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去的时候,顾时谦正被接二连三的事情闹得情绪处在烦躁顶峰,司机让他必须给车费,走又走不掉,他就气不过让司机负责手机在他车上被偷的事情,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
“车费我替他付了。”
顾时谦微怔,顺着司机目光跟着朝后转头,看见人群散开,背着刺眼的阳光,中间慢慢走过来一名清俊干净的陌生男生。
黑发,眉眼冷淡,声音也冷。
顾时谦不小心被阳光晃得难受,下意识不适地微眯起眼,默默打量对方。
155跳到他耳边提醒:“宿主,他就是你的目标。”
“命运之子。”
顾时谦一向热闹的性格,难得沉默没有立马回系统的话,不用155提醒,他也认出对方的身份,非亲非故,除了这位命运之子,在许家村他也不认识第二个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替他解难。
更何况......
对方酷似顾父的清俊眉眼,几乎第一时间,他内心隐隐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顾时谦自幼长相偏精致,不止一次听过有生意伙伴同顾家夫妇打笑,约莫大概是顾家父子三个,他哥和顾父如出一辙,夸赞顾家基因,有顾父和大少的英俊,又有难得二少的漂亮,这是要一家三个男人全占,不给他们普通男人活路。
“江川,你认识这个娃?”
“嗯,”许江川淡淡解释,“我妈家的亲戚。”
命运之子,许......江川?听到村民对话,顾时谦眸光微沉,暗暗吐槽这名字有够土,不愧是乡巴佬。
在他看来,取名带江,同河、海啊之类一样,在电视剧里,历来属于乡下人的取名方式,但他转念突然想到,按照现在确实当年产房护士弄错孩子,严格上顾时谦的名字应该归对方。
而许江川——才是他的名字。
顾时谦顿时眉头紧皱,心情郁闷低骂了声。
“顾时谦。”目光微移,对上许江川的眼睛,他微微扬下巴,跟着回了个招呼:“许江川。”
155见缝插针提醒:“宿主,宿主,打好关系!”
“打好关系,打好关系,不就是让我当舔狗吗?”顾时谦不高兴在脑海里骂,“凭什么我是炮灰?我顾时谦好好的当了十八年的顾家二少,现在告诉我突然冒出一个命运之子,人家才是顾家二少,我实际才是这个破村子的穷乡巴佬!艹!已经够生气了,还要让我打好关系!”
155被他吓地噤声,默默分散身体,用电流在空气中组成“打好关系”四个字,勤勤恳恳提醒任务。
顾时谦骂归骂,但想到未来流落街头的命运,还是不愿意吃苦的心占据上风,他咬了咬牙,努力扯动嘴角,笑着又补了两个字:“你好。”
但许江川没作反应,已经转过脸去和司机说话了。
“装逼。”顾时谦拳头攥紧,在脑海又气又委屈:“冰块脸了不起啊。”
155安慰说:“宿主,不怕,顾父和你大哥也是这个性格,你有十八年经验,一定能完成任务,和命运之子成为好兄弟!”
“......”顾时谦冷哼:“要不是为了我自己,我顾二少才不想和他当好兄弟。”
收到车费,又听到村民刚喊眼前冒出的少年“江川”,司机抬了抬眼,脸色也变得好看,问:
“你是许江川?高三毕业生?”
许江川还没说话,坐在里面车子看热闹的同学就探出脑袋替他先回答了:“是他!我们市今年的理科状元!”
见许江川眼眸扫了过来,那名小男生立马激动地脸色通红,指了指自己右胸口的一中校服标志,说:
“许学长,你班主任程老师也是我们物理老师,他最近上课天天给我们说你上课的事情,一个劲夸你呢!”
“你是我偶像!”
“好好好,我们庆山县终于又出了个状元!”司机咧嘴大笑,眼睛亮亮地看着许江川,眼神骄傲:
“既然是你的亲戚,我也就算了这小子不敬长辈的事。不过——”
他瞥了眼站在旁的顾时谦,他也有个上高中的儿子,还是没忍住多嘴管教了两句:
“学生还是要有学生的样子,尤其男孩子,不是叔叔我说话难听,染这啥蓝发、戴首饰这些,搞的奇装异服,像什么样子?”
