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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鹤鸣松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无尽轮回。


    姜瑾珩的话刚说完,訾娄就不复方才那副样子,很爽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只不过一双眼睛还是空洞得很,若要007形容的话,就像是机器一样。


    见她说了声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姜瑾珩实在是有些怀疑她那副样子被看了去惹人怀疑,这个样子,实在是太怪了。


    【放心宿主,她只要脱离你一定范围就会变得和寻常一样,只不过脑中只会执行你下达的命令罢了。】


    若真如此,那还算是省心。


    想到这,姜瑾珩触到手腕上冰冰凉凉的蛇尾,才想起还有这么个麻烦呆在身边。她可一点不清楚焚天和这人有什么纠葛,比起訾娄,她觉得自己在奚音面前更容易露出破绽些。


    不过倒也无所谓,左右自己气运值还余下很多,若她清醒后构成威胁,再找007要上一根傀儡丝就好。


    姜瑾珩心里这样盘算,却也在想訾娄完成任务需要的时间。


    她最开始没料想到当下的情况,已经给各派通知到位,难免那些人注意到这样的动静,或是訾娄下手不太干净,让他们用秘法将消息传出去,打草惊蛇了倒不好。


    好在当初封锁秘境时师尊她参与其中,临走之前又将那封印之法传给自己。如今,只好试试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固一层,看能不能将他们的消息阻断在这里。


    说做便做,姜瑾珩即刻去寻那阵眼处,她尚记得师尊说过,沿着秘境中红日落下的地方一路走到头,便是封锁大阵的阵眼处。


    ……


    符亦一个人走了好久,才走到姜瑾珩提到过的那一方花池,路上那冲霄不知道又发什么脾气,闹着似乎要从剑鞘里飞出来,她有些怕,便从储物戒中找了块白布将剑封住裹了起来。


    虽然知道这样也是挡不住它的,可为求心安,符亦还是这样做了。毕竟有姜瑾珩的话在,她料想这灵剑怎么也不敢伤了她的。


    走了好些路,一踏入这地处,符亦却感觉恢复了全身的活力,神奇得很。她围着那方看起来方丈大的花池转了好久,也没觉出有什么奇特,只觉得池上的水光色彩斑驳,照得水面十分好看。


    符亦定睛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头脑发胀,莫名昏了过去。


    等她有意识,只觉得自己浸没在水中,身体很是轻盈,抬眼是高照的太阳,日光透着几尺高的水打在她面上。身侧是长在水底的各色水草,抬眼水光粼粼,耳边水流涌动,她似乎总想伸手去抓什么,到头却只得一场空。


    她是谁?她在哪?


    似乎用了好久,符亦才想起这些问题的答案,想起那无法忘怀的人和事。


    周遭一片静谧,有些静得出奇,她的心也平静得出奇,想到那么些一直梗在心里无法忘怀的事情,也再无了那滔天的恨意。


    难不成这里才是死后的世界,而刚才的一切,所谓的重生,都只是一场虚妄,现在的无力才是真实。


    突然间,一种难言的哀恸充盈了符亦的胸腔,黄粱一梦,为何又那么真实。难怪师尊对自己那样好,似乎在每一个选择前都毫不犹豫地走向自己,原来只不过是自己的痴想。


    符亦觉得自己好像流眼泪了,但又感觉不到,身体上下沉浮,耳朵渐渐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连眼皮也达拉下来,快要阖上。


    就在这时,她猛然间突然听见十分脆亮的剑鸣声,倐地睁开眼,便见裹着白布挣扎到摔来摔去的一柄剑时不时地会出现在水面上方,符亦一时之间想不起这是什么,又见那剑用剑气将那些白布震碎开,露出闪着寒光的剑刃。


    这是……杀她的那柄剑。


    符亦只觉得手脚冰凉,看着那剑从水面落下,只指她的心口,却动也不动,像是等待着审判的来临。


    左不过她已经死了,再被刺一次也无所谓,不过这剑当真是死也不愿放过她。


    符亦很想勾出一抹笑,却始终笑不出来,但没想到那剑即将落在她心口的时候却转了个向,又去冲那水面。


    “冲霄。”


    伴着剑身的动作,符亦似乎听到奇怪的破碎声。声音响起的那一刹,她眼前的一切也模糊了,逐渐黑成一片,符亦也终于想起那剑的名字,想起自己昏迷前在那花池前闻到的奇异的花香。


    意识再一次模糊了。


    第二次清醒,眼前又换了一副画面。


    依旧记不清自己是谁,记不得自己在哪。


    符亦看着眼前来往的侍童,目光转到不远处匾额上提着的“玄云殿”三个大字时,不由得顿住了。


    这些人似乎看不到她,她就像一缕孤魂,寂寥地飘在这,因为符亦甚至注意到刚刚有一个侍童直穿她身体而过,没有碰到半年阻碍。


    身边人叽叽喳喳地说这些什么,符亦注意去听,将他们的话总结了一下,总算是弄明白待会要发生什么。


    今日似乎是这座宫殿的主人诞辰三百岁的日子,他们着急忙慌地准备,为的就是不久后的生辰会。


    符亦才了解到这个讯息,霎时间,便见一名女子火急火燎地从殿外向这处跑,高竖着发,身上一袭玄衣,深邃得有些刺她的眼。


    而那少女面上的表情不如那些侍童们喜气洋洋,反而一脸惊慌,边跑还边望向身后,像是有洪水猛兽在追着她似的。


    不知为何,符亦被她这副模样弄得心口发紧,快步跟了上去。才到殿内,见一青衣仙子和另一位身着素裙的女子正笑着交谈,目光又是一滞。


    在见到这两人的时候,符亦心中莫名起了波澜,是她说不上来的感觉,特别是望向站前头些那名青衣仙子时。


    一道急切又带着慌乱的女声打乱了符亦的思绪,她偏头一看,是自己一直跟着的那名女子。


    “师尊,徒儿有事禀报。”说这话时,那人抬首,目光探向她称为“师尊”的人身后,直勾勾地盯着那名素裙女子,坚毅又果决。


    “先前莫同他心有不轨,徒儿念在师尊颜面未将事情闹大。但如今,他勾结魔教,意图背叛宗门,徒儿实在不能再放任不管。”


    莫同……


    好耳熟的名字,每念一句都能感受到心口传来的钝痛,可符亦却一点也不知道为何。


    闻言,那青衣女子似乎神色一凛,面上不复笑意。


    “哦?你说说,他如何勾结的魔教?”


    跪在台下的那人似乎没有感受到这殿内气氛的变化,毫无顾忌地站起身,拔剑直指那名素裙女子。


    “奚音,你身为魔教圣女,来我沧澜仙宗,又与我宗弟子相勾结,所为何事?”


    那名被称作奚音的女子见状也神色一凝,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攥紧了前人的衣袍。霎时间,一柄苍蓝色的灵剑便将那人手中剑打落,剑锋相对时,发出清脆的剑鸣。


    “谁准许你不分青红皂白,拔剑指人。”


    “师尊……”


    那人一脸的茫然,似乎之中还惨杂着些失落,垂首眨了眨眼之后却又将自己那柄剑捡起来。


    “不论师尊信与不信,待我杀了这魔女,一切自有分晓。”


    她似乎抱着很大的决心,却还是在几招之后被打落在地上,眼看着“师尊”提着剑走到她眼前,面上满是不甘。


    “符亦,你既说奚音是魔界圣女,可你又是什么身份呢?九尾狐族的余孽,嗯?”


    这一句让地上的人惨白了脸,她不顾满身的血污去抓眼前人的衣角,慌乱地解释。


    “师尊,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但我从小长在仙宗,除妖卫魔,从来没有做过……”


    她的话还未说完,那柄灰蓝色的剑便没入她身体。伴着那一刺,她面上满是难以置信,哀莫过于心死,直直地躺倒下去,看着刺她的人越走越远,眼睛一刻也没再阖上过。


    作为旁观者看完整场闹剧,符亦却觉得身在其中,觉得气愤,觉得哀伤。


    但她没有实体,也没能力阻止一切的发生。只能看着那青衣女子一边擦着手上的血一边重新走上高台,又看着殿外来了一名男子将地上的血人给拖走。


    之后,眼前的一切尽数塌方,只一瞬的功夫,她似乎就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这里静得可怕,阴暗潮湿,只时不时能听到不知哪里的水一滴滴落下来的声音。


    符亦循着唯一的光源去,最后却找到了刚才见到过的那个被拖走的女子。


    那人旁边似乎燃着一盏火灯,只是幽蓝幽蓝的,看着诡异得很。脸瘦削了些,被关在笼中,双手双脚都被锁链紧紧缚住。那笼是被吊在半空中的,而笼下是见不到底水。


    符亦大概能想到这样的设计是要怎样去折磨人的。只不过时间长了,她才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似乎也能被折磨到。


    这人只能呆在笼中,而自己也只能这样看着她。符亦在这里呆了好久,也转了好久,久到分不清时间的概念,但只要踏出一定的范围,周遭就变得一片漆黑,又被送回来。


    如此往复了十几次,符亦也倦了,就抱着膝坐下静静地看她。


    这里暗无天日,除了一个被锁链拴着的女人以外,什么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符亦听到了大门开启的声音,头不自觉地朝发出声音地地方转去。


    来人她有印象,是在殿内将这人拖走的男子。


    他自顾自地和被锁着的女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之后,又喂她吃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不久后,锁在牢里的女人身形突然变小了,最后变作一只有着好几条尾巴的赤狐。


    女子以兽态展现在男子面前的时候,符亦很明显在他脸上看到贪婪的光,心中有道声音一直在响,一直喊着让她杀了他。


    只不过她仅有一道虚体,又如何能对他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尾巴被截走,而那黑漆漆的笼内,多了一滩粘腻的,隐没在黑暗里的血。


    从这时候开始,时间好像变了流速,似乎比起之前要快上不少,眼前的一切如云烟般迅速匆匆略过。


    不变的是符亦还是不能离开这片空间,只能看着她。


    时间飞逝而过,那女人在笼子里却变得越来越没人样,身形也越来越瘦弱,就连一直扑闪在上方那幽蓝的火灯都缩小且都变黯淡了。


    每隔一段时间,那男子就会来此地一趟,而每次走时,都会从女子身上取走一些东西。


    有时是心脏、肺腑,有时是骨骼、皮肉,还有剩下的尾巴,不变的是每次取走之前都要洋洋洒洒地说上好一段话,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却次次不忘。


