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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合集】

作者:冻青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90番外:阿涅(上)


    ◎被抓壮丁◎


    阿涅,汉名周立顺,于民国xx年,被强抓壮丁。


    随着抗日战事吃紧,前方兵员消耗殆尽,西南五省各处都在征兵。


    那抽丁,原本是十户抽一丁,慢慢的成了五户抽一丁,到后来三抽一,甚至有的地方官商勾结,一些大家族为了逃避征兵,便使得钱财让自己免抽,让官府到穷苦人家去二抽一。


    二抽一,便是家中有两个男丁,就要抽一个。


    王喜雀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周盼回,期盼孩儿父亲能够平安返回。


    这男孩儿才到三岁多,原本平静的大姓村落,男丁已经少了三分之二。


    那日阿涅被强行抓走,村里人还同征兵队的人打了一架,可惜对方本就是收了钱财有备而来,人多枪多,村里人剩下的男丁本就不多,为了保护妻儿老小,也无法拼命,这般状况之下,反倒是被抓走了许多人。


    也许是惧怕阿涅一路上向人求救,征兵队的人给阿涅为了致哑的药。他绑住双手,脚上锁着链子,同一群被抓壮丁的男人们走去了乐山的征兵所。


    那沿途押送的人,见着谁有逃跑的迹象,便会给对方一顿毒打。这些人生怕跑了男丁,到了征兵所数量不够,不仅领不到赏金,说不定还要拉自己去凑数,打起人来分外狠毒。


    一路上没有给吃的,排泄也不会被放开绳索链条,短短两日路程,竟然就有人被毒打之后病死。


    阿涅之前挣扎得厉害,也喊着要去忠义堂和24军,结果被喂了哑药后,嗓子再也喊不出来。


    他惊恐之下也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在反抗就是死路一条。


    周立行把妻儿托付给他,他却这般被抓走,留下王喜雀和周盼回孤儿寡母,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好。


    所以他想,他一定得活着回去,要是万一立行哥回不去,他无论如何都得回去,完成自己的诺言。


    好不容易走到了征兵所,他们不但没有被发上军服军粮,甚至没有吃一顿饱饭,便被塞进船舱,说是赶紧得送到前线去补员。


    阿涅听了一耳朵,说是前线的日本人已经很少了,现在要准备同共产党抢天下,他的心沉了下去。


    打日本人天经地义,谁也不怕死;打共产党,那就是打自己人,兄弟相残,怪不得壮丁要跑。


    这样听得来,阿涅也想跑,他担忧着家里生病的嫂嫂和年幼的侄子。


    被塞进船舱底部的壮丁们,手脚依然被束缚着,他们有的生病哀鸣,有的饥饿难耐,全然不知自己到底是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没有任何人来告知,这些麻木的征兵人员,似乎已经忘记了还需要告诉这些即将背井离乡上战场的人。


    一批一批送走壮丁,从一开始披红挂彩列队相送,到现在宛如犯人一般地赶押运送,他们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被关进船舱里,依旧是少实少水,这些押送壮丁的人员数量不多,怕壮丁们聚众闹事逃跑,他们用各种方法来削弱抓来的人们的体力。


    同时,他们还不放过任何挣钱的机会,这些运兵船按理是只运送兵员的,这些人却只把壮丁们塞进黑暗不透气的船舱下层空间,上面用来接送出钱的客人和货品。


    船舱里有人得了疟疾,传染了一大片人,许多人又拉又吐,排泄物让舱内臭气熏天。


    很快,体弱的人死去。


    押送者只在晚上来清理,他们一边骂着晦气,一边发现死了太多人,无法向前线交差,只能沿途又去各地的征兵所买人补充。


    阿涅好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又被冰雪包裹,又冷又热,高烧到发起寒颤。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因为他看到了家乡云南的蓝天白云,阿哥骑着马儿在山间奔跑,彩色的花朵漫天飞舞,让他看不清阿哥的脸。


    求生的欲望让他爬到了出口,他努力用手撑起没有扣紧的船板,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恰巧走过的一个女人脚踝。


    阿涅运气好,那个女人是个大人物的女儿,跟家里吵了架,气吁吁地肚子跑出来,说是要上前线去报道战事。


    她是自己出门,用的钱在码头里随手买的这趟船票,没想到刚上来,就遇到有人从船舱下层探出来抓她的脚踝。


    她从未受过如此袭击,被吓得尖叫,身边的船员立即要上来踩阿涅。


    阿涅已是强弩之末,径直晕倒跌落回去。


    这个女人却一眼之下,说阿涅长得眼熟,很像她的一个朋友,便说要见一面。


    船员们连忙拒绝,说下面是生病的人,会传染。


    那女人一听,更是决定要救一救,她身上不仅有钱,还随身带着好几种药品,愿意拿出来一用。


    那些船员并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人物,只当是普通有钱人,一开始是不同意的。


    可这个女人几次被拒之后生了气,拿出相机说自己是华西日报的记者,她一定要去看看船舱里有什么。


    这女人十分单纯愚蠢,她独自一人上路,发现船上有猫腻后不但不息事宁人,竟然还敢闹着暴露自己的记者身份,还大言不惭地说他们必须配合。


    押送兵丁的人们肯定怕事情暴露,虽然大家都在抓壮丁,都在暴力运兵,可这事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若是让这个女人回去登了报纸,那大家都得军法处置。


    于是这些人一不做二不休,表面上同意,把阿涅带出来,让那女人喂了药。待那女人放松警惕,便用药迷倒她,抢走她的相机和行李,当晚把她连同阿涅一起也扔进了船舱。


    那女人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醒来之后一边呕吐一边哭。


    那些人怕动静太大,没有给这女人搜身也没有绑手脚,倒是小看了她。


    她那精美的小皮鞋后跟里藏有刀片,这女人吐完之后,就爬起来替大家割开了绳索。


    只可惜这一船舱的人大多半死不活,没了绳索也没有任何战斗力。


    那女人见大家病的病死的死,竟也不气馁,还自顾自地找阿涅说话。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友人,他是个袍哥,去滇缅公路那边搞运输……可惜,听说是牺牲在那边了,连同我爱的人一起牺牲了……”


    说着说着,那女人又哭起来,“他们瞒着我,都瞒着我,我要去云南,他们不让我去……”


    阿涅心想这难不成是立行哥的朋友,他很想说话,可惜他嗓子哑了,啊啊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想写字,手脚也没有丝毫力气。


    阿涅吃的药里面有奎宁和消炎片,他身体好*,第二天便退了烧,但长期没有什么食物入口,熬了一场下来骨瘦如柴的他,依旧还不能利索比划。


    他用手指歪歪扭扭写的字太丑,那女人看不懂。


    幸好这船走的不远,只从重庆到了武汉,那女人。


    船刚到武汉,就被一群荷枪实弹是特务加警察给围住,竟是中统军统的人都有。


    运兵船的人不知道这是发了哪河洪水,竟被这么大一群人来堵截,船上的工作人员还来不及点头哈腰去问,那些人凶叉叉乌泱泱地冲上来就开始搜屋。


    一开始没有搜到人,但他们搜到了相机和行李箱,这下领头的人大发雷霆,把船员和运兵工作人员吊在船头一阵好打。


    这下,大家才晓得自己惹到了惹不得的人。


    特务和警察们从船舱里救出了女人,大呼小叫地喊着“把小姐的脸遮好!”“快,快送医院!”“小姐在发烧,让医院马上准备好药物!”。


    阿涅依稀听到那女人在说什么,可周围的人都不听,只安抚着“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晓得”“莫担心”“这是给前线送的兵”“快去检查,船舱里有疫病”“莫让徐座担忧”,然后脚步不停地走了。


    这一船的病员和尸体,似乎完全不重要,只有那个权贵人家的小姐,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有了这一茬,也许是那个徐小姐身份高,这一船没死的壮丁终究得到了应有的待遇,他们被移到船上房间,发放了食物药品,还配了崭新的军装。


    终于有人来给他们慷慨激昂地讲述参军的意义,说抗战胜利在即,他们是捡了便宜,去了战场上就能等着那战功呢。


    阿涅拿着发来的枪,心中几次三番动了要跑的心思,可反过来想着,这是去抗日的,他跑了算啥?贪生怕死的逃兵吗?那也太丢脸了!


