,这些我来就行。”他伸手去搬第一排的凳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将耳尖的红晕镀上一层金边。 明薇没有推辞,轻声说了句“谢谢”。走到教室门口时,她不自觉地回头张望,正看见许骋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板凳倒扣在课桌上。微风掀起窗帘的一角,恍惚间,她听见心底有个声音轻轻说了句——谢谢你,许骋。 成绩公布的清晨,蝉鸣将暑气织成密网。明薇毫无悬念地蝉联年级第一的消息刚传开,许骋已经蜷在自家飘窗上,手机屏幕在晨光里泛着冷白的光。他凌晨三点就给发榜早的外班朋友发消息,此刻成绩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里,两个名次格外刺眼——明薇的名字牢牢钉在年级榜首,而他的排名赫然显示着“班级倒八”。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烫,许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发抖。这种兴奋感来得莫名其妙,他从小到大都把成绩单当废纸,此刻却对着屏幕傻笑个不停。空调冷气裹着蝉鸣涌进房间,恍惚间却想起明薇给他讲题时垂落的发丝,想起她温声说“慢慢来”时的梨涡,胸腔里突然胀满某种酸涩又滚烫的情绪。 指尖飞速划过屏幕,他把年级排名表和自己算好的小组总分一股脑转发给明薇,还特意标红了“倒八”两个字。手机震动的瞬间,烟花表情在对话框炸开,他盯着那个跳跃的图标看了好久,才心满意足地把脸埋进抱枕里。阳光透过纱帘爬上他的侧脸,将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染成蜜糖色。 楼下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许骋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又想起明薇夸他“进步好大”时的眼神。原来真的有人能让顽石开花,让从未在乎过分数的少年,也会为了一个约定,在深夜的台灯下反复默写公式。 第3章 雪糕 风扇在头顶吱呀作响,明薇盘腿坐在床上看书,外婆戴着老花镜,笑眯眯地看着外孙女。橙红色的晚霞透过窗户洒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突然一阵风掠过,书页哗啦啦翻动起来,明薇伸手按住,却不小心把书掉在了床上。 "薇薇别着急,慢慢看。"外婆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外婆去买几根雪糕降降温。" "我去我去!"明薇像只小兔子似的跳起来,挽住外婆的胳膊撒娇,"我知道哪家雪糕最好吃,外婆在家歇着!"其实她是心疼外婆这么热的天出门,毕竟外面的空气都像被火烤过一样。 踩着夕阳的余晖,明薇蹦蹦跳跳来到常去的超市。刚推开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懒洋洋地躺在柜台后的躺椅上。许骋正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脸上却写满了没精打采。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明薇悄悄走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许骋下意识往后一仰,抬眼的瞬间却愣住了。晚霞的光温柔地勾勒着明薇的轮廓,几天不见,少女愈发白皙的脸庞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动人,像极了冰柜里快要融化的香草冰淇淋。 "傻啦?"明薇歪着头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风扇在头顶吱呀作响,明薇盘腿坐在床上看书,外婆戴着老花镜,笑眯眯地看着外孙女。橙红色的晚霞透过窗户洒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突然一阵风掠过,书页哗啦啦翻动起来,明薇伸手按住,却不小心把书掉在了床上。 "薇薇别着急,慢慢看。"外婆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外婆去买几根雪糕降降温。" "我去我去!"明薇像只小兔子似的跳起来,挽住外婆的胳膊撒娇,"我知道哪家雪糕最好吃,外婆在家歇着!"其实她是心疼外婆这么热的天出门,毕竟外面的空气都像被火烤过一样。 踩着夕阳的余晖,明薇蹦蹦跳跳来到常去的超市。刚推开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懒洋洋地躺在柜台后的躺椅上。