    久而久之,能取走的东西似乎都取走了,符亦很佩服她的生命力,被这样对待,定时遭受水牢水淹的折磨,居然还吊着一口气。


    最后被取走的,应该是一颗妖丹。


    符亦应该是认不得的,可她偏偏*认得。


    那男子取走妖丹前按照惯例说了一段话,时间比往常更长一些,面上也更神气些,只是符亦和平时一样听不见。


    但那个女人这次却不是无动于衷了。


    从被迫呆在这里开始,符亦第一次看她如此愤怒,看着那锁链四处乱甩着,“空洞”的眼眶竟流出血泪,不知不觉自己也在无声的恸哭。


    泪水将她的视线模糊,那幽蓝的火灯似乎也灭了,但周围却一点也不黑。她耳鸣了一瞬,叽叽喳喳的声音紧跟着涌入,视线也变得清明起来。


    符亦抬头望了望眼前的匾额,依旧是那三个大字。


    她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她好像记得自己是谁了。


    还是一样的地点,一样的人物,发生一样的事情。


    才在她眼前展现过的一幕似乎重映了一遍,不同的是这次符亦记起自己是谁了。


    便是在殿内被刺了一剑,又被挖心断骨的女子。


    这次她试着去触碰这些人,去阻止那些事,只是她还是如一道幽魂,只能从他们身体里穿过去,看着惨剧再一次发生,无能为力。


    妖丹再一次被挖走的时候,符亦第三次来到那大殿前。


    她的眼睛比起第一次红了不少,眼内布满血丝,就连喘息都不再平缓,胸腔上下起伏。但这次,她手里却多了一柄剑。


    符亦认得它,因为她才看过这柄剑两次插进自己的胸膛,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自己手里。


    不过还是有些区别的,似乎这柄剑上的冰蓝色,更纯粹一点。


    但这些区别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一次,符亦将无能为力的怨气发泄在了这柄剑上,将它折弯,弄断,费尽心思,它却还是会在下一个节点回到自己手上,只不过它剑身上的光似乎每次都会淡一些下去。


    次数多了,符亦也累了,便抱着它一起看那已经看了两遍有余的属于她的“故事”。


    第四次,符亦已经不想破局了,她只想逃离这个轮回。


    身边的灵剑似乎感受到她的想法,发出嗡嗡的剑鸣,伴着剑鸣的发生,符亦神奇地发现身侧那些叽叽喳喳的小童似乎都朝自己这方向望了一下,之后又像是摸不着头脑一样又走开了。


    这个发现让符亦再次振奋了精神,她不能做的事,没准这柄剑能够做到。


    符亦开始想着自己一直被困囿在这个地方的原因,但她除了能想起自己是谁,其余的一概记不清了。


    是要改变她死亡的结局吗?那又应该如何改变呢?


    符亦瞬间想到了一个人,莫同。


    所以,第四次的轮回里,符亦杀了莫同,她看着惊愕出现在那个男人脸上,血液从他胸膛炸开,突然觉得爽快极了,笑得特别大声。


    这也是她在经历这几次旁观之时,第一次笑出来。


    可喜悦并没有挂在符亦脸上多久,因为她发现自己直接跳过了余下的篇章,直接开启了第五次轮回。


    不能杀莫同,那只能是杀……那个女人。


    毕竟一切的源头都是她,之后莫同做的那些事情,也有可能都是受她指示。


    符亦心里想的很明白,下手却不如第一次果断。符亦知道机会不等人,因为只要离了那大殿,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即使如此,符亦还是有些下不去手,她犹豫了,心想其实会不会是奚音呢?


    最后的关头,符亦还是将剑锋对准了奚音,想要赌一赌,意料中的失败了。


    世界再一次崩塌,符亦开始了第六次轮回。


    似乎每经历一次这样的失败,她的身体便要差一些,手中的剑光芒也会黯淡些。


    这一次,符亦对自己说再不能心软了。


    可临到阵前,她却觉得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耳边有一道声音,似乎在唤她“亦儿”。


    会是谁呢?


    这时候,符亦又听见一道靡音,似乎是从自己心里传来的。


    【动手啊,杀了她,你就不会困在这无边的幻梦里了。】


    【你不是最恨她的吗?最恨这种道貌岸然,说一套做一套的小人。】


    【亲手杀了她,不是你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吗】


    不是的……她只是想听一句解释……


    只是想问问那个女人,为什么在她不经事时候给过她温暖,又在她全心托付的时候伤她最深。


    符亦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似乎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进去。


    可在靡音的干扰下,她的脸越变越白。


    最后,终于受不了的她还是将剑刺了下去。


    这剑过后,解脱并没有到来,迎接符亦的,是第七次轮回。


    这一次,符亦发觉手中那柄剑的剑身上出现了一道裂纹,而她似乎也快要没力气举起剑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晃过,符亦突然没了目标。


    她讨厌的,她恨的,这里面出现过的所有重要的人,符亦都杀了个遍,但却没有一点效果。


    每一次的颓废都伴随着无边的绝望,符亦忍不住去想,为什么自己会被困在这一次次的轮回里。


    不对,还有一人。


    猜测伴着不敢置信,符亦从地上爬起来,拖着那柄长剑往前走着。此刻时间已经来到被关进水牢,符亦看着面前被锁链拴起的另一个自己,神情复杂。


    这剑是第三次轮回出现在自己手中的,到如今已历过四次轮回。算起来,出现在这些情境中的,也就她们四人。


    而今出现裂纹,是再撑不住了吗?


    第一次,她伤毁的是剑;第二次,她报复的是莫同;第三次,她杀了看上去最无辜的奚音;而第四次,她剑指师尊。


    这第五次,应当是留给自己的。


    符亦想起一直催促她下手的靡音——


    因为她一直记着这件事,始终无法忘怀,有了执念,生了心魔,才会被困在这无边的轮回中。


    囿于过去是没有用的,就如第一次、第二次那般,她无法改变过去,只能做历史的旁观者,这场困境里,她最应该杀灭的,是她自己。


    符亦突然想通了,再睁眼,她融进眼前那个身体,麻木和困倦席卷全身。


    快要阖眼的那一刻,符亦用尽气力,听着血肉被剖开的声音,让剑锋没入自己的身体。


    这一次,她那双掺着血泪晦暗无神的眸好像看见了一道名为希望的曙光。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将现在的自己困囿于此,那就狠狠心——杀了过去的自己。


    ……


    姜瑾珩这边才加固封印,识海里就传来007尖锐的爆鸣声,同时也吓她一跳。


    “怎么了?”


    虽然007的确咋咋呼呼的,但姜瑾珩的确也没见过它这么急迫的样子。


    【宿主,你上次提起之后,系统空间就一直挂着个小窗监测符亦那边的情况。平时那边的数据我是不怎么去看的,但是你这次加固封印用的时间比较长,我有些无聊,所以就在刚才我发现符亦的监控数据全都变成了问号,没有任何有效数据了。】


    闻言,姜瑾珩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变成问号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有些自责,007回复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也就是说,这个人要么离开了这个小世界,要么……就是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作为小世界原住民的符亦,自然不会是第一种可能的。


    怎么会……


    姜瑾珩恍了一瞬,随后又冷静下来。


    “能查到她的那些监控数据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消失的吗?”


    007打起十二分的鸡血搜查数据播报给姜瑾珩,最后得到的结果是,监控数据的消失地点便是地图上标注着的那方花池。


    007工作时,姜瑾珩便一直朝着那方向赶,将随身带着的两张神行符也用了去,到了那处,才意识到是什么原因。


    那方花池旁栽种的不是旁的,而是一片的彼岸花。


    意识到这一点的姜瑾珩立马屏息闭气,以免受到这花香的影响。


    难怪这样的天宝在地图标注上没有任何人取得,原来是它的缘故。


    彼岸花自带的迷幻效果会让人失去意识,借着伴生的幻梦池会使人跌入三层亡命之梦,一层比一层深,一层比一层让人难以逃脱,是妥妥的禁忌之花,传闻只有魔界深不见底的魔渊之下,不见光的地方才得以长成。


    还有说法是说它最初长在地府前,奈何桥旁,也因此有了连接生死,掌控轮回的本事。


    这点知识,还是姜瑾珩从禁书上看到的。


    姜瑾珩也不知道这等地狱之花为什么会栽种在这里,还开得那样茂密、殷红,配着五光十色的水波,周侧繁茵的其他花草,让人觉察不出任何危机感。


    又或者,能看到的这些景象便是因为它出众的迷幻效果吧。


    在此之前,姜瑾珩甚至想过是人祸,却没考虑过地方的问题。


    花池边躺着一把灵剑,剑身已经出现些许裂纹,灵剑的剑光也已不复存在,姜瑾珩一眼便认出那是冲霄,将它收回来,掌心拂过,眼底略过淡淡的心疼。


    “倒是守承诺,也尽力了。”


    听了姜瑾珩的话,冲霄剑身微动,似乎有所回应,但再不像是曾经那样活力了。


    007也是从多番的资料里才了解到这花的险恶之在,更感自责。


    【都是我的错,将那些资源被标注在羊皮卷上,却没有考虑到会陷入什么样的险境。】


    “不。”姜瑾珩微叹了一口气,微敛下眼睑,思考良久,才分出一个分|身:“不怪你,是我喊她来的,是我考虑不周。”


    她这个徒弟尚才十六岁,没有经验,能力也有限,而在这处秘境里,却不是第一次遇险了。


    007曾说过,身为小世界气运之子的莫同不会那么简单死去,但她改变了天道编排的剧本走向,不好确定会不会害了其他人。


    想罢,姜瑾珩指了指那个分|身,又将手上的环着的蛇取下,交付她手上,连带着还有最初绑定时候007交给她的一枚玉扳指:“这副身体我没有注入元神,未来一段时间就由你管控。毕竟魔界那边蠢蠢欲动,一举一动都还需要人盯着。訾娄的身份还可利用,记得让她按时间编造信息归报魔族,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若我没能回来,这副身体也会消失,算我对不住你,但现在的确也想冲动一回。到时候你就绑定其他人去做任务吧,我知道你们可以选择其他人的。”


    【宿主你要干什么啊!】


    007不知道姜瑾珩这样交代后事的样子是什么情况,急得团团转,却听她又说了一句。


    “毕竟现在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小柒。”


    说罢,007便在系统空间看着姜瑾珩从池边跳了下去。


    ……


    第三次清醒,符亦没有失去任何记忆,甚至脑海中前两次的经历依旧印象深刻。


    这次,她回到了十岁那年。


    而这次的符亦不是旁观者,她有知觉有触感,是活生生的。


    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几个孩童就将她推进寒潭,骂她是妖星,是野种,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符亦不知道要陷入这样类似的地方多久,但有了前两次的经历,再不想把心中的不满藏住。有些事情她需要免对,而不是藏住。