    且不说周立行和忠义堂,要是以后让家支的族人们知道他从抗日战场上逃跑,那可是丢了一族人的脸,生生世世都抬不起头来。


    他心想,那就拼一把,万一死了,临死之前也要杀几个日本鬼子。


    这一批的壮丁们送到前线,补充进了部队。


    他们确实运气好,不像以前那些新兵,送来根本没时间训练就上战场,九成就得牺牲在第一场仗里,活下来的才算真正入伍。


    他们到的时候,战线已经不那么激烈,美国加入战争后,提供了大量武器支援,滇缅运输线复通之后物资援助源源不绝,加上日本的飞机大多数调往太平洋战场,宽广的国土让日本的后勤供给难以为继,敌后战场里共产党领导的各种队伍反复穿插,日本已经显现疲态。


    所以,阿涅这些人有足够的时间训练,了解战场,再投入战斗。


    阿涅的功夫很好,早就会用枪,他还能写一些字,甚至跟着周立行学过开车。


    这样的年青人才,沉默但不懦弱,打起架来凶猛得很,很快得到长官的青睐。


    他们有一腔豪情,也有满腹的迷茫,他们对日作战勇猛,可内部矛盾也十分的多。


    嫡系军队看不起各地军阀,军阀不对看不起杂牌军,军官可以随意打骂副官,副官可以狐假虎威欺负士兵,士兵们满腔愤怒往往宣泄给了更弱者。


    阿涅觉得,他们都跟生了病一样,明明单独去看每个人,并不是坏人,明明在战场上也是条汉子,可合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么的……乌七八糟。


    日本投降了,阿涅以为他们可以回家乡了。


    然而实际上,阿涅却越走越远。


    他们所在的部队被调去东北,阿涅在那里遇到了同样从云南整编而来的六十军。


    他本就是云南人,在六十军那边遇到了好几个曾经的族人。


    国民党军队的管理是很松散的,军队内部有通行的惯例:士兵可以自行跳槽。他们不在意士兵多少,原本的连队少了一个兵,军官可以多吃一个空额,新的连队捡来一个兵,编制内可以据实增加粮饷,皆大欢喜。所以国民党军队的数量,永远只能是大概估计。


    阿涅他还是太想念家乡了,六十军里的云南彝族兵十分多,他看到滇军,就像是看到了家乡,于是他连夜扛着枪跑路去六十军。


    这只滇军,在滇西也是有过抗日经历的,此番被□□一纸调令背井离乡弄到东北,是来接手日本投降,同时准备对抗共产党的。


    滇军和川军一样,都是嫡系部队嘲笑的杂牌军,因为穷,因为来自西南边陲,因为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因为不是蒋校长的学生。


    六十军所部陆续到达东北,受到的不是迎接,而是□□嫡系部队的歧视、排挤、嘲弄。


    滇军们不愿千里迢迢来受欺负,多次和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嫡系部队发生冲突。阿涅亲眼看着滇军的兄弟们,只因为想要守住部队提前安排好的联络处小楼,便被看上这处想要抢占的嫡系部队军官傲慢地开枪打死。


    事后,那些嫡系军官只按官场管理,拿出东北流通券当抚恤金,一人一千元,摆平了这件事。


    这样的事,很多,很多。


    阿涅看得心寒,这些都是参与过抗战的士兵,在那些嫡系军官看来,不过是票子可以摆平的人命。


    随着六十军和嫡系部队的矛盾愈演愈烈,阿涅听着周围的同乡们议论纷纷,他们不想远离故土,他们不想打内战,他们好不容易赶走了侵略者,只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可是战争不以小人物的意愿转移,国共内战最终还是打响了。


    这些杂牌兵们外战不怂,却内战不力。


    不想打,不想死,想回家。


    月亮出来亮汪汪,东北的月亮太冷太远,照不到家乡的亲人。


    91番外:阿涅(下)


    ◎血火锤炼之后◎


    阿涅以为自己去了六十军,和同样云南来的彝族兵们在一个连队,会过的好一些。


    可真的去了,他又发现,六十军和其他军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他们也是,单个的人都挺好,合在一起就成了乌七八糟的队伍,一样充满残忍的内部争斗,殴打剥削。


    有一次,阿涅所在的连队,抓到了落单的解放军。


    在以前的部队里,阿涅一遇到这样的事情就缩边边,每次都躲了过去。然而这次的连长,却要让阿涅亲自动手杀解放军。


    他不放心这个从别的部队来的兵,哪怕同为云南人,他也担心对方是共产党的探子。因为阿涅太显眼了,他不抽大烟,不赌不嫖,还爱看书,尤其是喜欢看一些进步书记。


    阿涅下不去手杀解放军,那连长冷笑着二话不说,罚打阿涅军棍。


    那打棍子的同乡平时对阿涅笑嘻嘻的,下的却是死手。


    军棍用了弹打,浑身打出皮下淤血。这样的伤,外行人以为不严重,实则皮下的肉都坏了。如果不及时处理,几天之后,大量瘀血之处就会发炎、化脓,烂成一个个溏心蛋一般的洞,引发急性肾功能衰竭而死。


    阿涅被下了黑手打一顿,然后被丢进了民房里仍由他生死。


    那民房的老婆婆被抢走了粮食,家中孙儿快要饿死,一腔悲痛无处发泄。阿涅赶紧喊住老婆婆,他在身上还藏了些米粮,可以煮稀粥救那小儿。


    幸好阿涅有跟周立行教导过,周立行当过堂口的刑纲,打人红棍从来都是打得皮开肉绽流鲜血的,并不是故意为了威慑别人,而是这样的流血伤才好愈合。


    阿涅知道怎么处理这种闷伤,他以米粮救小儿为代价,换得阿婆帮忙。


    新瓦烧透后,敲破成尖锐的小块,扑在阿涅背上,再铺上草纸后,请阿婆帮忙踩,让那小瓦块刺破皮肤,再用干净的草纸吸血,等把瘀血排干净,那破破烂烂坑坑洼洼的后背才开始慢慢结痂。


    阿涅在阿婆家待了一个多月才恢复,他能活下来,除了阿婆帮忙,也有后面寻来的其他同乡彝族兵帮助。他们不知道是自己节省还是从其他地方抢来的粮食,总之是十分仗义地隔三差五来交给阿婆,所以阿婆才能帮着照顾阿涅。


    伤好之后的阿涅,还是沉默地回到了六十军。


    因为整个东北都在打内战,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长春被围困,阿涅跳槽去了那些帮过他的彝族兵们的连队,一日他们沿着城边巡逻,阿涅眼尖地从路边角落里,捡到共产党发的传单。


    他看见传单里写着的解放军对待俘虏的政策,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不打,不骂,不杀,不虐待,不搜药包,受伤给治疗,去留自愿。】


    阿涅跟着国民党的部队,见过他们如何对待逃兵和俘虏。


    俘虏都是要搜身,会打骂,会活埋,会砍头,会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杀死。


    逃兵被抓回来,要挂到树上生剖心肝,让所有的士兵们都观看;同一个班的战友或者亲近的同乡亲人会被逼着亲自动手,用来证明自己不会有异心也逃跑。


    血淋淋的场面,足以让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终身做噩梦,昔日的战友同乡痛苦地哀嚎哭求。


    可长官们却没有丝毫怜悯,他们认为,心慈手软不掌兵,谁放过了逃兵,这只部队就会溃散。


    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打仗杀人的部队,共产党的解放军真的会既往不咎,真的饶恕国民党的军队吗?阿涅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是骗人的。


    阿涅听周立行说过,红汉的纪律达到了圣人王师的标准,共产党的理念是为穷苦百姓谋生存谋幸福。


    想起周立行提到红汉的褒扬,阿涅心中又觉得,共产党应该是真诚可信的。


    共产党确实是真诚的,他们围困长春,长春城中断粮,共产党在城外煮饭,欢迎想投诚的士兵们来吃,愿意留下就留下,没考虑清楚的还可以吃完又回去。


    阿涅骨子里是个胆大的,他对国民党的部队本就不满,有这个机会,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去试一试。


    于是,阿涅第半夜悄悄跑出去,吃了共产党的饭,吃完听了解放军战士讲话宣传政策,第二天大清早地又试探着回了城里。


    他发现自己没有被毒死,十分高兴,知道他偷跑但没有告密的同乡战友们也很高兴,都觉得共产党说话算话,信得!


    第二天晚上,阿涅和同乡战友们找准机会,连绑带抓地带着一百来人,只留下连长一个光杆司令,伙同所有的士兵一起跑了个干干净净。


    那连长半夜醒来撒尿,发现营地空荡荡,心知不妙。根据国民党的连坐惩罚,只要有人投共,所有人都得挨毒打降职甚至处死,这连长干脆跟着一起跑了。


    他们直接去端共产党的碗,那里虽然规矩多,那里没有明晃晃的歧视和压迫,官兵平等,待遇统一。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涅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人投诚。


    到后来,整个六十军都起义了,国民党安插在六十军中的特务们极力想要搞破坏,可最终还是阻挡不了大势所趋。


    整军投诚后,阿涅跟随原部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改造。


    他跟着周立行当袍哥,有着基础的仁义道德,又因年纪小,没有跟着其他士兵干过欺辱妇女,嫖宿娼妓的恶行,也庆幸宁愿挨长官军棍也没有对俘虏的共产党动过手,除了在战场上打过日本人,其他时候都是故意放空枪,所以阿涅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见周立行对待别人是真心诚意的,他也是这边学习为人处世,对善者善,对恶者恶,杀恶人阿涅只觉得是积德行善。


    可其他士兵就不一样了,他们有的明明出生穷苦,却在当兵后欺压穷人,有的打伤老人抢食物,有的□□妇女享乐,有的为了讨上级欢心,用极为残忍的手段虐杀俘虏的共产党人,有的为了避嫌残杀被抓回的同乡逃兵,有的当上了小军官,立即开始吃空饷克扣下属待遇。


    这些罪行,都在改造的过程中,被一次次的坦白会、批斗会给逼了出来。


    许多士兵在诉苦会,反思会上,才意识到自己也是被压迫侮辱的对象,他们的父母也会被其他士兵殴打抢夺,他们的妻子姐妹女儿也会被其他士兵□□侮辱,他们被克扣待遇毫无尊严,他们却顺应这规则去克扣折磨别人。


    阿涅在这个过程中,某些迷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


    他明白了为什么共产党征兵像田里挖土一般容易,国民党征兵像沙中淘金一般难。


    国民党的军队,除开那些骄傲的、出身好、受教育程度高的军官们自诩的嫡系部队外,下面底层士兵都只是来混口饭吃,甚至是被强迫来混口饭吃穷人,他们大字不识,什么都不懂,只晓得有钱有权有女人就潇洒,仿佛是被欲望摆布的木偶,总是不自觉地要做出许多恶行。


    共产党的军队坚不可摧,是因为每个士兵都会在政委的教育下,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当兵,他们上夜校、识字、读书,他们经常开会、学习讨论,他们官兵同吃同住,纪律严明,走到哪里都要为群众做事,对内部的败类毫不留情,他们互称同志,有共同的志向和信念。


