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潋是被雨声吵醒的,耳边滴答不断,玻璃窗映出他稚嫩的脸,雷声震荡鼓膜,在遥远黑夜间嘶吼。他不敢一个人待着,哆哆嗦嗦地要去隔壁房间。
小孩踏上地板,静悄悄地走到那道黑得吓人的门前,他的声音很清脆,颤抖着喊,“爸爸,很黑,我怕”
小孩敲门,不见回应便拧开了门,黑漆漆的屋子空无一人,在他身后发出咚的一声,是屋门闭合,似心涧落石。
父亲对自己很严厉,他要求自己坚强,沈潋母亲生他时难产,她竭力请求医生保住孩子,在沈潋浑身血污地降世后,她笑着蹭了蹭自己的孩子便合上了眼。
沈父极爱母亲,他们一起经历十五年,从学生时代到而立年华,他希望孩子像他母亲一样,沈母坚韧,花一样的人却坚定挺拔如苍苍青竹,美好的词堆砌成了这位美好的母亲。
奈何丧妻之痛击溃了他,他希望孩子肖母,却又怨恨着他。妻子的死令沈父埋怨自己无辜的孩子。沈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他对沈潋的情感有着爱,又在感情中折磨自己折磨孩子。
沈潋不敢哭,因为会招致父亲烦恼,也少有人安慰。那天突兀流泪,泪腺止不住地抽搐着,眼泪甚至会在脑中浮现出父亲时落下,连“父亲”这个充斥着安全感的词都会使这位小朋友哭泣。
沈潋流泪不会发出声音,小手连水杯都抓不住,却堵得住痛苦决堤的呜咽。
沈潋不敢让泪沾湿枕头,小小的躯体窝在屋角,蜷缩着进入了梦乡。他梦到了自己的母亲,她把蜷起来的自己抱在怀里,幸福感麻痹了痛觉,妈妈的手无限接近心脏,窒息感真实到扎进骨缝,直到他呼吸断断续续到发出悲鸣。沈潋才从美梦中惊醒
小孩雪白的脸蛋红得像伊园蛇果,眼睛不再圆滚,小猫眼硬是哭得像流浪的小狗,浸着无尽的沉腐,不再光亮。比娃娃还要精致的小孩,有了些娃娃的死气,对人世的疏离缓缓渗入他的血液中。
沈潋着凉,得了重感冒,还发起了低烧,活着醒来是医生极尽其力的结果。
沈潋看了眼擦虚汗的医生,抬起眼皮观察着病房,他的眼睛被一抹金色吸引,金发下盖着极白的皮肤,沈潋不懂好看,人们总会夸他好看,他却只觉得眼前这人好看到泛着光。
那人注意到这边,托腮看窗的少年转过了头,与沈潋对上视线,沈潋说不了话,便歪了歪头,他想要听对方介绍自己。
对方可能看出来这小孩的想法,蹩脚的中文沈潋却听得很开心“涡叫奥古托斯,泥好。”
推门的声响打搅了小孩的思绪,沈潋迟缓地看向门口。
他的父亲,沈思年。往常一丝不苟的西装起了皱,眼角皱纹更甚,眼下乌青一片,他好像老了许多,三十岁的英俊男人疲惫得像四十岁。
沈潋正疑惑着,他不过睡了一觉,父亲怎么像好多天未合眼一般。
沈思年疲倦双眼先看了眼沈潋,才转眼看那边的奥古托斯。他对着那个孩子点了下头。
沈潋不理解这两人的行为,他又说不了话,只瞪圆了眼歪头注视着他们。
沈思年走近了,他走到床边先摸了摸沈潋的额头,确认小孩体温平复了,才眼含疲惫地看着儿子,沈潋从父亲眼中看到了心疼,他知道父亲是在关心自己,便冲他笑着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小潋昏迷了三天,这是你的哥哥,他13岁了,叫沈潭。”沈思年嗓音沙哑,“小潭,这是你的弟弟,他今年5岁,叫沈潋,你叫他小潋就行”
沈思年没注意到这俩小孩一个识字不多,一个是刚从国外过来,他俩都不知对方的名字怎么写。
沈思年叫来了沈潭,喝了口水,才说“小潭,你母亲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孩子了。对外人要叫父亲,明白了吗?”沈潭点了点头。
沈潭幼时学得很杂,自幼带他的保姆是中国人,他单能听得懂中文,流利地说话还有些难度。
“父亲”沈潭干脆地叫了沈思年,后者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病房,离开前回头叮嘱,“小潋一会李叔过来看你,你哥也会陪着你的,好好养病。”
李叔是管家,日常琐事管得很杂,是个心热的老人。沈潋跟李叔关系很好,小孩很喜欢这位慈和的伯伯。
李叔到时就看到在病床上睡觉的沈潋和在一旁看书的沈潭。