“既然你身边有理科状元这么优秀的例子,就应该好好学习,我们这种小地方,不上学你将来能干嘛?再混!起码也要考个大学,才算对得起你父母!对得起你自己的将来!”
“不是叔叔欺负你小孩子,我当年就是没条件念书,现在只能天天挣点辛苦钱,起早抹黑一天来回开车跑到晚,一家子要养,你要不努力学习,考不上大学,将来别说16块钱,连6块钱你都知道有多重要了,孩子。”
“还有啊,”他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继续劝道:“撒谎不是好习惯,以后别拿你那乱七八糟的戒指玩意,张口就吹牛多少万,不现实。”
顾时谦莫名被一顿说教,一口气刚想提上嗓子,又听出这位刚刚还不讲理的司机话里的难处和真心好意,其实他不太明白对方嘴里的所谓“上大学的有用论”、“6块钱的重要性”等意思,内心深处甚至还抱有对许家村这小地方的偏见,但他眉头皱了几次,胸腔里的那口气,还是出口换成:
“我考上了大学。”
“诺,”见司机震惊看着自己,顿时他面色稍霁,语气愉悦补充:“和你这位优秀的例子一个学校。”似乎看出对方的不信,解释:
“我是艺术生,从小就学音乐。”
“是我自己考上的。”
顾时谦说出这句话其实还是带着骄傲自得的意味,虽然顾家有钱,在他们圈里砸钱换个文凭的事情常有,不论大学学历,就算硕博,也并不稀罕。
但长华大学到底是全国数一说二的名校,顾时谦凭借自己考上这所学校,无论如何,都比圈子里的狐朋狗友高上一等。想前段时间,知道他真收到长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是震惊了一圈平日里玩乐的人。
“哦哦,艺术生......”司机还有点愕然,艺术生在小县城,就是文化成绩不好的孩子没办法才去转途径考大学的选择,司机没经验,也只知道这点刻板印象,虽然心里瞧不起,但想到长华大学的名声,还是惊讶地连连感叹,直夸顾时谦不错。
似乎所有作为小乡镇的普通家长都是这样,没有经过太多学习经验,因为文化局限和见识缘故,便对于下一代的年轻人,难免总是固执且带着偏见,指手画脚,强制说着难听的管教,成绩好,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所作所为便是学习榜样,成绩差,就是坏孩子,无论行迹,统一称为不学无术。
但归根到底,虽不讨喜,却只不过懂得自己吃的苦,迫切希望他们通过学习这条途径走出偏僻的小地方,过上更好的生活。
顾时谦不懂司机的心理,却忍不住思考,是否等会要见到的许父许母也是这种性格?
许家夫妇......他的亲生父母。
一周前,系统让他看到的未来仿佛历历在目,顾时谦眼眸微动,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下半辈子要永远留在这偏僻破落的小乡村,面临两个不喜性格的长辈,然后再因为比不上许江川,受尽屈辱被赶出家门。
“他没撒谎,戒指是真的。”这时候,许江川突然语气冷淡补充。
司机愣住。
顾时谦也思绪中断,完全没有预料到性冷的许江川会帮自己解释,不由也怔住。
反而许江川却没放在心上,好像说出这句话,如同随口叙述今日天气很好般正常,说完对顾时谦说:
“走吧。”
顾时谦点头说行,然后站在原地准备等他带路。
许江川看着他,面无表情,没动弹。
“?”顾时谦疑惑,忍不住出声催了:“走啊!”
什么意思?
“你行李。”许江川拧眉,提醒。
顾时谦实在不想说出自己的丢脸事,但手机被丢,还需要报警,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能否找回来,想到明天联络火车站去拿回行李,都还需要借用对方的手机,只好忍着耐心解释了一遍。
因为没有乘坐火车经验,第一次意识没反应,他!顾二少,下火车时候把行李遗漏在火车上了。
还直到坐上车离开火车站,才想起来。
火车站回复说明天上午才有下一站方向出发的火车抵达庆山县,已经联系火车上乘务员注意,会将他的行李在下一站放回到这班火车,明天会电话通知他过去拿。
临走前,司机也态度转变,表明有需要,会配合警察帮忙找回顾时谦的手机,因为顾时谦知道对方二中学生的信息,车里有同校的同学也意思会帮问问前面下车的同学,查清是谁偷拿了他手机。
顾时谦一直憋着的气,这才终于稍微舒服了点。
他跟着许江川身后,在系统上蹿下跳的提醒后,念着刚刚许江川最后帮他说话,主动开口问:
“你家在哪?”
