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汇演当天,宁遥站在后台幕布旁,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戏服下摆。
台下坐满了学生和老师,嗡嗡的交谈声像一群蜜蜂似的在他脑中盘旋,吵的人心烦。
他深呼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但收效甚微。
“紧张?”季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穿着破旧戏服也掩不住他眼里的光彩。
今天的表演他们选择了《悲惨世界》中马吕斯和珂赛特相认的片段,宁遥饰演马吕斯,季然则扮演冉阿让。
宁遥点点头,喉咙发紧:“我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过”
“别盯着观众看”季然靠近一步,压低声音“只看我,就当台下只有我一个人”
他的呼吸拂过宁遥的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糖味道。
这个距离在平时会让宁遥脸红,但现在却奇迹般地让他平静了些。
“六班表演结束,七班准备!”学生会的同学跑来通知。
季然最后捏了捏宁遥的手:“你会做得很棒。”
手指相触的瞬间,一股暖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宁遥突然觉得,也许他真的能做到。
舞台灯光刺眼得让人眩晕。宁遥站在指定位置,听着旁白介绍剧情。音乐响起,他的第一句台词就要来了
“街垒陷落的那天……”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台下数百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那些目光像实质性的压力,把他钉在原地。
一瞬间,所有台词都从脑海中蒸发,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一秒。两秒。尴尬的沉默在蔓延。
就在这时,本该在下一幕才出场的季然突然从舞台另一侧走出来,即兴加了一段独白:“啊,马吕斯,你在这里!街垒陷落的那天,我找到了你……”
宁遥睁大眼睛。这不是剧本里的安排。但季然坚定的眼神给了他提示,他深吸一口气,接上台词:“是的,那天我受伤了,以为自己会死……”
接下来的表演完全脱离了剧本。季然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舵手,引导着宁遥这艘迷航的小船,在即兴的海洋中找到方向。
奇怪的是,脱离了死记硬背的台词,宁遥反而表现得更加自然。当他看着季然的眼睛说话时,那些台词不再只是背诵,而是真正的情感流露。
“……您救了珂赛特,也救了我。”宁遥轻声说着最后一句台词,眼中闪烁着真实的泪光“我该如何感谢您?”
季然
不,此刻他就是冉阿让。
他伸手轻抚宁遥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珍宝:“爱她,这就够了。”
灯光暗下,掌声雷动。宁遥还沉浸在角色中,直到季然在黑暗中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指,才回过神来。
“我们做到了”季然耳语道“而且我觉得我们改得比原剧本更好。”
他们手拉手鞠躬谢幕时,宁遥注意到前排几位老师正在热烈讨论,不时点头。班主任李老师的表情从最初的担忧变成了惊喜。
回到后台,同学们围上来祝贺。
“太棒了!”
“你们什么时候改了剧本?”
“即兴发挥那段太感人了!”
宁遥腼腆地笑着,目光却不断寻找季然的身影。
“可以啊!老季!即兴发挥太帅了!”
“那必须的”季然下台后给好友张毅吹嘘着,下一秒被学生会成员围着讨论什么,但似乎感应到了宁遥的目光,转头对他眨了眨眼。
颁奖环节,七班果然获得了最佳表演奖。
班主任李老师高兴得脸都红温了不少,拍着季然和宁遥的肩膀说:“我就知道你们俩合作会有好结果!”
散场时已是晚上九点,十二月的寒风刺骨。
宁遥站在校门口等待季然处理完学生会事务,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迅速消散。
天空中开始飘落细碎的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微凉的水滴。
“久等了。”季然终于出现,鼻尖冻得通红
“学生会那帮人非要现在讨论下个月的活动。”
宁遥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他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雪花在街灯下像无数飞舞的萤火虫。
经过一盏特别亮的路灯时,宁遥注意到季然的手背已经冻得发红,他忘了戴手套。
鬼使神差地,宁遥伸手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季然猛地停下脚步,雪花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宁遥……?”
“你的手很冷”宁遥低声说,仿佛这就是全部理由。
但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手指也在微微发抖。
季然慢慢回握住他的手,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现在不冷了。”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继续走,谁都没有说话,但宁遥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爆炸了。
季然的手掌温暖而粗糙,指腹上有打篮球留下的茧,摩挲着他的皮肤,传递着无声的喜悦。
“宁遥”走到一个僻静的小公园时,季然突然停下“我能……我能吻你吗?”