悄声走进病房,老人看着沈潋满心满眼都是心疼。轻声叫了沈潭一声“大少”,便只顾着那边的沈潋了,先掖了掖被角,转身放下保温桶后又匆忙洗了手,这才摸上小孩脸颊。
确认孩子无事后便叫小孩起来喝粥。沈潋迷迷糊糊间被喂了小碗米粥。那边沈潭吃着李叔带来的餐点,默声看着小猫一样被喂饭的弟弟。
李叔和沈潭陪着沈潋住了一星期的院,一个连吃饭都必须要喂沈潋,一个应小孩要求天天给讲故事,嗑绊说中文的样子逗得沈潋笑出了泪。尽管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却都乐在其中。
等沈潋精神头恢复了,李叔便带着两人回了家。
沈思年在忙沈潭上学的事情,他不确定沈潭该怎么办,英语肯定不在思考范围,国外的教育和国内不同,沈潭又是在爱尔兰长大,语文水平在小学三年级,而沈潭的年纪合该上初中。
直到沈潋出院,沈思年拿了一到六年级的数学综合卷让沈潭一张一张地做,终于确定小孩的适合层段,沈潭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成了初中生,整个暑期都要恶补语文。
沈潋这些天挺高兴,自己终于可以上小学了,沈潋渴望于接受知识,他很喜欢学习带来的新奇与充实感,于是加入了恶补的队伍,不过他补的是故事书和音乐。沈思年想开了,沈潋一出事打断了他沉浸的悲伤世界,开始下决心好好养孩子。
弹了两天钢琴的沈潋终是弹不下去了,威胁钢琴老师糊弄父亲,自己跑去沈潭那旁听,挨着坐的沈潭学着阅读题的解题思路,沈潋枕着胳膊睡得正香,这么几天下来,沈潋开始晚上睡不着觉了。
找父亲必然不行,于是沈潋抱着枕头和玩偶找了李叔,李叔晚上睡觉打呼噜,还把妈妈缝的小狗玩偶挤下了床。沈潋和李叔说要去和哥哥睡。
李叔乐得不行“小潋跟哥哥关系这么好,都不要伯伯了。”沈潋哼了一声没说话,当夜敲响了沈潭的门。
沈潭挺惊喜小孩来找自己,开门为弟弟让路,小孩拎着枕头观察屋子,空荡荡的,很像自己的房间。
沈潋睡觉时习惯蜷成一团,跟自己要安全感。奈何白天睡多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
沈潭安静得像死人,搞得沈潋不太自在,他不敢让沈潭像李叔那样给自己讲故事。
小小的身体绷得很直,也学着沈潭平躺装死人。旁边沈潭注意到了弟弟的焦躁。
“小潋,你要听故事吗?”沈潭很轻地开口。
沈潋立刻点头,还怕沈潭看不见,他很小声地说“哥哥,要听故事。”
这是沈潋第一次听沈潭说了英文,少年人嗓音独有的沙哑,很流利地讲着“Night after night I had passed the house and studied the lighted square of window”沈潋好奇道“哥哥,这是什么?”
“《都柏林人》”沈潭依旧平和地说。当夜,沈潋都没能坚持听到神父的死就闭上了眼。
沈潋睡觉时把自己团成一团,小孩柔嫩的皮肤透着沐浴露的香气,发丝软塌塌的,他面朝沈潭,不自觉地想靠着那人。
沈潭有严重的睡眠问题,他的亲生父亲是英国人,这个英国人有12个孩子,沈潭是其中第三子。他的父亲是军火商,整个欧洲的军火生意都是他的,还掌控着欧洲的□□。
这个人见惯了血腥,心理扭曲到让自己的孩子们自相残杀,他没有正牌妻子,只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情妇。沈潭在睡觉时都要提防想掐死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久而久之变得觉少,开始睡不着了。
他看着沈潋恬静睡颜,几天相处下来,他知道自己的新弟弟怕黑,胆子小到不像个小男孩,但又意外坚强,摔倒不哭,被训不哭,哪怕是怕黑都会坚持自己睡。
这样的小孩就该有人好好疼爱着,乖巧懂事,体谅着所有人的不容易。沈潭想着,他自己不会是干净的,他在六岁时就沾了血,自己都配不上成为他的哥哥。
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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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