    人民军队,那不是权贵的走狗,不是金钱的奴隶,人民军队是守护百姓的军队,是拥有自我意识和理想的军队。


    都说共产党要兵不要官,其实也不然。


    阿涅是普通士兵,他和绝大部分士兵一样,在经历改造后,成为了共产党的战士。


    大部分军官却无法抛却旧思想,他们选择了离开部队,返乡度日。


    当然也有一部分军官,包括六十军的军长曾泽生,在经历完整的思想洗礼后,他们走进了共产党的怀抱。


    国民革命第六十军,成功改造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五十军,阿涅也成为了解放军战士的一员,同年,他写下了入党申请。


    阿涅跟随解放军,先去湖北,后到四川,参加了成都战役。


    他眼看着要归乡了,心情十分激动,在成都的时候,他去寻忠义堂。


    然而,忠义堂已经被冯显贵鹊巢鸠占,成都战役后,冯显贵带着残部逃走。


    阿涅听说周立行已经牺牲在滇西,他本想回一趟洪雅,可惜部队纪律在身,不能擅自行动。


    再然后,第五十军回师湖北修筑汉江大堤和参加农业生产。在成都战役中接受和平改编的国民党军残部缩编后,列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50军建制。第50军整编后,调驻吉林省,隶属东北军区。


    一个月后,这只部队集体申请,整编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50军,参加抗美援朝战争。


    阿涅再次走进了冰天雪地,他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他知道此番前去的目的,保和平卫祖国,打败美国野心狼。


    他们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第一、二、三、四次战役。在第三次战役中,全歼英军皇家重型坦克营,解放汉城。在第四次战役中,在汉江两岸顽强抗敌50昼夜,守出了滇军的威名。


    阿涅亲身体会到同样人构成的五十军和六十军有什么不同。解放军第五十军的老兵们一直在毫无保留第教导新兵,他们不会把新兵当成迎接第一波冲击的耗材,他们可以原地散成若干小队而不溃散,他们可以穿插到敌后战场中始终保持战斗力,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来这个战场,他们要讲战火拒之国门外,他们要保护的是人民的新中国。


    遮天蔽日的轰炸,他们没有惧怕,阵地表层的土都被烤干了,战友们的残肢乱飞,他们也没有后退。这只部队,死伤无数,拿下赫赫战功。这些英勇的云南子弟兵,用自己的生命和热血,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和顽强,捍卫了国家的尊严和荣誉。


    阿涅就这么从冰与火、生与死中走过来,他的身体上有弹孔,有烧痕,他已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了,他按照组织安排,准备退役回云南家乡,安组织安排继续开展工作。


    这时的他,才有空绕道而来,到洪雅看看他一直牵挂的、曾经生活过的家。


    他以为,这里已经物是人非,他本是看看那颗梨花树就走,却没想到,得遇故人。


    “哥,我是阿涅,我从朝鲜战场活着回来了!”


    阿涅心中澎湃难遏,他冲上来,紧紧地抱住了周立行。


    周立行也是怔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狠狠地在阿涅背上拍了许多下,才哽咽道,“好,回来就好,活着就好……”


    *


    多年未见的兄弟俩,有聊不完的话,两人一起在厨房做饭菜,吃的时候也一直讲,到了要睡觉的时候还在嘀嘀咕咕。


    杨珺秀笑眯眯地把周立行赶去陪阿涅睡觉,自己带着女儿回了房间。


    这两人讲了整整一个通宵,才交换了这些年的经历。


    阿涅听闻王喜雀病故,周盼回失踪,这久经战场的战士竟然痛哭了一顿。


    “我没有守好他们,哥,我对不住你……”


    周立行赶忙安抚,“不怪你,当时你也才十几岁,那么小,你都还是个孩子……你九死一生,为国为民,我很敬佩你,你莫要自责。”


    对于自己的经历,周立行也并没有全盘托出,他没有讲介绍信的事情,也遵守对赵语诚的承诺,没有讲出这小村落里复杂的人员关系。


    阿涅经历过无数战友的生死,他很快放下过去,直面未来。


    “最英勇的战士都牺牲了,我们活下来的,远不如他们……”


    “哥,我要回云南了,山高路远,以后未必还能再见。我返乡之后,会给你写信,我也会托战友们四处寻找,若有盼回的消息,我一定通知你。”


    “新嫂嫂一看就是个好人,你们好好过日子,多生几个娃。”


    周立行摇摇头,“再说吧。倒是你,回乡之后,找个好妹子赶紧成家,你自己努力多生几个。”


    阿涅笑了,“好啊,我希望啊,我那些战友们能投胎到我家,我一定好好的把他们养大,有衣穿,有饭吃,平安健康,啥也不愁……”


    “我入党了。”


    “嗯,恭喜你!”


    “接下来我的人物,是和千千万万的战友同志们一起,建设美丽富强的新中国!”


    “嗯,好。”


    “哥,你也要进步啊!”


    “嗯,我在村委会当文书,余生就建设家乡了,我……我没有经受你这样的锤炼,哥现在不如你咯……”


    繁星璀璨,无数人在经历战火后,都在期盼美好的明天……


    露水晞晞,霞光万丈,青山不言,阿涅了结心愿,踏上回归彩云之南的路程。


    他将在家乡遇到木棉树一般美丽坚贞的阿妹,他们是生活中的知心伴侣,工作上的坚强伙伴,他们相依相偎,共同投身民族和平和家乡建设,谱写新的人生篇章。


    92番外:周如龙(上)


    ◎凶悍小崽子◎


    周立行和杨珺秀成婚以后,十年都没有生孩子。


    他们两人感情甚笃,每逢农历七月半鬼门开,两人会相约给王喜雀和致松烧纸钱。周立行对周如玉视若亲生,杨珺秀也将那颗梨花树照料得极好。


    这么多年没孩子,知道当年内情的乡亲打趣周立行和杨珺秀:


    “当年梨花嫂子还说给你纳小,要生一窝一窝的孩子呢!现在你续弦了,梨花嫂子天天看着你们,一个娃都不生,不知道多心急!”


    杨珺秀听得发笑,回去冲着梨花树说,“姐,对不住啦,这么多年了一个都没怀,怕是生不了呢!”


    那梨花树纸条繁盛,风一吹,乱舞一通。


    有些话说不得,一说就得引发点什么。譬如杨珺秀说完这番话的当年,便怀孕了,第二年生下一个女儿。


    生孩子之前,杨珺秀梦到一只梨花树上飞来一只小雀儿,这雀儿不大,尾巴长长,长得有几分像凤凰。


    周立行和杨珺秀感念说不得这是王喜雀去要来的孩子,便一起为女儿取名周如凰,排二。


    时隔一年多,杨珺秀又生下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因是龙年出生,便顺着二姐的名字取,叫周如龙,排三。


    隔了两年,杨珺秀再次生下一个女孩,生产之时彩霞漫天,随取名周如霞。


    杨珺秀是坐不住了,她生完周如霞,赶紧拖儿抱女地给梨花树上香挂纸。


    “姐,我的姐,够了啊,有儿有女的,三人从众,已经算一窝了……”


    “孩儿们,来,这是你们大奶奶,都给磕头,诚心点啊!”


    “不生了,我和立行年纪都不小了,孩子多了不好带,够了,真的够了……”


    *


    三姐妹性格各异,但周如龙的性格完全继承了周立行,从小争强好胜,十分让人头疼。


    这个小家伙三岁的时候跟邻居家的鸡鹅打架,一个小孩打死了人家的三只公鸡两只大鹅。


    邻居告状,周如龙挨了父亲一顿打,不服气得很,她觉得明明是那鸡耀武扬威要来啄自己和妹妹,自己明明是做好事。


    三岁的周如龙一生气了,就能一个人跑去山林里的树上过夜不回家。


    三岁小娃不见,指不定是被狼叼走了,急得杨珺秀在家转着圈的哭。周立行和村民们硬是心急火燎地找到天亮,那小家伙蹲在树上看着父亲和叔伯们满山转,一声不吭,等到第二天肚子饿了没办法才回家。


    都说三岁看老,经此一役,全村都知道,周如龙是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犟种。


    一晃周如龙六岁多了,有一次周如龙姐妹们一起去放牛,不知怎么的没把牛喂饱,三人的衣服还都打湿了。周如龙回家一声不吭就去睡觉,杨珺秀也没注意,只当时孩子们淘气去玩水,她事情多,便也没夺管。


    那时候的牛是公社的牛,属于集体,牛的公分比人高,周立行交牛给下一家人的时候,人家见牛犊子瘪的便说了几句。


    周立行是村里的文书,脸上挂不住,回家呵斥了三姐妹一顿,再给独子周如龙一顿揍。


    挨了打的周如龙熟门熟路地又跑了,这次一跑,三天没回家,书也没去读。


    杨珺秀拉着二姐周如凰询问,才知道周如龙是被同村其他四个大男孩硬拉去池塘玩,说是玩,其实是欺负周如龙不会水,把周如龙按在水里打,虽然她也去帮忙,但敌众我寡打不赢,周如龙还差点溺在池塘里。周如凰急了,喊来大姐周如玉一起去救周如龙,喜欢周如玉的少年可多了,大伙儿一起去才把周如龙救起来,于是才耽误了割草喂牛。


    因为大家都没有告家长的习惯,所以大伙儿都没有回来讲,差点溺死的周如龙回来人都软了,直接去躺下,没想到周立行回来不问青红皂白一顿揍,周如龙气得人都有劲了,这才又离家出走。