    上佳的体质让她很快从潭中游出,顶着那些不屑的目光,符亦和那群人中的“领头人物”打起来。


    那些人似乎被她这样的举动弄愣了,好一会儿听到呼救的声音才知道帮手,只是那时,符亦已经把人打肿变成猪头了。


    虽然最后符亦身上还是挂了彩,但那些欺负人的家伙也都纷纷撒腿逃了去。这般年岁的孩童,常日呆在宗门里,有着修为不错的双亲,被保护得严严实实,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法子就是谋划今日将她推入寒潭,哪承想符亦打人是真的下死手。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样子,符亦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幼年时一直因为他们挂在嘴边的恶言憋住性子,默默承受,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觉得自己当真天命孤寡,不被所有人喜欢。


    可想开了又怎样呢?不就是举世无亲,她自己一人也能生活得很好。况且她母亲是曾经是宗门人人仰止的无上仙尊,为护仙门做出那样多的贡献,如今他们踩在自己头上万般欺辱,怎样算来都是他们的过错。


    将一切想开,很多事都豁然开朗,符亦这才钝钝地想起便是这件事才让她识得的师尊,那位风华绝代的栾秋仙尊。


    左右被困在这里无法出去,符亦很想知道,如果她没有在这里遇见那个女人,之后会是什么结局。


    想到这,她提腿便要走,却被一道声音拦住。


    “你这小娃娃倒是有趣的很,也够狠。”


    第32章 亡梦三生。


    姜瑾珩没猜错,那方被彼岸花围着的花池大概率就是将符亦困住的幻梦池,她大约是在不知的情况下被一缕花香迷了心智,勾着跳下去的,而自己则是自愿跳下去的。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007说符亦似乎消弭在这个世界,毕竟据说彼岸花香带人前往的幻境是独立于两界之外特殊的存在。


    了解越深,幻境越易破,正因没有受到花香干扰,姜瑾珩跌落幻境之时并没有失去意识,反而十分冷静地看着周围多出来的一切。


    在接触到困住符亦的幻梦之前,她首先应该要经历属于自己的三层亡梦。


    所谓三层亡梦,实际上就是三重能将你困死在其中无法脱离的幻梦,第一层是迷幻之梦,第二层是恐惧之梦,而第三层幻梦却会给你你完全拒绝不了的东西,用那些东西诱惑得让人甘愿沉醉在梦里。


    曾经姜瑾珩从书上看到这样描述的时候就十分感兴趣,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真的有机会经历一遍。


    第一层迷幻之梦被姜瑾珩轻轻松松破了,毕竟她没有失去意识,只是稍分析了下破绽所在,自然而然地找到了破局之法,但第二层恐惧之梦却着实让她意外。


    在此之前,姜瑾珩当真不知道自己能够恐惧什么,可看到风云变幻后眼前的一幕,她却突然怔了神。


    周围的幻境她再熟悉不过,早些年间她喜好下山历练的时候,帮着宗门捉了不少有罪之人回来,便关押在各峰峰底的各个戒牢中,而这里,便是水云峰的水牢,还是最下一层,用以关押极恶劣犯人的所在。


    可那被锁链牢牢拴住的人,却是符亦。


    恍了一瞬姜瑾珩总算是意识到眼前是什么个情况,只不过这件事她还是听007说的,即便心里的确充满愧疚,却也只是站在第三方角度看了一个故事而已,怎么会……令她恐惧。


    姜瑾珩实在想不清之间的干系,只是看着眼前的惨状,心中的内疚更甚了。


    她下意识想去解开那些枷锁,这才发现自己根本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恍然间,姜瑾珩突然听见石门开启的声音,自己所站的地处也因为外头透进来的光显得更清晰了些,这种情景没有维持多久,因为进来了一个人。


    听到那道声音的时候,姜瑾珩有想过是莫同,毕竟从007那里她得知在这段时间莫同简直是将符亦视作可供取材的符人、药人,那时她还为此气愤不已。


    可她没想到,来人一袭青衣,竟是她自己。


    不对,若真已经造成这样的后果,来人怎么也应当是焚天,而不是她。


    想到这,姜瑾珩心里突然生出警惕,她目死死地盯着那人,思考这恐惧之梦该如何去解。


    可她一每领会到这件事让自己恐惧的动机,二是难以静下心来,一时之间倒真的束手无策了。


    令姜瑾珩诧异的是,她自认为是焚天的那人自走近这处地方便特意控制不发出声响,轻盈地挪动步子,更是在探知到符亦似乎并未清醒才松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挖心剖肝之前还要保证人不会察觉么?


    脑子里冒出这种想法时,姜瑾珩不免心中自嘲,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焚天”竟从怀里拿出一罐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揭开符亦的伤处,又将罐子里的东西涂了上去。姜瑾珩这才注意到,此时符亦身上便有一个未结疤的大窟窿,明显是刚添上的。


    姜瑾珩觉得奇怪,又听那人垂着脑袋,低着声音,很是自责地喃喃。


    “都怪我。”


    声音落下,姜瑾珩突然头痛欲裂,眼前突现一道白光,白光过后,她又置身另一个场景。


    画面里还是两人,一人是她所认为的焚天,一人身着黑袍黑帽,脸阔也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一点模样。


    “大长老,缘何您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原来这便是訾娄说了很多次的大长老。


    焚天的语气说不上好,但因她这话,姜瑾珩才凑近想看看那所谓的长老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即使靠得再近,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姜瑾珩放弃了。


    可下一瞬,她便听见一道阴恻恻的笑声,伴着苍老嘶哑的声音。


    “魔尊大人,什么人约的你你总记得吧,自然也是他约的我啊。”


    “莫同。”


    焚天说起那名字时带着些讳莫如深,许久才又说了一句:“本座早猜他与你们已有勾结,却不想还是棋差一招。”


    “莫长老已然是我魔族座上宾,何来勾结一说,若真算起来,这引荐人还是魔尊你呢。”


    焚天深吸两口气,未搭他的话,那人就又说道:“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魔尊大人,存有软肋,可是万万不得的啊。”


    姜瑾珩一时之间真有些摸不清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可这边话音刚落,她便听见一暴怒的声音。


    “你们将奚音带到哪儿去了?”


    “我族圣女,自然是去她该去的地方。”


    “你找死。”


    姜瑾珩见焚天眼眶发红,祭出一柄剑就朝那黑衣人狠狠刺去。两人角斗来回间,她又听那黑袍人循循诱道:“魔尊大人,我也不欲与你撕破脸皮,只要你今天甘愿被我种下噬心咒,我保证会将圣女大人完好如初地送回来,决不食言。”


    闻言,姜瑾珩见焚天似乎面露犹豫,这才领会出那黑袍人所说她的软肋是何物。


    姜瑾珩想到才从訾娄那得知的一切以及出现后便对她亲近异常的奚音,有些明白她们之间似乎感情甚笃。


    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焚天犹豫的下一瞬,那黑袍人祭出一条长长的锁链,趁她不注意,穿刺进她身体,伴着的又是一道阴恻恻的笑声。


    “焚天啊焚天,你可真是兵不厌诈,只要一提到奚音那个女人,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索魂链……”


    说着,焚天吐出一口黑血,丢了剑双手急切地握上那锁链,即使被伤得血肉模糊都不曾放开手,可还是敌不过这等神器的本事。


    那黑袍人将焚天的魔魂给勾了出来,又迅速离去,姜瑾珩看着地上躺着的那副躯体,正常旁观下来让她十分诧异,却不想下一刻,那身体动了动。


    索魂链是上古传承下来的八件神器之一,虽然姜瑾珩不清楚这等神器为什么误入魔族手中,可她知道这东西一旦出手便没有脱手的可能,这具留下来的躯体已然是空壳一副了,为什么……还会动。


    不只是动,就在姜瑾珩思考间,她发现人从地上爬了起来,甚至一直盯着那黑袍人远去的方向,只是神色有些复杂。


    一定是在做梦的缘故。


    姜瑾珩还是倾向于这是幻梦池在她眼前编造出的东西,虽然书籍里描述这幻梦池所铸造的幻境都源自入梦人的记忆,可她却半点这样的记忆也没有。


    甚至于007告诉她的东西里也没记载过这些事。


    只是看到这,姜瑾珩依旧没有见到有什么能够完全牵动她情绪的东西,她推测这场幻梦还未结束。很快,周围一切很快又被重塑,这次,幻梦池似乎带她来到了主峰的议事堂。


    莫同似乎代表着水云峰坐在席间,至于再次清醒过来的焚天,应当是找了个地方避着,不在此处也属正常。毕竟既然莫同与魔界已有勾结,她再出现在此处,倒显得那场令人捉摸不透的金蝉脱壳失了意义。


    这场议事内容不多,姜瑾珩听来听去,大概摸清了一点脉络。在这个时间节点,魔族欲举族以侵袭,而魔神也快降生。


    作为仙门代表,沧澜仙宗当然要派人奔赴战场,而莫同则是带队前去的那人,此时他已经快要步入大乘,是宗门新人里最杰出的存在。而此刻这场议事为的就是按照他的要求,选定两名合体境的修士与他同去。


    姜瑾珩原本以为会有许多人愿意同他前去,毕竟是气运之子,戴着天道光环,却没想到在宗主询问有无人主动请缨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还是之后听两人询问他前次出征经历,姜瑾珩才弄明白是为了什么。


    简单来说,这次应当是莫同第三次前往战场抵御魔族,前两次都不由他领头,而是分别由休锦峰的苍羽和丹峰的丹奕两位峰主带队。


    只不过不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整队伍几百人中,仅有莫同一人归来,其余人都死在战场,魔族手下。而他不仅无伤无痛,每次归宗,还都猛升修为。


    据他所说这是他所修习的功法的神奇之处,但有许多人已经怀疑他勾结魔族,只是经过宗主当众搜魂却并无发现半点不妥,这阵风便也过去了。


    而几日前水云峰峰主栾秋遭魔族毒手,由他代执行峰主一切事宜,包括这第三次带队。可有前两次的神奇经历,是再无人敢同他前去了。


    议事堂里一片沉寂,许久,姜瑾珩才听到莫同似是不屑地说了一句:“一群贪生怕死之辈。”


    他说话间,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姜瑾珩很巧合地注意到他这个动作,震惊地睁大了眸。


    这扳指和007当时同她绑定时交予她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只不过自己那枚似乎是白玉做的,而莫同这枚,却是黑玉的样子。


    想到这,姜瑾珩没忍住蹙起眉,余光中却突然见到两人突然站起身,她目光瞥过在,只觉得他们有些怪异,像是失了魂。


    “别再耗时了,我二人愿意同去。”


    出声的那两人姜瑾珩识得,一位是休锦峰的副峰主,另一位则是鸢仪的妹妹。此刻鸢仪正用诧异的目光去看她,莫同瞧见她的动作,不知为何笑了一声。


    “鸢仪峰主实在不必担忧,我莫同在此保证,此次战役定会注意护好令妹。当然,下次天火峰带队抵御魔族,本座也万不会推脱。”


    莫同这话说得游刃有余,况且也是那两人主动站出,让人挑不出回嘴的地方,于是乎,这场议事就此拉下帷幕,定了结果。


    众人纷纷散去时,姜瑾珩还驻足思考着。左右她决定不了自己去哪,既然如今好戏散去,她还不如想想这一连串的幻梦之间有什么联系。


    据她所知,鸢仪那妹妹往日里便骄纵一些,根本吃不得一点苦,何以转了性子主动要求上战场?