雪花落在季然的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他的眼睛在街灯下呈现出点点亮色,盛满了期待和一丝不确定。
宁遥呆愣一瞬没想到季然会突然这么问,他没有回答,而是踮起脚尖,轻轻贴上季然的嘴唇。
那个吻短暂而青涩,带着冬日的凉意和少年特有的笨拙,却让俩人的全身像过电一般颤抖。
分开后,季然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笑容却比宁遥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哇”他小声说“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宁遥低头笑了,雪在他脚下被踩的咯吱作响。他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词汇都显得苍白无力。
突然季然吻上他的唇,让宁遥愣了一瞬,下一秒季然得到了回应,这次时间更长,也更坚定。季然的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腰,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我们该回家了”最终宁遥轻声说“明天还要上学”
季然点点头,但牵着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他们绕了远路,只为多相处一会儿,直到不得不分开的岔路口。
“明天见”季然说,轻轻捏了捏宁遥的手指才放开。
宁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雪花模糊了视线。
回家的路上,他的嘴角一直上扬着,怎么也压不下去。
那个吻的感觉还留在唇上,像一团小小的火焰,温暖了他整个胸膛。
然而,这份美好只持续到第二天早晨。
宁遥刚走进教室,就察觉到异样的氛围。
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他进来,立刻安静下来,投来复杂的目光。
有人好奇,有人困惑,还有人眼中闪烁着明显的厌恶。
“发生什么事了?”宁遥放下书包,问前排的同学。
那个同学尴尬地移开视线:“呃……你去看看学校论坛吧。”
宁遥掏出手机,登录平时几乎不用的校园论坛。
首页置顶的帖子标题像一记重拳击中他的胃部:《震惊!七班两个男生昨晚在小公园接吻!!!》
帖子里的照片虽然模糊,但足以辨认出是他和季然。
两人在路灯下拥吻,雪花在周围形成天然的柔焦效果,本该是美好的画面,此刻却成了公开处刑的证据。
评论已经超过两百条,有调侃的,有厌恶的,也有少数表示支持的,但更多的是猎奇和恶意的揣测。
「早就觉得他们不对劲了」
「好恶心,学校不管吗?」
「没想到宁遥表面高冷背地这么骚」
「季然居然好这口?白瞎了一张帅脸」
宁遥的手开始发抖,眼前的文字模糊成一片。
他想关掉页面,却看到最新一条评论:「班主任已经知道了,等着被叫家长吧!」
教室门被推开,季然走了进来。他脸色苍白,显然也看到了那个帖子。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季然眼中满是担忧和歉意,但宁遥迅速移开了视线。
整个上午像一场噩梦。每节课间都有人特意跑来七班门口,只为一睹"那对同性恋"的真容。
宁遥把自己埋在课本里,假装对那些指指点点毫不在意,但手心不断渗出的冷汗出卖了他。
季然几次试图和他说话,都被他生硬地避开。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季然。是道歉,是解释,还是干脆承认一切?他的思绪彻底乱了,他害怕了,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下午第二节课下课
“宁遥,季然”班主任李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表情严肃“跟我来办公室。”
走廊上,李老师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响亮。
宁遥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走向审判台。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位老师,看到他们进来,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李老师关上门,示意他们坐下。
“我想你们知道为什么叫你们来。”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桌上电脑屏幕显示的正是那个帖子。
季然挺直腰背:“老师,那是我们的私事——”
“在学校范围内发生的就不是纯粹的私事!”李老师打断他“尤其是现在闹得全校皆知!校长都已经过问了。”
宁遥盯着自己的膝盖,喉咙发紧。他最害怕的事情正在发生。成为焦点,被评判,被贴上标签。
“你们都是好学生,尤其是你,宁遥,最近掉到年级前五。”李老师的语气缓和了些“现在是高三关键时刻,不要让这些事情影响学业。”
“我们并没有影响学习!”季然坚持道。
“那张照片看起来可不像不会的样子”李老师叹了口气“我已经通知了你们的家长。季然,你父亲说他会尽快来学校;宁遥,你母亲正在赶来。”
宁遥猛地抬头,胃部一阵绞痛。
如果没有告诉家长,宁遥或许会跟季然一样争论,可……母亲,她知道了,知道她付出一切,引以为傲的儿子,跟男生搞一起会怎么想,还要因为这种事被叫到学校?她刚出院不久,身体还很虚弱……
“老师”宁遥的声音颤抖着“我妈妈她……身体不好,能不能……”
“正因如此,你更应该规范自己的行为,宁遥,你不该让你母亲担心的”李老师态度坚决“你们先回教室吧,记住!无论什么关系,在学校都要遵守行为规范。”
走出办公室,季然立刻拉住宁遥的手腕:“宁遥,听我说——”
宁遥甩开他的手,声音低而尖锐:“别碰我!”