    这下,母亲杨珺秀急了,揪了周立行的耳朵就是一顿哭,哭完马上生病给周立行看。


    周立行心里也后悔,嘱咐家里的三个女儿照顾好柔柔弱弱的漂亮老婆,也是熟门熟路地出去找人。


    山上的黄葛树找了,山崖的洞也找了,河边上的沙坑也找了,这回周立行硬是没找到人。


    找到第三天,周立行急得嘴角长燎泡,这才反应过来,肯定是有人收留了周如龙,否则这小东西早该回家了——杨珺秀做饭菜十分的好吃,周如龙嘴巴叼得很,吃不惯外面的东西,每次都是吃饭的时候跑回家的。


    周立行眯着眼睛打量村里人,最后锁定了那个自称李思亲的舅舅,实则是赵语城的父亲的老男人身上。


    这个老男人已经改名换姓,现叫周之悟,跟周家这边的一个寡妇成婚,然后随着当初的周老大夫一起学医。他自己也有几分本事,这十来年在村里过得也十分低调。


    前两年,那寡妇做农活的时候不慎摔倒身亡,其女已经外嫁,周之悟便继续留在村里当上了村医,平日里周立行在村委工作,跟他算得上经常打交道。


    周立行晚上摸到周之悟家的时候,果不其然,周如龙正在跟着周之悟学打拳。


    这下周立行使怒从心中起火向头顶升,二话不说,上去追着周之悟就开锤。


    周立行从不教导周如龙这些,他只希望儿子能好好读书,安稳过一生,哪怕就是当一个农民,只要平安健康,子女承欢膝下,便是无上幸福。


    再加上周如龙的性格,本就争强好胜,周立行怕周如龙以后惹出各种祸来。


    周之悟虽然出身军统,会这些拳脚功夫,可他毕竟年纪大了不说,就算年纪和周立行相当,也不是周立行的对手。


    周立行按着周之悟一顿打,打得周之悟哎哟哎哟地叫喊,小小的周如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立行,你儿子被村里孩子打得满地跑,你不教你儿子,我帮忙教,怎的你还生气?”周之悟也真的是郁闷,他觉得自己可是一番好心。


    “你看看我孙子,语城教的多少,谁也打不赢……”


    周立行不想跟这个前军统的人员扯皮,冷哼一声,“闭嘴,我的儿子,不需要别人教。”


    “好好过你们的日子,敢惹是生非,我不会放过你们。”


    周立行把周如龙抓回家,又揍了一顿。


    这回,周如龙没跑了,从此开始,他天天扭着父亲想学武术。


    他算是看懂了,父亲打架是真的厉害,只不过平时藏拙了而已。


    周立行不愿意教,呵斥儿子,“你想干嘛?打架有什么需要教的,自己琢磨!读书你有这劲就好了,一天到晚逞强好胜追鸡撵狗的,活该被打!”


    想了想不想儿子太吃亏,还是补了一句,“功夫都是靠练出来的,你在水里能闭气的时间比别人长,就不怕别人在水里拖你。”


    周如龙生气了,自己琢磨就自己琢磨!


    他深刻反思自己,在水里被人拖住之后面临的困境,觉得父亲说的对。


    但是,练闭气?怎么练?


    周如龙端来一盆水,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去。


    三个月后,周立行已经练就超绝肺活量。


    周如龙再次放牛,对方男娃一共有四个人,又来跟周如龙玩。


    六岁的周如龙半推半就地跟着他们下了水塘,然后出其不意直接勒住领头年纪最大那个男娃的脖子,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憋气超过2分钟,直接把那男娃呛个半死才拖回岸上。


    九岁多的男娃已经被呛得半晕过去,剩下三个七八岁的男娃吓呆了。


    那天,周如龙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家——然后再挨了一顿竹笋炒肉。


    “凭什么打我!!!”


    周如龙出离地愤怒了,打输了回家被揍,为什么打赢了回家还要被揍!


    周立行气得手在发抖,被呛的半死那个娃,回去发了高烧,家人送到县里医院去了,医生说这娃肺部感染要住院,不然小命不保。


    “你差点杀人了!”


    六岁的周如龙觉得莫名其妙,“他之前也差点杀我呢!他活该,我当初呛水也发烧了,你们咋个没送我去医院?”


    这也不怪周立行,因为发烧的周如龙依旧活蹦乱跳,大家便没有当一回事。


    “你还顶嘴!日你仙人板板的逆子!下手没个轻重,要是你淹死了人,你也要偿命……”


    周立行一顿乱骂,把自己祖先也给骂了进去,绑起周立行吊在房梁上一顿竹竿猛抽,下手不由得没了轻重。


    “做事不考量后果!你该遭打!打死你这个犟种……”


    杨珺秀和三个女儿在一旁劝了半天,终于把周立行手里的竹竿给夺了下来,杨珺秀扯着周立行去了屋子里,两人商量得买点东西去看望下对方孩子。


    周如龙委屈得很,又是憋气又是打架又是挨打,心里伤心得很,抽抽噎噎哭了一会儿,被绑着吊着,也累睡着了。


    等他睡醒,日暮偏西,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呼喊了几声,家里竟然没有一个人。


    他发烧了,浑身发烫,耳朵里似乎有尖锐的鸣叫,心口扑通扑通猛烈地跳,口渴无比,四肢发软,浑身发疼。


    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来自骨髓中的预警,让周如龙努力挣扎起来,他艰难地用嘴咬开了上面的结,重重摔倒地上。


    周如龙眼冒金星,视野一阵发白一阵发黑,他挣扎着爬到水缸边上,用尽全力攀爬起来,喝了一口水。


    然而他还是软到在地,呼吸越来越艰难。


    我应该是要死了……他伤心地想。


    我讨厌我的父亲,他一身本事不教我就算了,难道还要打死我给那个混蛋偿命吗?


    我很他!我死也不让他好过!


    周如龙愤愤地想,我要报复!


    然后,他用最后的力气,捡起了地上用来锤干辣椒的石杵子,狠狠砸在了家里唯一的漂亮陶瓷大米缸上。


    哗啦,散落的大米如同小珍珠,周如龙终于满意地晕倒在了小珍珠里。


    *


    自从周如龙砸了家里的陶瓷大米缸之后,周立行没有再打儿子了。


    那天的周如龙昏迷过去,回家的杨珺秀跟着哭晕过去,再次大病一场。


    周立行手忙脚乱把母子俩送到医院,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境雪上加霜,守夜的时候还梦到王喜雀来狠狠打了自己一顿。


    周盼回一直杳无音信,周立行四十多岁了才和三十多的杨珺秀生下三个孩子,且只有周如龙这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不视如珍宝!


    他打儿子都是收着力气的,只是这次觉得周如龙太过轻视生命,才真的差点失手。


    再说,周立行设身处地地想,他那性格也是幸亏当年没有父母管束,若是有个这样天天骂自己打自己的父亲,怕是只能更叛逆。


    并且,周立行去医院看那个被周如龙收拾的孩子,才发现对方比周如龙大三岁,高大许多;对方的父母是隔壁村的人,不提平时里自家孩子欺负周如龙,只说自己的儿子遭罪如何如何。*


    周立行闯荡江湖多年,什么人是什么东西还能看不出来?当即心中有了衡量。


    出于礼节地安抚了对方父母后,周立行回头,已经决定还是多少要教导一下自家儿子。


    不然,真的吃闷亏。


    同时,该把孩子送去读小学了,不读不行,这孩子太野太蛮太记仇!


    这下周如龙如愿以偿开始学一些格斗技巧,做一些力量训练,他便不埋怨父亲了,势要当村里最厉害最能打的人!同时,他也私下悄悄咪咪地去找周之悟请教,哼,不学白不学,不让父亲知道就行呗。


    都说宠似主人形,周如龙这般勇猛好斗,他喂的狗,养的鸡,牵的牛,都是村里顶顶凶的。


    狗是村里的狗老大,鸡要跑半片山去打架,牛……牛更厉害,路过的人不给它一把草吃,它都要用角把人顶进田里。


    周如龙跟着姐姐周如凰一起去读小学,他并没有像周立行想的那样读书懂道理,反倒是开始跟小学里面的孩子们打架。


    他好斗得很,不管对方比他大多少,只要人家惹他们姐弟,他就要冲上去干,打赢打输回家都不说,只会默默第二天又打。


    那年头的家长们对孩子都是放养,只要不出大问题,孩子们放学后的打架是不管的,周如龙便也在这实战中慢慢打出一定经验。


    虽然有杨珺秀日夜的教导,可周如龙一字不听,他清早起来沿着山林跑步摘菌子,大冬天要去河里游泳捕鱼,带着一波小跟班四处闹腾得很。


    唯一的好处就是,身体好,不生病,一天到晚地能给家里弄七七八八的东西回来加餐,同时也没再听说他跟谁打架输过。


    梨花几度开落,周如龙从勇猛的小豆丁长成了帅气的半大少年。


    毕竟有着周立行和杨珺秀的颜值在,周家的三姐妹都是村花,周如龙只需要随便长得像他们几分,都是好看的。


    1976年10月□□结束,1977恢复高考,1980年这一年,周如龙十五岁多,正要上初三了。


    他的成绩很差,班里倒数垫底那种,毕竟一天到晚的心思都不在课堂上。


    周立行和杨珺秀不是不管,而是管了他也不听,夫妻俩觉得读书也是一门天赋,估计可能孩子没天赋吧,就算了。


    直到有一天,周立行逃课出来没架打,去同村李叔叔家的树上摘八月瓜吃,听到李叔叔喝了酒跟其他人摆龙门阵。


    “周如龙?嗨哟,他一天到晚的只知道耍,不是打架就是惹事的,他要是考得上大专,我手板心里煎个活鱼给大家吃哦!”