“山里。”
“哦,”顾时谦还没住过山里,又好奇问:“远吗?你开车过来的?车呢?”
他左顾右盼,企图寻找许江川的车。
看许江川的穿着和之前不小心瞥见顾父书房里的调查报告,许父十年前在外给人装修坠楼,右腿跛了,听说带他打工的包工头不想负责还跑路,只有雇主家给赔的十万,治疗的医药费都是自己倒贴,后面一直留在这小县城自己做木工,没活时候就干点小工这种临时活,这两年许母好像又生了病,手续费和治疗费都极高。
许家现在应该挺穷,他还真好奇许江川会开什么车,不会是几万的杂牌车吧?
他目光扫视,先是瞥见了十几米处明显村口处停放的一辆老旧三轮,随后不以为然的移开,继续寻找。
只是他来回看了两分钟,整个马路一条直路,马路边上空空荡荡,无论如何都不像存有第二辆其他车的影子。
顾时谦嘴角僵住,刚心想不会吧?
下一秒他和许江川就停在了那辆直接被他掠过的三轮车面前。
许江川眼皮都没抬,回:“在这。”
“......”
顾时谦沉默了会,心里不断默念这是农村,许家穷,正常正常!终于接受了他今天要再次体验一个新交通工具的经历。
看到许江川已经走到前面驾驶的位置,他问:
“我坐哪?”
许江川回头,胳膊一伸,将后车厢放在角落的小木凳往他方向推了推,“上车。”
“......”
“宿主!”
155小奶音不断打气:“忍住!忍住!你可以!你最棒!”
“你不生气!”
“155!你知道吗?!”顾时谦发誓:“我坐过四轮的跑车,二轮的摩托,就他x没坐过这三轮的!破!车!”
155继续洗脑:“你可以!”
“我才刚结束坐这破玩意,现在又让我坐这个!这庆山县是没有一个正常的椅子吗?难道家家户户都只买这种小凳子吗?!!”
顾时谦想垂死挣扎,他不想又坐小木凳,于是对许江川提议:“许江川,换我来开。”
许江川看了他眼,目光平静问:“之前开过?”
顾时谦以前自然没开过,但他心想他连飞机驾驶证都有,更何况这小小电动三轮,想也没想点头,“我没问题。”
他怕许江川不信任他,还补了句:“你信我!”
许江川没同意,因为顾时谦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他不认路。家里只有许母一个人,许江川不放心,也不想浪费时间继续在这纠结这位顾家少爷突然冒出的想法。
余昏渐西沉,山路林道沉郁,黄昏的最后一点光线透过头顶树叶缝隙,投射在泥土坑洼的路面,不知哪里藏着的知了,滋哇滋哇,混着顾时谦分辨不出的虫子,在不辞疲倦地一直鸣叫。
顾时谦新奇地仰起脸,顺着日光去瞧两侧的山林,突然,一只羽尾拖长的鸟闯进他视线,他眼睛一亮,好奇出声:
“这是什么鸟?”
没等许江川回答,又接而连三响起了几声鸟啼,混合着虫声和夏日傍晚的山间林风,徐徐飞速绕在顾时谦耳侧。
“......真漂亮。”
顾时谦没忍住半眯起眼,夸赞。
许江川余光瞥了眼,这次回了他:“斑鸠。”
他默不作声听着后面顾时谦的说话,虽然看不清这位S市来的少年神情,但起码他内心的担忧似乎稍微能放松点,也许对方......是真心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想过来同许父许母好好相处。
只要顾时谦能对许父许母好,许江川是不会在意对方身上时不时出现的少爷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