许骋正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脸上却写满了没精打采。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明薇悄悄走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许骋下意识往后一仰,抬眼的瞬间却愣住了。晚霞的光温柔地勾勒着明薇的轮廓,几天不见,少女愈发白皙的脸庞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动人,像极了冰柜里快要融化的香草冰淇淋。 "傻啦?"明薇歪着头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没...没有!"许骋慌忙坐直身子,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他这才发现,明薇今天扎了个松松的马尾,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脸颊两侧,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在挑选雪糕时,两人才知道原来这家超市是许骋朋友的妈妈开的,他今天过来帮忙看店。许骋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许多,带着平日里少见的温柔。明薇一抬头,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年好像又长高了不少,站在身边竟能投下一片清凉的阴影。 "完了完了,再长高下去我都要仰着脖子说话了。"明薇心里嘀咕着,随即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悄悄摇摇头把这莫名其妙的念头甩出脑海。窗外的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冰柜里的冷气氤氲开来,将这个夏日,酿成了一支甜蜜的雪糕。 许骋几乎是小跑着接过明薇怀里沉甸甸的塑料袋,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扫码枪,金属外壳在他掌心显得小巧玲珑。平日里总卡壳的老旧机器,此刻却格外听话,"滴滴"的扫描声清脆利落,像是踩着欢快的鼓点。 "算我给老顾客打折。"他利落地按下计算器,“不行不行!”明薇急得直摆手,“你这样阿姨要亏本的。“两人僵持不下,少女着急时鼻尖沁出的小汗珠在夕阳下亮晶晶的,许骋慌乱地别开眼,装作认真核对账单。 突然,他转身从冰柜里抽出几支不同口味的雪糕,一股脑塞进袋子:"不收就当瞧不起我!"塑料袋被塞得满满当当,明薇踮脚想往外掏,发梢扫过他手腕,惊得他像触了电似的往后缩。他又补了句“就当补课的谢礼。” 明薇不好再拒绝,抿着唇抽出一支奶油味雪糕,往他手里一塞:"那...那你也吃。"转身时马尾辫扫过他手背,带着若有若无的百合香。等许骋反应过来,少女的背影已经融进橙红色的暮色里。 他低头盯着手中的雪糕,包装纸在掌心渐渐湿润。"手怎么这么多汗。"他懊恼地甩了甩手,却见雪白的奶油顺着指缝滑落,啪嗒一声坠落在地。监控屏幕后一个女人憋着笑按下暂停键,画面里,少年手足无措的模样,与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被永远定格在染着晚霞的玻璃窗前。 晚上八点,许骋踩着路灯昏黄的光晕来还超市钥匙。王明一把接过钥匙,顺势拽住他胳膊:"别走啊!我爸妈买了肥牛卷,今晚吃火锅!"作为穿开裆裤就认识的发小,两人早把对方家当第二个窝,许骋也不客气,直接瘫在沙发上抄起游戏手柄。 厨房传来塑料袋窸窣声,王明妈妈系着碎花围裙探出头,眉梢那道淡疤随着笑意轻轻弯起:"小骋来啦?快帮忙搭把手!"她特意踮脚把顶层的火锅底料往下够,许骋见状立刻起身接过沉甸甸的购物袋。王明在身后夸张地捂胸口:"得,我才是这个家多余的!"逗得满屋子笑声像煮沸的汤锅般咕嘟作响。 酒足饭饱后,王明爸爸盯着电视里的发明节目目不转睛,王明妈妈削着西瓜,忽然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小骋最近是不是有心事?下午看店时魂不守舍的。" 许骋握着西瓜的手猛地收紧,红色瓜汁顺着指缝往下淌。"阿姨...您说什么呢?"许骋感觉耳朵快烧穿了。王明妈妈意味深长地把切好的西瓜推到他面前,水果刀在瓷盘上敲出清脆声响:"就是个来买雪糕的姑娘,我们小骋非要多送人家几支。" 王明"腾"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什么情况?!许骋你藏得够深啊!"就连向来沉稳的王明爸爸都呛得直咳嗽,客厅里瞬间炸开锅。 "哇靠!该不会是你们班那个明薇?!"王明眼睛瞪得像铜铃,"年级第一、总被人夸好看的那位?!"