    “周如龙?名字取个龙,我看就是条烂泥龙哦!小小年纪就横行霸道的,长大了还不知道是个啥东西。”


    “就是就是,日龙包一个,前些天带着村里小孩跟隔壁村小孩打架,把我家甘蔗地的甘蔗都弄断了,这小子,就是个祸害……”


    “没得事,别去说他,就让他这样子晃天荡地的,不读书就考不去城里,哈哈,这辈子再横也出不了头咯。”


    “这周立行和杨珺秀都是读过书的,尤其是杨老师,多温柔多有文化的,生这么个日龙包,也是造孽……”


    “好竹出歪笋,他周立行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威风八面,是个厉害人物,现在,嘿嘿,他儿子就不如我儿子咯!”


    “周立行年轻的时候干啥威风八面啊?看不出来呢?”


    “哈,我不得乱说,但是周立行是扯把子的哟!不是我老李说你们,这小县城的穷山沟沟有啥子意思嘛,想当年我上到成都下去云南,国外都是去过咳咳咳,我吹牛的哈哈哈,我乱说的,嗯总之呐,一个村算啥,人要走出去,才能见世面!”


    “那周如霞嫁人了,周如凰今年没考上,周如龙成绩稀撇,周如霞不爱读书,哦豁,周立行家完球了,这辈子都只能待在咱们这又小又穷的山村,出不去咯……”


    周如龙听得捏烂了一手的八月瓜,好勇斗狠养出来的凌厉眼神里有了一瞬间的无措和迷茫。


    【作者有话说】


    这是我下一部文《山村凤凰遇上落难天骄》的男主[撒花][撒花][撒花]


    93番外:周如龙(中)


    ◎璀璨校园岁月◎


    带头八卦的李叔叔是个耙耳朵妻管严,他的婆娘李思亲也在小学当过代课老师,后来因为一场大病不治而亡。


    李叔叔平日里吊儿郎当,爱喝酒爱赌钱,以前都靠李思亲母老虎一般的性格管束着。李思亲病故后,李叔叔就成了村里最爱聊闲话的人。


    李家儿子比他们大几岁,前些年读书的时候成绩一直挺拔尖的。□□的时候大型学校停办了,他儿子只能在村里做农活,但依旧酷爱读书,经常还来周立行家找周如玉借那些从乐山带回来的书,外号李书呆。


    因为家中有英文书借出,在村里还闹出了好大的幺蛾子,把杨珺秀和周如玉折腾得够呛。


    恢复高考那一年,李书呆考上了首批中专,现在都要分配工作了,李叔叔那叫一个得意。


    那个时候,大专中专大学都是好学校,对于农村地区来说,中专更是提前批!因为□□期间国家人才培养断档了十年,紧需各类专业人才经过教育后上岗建设国家,紧需亟需,自然是越早越好。


    这时候,考上了大学就是吃国家饭,学校不收一分钱的学费,管吃管住还管穿衣,刚入学就有国家单位来预定了,以后都是端国家铁饭碗的,要分配工作!


    对于农村人来说,中专能让自家孩子更快地读书出来工作,那是比高考更厉害的存在。否则读了三年高中还要读三四年大学大专,谁有那么多钱和时间去供家里的一窝孩子呀!


    于是对于农村地区来说,越是聪慧成绩好的优秀苗子,中专完便考走了,剩下的人中家境尚可的才继续读高中之后高考。


    周立行和杨珺秀也经常拿李叔叔李嬢嬢的儿子来跟他做比较,以前他是充耳不闻的。


    以前,他也没有听到过别人对他的评价。


    周如龙这般机缘恰巧地听完了李叔叔和其他村民的评价,内心着实被伤害到了。


    他自尊心奇高,打架不服输,读书只是之前不在意。


    听得大家那么说,周如龙的叛逆心顿时被拨到了正道上。


    大道理先不管,总之,不能让别人瞧不起他周如龙,更不能让别人瞧不起他父母!


    从此,他不再乱跑,自个儿把小学到初中的课本都拿了出来,专心学习。


    周如龙是十分聪慧的,他不仅继承了周立行的倔强好斗,还继承了周立行的过目不忘,以及杨珺秀的敏锐多感。


    专心学习的周如龙不仅学习课本,他还到县城的新华书店里找起了辅导书。


    八十年代并没有多少辅导书,可周如龙还真的找到了一本国家为中考专门编写的考试指南,里面不仅有各种知识点归纳,还有各种中专类学校的介绍。


    周如龙双眼放光,没翻几页,笑眯眯的营业员来抽走了书。


    “不能白看,得买!”


    周如龙愣了愣,问营业员,“姐姐,能把这本书给我预留着吗?”


    那营业员听得想翻白眼,不过见这少年长得剑眉星目甚是好看,虽然穿得衣服补丁多了些,神态自若颇有魄力,她心中嘀咕这爱看书的,以后指不定是个人物,便好心回应了一句:


    “不能留,咱们县城就这一本呢!今天都好几个人来看过,因为贵了才没买。谁先拿钱来啊,就归谁呢!”


    周如龙一翻书背后,好家伙!十块钱!


    周如龙瞅着那书本,觉得十分有用,尤其是他这种学习基础差的,有那一看就是教育专家编写的成体系的知识归纳,他哪怕是死记硬背也有用。


    可是,那书要十块钱……这年头,读一年的初中,学费也才几块钱!


    周立行从不问家里要钱,因为,家里没钱。


    周立行虽然在村里当文书,但他生性公正无私,又兼有袍哥仗义好施的特性,本来村里种地也就挣不了钱,只能勉强图个温饱,再加上杨珺秀常年生病,他得做家里几个人的活才能挣得够一家人吃喝的工分,家里真的是穷。


    现在这两年刚刚农村包产到户,周立行给自家分的田地都不算好田地,家里的劳动力只有周立行和周如玉,这两个人干五个人的田地,辛苦且不挣钱。


    杨珺秀本就身子骨弱,生了他们三姐弟后,经常生病,到后来已经无法继续当代课老师,只能辞去工作,回家休养兼带孩子。


    虽然有舅舅杨珺杰每年来帮扶,给衣服给吃的给钱,但杨珺秀每年生病的钱都不够用。


    以至于周如凰中考没有考好,便赌气不愿意复读,说是不想给家里添负担;小女儿周如霞更是天生就不爱读书,读个小学每天都是哭着去哭着回的。


    周如龙揣着自己辛苦攒下来的一块五分钱的私房钱,满腹心事地走了,思考着该如何找钱。


    山货菌子一背篼才几分钱,河里抓鱼一斤也才一两角,这要凑多少才能凑十块钱啊,等凑到了,书都不知道被谁买走了。


    周如龙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回了家,父母姐妹招呼他,他也不回答,钻进房间自己闷着,越想越不甘心,他起身拿着父亲的匕首和家里的麻绳往后山蹿去。


    第二天,周如龙走出山的时候,扛着一根大木棒,棒子前段的分叉处插着一条大蛇的头,七寸处用绳索栓得梆紧!那大蛇的身子缠绕在大木棒上,也被栓得扎扎实实。


    那大蛇有近二十斤,都能算得上蟒了,就这么被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活绑着,一路走进洪雅县城。


    一路上看到的人越来越多,周如龙把大木棍往人民广场一杵,张口叫卖:“十块钱!蛇皮蛇肉蛇骨,样样都是宝物,吃了延年益寿,还能泡酒制药!”


    十块钱虽然对周立行来说是巨款,对县城里那些风湿骨痛需要大蛇骨制药的人来说,就不是什么大钱了。


    围起来的群众们真的是几十年没见过那么大的蛇,还是被这小少年给抓的,大家啧啧称奇,很快还相互竞价起来。


    很快,周如龙卖掉了蛇,也幸亏现在是八十年代初,市场上已经出现了买卖,他番行为一时轰动小县城,却也没有被什么人阻止或者惩罚。


    也有一些心思不纯的人间周如龙只是个小少年,竟卖了一笔钱,便跟着他想看看他要去做什么,会不会落单。


    周立行众目睽睽之下卖了钱也没有走多远,转头去新华书店抱了一本书就出来了。


    跟随的人见他立马把钱花了买书,只能摸着鼻子散掉。


    当周如龙专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他会投入百分百的专注力。他一改逃课习惯,上课听讲,回家复习,连村里一年难得两次晚上放露天坝坝电影,周如龙都不去看。


    周立行和杨珺秀都震惊了,双双不可置信,毕竟周如龙的夹犟他们比旁人还清楚,这东西打小就对读书不感兴趣。


    这夫妻俩带着女儿们去看电影,路过梨花树的时候,杨珺秀都忍不住拜了拜:“谢天谢地,大姐保佑啊,这小日龙包终于醒事了!”


    一番头悬梁锥刺股般的苦学,周如龙的成绩突飞猛进,蹭地进入了红星学区(几个乡镇初中为一个学区)的前列。


    中考那日,周如龙考完之后,回家得意满满,跟母亲杨珺秀说:


    “今年的题格外简单,我都会,最神奇的是,语文没有作文!”


    杨珺秀听得脸色发白,直呼完了完了。


    周如龙,竟是没有把卷子翻完,语文卷子忘记写作文了!


    觉得考题太简单全都会十分高兴正在耍帅的周如龙:……大意了!