    再加上莫同手上莫名多出来的那个玉扳指和那两人怪样的神态,姜瑾珩很难不多想在这处幻梦里,那莫同身上也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存在。


    可这幻梦三个场景里发生的事是否串联呢?


    第一个场景是在水云峰底的水牢,第二个场景则在一处峰顶,而第三个场景,来到的是她万分熟悉的议事堂。


    其他共通点姜瑾珩还没能找到,唯一知道的,便是这三个场景里都发生了怪异的事情。


    比如在第一个场景,焚天给刚被取走什么的符亦上药,还自顾自说了那样的话;而第二个场景,刚被索魂链勾走魂魄的焚天却又转醒;第三个场景里,莫同转动奇怪的玉扳指后,那两人便怪异地站了出来。


    姜瑾珩目光聚在敞开的大门思考许久,余光中却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焚天……


    她似乎用了某种隐藏身形气息的秘法,自莫同出去之后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姜瑾珩忍不住也跟了上去,直跟着他们一直去到水云峰的戒牢,又下到最后一层,她方觉熟悉。


    难不成,她所见过的这三处场景事情发生的顺序不是按照常规的123排列,而是231?


    可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没有一件事能被解释清楚。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莫同取走了符亦三根肋骨,取走之前,姜瑾珩第一次亲眼见到007给她的话本里所描述过的莫同对她的讥讽侮辱,他说是为了这次上战场,需要做一副弩箭出来,思来想去,还是用她的骨头最合适。


    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为的就是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人身上开一个口子,取走自己想要的东西,未免太冒犯了些。


    姜瑾珩特意注意了一下他取走骨头造成的伤处,和第一个场景里观察到的一般无二,便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站在她身侧柱子后头的“焚天”也同她一样睁着眼这样看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姜瑾珩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悔恨,看出愤怒。


    也难怪她这样,毕竟莫同可谓是她一手扶起来的,原想让万竹青将他夺舍了去,如今看样子,似乎是没有成功,反倒是被将了一军。


    可渐渐的,姜瑾珩却看她哭了出来,眼中有泪,顺着脸阔也滑落不少。这个发现让姜瑾珩微微发怔,恨就恨吧,哭作什么,就算是要哭,也不至于来这个地方哭吧。


    姜瑾珩甚至怀疑她下一瞬便要冲出去与莫同斗个你死我活,毕竟看她手指将石柱都捏出了指印,实在憋不住真发泄出来也属正常。可她却还是忍住了。


    对此,姜瑾珩也有些疑惑,就算此时按那些人所说,莫同已经半只脚踏入大乘境界。可焚天尚存于世的时候就已经是大乘期圆满,魔魂经历千年磨砺损耗修为也很正常,可在那螣蛇幻境里同自己交手的焚天已然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小境界,缘何融体百年后对付一个合体境后期的人还要如此战战兢兢?


    难不成是她也察觉到莫同身上似乎有不寻常的东西?


    思考间,莫同走了,带着那三根血淋淋的肋骨走的,在他走时,姜瑾珩便猜自己似乎又要换场景了。果不其然,在“焚天”往牢笼那处奔去的时候,姜瑾珩眼前又复现一片白光。


    第四个场景是战场之上。


    姜瑾珩扫了一眼战场上的人,基本都是熟悉的面孔,只是站得整整齐齐,面上全无表情,像是兵儡一般。


    更让人觉得奇怪的,还是对面只对着零零散散几个魔人。


    修士队伍的正前方,姜瑾珩很容易便见到了作为领队的莫同,可下一瞬他却向眼前站着的那魔人勾了勾手,似乎全然不顾身后那些人会不会注意似的。


    两人就那样交谈起来。


    不知为何,这次传送的地方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太远。他们站在山谷之中,而姜瑾珩却挂在峭壁之上。


    姜瑾珩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特意试着看能不能像平时一样提升五感,没有任何效果之后,只好作罢。


    正打算看看走近些有没有用,姜瑾珩又在站着的那处峭壁的阴暗处又发现熟悉的身影。


    还是她。


    仔细想来,经历的四处场景里,都有她的存在。


    突然,姜瑾珩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较为荒谬的想法,同时又看着她结了自己方才结过的一类术印。


    术印刚结下的一瞬间,姜瑾珩突然能看清底下他们的动作,耳边也传来清晰的交谈声。


    “人我已经给你们带到束魂阵里来了,老规矩,我只要那两人的神魂,其余的,你们分了就是。”


    话语里的震惊敌不过心中猜想被证实的震惊,毕竟在姜瑾珩心里,莫同早非善类,就算是现实中,她也相信这人能勾结魔族,再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但姜瑾珩还是愣愣地看着那个和自己身形模样如出一辙的人,心想这幻梦实在是太不真实了一点。


    眼前这人,是自己?


    正因是自己,才会去给符亦上药,才会在焚天魔魂被勾走时重新醒过来。更因是自己,才会在那种情况下落泪,在结印之后,让她这边能够眼观、闻声。


    但焚天占据这副身体之后为什么不炼化自己的神魂,为何不将魂魄融合,为何留下自己这样的隐患。


    又为何会与魔族闹僵关系。


    而且似乎只有她眼见过的事情,才会一五一十展露在自己面前,难道这些事当真是经历而非杜撰?


    很快姜瑾珩就将这种想法推翻,她确认自己没有过这样的记忆,但若这一切当真是幻梦池编造甚至于推演出来的,也是怪异的很。


    可此幻梦名为恐惧之梦,她又如何破了这恐惧。


    若007在,她也能将心中疑惑说与它分析分析了。


    姜瑾珩心中稍稍有些发堵,思考一阵,又觉得破绽点定然在莫同身上。


    不论是第几幕场景,这处幻梦主要展示的都是莫同对同门乃至对仙门造成的不好的影响,若制止他,是否就算是破了这幻梦?


    可如今她身为一个人人不可见的虚体,摸不到触不着,又怎么去制止莫同。


    姜瑾珩百思不得其解间,底下却有了动作。


    那所谓的束魂阵亮起诡异的红,身处大阵之中的所有人却毫无反应,恍然间,姜瑾珩听见一魔人问了莫同一句:“长老,你是怎么让他们这么听话的。”


    闻言,莫同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又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本座自有本座的办法,少问多做,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幻梦到底是虚妄,既然存在必有破绽,想到这,姜瑾珩的注意力不免又集中在那可疑的扳指上。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原本安安静静的那些人突然有了意识,四下里逃窜,给大阵输送魔气的那些魔人也都暴毙而亡,更有人持剑指着莫同破口大骂,说他背弃同族,与魔族*勾结。


    一**乱让莫同彻底黑了脸,他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可姜瑾珩却看出来了。


    那束魂阵的阵眼被人动了手脚,大阵逆行,反噬了下阵之人,倒是让他们先毙命了,而既然她能看出来,有一个人便能做到这事——


    姜瑾珩偏头看向她已然认定了的“自己”,果然见她脸上扬起一抹笑。


    只不过那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待在谷底的莫同便不知为何锁定了这里,带着剑直直冲了上来,寒光交错间,姜瑾珩听他笑着说道:“栾秋仙尊真是如及时雨一般出现了啊,不过本座很好奇,那焚天占据你身体的这些年,居然没有将你的神魂炼化,该说是她不小心呢,还是你太有本事了。”


    这句话简直就是锤定了姜瑾珩心中所想,不过她也一样好奇这个问题,立耳倾听时,却只得一声讽:“她只是太过偏执了一些,而你,是彻彻底底的败类。”


    此话让莫同脸上的笑彻底隐了下去,声线晦暗:“你难道不知道,她可是想要杀了你那个好徒儿吗?”


    “那不是你控制的么?”


    这道声音平静中带着难言的愠怒,闻言,莫同面上凝重了些,咬咬牙:“看来真是留不得你了。”


    姜瑾珩眼见两人打的愈演愈烈,却从这对话中分析出一些信息。


    看来,这幻梦中的自己也意识到莫同身份不一般了,只是不知她知不知道那扳指的特殊。


    还是第一次陷入这么被动的情况,姜瑾珩也免不了有些无力又生气,就在这时,识海中却突然传来一声响,手上也突然多了一个白玉扳指。


    【叮,时空管理局下属监管部门系统007,竭诚为您服务。】


    “小柒?”


    姜瑾珩的思绪被这突如而来的声音给打断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果然又听到熟悉的声音。


    【嘿嘿,宿主我又来了,想我了吗?】


    007的出现可谓一个惊喜,可姜瑾珩却突然想到这幻梦之外依旧令她担心的事情。


    “我不是让你掌控好那具身体么?如今你来了,那……”


    【放心宿主,那边的任务我已经交给新来的协助系统001了,如今我来这,就是为了帮你的。】


    “协助系统?”


    第33章 小白。


    姜瑾珩疑惑,她总觉得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似乎发生了一些重大的事情。


    “那现在外界情况如何。”


    【我正要同你报备呢。自你入这幻梦以来已过了十来天,外头婆娑秘境也已关闭,我带着訾娄以符亦的身份混了出去。訾娄也已按你的吩咐诛灭秘境中那几名魔人的肉身,魔魂以净瓶束着放在玄云殿主殿内,等你回去再做打算。我让她继续调查仙门中所掩藏的剩余魔人和被种下魔种的修士,等将这些人控制住,再传消息回魔族,称一切无恙。】


    “如此甚好,辛苦你了。”


    说话间,眼前两人的激斗愈演愈烈,姜瑾珩看那莫同并没有占上风,缘何他会那么信心十足,好似根本不会败一样。


    007自然也注意到了幻梦中的一切,才想到此次来的重中之重。


    【宿主,我这次能锁定你的所在重新绑定,是因为管理局查出来一件大事。】


    闻言,姜瑾珩不免眉心微蹙,心里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


    “说。”


    【在审查部的同事们审查这个小世界的天道的过程中,那天道袒露原先他定下的世界剧本不是现在这样,而是因为受到一些来自高位面的干扰。那干扰要求它故意写成这个样子上交管理局,还道出现在的世界剧本也和世界里真实发生的事件线不一致,有许多能致使世界崩坏的事情,那高位面的干扰都没有准允它添上来。】


    说着,007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自责。


    【其实它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但是最初大家都不相信,因为有许多这样犯事了的天道都喜欢说这样推卸责任的话。但最后,这个案子被我们局长亲自接了过去,她发现这个世界似乎存在淡淡的神痕,立马展开调查,才发现多年前已故的另一位局长以命弑神完成之后,那位主神有一块神痕碎片掉落在这个世界。】


    “那枚碎片,便是现在的莫同?”