见许骋耳尖发红不吭声,他突然怪叫着扑过来:"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人家!" 许骋刚要反驳,却在听到明薇被夸赞时莫名骄傲,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否认咽回去。直到王明挤眉弄眼调侃"学霸怎么会看上学渣",他才恼羞成怒地扑过去:"再说一遍?!"两人滚在沙发上笑闹,西瓜汁蹭了王明妈妈刚换的沙发套。 角落里,王明妈妈望着打闹的少年,目光温柔又心疼。她知道许骋家里那烂摊子,看着孩子耳尖泛红的模样,轻轻抿了口茶——或许这个夏天,能让小骋多感受些家的温暖。 夜已深,许骋躺在王明房间的床上,辗转反侧。往常沾枕即睡的他,此刻却怎么也睡不着。下午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循环播放——午后侧光下,明薇脸上细密的小绒毛清晰可见,带着少女特有的柔和光晕;他反复回想当时的场景:明薇会不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当时的气氛是不是尴尬到了极点?就连平时总被他怼的王明,随口说的玩笑话,此刻也像复读机一样循环播放。 就在他思绪万千时,王明的呼噜声突然响起,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更添了几分烦躁。许骋心烦意乱,抓起枕头捂住脑袋,试图隔绝外界的声音,也隔绝那混乱的思绪。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间,他终于沉入了梦乡。 第4章 谢谢 三伏天的热得人喘不过气来,明薇拉开冰箱门,只瞧见空荡荡的冷冻层泛着冷光。她想起上次许骋送来的雪糕,唇角不自觉上扬——是时候回礼了。 转身走进卧室,明薇从衣柜里取出件藕荷色针织短袖,下摆自然垂落在高腰牛仔短裤上方,勾勒出纤细的腰线。简单挽起的低马尾垂在颈侧,几缕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少女周身萦绕着温柔又清爽的气息,像冰镇过的茉莉茶般沁人心脾。她将外婆精心烹制的卤菜仔细装进精致的餐盒,辣卤色泽红亮诱人,不辣的卤味泛着琥珀光泽,光是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小超市内,许骋正利落地将一箱饮料搬上货架。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浸湿的黑色T恤紧贴在肌肉线条流畅的背肌上,小臂因用力而微微暴起青筋。余光瞥见那抹温柔的藕荷色身影时,他手一抖,箱子险些砸落。 “许骋!”明薇晃了晃手里的饭盒,酒窝比平时更深。“尝尝我外婆做的卤菜,上次的雪糕的回礼。”她把筷子往他手里一塞,动作带着几分随意的亲昵。 许骋喉结不自觉滚动,却故作镇定地挑眉,:“谢什么,顺手的事”话虽硬气,接过餐盒的动作却格外轻柔,耳尖瞬间烧起来。 “哟!”货架后突然钻出一个脑袋,王明举着抹布怪叫,“许骋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他凑过来时,许骋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却被王明舔了下掌心。 “恶不恶心!”许骋简直不知道拿手怎么办,擦裤子上太破坏形象,可要是现在去洗手,又担心王明这个嘴上没把门的要说些什么。 王明是个热情好客的,当即热情地和明薇介绍自己,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明薇在边上笑着听他讲。许骋站在一边,如果眼神能杀人,王明已经死了几遍了。王明讲着讲着就感到一阵恶寒,一回头,看许骋似笑非笑看着他,当即住嘴。 明薇这时把卤菜往两人中间一推,“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王明毫不客气地夹起卤鸡爪大快朵颐,含糊不清地赞叹:“这也太好吃了!许骋你小子有福了——”话音未落,后腰就挨了许骋一记肘击。 许骋侧身挡住王明龇牙咧嘴的脸,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在冰柜前挑选雪糕的明薇。少女踮脚取物时,发梢轻轻晃动,他又想起那日侧光下她脸上柔和的轮廓。直到王明在耳边怪笑:“某人魂都被勾走咯——”他才猛地回神,耳尖发烫,佯装生气地踹了好友一脚,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明薇刚把最后一盒雪糕放进购物篮,许骋已经大步跨上前,一把拎起沉甸甸的塑料袋。他故意抖了抖手臂,肱二头肌在汗湿的T恤下鼓出漂亮的弧度:“这么沉,我送你。” “就是就是!”王明从收银台后蹦出来,手指在计算器上敲得噼里啪啦,“老顾客必须打骨折价!”说着又旋风般冲回冰柜,抱出三盒限定款雪糕堆进袋子,“加量不加价!” “你们太客气了……”明薇还想推辞,王明已经把小票塞进她手里,瞪眼道:“是不是朋友?