    然而周如龙确实是才貌双全,咳,智商和颜值都在线,即便是粗心大意到忘记写语文作文,他仍旧考出了高出录取线70多分、学区第二名的成绩。


    在选择报考学校的时候,周如龙傻了眼,他一天到晚天上地下到处撒野,初三这一年才认真学习,眼睛里能看到的职业除了老师、医生、警察外,就是乡镇干部和村干部,以及一个从未见过面但听父母说起过的退伍转业军人、云南彝族的叔叔周立顺。


    眼下中等专科学校的专业,大多是工商财、农林水、医卫、师范这四大领域。


    周如龙没有想法,杨珺秀试探着提要不去学师范,周立行思考再三,他的人生经历无法给儿子参考,只能以自己的分析去提出想法:


    “中国有十亿农民,农业是国家的根基,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大家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其他的呢?我看你买的书里,四川的农业类学校最多,袁隆平的杂交水稻正在推广,我想应该是国家缺这方面的人才,不如读农业吧!”


    周如龙毕竟在十三岁,他听着父亲的说法,觉得有道理。


    他出生在农村,出生不久便恰逢□□特殊时期,他十分认同农民是国家最重要的基石,此刻对他来说,学什么都好!


    尤其是对农村地区家境贫寒的普通人来说,进入学校就相当于成为国家工作人员,不需要再花家中一分钱,三年之后就可以分配工作,那就正式成为国家干部了!


    国家干部,多么威风的名字!


    于是小小少年周如龙,穿着打补丁的朴素衣裳,去乐山地区农校。


    杨珺秀也包袱款款地跟着儿子,眉开眼笑地去了乐山。


    这些年,杨珺秀主动和弟弟杨珺杰联系得并不多,基本上都是杨珺杰每隔一年半载,就主动来洪雅看望姐姐。


    当初杨珺秀和周立行回了洪雅,想着的是在安宁的山村平静度日。


    哪知道时代洪流一来,人在命运之中,世事难预料。土地政策几番变化,自然灾害频发,商业几乎中断,小山村就成了闭塞的小山村。


    杨珺秀当过十年的代课老师,她本就身体不好,生育之后更是变差,回家修养的时候也正好是□□时期,虽然没有了工资工分,但好歹不用辛苦。


    周立行在村上担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文书,虽是能对家中照顾几分,但他天性公正,做不出损公肥私的事情,自然家里是越来越穷。


    穷到杨珺杰看得心急如焚。


    杨珺杰当初跟着周立行学了些汽车修理的知识,后来主动去当了兵,在部队里做的是机械修理的技术工种,后来专业复原也是安排了工作的,自己结婚成家之后领着国家工资和物资,过得越来越好。


    杨珺杰看着姐姐姐夫一家越来越穷,无奈之下只能年年带着各种物资去帮扶姐姐一家。


    杨珺杰甚至几次提过让周如玉跟着他回乐山,哪怕□□期间没有书读,但跟着他更好婚嫁。周如玉却十分担心母亲杨珺秀身体不好,更是舍不得家里的弟弟妹妹,最终还是留在了洪雅。


    以前的周如龙那惹是生非顽劣不堪的模样,周立行和杨珺秀都不好意思评价。


    现在周如龙突如其来的发狠争气考上中专,杨珺秀终于扬眉吐气了,也终于觉得有脸面带孩子回娘家了。


    杨珺秀带着周如龙去了杨珺杰,将周如龙考上乐山地区农校的好消息告诉了弟弟。


    杨珺杰一通接风洗尘,姐弟俩都十分欣慰,杨珺杰更是拍着胸脯表示,他一定会照顾好外甥。


    *


    周如龙去了学校后,面对一群来自乐山及周边地区各地各民族的优秀学生们,属于骨子里的争强好胜再度复苏。


    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青春的荷尔蒙混杂着对明媚未来的期盼,他们各个自视甚高,都是当地学校的翘楚,这样的一群人换了陌生地方,怎么可能不角逐比拼一番?


    这种氛围,从生产队孩子王一路打成学区老大的周如龙,可太熟悉了!


    尤其是来自农村和山区的孩子们,他们更有山林中自带的野性和争斗性,不打不相识,成绩要比高高低,体育课更是要一较高下。


    周如龙进入了火热的校园生活,打得不亦乐乎。


    他先在班级里打成了最厉害的一个,得到了男同学们的信服和女同学们的夸赞,然后开始带着班级里最能打的开始挑战其他班级。


    每个班级,都会决斗出那么一两个厉害人物,有的成绩厉害,有的是打架厉害。


    周如龙恰巧是二合一的,哦,其实是三合一的。


    学习成绩厉害,体育成绩厉害,相貌长得还挺帅!


    如此耀眼,自然会接受更多的挑战,甚至来自高年级的挑战。


    周如龙不疾不徐,每天早上起来跑步、攀爬、练拳,白天学习,晚上迎接挑战,生活充实无比。


    慢慢的,他打成了汉族学生的头头。


    此时乐山地区农校,还有一批来自峨边、马边等彝区的学生。


    他们有的是汉彝混班,有的是彝族班,分别来自不同的地区和家支,小伙子小姑娘们的火性也很烈,他们自己内部也在竞争自己的头头。


    在周如龙成为汉族学生的翘楚时,彝族的学生们也打出了自己的头人——拉叶香尔,一位来自峨边的精悍少年。


    *


    拉叶香尔长得结实强悍,肤色是阳光赐予的健康色,他在山岭中长大,是家支中最聪明的孩子。


    他如同周如龙一般,在彝族的少年里面用成绩和体能征服了所有人后,成了这一批彝族学生们隐形的头人。


    学校的老师们十分重视民族团结,在学校里,大家都要穿统一发放的校服,吃饭学习都是公平对待,不允许有任何的歧视侮辱和矛盾。


    一般情况,彝族和学生们也都和自己族人玩,汉族学生们为了避免出现误会,也不会和彝族学生们深交。大家都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维持着学习和生活上的日常交往。


    可拉叶香尔不这么想,他瞅着这周如龙是个人物,跃跃欲试地想要切磋一番。


    文化成绩这一块,彝族学生们有时候还要专门彝语教学,和汉族学生的文化课略有不同,无法比较。


    打架这一块,没个过得去的理由,拉叶香尔也不好主动挑衅,搞得不好彝族老师能把他吊起来抽。


    拉叶香尔一直思考着,筹谋着,等待着,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合理合规地比一比,最好是诱得周如龙先动手,嘿嘿,到时候打完了让周如龙去受到罚。


    周如龙是个敏锐多感的人,他已经发现很长一段时间里,有个彝族少年总是火辣辣地盯着他。


    吃饭的时候,上体育课的时候,从教师走廊里擦肩而过的时候。


    他也在观察了解,得知这个叫拉叶香尔的少年是彝族学生中的头头,心有灵犀一点通,顿时明白了对方想干什么。


    这一架,早晚都得打。


    周如龙也不是个回避的人,他也开始观察拉叶香尔。


    拉叶香尔的体能十分好,能倒立着爬六楼再倒立着下来,这番看来拳力是更甚周如龙几分。


    周如龙一边默默继续加练自己,一边等待拉叶香尔忍不住的时候。


    终于有一天,全校搞同年级的体能大测,汉族学生和彝族学生们要一起比拼。


    前面什么跑步啊跳远啊这类,都不方便操作。等到跳高的时候,拉叶香尔可算找到机会了,他主动跑去抬跳高杆。


    周如龙见拉叶香尔去抬跳高杆,心里已经有了几分预感。


    跳高一共要跳三次,果不然,等周如龙跳完第一次第二次之后,第三次升杆高,周如龙再度跃起时,拉叶香尔“不小心”临时举高了杆子。


    周如龙撞到杆子上,鼻血飞出,他落到沙坑的时候怒火蒸腾,可脸上的血和沙糊着,周如龙根本看不清对面。


    他瞬间冷静,从身边女同学手里接过帕子稍微一擦脸,冷冷地看了拉叶香尔一眼。


    拉叶香尔等着周如龙发火来打人,结果满脸血的周如龙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转头去洗脸去了。


    四周的彝族学生们忍不住发笑,觉得这周如龙也不过如此,不管是遵守校规还是如何,总归是落荒而逃了。


    拉叶香尔觉得无趣,甚至有些失落。


    等到拉叶香尔开始跳高的时候,也是到了最后一跳,他跑到一半,那举杆子的人突然换成了周如龙。


    周如龙学着拉叶香尔,突然抬高杆子,也是精准地杠到拉叶香尔的脸上,他甚至加大了力道。


    呯!


    拉叶香尔也被撞出鼻血,眼冒金星,落到沙坑里滚了个满身满脸的沙。


    他故意的!他报复我!他让我在大家面前丢脸!这个阴险的家伙!


    拉叶香尔出离地愤怒了,他比周如龙更注重头人的荣誉感,绝对不能容许自己在族人面前丢份,怒火瞬间烧干了他的理智。


    拉叶香尔跳起来,直接挥拳向周立行而去。


    周立行嘴角勾起了微笑,好耶,是拉叶先动手,他不用写检讨关禁闭咯!


    开打!


    这一番打架,声势浩大。


    拉叶香尔和周如龙开打,各自的铁心兄弟也加入战团,两边的女同学们噢噢噢地助威,打得那叫一个遍地开花。


    原本应维持秩序的体育老师们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望天。


    打吧,早晚要打一打的,打出胜负以后就团结了,嘿。


    若是正打,周如龙和拉叶香尔不相上下,可拉叶香尔脸上有沙遮挡视线,终归是稍逊一筹。


    这一场架打完,所有人都被各自的班主任训话,写检讨。


    过了一周多,拉叶香尔脸上的淤青消了,他带着一群彝族的少男少女们蹲在了放归宿假的学校门口,拦住了周如龙。


    周如龙见这一群恢复彝族装扮的男女同学们,他们穿着色彩明快的民族服饰,男孩子们左耳戴上了学校里没戴的耳珠,短布褂和宽长裤外面披着查尔瓦。女孩子们梳着双辫带着黑色双层镶边绣花帕,三截彩裙十分好看。


    周如龙的左右看看,寻思大伙儿盛装打扮,不像是要群殴,那这是要干嘛?