    【不,就是他手上戴着的那个东西。】


    如果是这样……


    姜瑾珩不由睁大了眸,识海中传来007肯定的声音。


    【没错,这场幻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也就是说,是你亲历过的画面。】


    姜瑾珩听完007这句话直接沉默了,她转头看向那束魂大阵,又看了看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一时之间都要怀疑这突然出现的007都是幻梦池为她编造出来的了。


    007知道姜瑾珩心中想法,立马慌了一下。


    【宿主,你可千万不能再把那扳指摘下来,你要再摘下来我可找不到新的借口让管理局准允我重新绑定了。】


    这样咋呼的性格,倒也像007。


    “那你说说,为何我对这些事没有一点印象,而你却说这是我亲身经历呢?”


    【你听我慢慢说,你还记得我绑定你时你是一缕游魂么?】


    “自然,你还说我魂体不全,以修补魂魄为条件让我帮你完成任务。”


    姜瑾珩平静地应了一声,007赶忙接道:


    【当时我没有探查出你魂体不全的原因,而在你与焚天交斗之后,你猜测你魂体不全是天生所致,因她所故,毕竟她话中说她是主魂,而你是从她主魂中剥离出来的。】


    “对。”


    当时焚天道出她的身世来历,姜瑾珩还因为那些话险些生出心魔。毕竟她有一段时间特别在意这些,但不论是师尊还是旁的人,都不知她双亲,说她是从冰原捡来的。那样小的孩子,呆在那无边的冰原上,竟然不哭不闹,当真是怪异极了。


    那时总有些世家子弟因为这个缘故总爱欺负她,她喜欢忍着,还是之后一次伤重,忍不下去被鹤云发现了。姜瑾珩第一次见师尊发那样大的火,直把那些孩子都押到执法堂挨了好些板子,打得血肉模糊才停手,谁的劝都没听进一句。


    不过自此之后便再无人敢欺负她。姜瑾珩也因此发觉一个道理,一味的忍只会让那些欺辱你的变本加厉,但如果自身实力不够过硬,又无法将那些欺辱抛掷回去。


    007不知道姜瑾珩又陷入回忆,顺着铺垫的话继续说。


    【经我之后报备,监管部探查认为她的确是造成你魂体不全的原因。但之后发生了那一档子事,这个小世界的所有工作记录都被移交到局长那里去了,她动用高级权限重新查了一遍,发现与管理局绑定的你的游魂并不是来自这个时间段的这个世界,而是来自未来的。】


    “未来?”


    【是的,有一些小世界里的人会因为一些刺激主动觉醒自我意识,当然,这是极少数的部分,而我们管理局大部分的员工基本都经历过这种事。】


    “也就是说,未来游魂的我本就因为某种原因丧失记忆。而被你们补全魂体,塞进这个身体后,能够记起的自然也只是这具身体所经历过的事?”


    【对!】


    听得出007话里的激动,它每次都因为宿主太聪明能自己想到很多事很是自豪!


    “那我怎么确定你不是在骗我呢?”


    闻言,007石化了,好吧,它每次也会因为宿主警惕心太重很是烦恼。


    007绞尽脑汁想了很久,终于在看到莫同手上那黑玉扳指的时候找到了说法。


    【宿主,我之前就和你说过,这扳指便是那位主神神痕碎片的化身。由于管理局最初便是由几位主神构建的,他们十分熟悉局内的运作方式,我猜测他就是照搬了我们系统绑定的模式绑到了莫同身上。除非你见过这样东西,不然这样地位面的幻梦怎样也编造不出管理局高位面创造的系统出来。】


    007说的不无道理,她和007的交际在这个世界没有东西能够探知出,就算这幻梦池能够入侵她的所有记忆去编造一个玉扳指出来,也不至于特意给扳指换个颜色吧。


    眼见姜瑾珩还是有些忧虑,007又去翻之前找到过的资料。


    【再就是这彼岸花伴生的幻梦池都是以真实经历造梦的,你现在被困在第二层的恐惧之梦里,这层梦境可是最贴近现实的。而且我猜测你失去了之后的很多记忆是因为创伤逃避心理,将这些东西自我封锁了起来。】


    007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让自己信它,姜瑾珩不免叹了一口气,很认真地问了一句:


    “所以小柒,你有方法能带我出这幻境么?我现在就像是飘荡在幻梦里的游魂一样,只能看着眼前一幕幕发生,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然!】


    007说得十分肯定,不过这破局之法还是得在姜瑾珩身上。


    【恐惧之梦是以一轮一轮的重复演放,让人在幻梦中崩溃。就算你没有失去记忆,这第一轮原本也不会让你带着记忆去看,为的是之后的每轮让你想起第一轮的无动于衷都会更加悔恨。】


    闻言,姜瑾珩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幻梦倒是挺懂人心。”


    【没错,所以这恐惧之梦的破局点不在别人身上,而在自己身上,所以无需拥有实体,只需要意志足够坚定,幻梦不攻自破。】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不调动起恐惧情绪,这幻梦自然便破了?”


    【是的,不过我不确定第二轮演放时会不会宿主你会不会恢复记忆,需要系统干预强制为你封住记忆吗?】


    007的声音带着些担心,姜瑾珩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拒绝了它的提议。


    “我倒真想看看,这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同007聊了这么好一会儿,眼前两人的战斗也已经到达白热化。就在这时,莫同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墨色的木盒出来,挡开眼前人的动作,为自身设置了一个屏障,又将木盒启开,特意展露在她面前。


    “知道这是什么么?”看着眼前人慢慢变得警惕的那双眸,莫同突然笑了出来:“这可是你那好徒儿的妖丹啊。”


    闻言,一道染着满满极致冰属性灵力的剑劈就落了下来,盯着那双逐渐发红的眼睛,莫同笑得更不一般了,当着她的面将那妖丹吞服下去。


    “我真是没想到,那焚天居然转了性子,还想为你另塑一具仙身,更没想到那日日跟在符亦身边的那只臭灵狐,居然装着你的神魂。”


    看着那张脸上布满震惊,莫同得意地诡笑:“不用好奇,这世间就没有我莫同不知道的事情,你要你敢做出来,天涯海角,我都能够探查得一清二楚。”


    一边抱着臂的姜瑾珩听他们的对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在那妖丹展现时心中莫名添了些怒气。


    看来还是要等第二轮演放时,会不会恢复记忆,才能将这发生的一切都看清楚。


    吞服妖丹过后,莫同似乎功力大增,就连境界也拉上去几段,两人再激斗起来,显然对面落了很大下风,动作也吃力许多。


    不出预料的,莫同胜了,他将对面的那人用缚灵索紧紧地束缚起来,又让那些不知跑哪去的家伙都莫名其妙地跑了回来。


    虽然没了那些魔人,但这些家伙是必须死的。莫同挥手重启大阵,让她亲眼看着这些同门、好友是如何成为他大阵的养分的。


    姜瑾珩也伴着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听着下面不住的哀嚎呻吟声,拳头攥得铁紧。


    很快,底下大阵的亮光熄灭了,那些人也不知所踪,只剩下一滩滩的黑血弥留在那。


    莫同侧目看身旁那人双眸气的通红,胸膛起伏,不免心情愉悦:“如何,师尊可还满意弟子送的大礼?”


    回应他的,只有声嘶力竭的喊声。


    “莫同,你最好杀了我,不然,只要我活着一天,便想着如何带你下地狱。”


    闻言,莫同反而大笑出声:“好啊,那我等着那一天。”


    这个场景似乎要结束了,姜瑾珩看着眼前的东西由边缘开始向中间迅速染白,很快,她又被送到那熟悉的戒牢里。


    只不过这次,她未能看到符亦,反而看到自己被挂在同样的位置。


    符亦……大概已经死了吧。


    妖丹是妖族结丹后最重要的东西,失去之后会加速衰老,若同时失了脏器,身负重伤,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再撑几年的时间。


    忽略掉心头那一阵不适,姜瑾珩抬首看了看周围。


    这间戒牢里此刻关着的不止她一人,甚至还有孟闲、鸢仪等众位同门,千仞剑派的道清、道语等各位前辈,再一些她说不上名字的老前辈,看服饰应当是旁的宗派的。


    姜瑾珩看到尾,却蓦然瞥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她那说是云游天外的师尊鹤云……


    看到这,姜瑾珩突然一阵心悸,师尊她甚至半只脚已经迈入渡劫期,可她不愿再有精进,执念于游历天地间,所以才将宗主重任交予玄明子师兄手上。可凭借师尊那样高的修为,为何她也会被莫同捉来这里?


    此时此刻,姜瑾珩心中的确升起一阵惊惧,007也注意到她不对的情绪,刚想出声安抚她,却见她又平静下来。


    仔细想想这事也不足为奇,毕竟自方才那个场景过后,姜瑾珩也不知这幻梦中历经多少年,况且莫同有那神痕碎片相助,就算违拗天地法则,也是有可能的。


    没过多久,似乎有人到访,姜瑾珩偏头,果然是莫同那家伙。


    他将那些人尽数点了一遍,后又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将在场所有人的神魂全都勾了出来,只留下一人。之后,他又当着她的面,将这些人的神魂全都放在一尊鼎中炼化。


    “师尊,今日过后,我大道即成。也要感谢这些同僚们,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为本尊铺路,助本尊迈向渡劫,即刻成神。”


    被留下观赏他这样残忍变态的一幕的,就是自己。


    只不过那时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睁着那双憎恨的眸,咬牙切齿地说出那些狠话了。


    姜瑾珩这下终于理解到为什么这一连串的场景被幻梦池找寻到之后,能够作为自己最恐惧的东西存在了。


    她猜测自己被绑来之后为脱困做了不少努力,但都无济于事。或许那时的自己已经感觉到他身上的不同寻常,似乎有不可违拗的外力所助,但却想不到任何办法,只能看着身边的至亲挚友一个个死在她面前。


    最初是符亦,之后是那些同门,再然后,是这些前辈,是自己敬爱了那样多年的师尊。


    这些场景任挑一个放在任何人面前,似乎都会崩溃吧,更何况几乎是同步发生的。


    是尽力之后的无力,希望之后的绝望才招致这样的恐惧。


    在那时的自己眼里,这个世界都没人能够阻止他了。


    【宿主,你不会沉进去吧。】


    闻感那种情绪蔓延,007及时出声提醒,却见姜瑾珩摇了摇头。


    “不,谢谢你,小柒。”


    “感谢你成为我们的希望。”


    被这样正经地谢了一句,007觉得还怪不好意思的,抻着爪子挠了挠头。


    【你能继续意志坚定下去,也是很棒的。不过之后真的不需要我干预封锁记忆吗?】


    “不必了。”