季然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眼中闪过一丝受伤:“我们得谈谈,昨晚我以为那没人——”
“可昨晚就是个错误!”宁遥打断他“我们都糊涂了!现在闹得全校都知道,我妈妈还要被叫来学校……这太荒谬了”
季然的表情愣住即而变为受伤“可我们又有什么错呢?”
宁遥没有说话,他不敢看季然的眼睛
季然看宁遥这个样子心里闷闷的,好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从他心底涌出,涌到了他的咽喉处,想吐却吐不出来,只能艰难的咽回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想我们需要……保持距离……”宁遥艰难地说出这句话“……至少在学校里”
“我明白了…”季然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太平静了“如你所愿。”
他转身走向教室,背影僵硬而疏远。宁遥站在原地,胸口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穿过。
他知道自己伤害了季然,但在恐惧和羞耻的浪潮中,他看不到其他出路。
放学时,宁遥在办公室见到了母亲。她穿着那件常穿的灰色大衣,脸色比宁遥记忆中更加憔悴。看到宁遥进来,她的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是失望?担忧?还是单纯的疲惫?
“妈……”宁遥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回家再说。”母亲简短地说,向李老师点头告别。
回家的公交车上,两人沉默不语。宁遥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希望车子永远不要到站。他不敢想象家里的谈话会有多艰难。
“那个男孩”母亲突然开口“是叫季然吗?”
宁遥惊讶地转头:“你怎么知道?”
“你看他的眼神”母亲轻声说“和你父亲当年看我的眼神如出一辙。”
“妈,我……”
“先回家再说。”母亲摇摇头重复道,但这次语气柔和了些。
回到家,母亲没有立即质问或责备,而是先泡了两杯热茶。
宁遥捧着茶杯,温暖透过陶瓷传递到冰凉的手指上。
“李老师告诉我,你们接吻的照片被发到了网上。”母亲直视他的眼睛“是真的吗?”
宁遥点点头,喉咙发紧。
“你喜欢那个男孩?”
这个问题如此直接,让宁遥措手不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最终,他再次点头,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茶杯里。
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你知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要经历多少千难万难?”
“我不知道……”宁遥哽咽道“我什么都没想过……只是……”
“只是跟着感觉走”母亲替他说完“我理解,小遥,但现实世界并不宽容,尤其是对你们这样的孩子”
宁遥抬起头,惊讶于母亲没有暴怒,也没有表现出厌恶。
“你不……生气吗?”
“我当然生气”母亲苦笑“但不是因为你喜欢谁,也不是因为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而是你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小遥,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现在闹出这种事……”
她没说完,但宁遥明白。照片、流言、异样的眼光,这些都会成为干扰,影响他最重要的考试。
“我会处理好的。”宁遥低声承诺,虽然他甚至不知道从何入手。
母亲摸摸他的头发,就像他小时候那样:“我知道你会的,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妈并不阻止你寻找自己的感情,但眼下最起码先过了高考好吗?”宁遥点点头,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茶杯里。
那天晚上,宁遥躺在床上,手机屏幕亮了又暗。
季然发来几条消息,问他怎么样了,是否需要再谈谈
宁遥读了一遍又一遍,却不知如何回复。
最终,他只回了一句:「我们需要冷静一下……暂时别联系了。」
发送后,他立刻关掉手机,仿佛这样就能逃避随之而来的痛苦。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轻柔地覆盖着一切,就像时间会慢慢覆盖那些不愿回忆的片段。
但宁遥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无法真正停止。
就像他对季然的感情,即使现在被恐惧和羞耻掩埋,也依然在那里,顽固地跳动着。
[化了]今天回家,单元电梯坏了[化了]被迫负重从一楼爬到九楼,等我刚爬上来……电梯又好了……我……[捂脸笑哭]ber老天,何苦为难我个不爱运动的宅女啊[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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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论坛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