    见周如龙戒备,拉叶香尔端着一张冷峻的脸说道:“如龙,要不要跟我们去喝酒?”


    周如龙瞪大眼,“喝酒???”


    彝族学生中站出来一个高个子的美丽女孩,黑油油的粗辫交叉缠上珍珠串,两条辫梢上系上两朵鲜花,双辫挽起,在头顶交叉压着头帕,各色彩穗垂于脸旁,她戴着银耳环,领口的银排花熠熠生辉,落落大方地开口:


    “周如龙,你好,我叫乌抛闻晴,你是个聪明的勇士,我们很佩服你,你愿意和我们做朋友吗?”


    拉叶香尔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乌抛闻晴替他说了出来。


    彝族是个尚武的民族,是崇尚英勇和智慧的民族,他们热情好斗,却也大方好客。


    见乌抛闻晴这般说,周如龙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感谢,“不打不相识,感谢你们看得起我,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拉叶香尔笑起来,上前锤了周如龙一把,“对,我们是兄弟了!”


    自此,周如龙获得了一群彝族的兄弟姐妹,他甚至被邀请去峨边过了两个彝族年。


    他和拉叶香尔一起吃坨坨肉,喝自酿酒,他们一起在山岭里打猎,共同畅想美好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然后就要开始倒霉了……[让我康康]


    94番外:周如龙(下)


    ◎血亲兄弟(周盼回)/落难天骄遇上山村凤凰◎


    学习的时光是如此美妙,周如龙尚且年少,气势如虹,根本不知这三年的学校生涯,将是他的人生巅峰。


    他聪慧,知识技能一学就懂,一看就会,名列前茅,深得老师喜爱。


    他勇武,一呼百应,带着学校的彝汉同学们去跟外校“友好”交流,也能团结起来打得了一些欺负女同学们的地痞流氓。


    他英俊,是许多女同学们暗藏在心中的初恋,女孩子们会把吃不完的发票给他,他忙着出去“交流”的时候总有人替他清洗衣物,乌抛闻晴更是炙热地表达着,为他送吃的送穿的,人人倾羡。


    可他如周立行当年一般不开窍,一门心思只有学习和“交流”,心中有对未来无限的期许。


    周如龙的归宿假基本都是到舅舅杨珺杰家度过,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洪雅。


    杨珺杰的一些战友们调防到乐山,也经常去他家休息交流。


    周如龙这般模样的少年,自然是让战友们赞叹不已,体能强脑袋聪明还能带一群人,这多好的苗子呀!


    他们把周如龙带进了部队训练的靶场,教导他打靶。


    周如龙没摸几把,就能打中九环十环,他五感极好,滚在大铁环上绕十来圈,下来能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些战友们喜不自胜,愣是之后每个归宿假都跑来,把周如龙带去部队的训练场地里训练。


    完全是按照特种兵那般,对周如龙进行了突击式的集训。


    有一日,一道特殊的征集令下来,某部队要在四川的学校里选一批文化素质和身体素质都极高的学生兵。


    杨珺杰的战友们把这个消息送给了周如龙。


    此时周如龙的眼界已开,他见舅舅退伍之后的工作很好,工资也高,已经生出了跳出农门,去往更广阔的世界的想法。


    他隐约从这些叔叔们口中得知,这批学生兵,有可能去北京。


    北京呀,那是首都啊!


    太阳照金山,金山在北京,伟大的天安门是多少人此生向往的地方。


    周如龙未曾告知家中,便在舅舅的支持下,去参加了选拔。


    这选拔不仅仅是考试,更有各类体能测试,甚至有打靶排名。


    周如龙如同天之骄子一般,成功入选,全省仅一百多人,他依旧名列前茅。


    收到军装的周如龙兴奋无比,他按要求回到家乡,需要做户籍档案等手续的转交。


    可他没有想到,父亲周立行不同意他去参军。


    周立行将周如龙绑起来关在家里,不允许周如龙去报道。


    父子俩因此产生极大矛盾,杨珺秀怎么也劝不动周立行。


    *


    周立行无法跟妻儿表述,他的惊惶难安。


    他确实有私心,他上过战场,更听过阿涅的讲述,他深知子弹无情。


    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人老了,胆子愈发的小,他赌不起会不会还有战争,他甚至用黑老鸹当年教导的时候他嗤之以鼻的算命伎俩,给周如龙排了命盘。


    命带七杀,偏印,伤官,劫财,羊刃俱全,若是从军,九死一生。


    活得下来是厉害人物,可九死一生,九成活不下来。


    曾经周立行不信命,可他的一生,又似乎多次验证了黑老鸹的箴言。


    纵然到最后,他逆天改命,获得了现在平静安稳的生活,可这那些九死一生,哪次不是。


    周立行老了,回首当年江湖拼杀的岁月,那一个个死去的故人,如黑老鸹纵横半生风云,如方结义豪气冲天,如冯争鸣桀骜无畏,如沐明实聪慧果敢……天下英雄如过江之卿,任你本事滔天,生死也不过一念之间。


    所以,他阻止了周如龙,他宁愿儿子恨他一辈子,也不想再失去儿子。


    周立行赌不起,他这一生失去太多,现在的妻子孩子,便是他唯一能拥有的幸福。


    他这一生都未曾自私过,现在他也要执拗一把,他只想周如龙毕业之后,回到家乡平安过一辈子。


    乐山那边的接兵的军人,没有在规定的报到日看到周如龙。


    按照规定,没有按时报到的,算作自动放弃。


    可乐山这边部队里的老同志们,都说周如龙是个天骄一般的好苗子,别万一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好几个老战友都说要亲自去洪雅找一找。


    带队来接兵的军人也是见过周如龙的,他心中对周如龙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再听说洪雅,心中某个地方微微一动。


    于是这个军人决定,他亲自去走一趟。


    那日细雨蒙蒙,院子里的梨花盛放,如雪般的花瓣洒落一地,仿若某种冥冥之中的祭奠。


    那军人越往周如龙家走,越是心慌意乱。


    小时候的碎片记忆扑面而来,他记得自己被一个眉目温婉的妇人背着,走过这条开满粉色野花的山路,他记得有个小叔带着他玩闹,他滚进过这条溪水勾里。


    他看到那个在梦中模糊出现过的院落,一株梨花树盛放。


    他心跳如擂,手心发热,眼眶酸楚。


    风吹过梨树,沙沙作响的声音好似母亲温柔的呢喃……


    回娃儿……你好久回来哦……你老汉儿好久回得来哦……


    那军人站在院子门口,不自觉间泪流满面。


    周立行见门外有穿着军装的人,他手里还端着一筐黄豆,正准备放下筐子起身,却在看清那军人的脸的时候,手中黄豆筐不受控制地打翻。


    那张脸,除了眼睛和自己一模一样外,鼻子嘴巴脸型,活脱脱是王喜雀的翻版,让那军人看起来端正之中更为俊秀。


    周立行一口气接不上,竟是差点晕倒。


    那军人冲过来,扶住了周立行。


    “盼回……是盼回吗?”周立行仅仅攥住那军人的衣袖,已经年近花甲的他白发渐生,他急切地从来人的身上,凝视多年前失去的妻儿。


    那军人嗫嚅着嘴唇,眼泪滴落,“是……我是周盼回……我叫邢平安……”


    院落中野草青青,梨花皑皑,命运终究是垂怜了周立行,让他等到了盼回。


    *


    周立行最终还是执拗地留下了周如龙。


    他很是不舍邢平安,可邢平安已经长大成人,他名义上的养父养母都已过世,现在以部队为家。


    邢平安离开的时候年幼,自小没有见过生父,母亲病故,长大后有过想寻老家的想法,却也一直没有机会实施。


    此番凑巧归来,认了生父,已经是十分不易。


    周立行被解开捆绑,怒气冲冲地出来,然后猝不及防认了一个哥哥。


    这番冲击之下,周如龙也懵了。


    杨珺秀招呼*家里的女儿们,大家一起做了一桌饭菜,摆在了梨花树旁。


    这是他们一大家人第一次团聚,哪怕此刻的王喜雀已安埋土中多年。


    周立行和邢平安简单交换了过往,邢平安竟是被邢九妹带着跑去了山东,属实是跑得太远,怪不得大伙儿一直找不到。


    “爸,这次招的学生兵,是要去北京的……前途光明,你要不要再考虑下?”


    邢平安试图劝一劝周立行。


    “平安,你已经在报国了,我想把如龙留在身边……”


    周立行垂眸看着自己已经开始衰老的双手,它们已经不如当年结实有力,做不到一掌裂砖一拳破石,它们像黑老鸹当年的手掌,开始沟壑丛生。


    邢平安看着这简朴的院落,再看周立行和杨珺秀的穿着,也并非生活富有之人。


    他知道国家百废待兴,他知道多年弯路后,社会一定会迎来发展的风口。


    他思考良久,默默地看向弟弟周如龙,想到此刻农村的家中的习俗,父母是要依靠儿子奉养生活的。


    他闭了闭眼,只能遂了生父的愿。


    “如龙,报到日期已经过了,按规定办事,你已经放弃入伍。我来,只是为了看看你是否遭逢意外。若是家中亲人不愿,就算了,读书报国并非只有从军一途,我们的家乡也需要千千万万的技术人才。你很优秀,不管在哪里,你都会很优秀的。”


    邢平安安抚鼓励周如龙,他是真心这样认为。


    是金子总会发光,每个人都会有自己适合的位置。


    周如龙听邢平安这么说,只能咬着牙接受。


    *


    周如龙返校不久后,顺利毕业。


    想通了的他依旧如骄阳烈日,准备回家乡大干一番。


    十八岁多的他,被分配回洪雅县农业局,那可是县城的单位干部呢!