    如果姜瑾珩没猜错的话,那些记忆最多也就是同场景中出过事的这些人的更深刻的回忆罢了。目的就是007之前说的那些,要让她更悔恨,更绝望些。


    不过她现在是有希望的,又怎么会怕这些呢?反倒是这些记忆很宝贵才是。


    姜瑾珩这样想着,眼前的一幕也告一段落。


    场景再次轮换,姜瑾珩又见到被锁链拴住的符亦,心想刚才那一幕果然是最后一幕。


    她正遗憾没能因为这幻梦池恢复记忆,就感觉到一股失血般的眩晕感,之后脑海里便涌出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来。


    007怕她出什么异况,一直不间断地喊她的名字,直到有了回应才停止。


    姜瑾珩原以为这封锁了的记忆会关乎很多人,可她没想到,在这记忆中出现最多的,是符亦。


    有一件事她猜的没错,焚天在这一世的确夺舍了她,也的确是莫同引她去的那处,只不过她猜错了后果。


    姜瑾珩一直认为焚天作为魔尊心向魔族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却没考虑到她也出身仙门,是那道明剑尊一母同胞的妹妹。虽然于多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中与仙门站在了对立面,伤了许多人,但却是为了一个人。


    可以这么说,这人不是仙,也不是魔,她只是一个疯子,只在乎一人,而旁的人都不在乎。


    姜瑾珩也不知道焚天夺舍她之后为什么在炼化她神魂时犹豫了,最后停住了手,反倒是为她寻了一灵狐,让她的魂魄与那灵狐共生,之后再没找过她。


    谁都知道灵狐最大的本事就是补灵,她在那灵狐躯体中呆了近百年,魂魄都快养全了,而那段时间,她多跟在符亦身边。


    因符宴卿的缘故,姜瑾珩本就对她多有关注,之后更是无意中发现她的身世,她的母族。


    若说这宗门之中于那时的自己而言哪里最安全,自然是符亦这,因为她知道这孩子本性、身世,大抵是不会伤她的。


    符亦的确将灵狐当灵宠似的养着,她只以为是后山偷跑来的一只小狐狸,幼年兽态,不会化形,只敢养在自己殿中,不让出殿门一步,怕被人捉了去。


    符亦还给狐狸取了个名字,应当是看狐狸全身雪白的毛色,就叫“小白”,简单易懂。姜瑾珩最初是很排拒这个名字的,只是看她后来锲而不舍地喊,不应时又会露出失落的申请,最终还是拗不过她。


    好在小狐狸也很乖,能听懂她的话似的,时间久了,符亦便毫无顾忌地同它说自己的心事。


    最初只是她只会说一些日间里发生的事情,比如哪位师姐很厉害,几日的时间就能完成地品的宗门任务,又拿积分换了多少天材地宝,很羡慕之类的。


    之后发现符亦发现小狐狸会回应她似的,听她说上一些话就会嗷呜嗷呜叫唤,便敞开了心同它说了许多。


    姜瑾珩便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几年前无意中将符亦救下的那件事,让她记着这么久。


    还听她说,感觉现在的师尊同那时候的不一样了。


    内里都完完全全换了个芯,自然是不一样了。


    只不过这些姜瑾珩都没法同她说,只能静静听着,时不时给些回应,毕竟她现在需要靠这个小家伙探听一些宗内发生的事。


    日子久了,除了自己,姜瑾珩从符亦口中听到的最多的人便是莫同。


    听得出,她不喜欢这个人,但她口中的“师尊”似乎很中意他,将许多东西都交予他,传授他,姜瑾珩又感觉到一股怪异。


    对于莫同,姜瑾珩的印象还停留在莫家灭门一事,当时仙宗派出探查这件事起源的人正是她。从那时起,她就对莫同起了疑。


    一个什么也不会的普通人,在魔人的大肆屠杀之中得以幸存本就是一件不太可能发生的情况。更何况,之后仙门发现他的时候,他又离爆发点那么近。


    不知道旁的人有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疑点,反正姜瑾珩注意到了。


    正因如此,在仙门提出让仙宗接纳这名弟子时,姜瑾珩就向宗主提议要收他入门下,放在身边,也更好观察,哪承想之后又出了那档子事。


    如今姜瑾珩听着符亦的抱怨,只觉得似乎养虎为患了。


    不满的情绪在有一次符亦红着眼眶回来之后达到了顶峰,那天她什么也没说,反倒是之后听庭外洒扫的小童谈论起,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


    这样卑劣的人怎配留在仙宗,姜瑾珩只觉得心里冒火,更不清楚那焚天是怎么想的,甚至都忘了自己现在只是只生活都没办法完全自理的小狐狸,话也说不了话,但一气之下什么都不顾就要向她讨个说法。


    姜瑾珩亲自上门是在焚天意料之外的,她知道这人想问什么,她们魂自一体,且她又是主魂,很容易能够得知副魂的情绪,开口便是一句:“那小子有古怪。”


    之后,焚天似乎扫看了一遍周围,没有发现异状才继续同姜瑾珩说:“虽然借你的身份再世是我本愿,所以在大长老找上来的时候本座欣然将这些提议告知他们,但这并不代表本座愿意为人驱使。”


    一时之间姜瑾珩有些听不懂她说什么,好在,她并没有打多长时间的哑谜。


    “所以当时,我只是想利用他们让音音复生,顺便将你引到身边。但之后,本座发觉不对,怀疑莫同那小子与魔族那些人一早勾结,身上似乎还有着不同寻常的能够控制别人的能力,妄图控制本尊,便留了你一条命。”


    “果不其然,三日前,本座亲眼见着他将竹青的魔魂炼化,用的是我从未见过的功法秘技。炼化时他修为尚不敌竹青,可不知道为什么,本座却未见半点反抗,那时起,我便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所以,栾秋,我留你一命只是不想受他所控。若非必要,你还是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不论是被他发现之后赶尽杀绝,还是本尊心情不佳拿你出气,都是有可能的。”


    话音刚毕,姜瑾珩心中就存了个疑窦。她听焚天的话准备撤出殿内,却不想前脚刚踏出去,就被人捉了去。


    能在玄云殿上晃荡的总共也没几人,无非焚天、奚音、符亦、莫同还有他那好些红颜知己,再就是因此添上服侍的不少侍童。


    而能识得灵狐独特能力的,更是不多。


    姜瑾珩便是被与莫同定下婚约的丹峰小师妹丹茹给捉去的,她是丹奕的孙女,一眼便认出这是灵狐,全身上下都是宝,打算剥了狐皮做一件裘,制成防御类法器。至于其他血肉什么的,就拿来制一些平心静气的丹药,以增强闭关修练的效果。


    被捉住时姜瑾珩尚想逃,可她这副身体只是个幼年体的妖,灵力稀薄,基本没了一点办法。


    看着尖锐的短刀逼近的时候,姜瑾珩突然就想起自己幼时养的那只灵狐,不知道它是不是也是突然地被捉了去,只能直面残酷等死。


    只有活体时取的血在功效上有着最好的效果,所以捉到难得的灵物的时,很多人都会养上一阵,按时放血。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姑娘急于取其他东西,姜瑾珩才被捉到腿上就被划开了个口子吊起来,似乎有不放完血不罢休的势头。


    只是临死之前,姜瑾珩脑中想的,居然是那个小妮子会不会伤心。


    第34章 大婚在即,师尊这是要做什么?


    失血的眩晕感让姜瑾珩撑不开眼睛,但除了最初的挣扎,再没什么动作。


    可能她早当自己在那秘境中死了,这些天只是苟活罢了。


    完全失去意识前,她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那时姜瑾珩没能想到自己还有再醒的一天,可睁眼就看着比那天眼睛还红的符亦。


    一时之间,她怔住了,但指尖被狐尾扫过的符亦却崩溃地大哭起来。


    “小白,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姜瑾珩只觉得她的眼泪多得都快把自己身上的毛全打湿了,却也弄不明白她是如何将自己救出来的。


    还是之后再听那两个爱说闲话的侍童讨论几次,姜瑾珩脑中才逐渐勾勒出一个完整的脉络出来。


    简言之,那日符亦基本将玄云殿所有殿宇都搜了一遍,也都闹了一遍,从小往大,直到找到了才停手。


    旁的人也没见过符亦对什么这么上心,可能焚天也起了兴趣,在一堆人吵着追责的时候,并未治她的罪,反倒吩咐将事态控制下来,让人不要大肆传播。


    姜瑾珩觉得她可能是考虑到了自己身份的特殊性,好在莫同前日里出发去了千仞剑派,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不然这事情让他知道了倒麻烦。


    只是姜瑾珩没想到,自己权衡利弊之后为自己挑中的庇护居然将她看得这么重,心里顿时暖了起来。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时间长了,姜瑾珩的神魂也被修补得七七八八。她正想着如何脱离了这灵狐的身体,或是说请求焚天为她再铸一具仙身可不可行,就出了意外。


    符亦死了。


    焚天是这么跟她说的,说时她居然表露得有些懊悔,但反复强调非她所愿。姜瑾珩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但不论怎么告诉自己要理智,她还是抓花了焚天的脸。


    不过这次,那个女人似乎自觉理亏,并没有怪她,反而作为补偿,也作为她所谓计划中的下下之策,焚天让姜瑾珩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又解释这是魔族最近有奇怪的动向,让她心内不安。


    姜瑾珩的确不适合再呆在那灵狐身体里了,灵狐最通性情,她的情绪已经影响到灵狐本体的灵魂,让它痛苦到到它掌控身体时会有自残的倾向。


    只是几十年的相处早让她习惯有符亦在身边,不论魂归何处,姜瑾珩那段时间都是恍惚的。


    焚天的那份不安是对的,之后几十年,仙魔之间战争不断,以仙宗为首的仙门屡屡大败魔人大军,可魔族却愈发壮大,莫同的修为也怪异般地增长着。


    姜瑾珩眼见着这些,最后也眼见着焚天的魂魄被索魂链勾走。就这样,姜瑾珩重新得到了这副身体的控制权,但她也同时失去了存在于仙宗的正规身份,因为在此同时,莫同就对外宣称师尊已故,暂时接管水云峰。


    一切的走向让姜瑾珩意识到焚天的那些话都不是空穴来风,她带着同样的怀疑,小心翼翼掩藏气息,一刻不停地盯着莫同,最后却让她有了一个又喜又悲的发现。


    喜的是符亦还活着。


    而悲的却是她活得不如死了。


    之后的事情,姜瑾珩也已经通过第一轮的幻梦知道得七七八八。


    难怪,难怪她每每见到符亦,心里总是十分亲切,期待着与她更近一些,还会有些异样的感觉。


    原来是因为这些被封锁了的记忆。


    记忆最后,是她被莫同击得神魂四散的画面。那时他得了这个世界无上的修为,就连那出世的魔神都没机会阻挡,知道他真实所作的人和魔也都被杀了干净。


    就这样,他居然成为了拯救这方世界的救世主,万人敬仰,即将成神,飞升上界。


    姜瑾珩猜那神痕碎片的目的便在于此,只要他所绑定的人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突破世界界限,他便有再度成神的机会。