朋友哪有算这么清的!”她只好笑着收下,心里盘算着下次要带外婆新做的冰粉来。 最后明薇还是拒绝了许骋送她回家的提议。等明薇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许骋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发愣。空调的冷风裹着残留的茉莉花香味,却怎么也吹不散心里那团燥热。他无意识地转着货架上的棒棒糖,满脑子都是明薇说话时晃动的梨涡。 “魂被勾走啦?”王明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嘴里还嚼着最后一块卤鸡爪。许骋这才反应过来,饭盒已经见了底,顿时急得跳脚:“你怎么全吃完了?” “好心帮你善后!”王明讲话一套一套的,“人家女孩子送的,你搁那儿装高冷,多伤人心?”他突然凑近,挤眉弄眼道,“说真的,下次约她吃宵夜?学校后门那家炒粉摊就不错,再整点烤串……” 许骋耳尖发烫,抄起货架上的薯片砸过去:“谁要你出主意?”可等王明笑着跑开,他却掏出手机,偷偷搜索起夜市摊的营业时间。 “完了!”许骋突然一拍脑门,盯着空荡荡的柜台,“饭盒忘还了!”他转头瞪向正在舔手指的王明,眼神像看贼,“合着你吃完连碗都想顺走?” “冤枉啊!”王明抱着头往后跳,“我就是吃个卤菜,怎么成梁上君子了?”他缩着脖子嘟囔,“不就一个饭盒,至于这么紧张吗?” 许骋没接话,抓起饭盒走到水池边。水龙头哗啦啦打开,他小心翼翼地冲洗着每一个角落,水珠溅湿了衣角也浑然不觉。平时连泡面碗都懒得洗的人,这会儿竟像给古董做保养似的,每一处缝隙都细细洗净,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明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热闹,“你小子是不是偷偷学家政了?” 日头渐渐西斜,超市的白炽灯管次第亮起。许骋擦干饭盒,又套了两层塑料袋才挂到自行车把手上。玻璃门外,晚霞把街道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蝉鸣声也变得有气无力。 “你还真带回去?”王明指着饭盒,活像见了外星人,“小偷要真偷这玩意儿,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放这儿万一丢了呢?”许骋理所当然地甩下一句,跨上车就蹬。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夏夜的风掠过耳边,他却总忍不住低头看一眼晃悠的饭盒,想象着下次见面时,把干干净净的盒子递给明薇,她梨涡浅浅说“谢谢”的样子。 “嘶——”王明突然一个急刹,差点栽进绿化带。刚才脑补的画面太过惊悚——许骋穿着粉色围裙,端着饭盒子扭捏地喊“明薇宝贝快尝尝”。他浑身鸡皮疙瘩狂冒,对着前面的背影大喊:“许骋!你要是敢变成恋爱脑,我第一个大义灭亲!” “滚你的!”许骋头也不回地蹬车,车铃清脆的声响混着夜色里渐起的蛐蛐声,消失在街角。 空调外机嗡嗡作响,混着王明手机里“double kill”的音效在狭小房间回荡。许骋仰面躺在床上,右手搭在额头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满脑子都是明薇递饭盒时晃动的梨涡,连王明的游戏音效都变得悦耳——他正盘算着下次见面该穿哪件T恤。 “诈尸了?”王明突然扑到床上,压得弹簧床吱呀作响,“躺这儿傻乐什么呢?”许骋条件反射地翻身坐起,险险避开泰山压顶,后背撞得书桌“咚”地一声。 罪魁祸首却大剌剌地瘫成大字型,双手枕在脑后:“怎么不躺了?”他挑眉打量好友,“平时早踹我下床了,今天转性了?” 许骋冷着脸没接话,余光瞥见王明故意晃悠的脚丫子。往常这时候,他早该抄起枕头砸过去了,可今天只是深吸一口气,挤出一句:“你继续玩吧,不用管我。”说着起身往书桌前走。 这反常的反应让王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骨碌一下从床上弹起,绕着许骋转圈:“骋哥,你还是我认识的骋哥吗?”说着伸手就要探他额头,“是不是中暑说胡话?” “滚!”许骋挥开那只爪子,声音比往常高了八度。这熟悉的暴躁让王明眼睛一亮,刚要坐回床上,突然盯着他眯起眼:“不对劲……除非……”他猛地一拍大腿,惊得许骋手一抖,“人逢喜事精神爽!明薇送你卤菜,你连我都忍了?” 许骋坐在书桌前,装作没什么,实际背上都出了汗。还没等他开口,王明已经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扑过来:“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明薇?” “胡说八道!”许骋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却被王明眼疾手快抓住手腕。