    周如龙回家乡之时,村里的乡亲们纷纷来祝贺,送红花红绸红鸡公,大伙儿可把周立行和杨珺秀恭贺安逸了。


    “吃国家粮咯!”


    “以后每个月都有工资了,你们两老口有福气啦!”


    “家里的女儿们也可以说更好的人家呢!”


    “哎,这如龙还没有说对象呢,我家有个侄女……”


    “走走开哦,人家如龙现在是有国家编制的干部,肯定要找个同样有工作的城里女娃撒!”


    “哎呀,人家才十八岁多,肯定还不急的,要慢慢挑!”


    ……


    周如龙进入工作岗位,一开始也是春风得意的。


    领导们看着这么一个能文能武、样貌出众的年轻人,属于是越看越喜欢。


    领导们的女儿们看着,那更喜欢。


    八十年代的风气已经逐渐开放,女孩子们也越来越敢于表达自己的心意。


    不同于学生时代的腼腆,工作后的女孩子们,更倾向于主动出击。


    聪明好看,有正式工作,不先下手为强,那就会被其他女孩子给追走的!


    当时的周如龙并不知道,红颜是祸水,蓝颜一样是祸水!


    他积极工作,热爱生活,在县城里独树一帜。


    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有吹到四川洪雅这种僻壤之地,他已穿上大哥从北京寄回来的喇叭牛仔裤,用舅舅送的录音机听上了时兴的音乐。


    许多女孩子给他写表白信,单位的抽屉里全是情书。


    周如龙情感上晚熟,他还不懂什么事爱情。


    同单位一个站长的女儿翠真,近水楼台先得月,利用工作关系,跟周如龙走得很近。


    翠真是个聪明女孩,见周如龙没开窍,转而开始亲近讨好周如龙的父母。


    她时常拎着东西上门看望周立行和杨珺秀,替身体不好的杨珺秀洗衣做饭,给杨珺秀梳头洗脸。


    这番举动,让周立行觉得,翠真是个好姑娘。


    周如龙没有太大感觉,但父母喜欢,他觉得也可以处一处。


    于是周如龙找翠真说明情况,他们可以以结婚为目的地相处了解。


    然而,周如龙万万没想到,表面上看起来温柔能干的翠真,实际上是个凶蛮手辣的女人。


    说起来也怪周如龙,他收到的情书全都好好放着,没有丢掉也没有退回。


    翠真自然是知道有许多女孩都想追求周如龙,她现在是正牌女友了,必须宣誓主权。


    她想到的宣誓主权的方法,是撬了周如龙放情书的木箱子,把所有书信整理一遍,找到写情书写的最多的那个女孩子的名字,然后一通打听,知道了对方的工作单位。


    那个女孩子是乡政府的一位工作人员,翠真二话不说竟打上门去,到人家乡政府去闹了一场。翠真骂的难听,那女孩子又还不知道周如龙已经跟翠真确定关系,自然是要还嘴的。


    翠真和那女孩吵起来不说,最后还打了起来,翠真把那女孩的脸都抓烂了。


    周如龙得知此事,先去看望了那女孩,回来之后便指责了翠真。


    “你有什么不满意我的,直接跟我说!怎么能去打其它的女孩子?”


    “她们勾引你!”


    “……”周如龙气笑了,“且不说这些信都是以前写的,再说了,你就不能先问问我的态度?你抓花别的女孩子的脸,她以后怎么谈恋爱结婚?”


    翠真不服气,“她活该!谁让她还手打我的!”


    周如龙觉得翠真不可理喻,当即宣布,“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周如龙以为大家理念不合,可以和平分手。


    翠真却不是这样的人,她之前只是伪装,她是家里五兄妹里最小的那个,自小受尽宠爱,实则是娇蛮任性之人。


    她不愿意同周如龙分手,整日里在单位哭闹,四处说周如龙已经跟她在一起了,又要抛弃她,还上演了一出要跳河的闹剧。


    渐渐地,那些嫉妒周如龙的人传出谣言,说周如龙已经跟翠真那什么了,又退亲,这是生活作风有问题!


    周如龙申请入党被拒,还被纪委找去谈了话,他彻底懵住。


    翠真的站长父亲也找周如龙谈话,给了两个选择:


    要么马上结婚,要么滚去大山里种蘑菇!


    周如龙十张嘴也说不清,纯属被造了黄谣泼了脏水。


    他是多么骄傲的人,那是宁死也不愿意跟翠真这般不择手段的人在一起,当即拍桌:


    “种蘑菇就种蘑菇!我周如龙没做过的事情,绝对不认!”


    于是这个曾经被县领导都看中想培养的年轻干部,便被一场恋爱关系轻飘飘地毁了前程,发配去大山里的炳灵乡种蘑菇咯。


    等到邢平安一年多后发觉弟弟怎么没联系了,再托人打听的时候,周如龙已经在大山里种了快两年的蘑菇,把那一片的村民带动得种蘑菇都种致富了!


    天骄落难,依旧是天骄,他哪怕是到了烂泥里,也要做出一番光彩事业。


    不过那个年代,生活问题会影响到工作前途,周如龙没想到他会被一个嫉妒心强的女人给干趴下,整个人都有些郁郁寡欢。


    得知事情原委的邢平安无奈至极,不得不托战友们找关系帮忙,把周如龙又给调回农业局。


    但邢平安为人低调,向来不愿意用特权办事,他找的战友也是信得过的人,以至于没认知道周如龙为什么能回来。


    大家都以为,周如龙是赎罪归来了。


    刚从大山回来报道的那天,全县二十多个乡镇突发水稻罕见病,县农业局正在开会,要挑选一批精兵强将都得派驻下乡,去帮助乡政府指导村民共渡难关。


    周如龙运气也着实不好,他风尘仆仆从山里赶回回局里的当天,就遇到翠真。


    那翠真也是两年了都气不过,并且当初她自毁名声也没得跟周如龙结婚,之后便也没有好人家的男人愿意跟她相亲,这些年过得也十分不如意。


    翠真一见周如龙,当即怒火炸裂,跳起来骂他,说什么你还有脸回来。


    这一闹,农业局里从各乡镇喊回来开会的农技员们都纷纷跑出来看热闹,大家议论个不停。


    周如龙气得遭不住,当即找领导主动请缨,他要下乡去!


    县城里人际关系太压抑,他还是喜欢去广阔天地,才能大有作为。


    当天正是县农业局要分人下去的时候,周如龙这么一说,又是才从大山里回来,县里还是适当照顾他,给他安排在了二区:一区是城区坝区,二区是丘陵山区,三区是真的大山岭区,之前周如龙种蘑菇的便是三区。


    周如龙自个儿抽中了一个中山镇,他甚至家都没回,穿着从大山里出来的那身破烂衣服,当天就去中山镇报道。


    他运气不好,骑着自行车下坡的时候翻到了田里,一身的稀泥巴糊满,一瘸一拐地推着坏掉的自行车,走到山丘丘上中山乡政府。


    乡政府里的人都下村去了,里面狗都没有一只。


    此时天色已晚,夕阳灿烂,周如龙的心情却十分阴霾,他灰溜溜地走出乡政府,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


    又饿,又累,又心酸……他就那么靠着铁门,竟是睡着了一瞬间。


    “喂!”


    突如其来被踢了一脚,那力道大得让周如龙瞬间惊醒。


    他正想站起来,却看着眼前站着一个白皙秀丽的姑娘,身姿舒展,一看就是个干架好手。


    那姑娘眯着眼,盯着周如龙那张英俊的脸庞看了好一会儿,又随意地踹了他一脚,泼辣地问,“你是什么人,怎么在乡政府的大门口睡觉!”


    周如龙也不知怎么的,那金红的晚霞映在姑娘身后,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他看得有点发呆。


    “说话!”


    “……我叫周如龙,是县农业局派下来驻乡工作的农业技术人员……”


    周如龙说着,摸出加盖公章的介绍信。


    那姑娘性格十分爽朗直接,她听周如龙这般说,立即换上笑脸,检查完介绍信之后,赶紧地扶周如龙起身。


    “我是中山乡政府的工作人员曾明凤,周如龙同志你辛苦了,哎唷你这一身的泥,快,我带你去洗一洗……吃饭没?伙食团里有面,我给你下一碗?……”


    落难天骄,遇上了一只山村凤凰。


    这个叫曾明凤的高考落榜女孩,将在今后的工作中成长为一名乡长,和周如龙一起开启改革开放春风吹拂下新农村建设的传奇……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了!撒花!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一些之前追文的小伙伴,建议重看全文,因为增加了很多情节。


    如果不想重看全文的,可以从86章开始看~


    *


    本文中途有三个多月未更新,一来是工作繁忙,二来是斗胆参加了2025年中作协网络文学重点作品征集,然后就一直在查资料哼哧哼哧改前文。


    十分荣幸的是,我这个数据超冷的文,竟然在经过省市作协的评估后,报给了中作协,最终竟然还真的被评上了!


    这真的是要感谢一路以来各位的支持,我曾经也想过砍大纲,或是快速完结,但最终还是在大家的鼓励下坚持了下来。


    数据不是判定一篇文的所有标准,我会继续努力,认真写好笔下的故事(鞠躬)。


    *


    此文会申请完结V,之后还有几个福利番外,如徐婉言眼中的冯争鸣、方结义的信、黑老鸹的传奇过往、三刀凉的先婚后爱等,每月一更新,预计更新到今年11月底开新文哦!


    新文《山村凤凰遇上落难天骄》,期盼能与大家再次一路同行~【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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