    而莫同于他,只不过是一器皿而已。他们的动静如此之大,无意间招致管理局的介入,说到底,还是自身狂妄,什么都不顾及罢了。


    如此,还真要感谢那神痕碎片眼光如此不佳。


    接受了本属于她的记忆,除了心中更多了些紧迫和担忧,姜瑾珩并没有感到些什么其他的。


    不同时间不同心境,在她绝望时这些记忆固然可怕,但如今事情没有变成不可挽回的模样,她所在意的人也都还在,心中自然没有惧意了。


    见状,007也松了一口气,它作为新生的系统,也没想到出第一个任务就能见证这么大的事。看局长大人的重视程度,这个小世界的问题还算是十分严峻的,若不是有条例约束在,她自己可能都以原身投放世界了。


    不过正是因为有最早定下的这些条例在,才不至于让那神痕碎片了无痕迹地做这些事。怎么说,是福也是祸吧。


    勘破了一切,这所谓的恐惧之梦也恐惧不起来了。


    眼前的一切不再有模糊的部分,一幕比一幕更清晰,但姜瑾珩却原地打坐,口中念着的是本门的心诀。


    她一会儿是要进入第三重幻梦的,据说幻梦池最玄妙的便在此,不论是大罗神仙还是清心寡欲的僧尼,一进这幻梦照样能被勾出心里最想要的东西。


    对这一轮轮放过的回忆,姜瑾珩都作漠视的感觉,心里对符亦的担忧和想要再度见到她的期盼反而愈发重了起来。到第六轮的时候,这恐惧之梦总算支离破碎。


    见状,姜瑾珩等着再一度的晕眩袭来,却只看到周围变换了场景,她正站在自己熟悉的木屋前,听着四周雪落的声音,久久没有半点动静。


    “小柒?”


    【我在。】


    007有所回应,姜瑾珩却微蹙眉。难不成她这是已经跨度到第三重幻梦了?


    正想着,识海中终于传来007激动的声音。


    【宿主,符亦的各项监控数据又都出现了!】


    闻言,姜瑾珩两眼一亮。


    这是……追上她了吗?可不是还没有历经那第三重梦境么?


    了解姜瑾珩的忧虑,007查阅了一些资料,可这毕竟是少数世界才有的东西,也没有过多的记载,找不到类似的情况。


    【应该是现在除了将符亦从幻梦中扯出来,宿主你没有什么其他念想吧。】


    007又将结论同姜瑾珩说了一遍,她却不像平时那样有很多顾虑了,只问007能不能查到符亦在哪。


    【她似乎正在玄云殿,具体是哪一间等你到了我再同你说。】


    看来在这个世界,她还是成为自己的弟子了。


    想到这,姜瑾珩唇角微微勾,她记起符亦一遍遍说过的那件旧事,如今看这小木屋都觉得亲切许多。


    若这场幻梦真是她最期盼的未来,该是什么样子呢?


    所幸她们之间也才刚开始,的确是有望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怀念了一会儿,姜瑾珩起步便往玄云殿去了。这处幻梦并没有限制她半点法力,所以只半刻钟她便到了目的地。


    只是才一进这处,姜瑾珩就见四处张灯结彩,房檐大门,各*处都挂着大红色的绸缎。


    这是……


    还未多想,来往众人见着她都纷纷贺喜,姜瑾珩没弄明发生什么,就被拦在了007才指明过的那间房外,见有好几个人守着,推搡她,又说着些奇怪的话。


    “未到吉时,尊上再念想也得等着,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


    符亦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个女人,神情一阵恍惚。明明她没有在潭内挣扎那样久,又将欺辱她的那些人都打了回去,可还是遇见了她。


    看来在这样的虚妄里,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再次发生。


    不过经历过刚才的一切,符亦对此已经不再惧怕了,也无了心灰意冷的感觉,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只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


    符亦刚这么想,便见那女人扬着笑朝她走了过来。


    “本尊座下正缺了一个徒弟,如今看你就不错,小家伙,你觉得如何?”


    沧澜仙宗每三年向外招收一次新弟子,但破格被某些仙尊长老收在门下的也有,符亦刚觉得在这场新的虚幻里依旧只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这个想法立马就被推翻了。


    就这样,符亦没有去到记忆中的那个小木屋,而是跟着栾秋仙尊到了她的玄云殿,听着她分了一间离主殿最近的殿宇给她居住,又留下一堆洗髓伐骨的丹药灵液下来便匆匆离开。


    离开之前,那人还说是替她去办一些手续,之后有机会再带她去见见她的一些好友。


    这一切都如梦幻般。符亦仔细思考前两次的经历,不是叫她溺死在一汪池中便是让她困死在一次次的轮回里,而这次,又会是什么把戏。


    尽管符亦心有忌惮,她还是老实地在玄云殿住了下来。时间久了,符亦不仅没有在这里感受到之前那种痛苦或是压抑,身子也没有半点虚弱的感觉,只觉得这里闲静异常。


    她好像喜欢上了这里,甘愿一直留在这里。


    时间飞逝而过,很快她就到了十六岁。六年的时间很长,长到符亦淡忘了很多事情,但她依旧没法对一些人一些事完全忘怀。


    作为水云峰首席,新弟子的招收工作她自然也要留意。若她没记错的话,今日就是那莫同即将入门的日子。


    符亦不想让这个人扰了她这些年的清净,却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她忧愁间,却突闻今日主峰大殿之外发生了一件大事,传得纷纷扬扬,从事发地溜回来许多弟子将故事都讲得惟妙惟肖,聚了许多小堆。


    饶是符亦这样不爱看热闹的人见此情况都忍不住插在人堆里听听,可站着听久了,却让她震惊不已。


    “大家都记得休锦峰之前的峰主么?”


    此话一处,立马有人应和。


    “是那个全族上下被灭门的莫家家主对吧!”


    闻言,那人神秘秘地笑了一声:“对,正是那个莫家家主,不过那等惨案发生之后,仙门派人搜查救援,发现莫家尚留遗孤,是莫家一旁支家主家系里一名庶子,名叫莫同。原本听我师尊说,仙门因未事先发现魔种被种下打算补偿这位遗孤,安排他入我宗内门,传授仙法武学,但是今天,你们猜猜查出来什么了?”


    “有事便说说啊,总吊人胃口,急死个人啊。”


    这样的话不少,下方哄乱异常,站在高处那人见状一挥手,示意众位安静,等人不再吵闹之后,才小声小声地说了一句:“那场灭门之灾,便是那遗孤莫同招致的!”


    “莫家上下三百多人,便是死在他手里?竟有这样狠毒的人,如此对自己尊长亲族?”


    “也要看动机吧,万一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这事听着太荒谬了!保真吗?”


    符亦也有这个想法,可这话刚问出来,就听高处那人神采奕奕:“自然保真,这还得多亏了我们栾秋仙尊,紧抓一条线索不放,终于找到那莫同勾结魔族,给亲族种下魔种的罪证。你们若不信,待明日仙尊亲自扣他回峰羁押,一切便都了然了。”


    是师尊……


    符亦看着眼前这幕脑子突然有些发昏,就这样直直倒了下去,原本还在讨论的那些人听到一声“咚”响也纷纷将脑袋转了过来,见到是首席,又见她莫名奇妙昏倒在这个地方,立马歇了谈笑的心思,组织人将她带回寝殿,又请了丹峰的医师和栾秋仙尊回来。


    其实符亦只是脑子里那根弦崩的太久,虽然嘴上不说,可她脑子里一直记着今天这个特殊日子,再加上她连着修炼、处理峰内要务好几日了,一下也未曾阖眼,又在今天听到这么个消息,心中压着的那块石头突然卸下去,一时昏睡过去罢了。


    可这一觉符亦睡得并不安稳,因为好几次昏而又醒之后她看到的都是全新的场景,以往她都带着希冀,盼望能够清醒过来,可这次,她却想溺死在这样的虚妄里。


    左右现实都不能如她所愿,为何人还要活在现实呢?


    符亦承认在这场幻梦里的几年她的思想改变了很多,所以在睁开眼看到面露担忧的人之后,她激动到立即起身,将人抱得很紧。


    “师尊,我好怕这次再也看不到你了。”


    被抱着的人闻言虽然觉得奇怪,却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未说话,而是轻拍着符亦的后背安抚着。


    就这样,被符亦一直视为心腹大患的莫同居然被关进了水云峰峰底的戒牢里,还正正好,是她被关过的那一间。


    符亦有时得空便会去看他受水刑,每次去看心中都会被难言的爽快充斥,尽管她知道在这场幻梦里莫同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似乎不对,但还是对此上了瘾。


    时间一天天过去,符亦的修为也愈发精进,她接受了母族的传承,但未告知过旁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一直呆在沧澜仙宗,呆在水云峰。


    不知过了多少年,栾秋仙尊突然向宗主玄明子请辞峰主之位,将担子丢回返宗的符宴卿身上,说是要和她师尊鹤云一般,要云游去了。


    临出发前几日,符亦恨不得一直看着对她极其好的师尊,只是拉着她的手,一点也不想放她离去。


    在最后一天晚上,符亦终于打算将所有都说出来。临行时候,她将师尊拦下,很认真却又很犹豫地说道:“我知道我年岁尚小,许多事不懂,但我不想你离开宗门,离开我……”


    “我想和你结为道侣……”


    符亦做好了被骂违拗伦理纲常、被骂异想天开的准备,可她没想到师尊一如既往顺着她。


    “亦儿既然不想我走,那便不走了。”


    “那……”


    “我都答应你。”


    沧澜仙宗的栾秋仙尊要与唯一的入室弟子结为道侣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大陆,几乎没有修士不议论这件事情,骂声居多,尽管如此,前来仙宗参加结契大典的大能、仙尊亦不在少数。


    符亦坐在装点满了喜庆的红色装饰的婚房里,身上亦穿着大红嫁衣,可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


    不该这样的……


    明明这一切都是符亦自己要求的,可她却一点也不开心。


    这又是为什么呢?


    思考间,一阵风吹过,将她眼前的那扇窗户吹开,符亦抬首想去关,撞入眼帘的却是一袭青衣,却像是做着鬼祟事情的某人。


    方才有侍童和她说,师尊如今正在殿内同一些人商量着结契大典的位置安排,餐点摆放,不过多时便会领她去山门前迎接来客,让她安心等着就是,为何又换了常服来到这里?


    “师尊?”