两人在床上扭打成一团,枕头甩到地上,床单皱成一团。许骋满脑子都是“明薇”两个字在打转,慌乱中竟没使出全力,反倒被王明压在身下。 “不打我?不骂我?”王明喘着粗气,眼睛亮晶晶的,“许骋,你完了!你小子真栽了!”他翻身滚到床尾,躲开许骋挥来的枕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明天我就去帮你打听明薇的喜好,再不行我去当电灯泡——” “闭嘴!”许骋抓起被子蒙住头,耳尖红得能滴血。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混着王明的怪笑,把夏夜搅得更加燥热难安。 手机尖锐的铃声突然打破这欢乐的氛围,许骋皱起眉头。屏幕上跳动的“母亲”二字像根倒刺扎在他心里,他眼皮都没抬便狠狠挂断。然而对方不依不饶,秒针每跳一下,来电提示就像重锤砸在两人心头。 “说不定……”王明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记忆如毒蛇缠上脖颈——暴雨夜,小许骋蜷缩在血泊里,膝盖伤口渗出的血混着雨水染红了台阶。别墅里摔碎瓷器的脆响、女人尖叫着“孽种”的咒骂、男人发动跑车扬长而去的轰鸣,此刻又在耳边炸开。 许骋忽然扯出个冷笑,脸沉如水:“你这副表情做什么,我会怕?”接通电话的瞬间,尖锐女声像泼出的硫酸:“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小小年纪就在外面鬼混,死在外面才好!” 王明浑身血液凝固。他看着好友把手机拿远,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掏耳朵,显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那指尖却绷得发白。听筒里污言秽语滔滔不绝,许骋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打不通你老公电话,拿我撒气?我活到现在,花过你一分钱?”“嘟——”许骋挂断电话,动作干脆利落。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空洞的嗡鸣。许骋静默片刻,起身时带起一阵风,竟还吊儿郎当地问:“吃泡面吗?加蛋。” 王明盯着好友挺直的脊背,喉咙像被什么卡住,却点点头。记忆里那个抱着膝盖在医院缝针,却咬着牙不掉泪的小孩,和眼前故作潇洒的身影重叠。当厨房传来烧水壶的咕嘟声,他突然抓起枕头狠狠砸向墙壁:“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他!”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里,只留下蝉鸣在黑夜里撕扯。 厨房的白炽灯在水面投下摇晃的光晕,许骋盯着锅里翻涌的面条,木勺搅动蛋液的节奏渐渐慢下来。卧室传来王明摔枕头的闷响,像块石头砸进回忆的深潭——原来他从未忘记,那些被锁在别墅杂物间里的夜晚,母亲砸碎他心爱玩具的冷笑,还有饭桌上父亲永远空着的座位。那些被刻意掩埋的渴望,在母亲今天的辱骂里又破土而出,藤蔓般缠住心脏,勒得生疼。 他伸手去够水池边的奶锅,指尖却擦过斜放的饭盒。金属碰撞声里,辣椒粉罐应声而倒,细密的红雾腾起,瞬间灼痛了双眼。许骋踉跄着扶住水槽,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地涌出,混着溅起细碎水花。喉咙里堵着的委屈随着刺痛翻涌,他干脆放任自己埋在水流里,让泪划过脸颊。 “许骋!”王明撞开厨房门时,正看见好友弓着背冲洗眼睛的狼狈模样。毛巾塞进手里的瞬间,许骋摸到布料上未干的潮气,忽然想起今天给明薇洗饭盒时打湿的手心,以及当时心里隐隐的雀跃。今天她笑着说“尝尝看”的声音,此刻竟比母亲的咒骂更清晰。他不是什么都没有,他有朋友,有关心他的人。 这场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却像暴雨冲刷过积灰的窗台。当王明手忙脚乱问他怎么样,当辣椒的呛味渐渐散在蒸腾的热气里,许骋忽然笑出声。水珠顺着下颌滴进领口,他看了看王明,又看了看沥水架上安然无恙的饭盒,此刻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记忆里那个一直被锁在黑暗里的少年,此刻被灶台的暖光裹住。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得清亮,他用肩膀蹭掉眼角最后一滴泪,将打散的蛋液淋进沸腾的锅里。金黄色的蛋花在水面舒展,像极了那天明薇笑着递来卤菜时,眼底晃动的星光。原来有些温暖早已种下,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能冲破所有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