    闻听这声喊,来人似乎眼睛亮了许多,眉眼含笑。


    “亦儿,废了好些功夫,可算是找着你了,得亏你还记得我。”


    那人自顾自说着,很是自然地执起她的手,似乎想要带她离去。


    握着她的那只手不似平常那般温润,反而像记忆中的有些寒凉。符亦怔了一会儿,却还是将自己的手从她掌中抽出。


    “大婚在即,师尊这是要做什么?”


    ……


    听这些似乎像是媒婆的家伙说话,姜瑾珩觉得奇怪,只是她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压根听不懂她们说的什么。


    但007已经闻察出一点苗头了。只是它尚未见到符亦,不敢多说,只是给姜瑾珩出主意。


    【正门进不去的话,宿主,你大可以试试偷偷从窗户爬进去啊。】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姜瑾珩在心里肯定了007,面上礼貌地同那些人拱手一别,潇洒离去。


    实际很快溜到一边,去找这间殿宇尚未封闭的窗户了。


    活了这许久,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倒还是第一次做。


    想到这,姜瑾珩不由一笑,只觉得新奇,她试过一个个窗户,很快只听“啪嗒”一声,便知道寻到了一处未锁的窗户。


    推开窗,翻身上去的那刻,姜瑾珩也没料想到自己要找的那人竟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神色不由一怔。


    她眼前的符亦比前几日跟着自己的那个小姑娘要年长许多,就是比起才接受不久的记忆中的,容貌都显得更昳丽些,唇上还点着朱红,发间也缀着珠翠,黛眉如画,好看得让她竟一下失了神。


    不过,最惹人注目还当是那一身大红色的喜衣。


    还是符亦的一声“师尊”将她的魂唤了回来,尽管如此,姜瑾珩还是没往旁的去想,只是扬起笑,十分自然地去牵她的手。


    这场美梦说好解也好解,说不好解也不好解,一切都要看梦主,毕竟是因为梦主心中念想最深的一件事幻变来的。所以说,只要让梦主认识到自己所经历的不过幻梦,又有心离开这里,这梦自然得破。


    姜瑾珩原以为找到符亦之后一切进展都会很顺利,毕竟以她了解,这孩子并不叛逆,十分乖觉,却不想符亦下意识抽身的动作和脱口而出的话却让她着实愣住了。


    冷静之后,她再看符亦穿着,方觉奇怪。


    火红的衣裳伴着华贵无比的凤钗,姜瑾珩回忆来时众人的道贺和一路喜庆的装饰,再想符亦推拒她时的那句话,虽然没有亲历过,却还是突然有了灵光。


    她莫不是……


    震惊一下子充盈姜瑾珩整颗心,脑中思绪飞一般略过。


    既如此,另一人会是谁?


    总不会是莫同,不论前世今生,两人都是有着不可分的仇的。


    姜瑾珩脑中略过一个个人名,她想不到记忆中有谁同符亦交好,却独独忘了自己。


    不过,如今也不知她年岁几何,且在这场幻梦里,自己也是没参与过她的成长的。


    想到这,一句问脱口而出。


    “那个人是谁?”


    话毕,姜瑾珩见符亦似乎一愣,却又朝她缓缓走近几步。


    “什么人?”


    话已经落到嘴边,可姜瑾珩却觉得嗓子口有些发干。有007在,她能确认眼前人正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符亦,而非幻梦拟造出来的。可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自己破那两重幻梦的时间,自己乖巧的徒弟竟在已经在第三重幻梦里历过那样久的时间,甚至于都要与人成婚了。


    她若真的因一个可能未见过的人动了情,还愿意同自己离去吗?


    如此想着,姜瑾珩眸中滚过犹豫,但还是略带期盼地抬了眸。


    毕竟她总是要确认是谁才是。


    “要同你成婚的,是谁?”


    闻言,符亦面上的疑惑更甚。她微敛下眼睑,上前一步,先一步握上了才被自己冷落下的那只手,还是那么凉。


    姜瑾珩看着她不回答,反而握起自己的手,捂在掌中,轻轻吹着气,似乎是在为她暖着。


    亦儿她在这里应当是待了很久,现在身形都已经同她一般高了。


    很快,姜瑾珩的思绪从旁的东西终于转了回来,她见两人之间距离太近了些,动作也太过亲昵,不免微微蹙眉。


    不说她自小不爱与人接触,就是摒弃这点,她们之间似乎也不该这么亲近。


    于情一字上,姜瑾珩远没有在旁的方面那般的聪慧,更不如别人领会得快。


    007一早便觉得这处安设的喜堂有古怪,如今看符亦对姜瑾珩的态度,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那提醒般的话就要说出口,却又见符亦又有了动作。


    姜瑾珩眼见着一对玉臂从那大红色的嫁衣中滑出,搭在自己肩上、颈后。眼前人也凑近许多,浑身蔓上的是带着人气的温度,全不似方才室外走过时那般寒凉。


    馥郁的脂粉气息冲了姜瑾珩整张脸,她还维持着先前问话的状态,此刻将脸转过来,两人不免鼻尖贴了鼻尖,两眼望着两眼。


    这是姜瑾珩此生第一次被一个人的眼神烫到,脸和耳根子也都跟着发红,心不由自主地乱跳。


    她下意识是想退开的,却不知为何脑子宕了机,步子也迈不开了,只能体会着呼吸喷洒在自己唇边的的感觉,又看到她那一向乖巧的徒儿巧笑一声,那眸灿若星芒。


    “我先也听着门外有人拦你,可婚前不允相见是为礼俗,我自也是不愿的。不过想来,我们成婚一事已经破了那些教条,又何必在乎那么多,却不想你会翻窗来见我。”


    话毕,姜瑾珩还未将她所说消化完,唇上便像是落了一团棉,反应过来才知自己是被轻啄了一口。同时她肩上的重量也消失了,换之的是被揽住的腰和紧紧相扣的一只手。


    “不过,即使是我不放你进来,你也不许用这种方式惹恼我的。”


    第35章 吐在她耳边的话潮湿暧昧。


    她这是……被亲了?


    所以说,在这处幻梦里要同她成婚的也是自己?


    姜瑾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问题,整个人也如入定了一般。


    识海中的007见状也一动不动,一副磕到真的了的模样。


    两人间气氛旖旎,姜瑾珩怕符亦还有动作,反手握住她手腕,又强制将两人距离拉开。


    虽然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忍,还是语重心长地同面前神情略显迷茫的符亦说道。


    “亦儿,你清醒一点。”


    姜瑾珩原本并不清楚受彼岸花影响的符亦在坠入这第三重梦境时会不会留有记忆,也不知道她是否能辨出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在发觉她逐渐冷下来的那张脸和果然如此的神色之后突然明白了什么。


    “师尊。”


    这一声唤不如之前那声有情,甚至带着些防备,姜瑾珩听得心中干涩,却也欣慰于她的聪慧。


    符亦不清楚为何姜瑾珩会进来这里,也许是为了救她出去吧。


    若她来早一些,自己也许还存了离去的心思,但如今,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平静美好,一切都按她所求,她又有什么理由回到那可能会变为炼狱的现实呢?


    可不论她愿不愿,姜瑾珩是都要先问出口的。


    “亦儿,你该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罢?方才那件事为师可以不追究,只要你肯跟我离开……”


    说这话时,姜瑾珩眼神飘忽,没见符亦扯出一抹微带嘲讽的笑:“我不肯。”


    闻言,姜瑾珩诧异地抬眸,见符亦又攀了过来。


    “不过,师尊若是允了徒儿一件事,这离开嘛,倒也未尝不可。”


    说这话时,符亦的下巴伏在姜瑾珩的肩上,吐在她耳边的话潮湿暧昧。


    可姜瑾珩却在此时出了神,心想她在这秘境中样子长开了好些,就连这下巴颏抵在肩膀上,都让人觉得生疼。


    ……


    姜瑾珩最终还是拒绝了,毕竟符亦说的那件事在她看来太过荒唐,只斥了一声“胡闹”,便又匆匆离去了。


    说是离去,只不过是回到了初来时的那间小木屋,毕竟符亦作为这幻梦的梦主,她若是不想结束这场梦,旁的人是怎么也无法主动逃脱的。


    想到这,姜瑾珩不由叹了一口气,她端坐在落了雪的屋檐下,实在想不通自己才收了不久的徒弟是怎么对自己起的这样的心思。


    即使相隔甚远,姜瑾珩还是能听到高处玄云殿方向锣鼓喧天的喜声,听得脑袋发疼,直推了门到里面呆着,又施加一结界,方得以清净。


    只是入了屋内,姜瑾珩才发觉这小木屋里似乎大变了样。她原建这间屋子只是为每年入秋后能搬来这里小住,屋头陈设不仅简陋,东西还少。


    可今日这一见,倒让她觉出些别有洞天的感觉。


    那木床上不知铺的什么绒,看着便十分暖和,不远的炉灶里,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还时不时响着,像是才呆过人的样子。


    姜瑾珩仔细去瞧了瞧,才发觉那炉中烧的是凤凰灵木,也就是所谓的梧桐木,久烧三年都不会被烧尽的。


    将梧桐木当柴烧,这等事姜瑾珩还是第一次见,猜到是谁的手笔之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转头,却见一人已倚在那张床上,指尖轻点着她方觉得暖和的绒被,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亦儿,此刻不好好呆在婚房里,跑出来作甚?”


    “既然真的师尊已经在这里了,我又何必守着那假的?”


    她说得娇俏,姜瑾珩却回得无奈。


    “你既已知那是假的,为何又不愿和我走?”


    说话时,她的语气已经平静下来,像是接受了这件事,只是没再往先前的方向去,反倒是转身坐在一木凳上,又非常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只是符亦并不回答,只是将目光又锁在她手中刚抿了一口的那杯茶上。


    “渴。”


    闻言,姜瑾珩微微一怔,却没直接将水递过去,反倒是为她另倒了一杯。


    只是这一杯水过去,符亦又偏头不肯喝了。


    姜瑾珩兀自轻叹了一声,只能将杯子捏在手中,又听她不带什么其余感情地问道:“师尊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这句话似乎将姜瑾珩问住了,许久,她也只得无奈地笑笑:“等你肯同我走的那天。”


    “那师尊怕是等不到了。除非,应下我的条件。”


    那条件姜瑾珩是不可能答允的,思考良久,她才问出心中疑虑。


    “为何要设下那样的条件?”


    在姜瑾珩看来,自己与符亦只不过在她幼年时见过一面,再就是在秘境中有所接触,旁的是再也没有了。


    而在这短短几面里,又是哪一次让她对自己起心思了呢?


    被问这么一句,符亦思绪也放空了一段时间。若要问她是什么原因,她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掺了些执念,又或者是想亲自以这件事在众人面前披露所谓栾秋仙尊的“高风亮节”。


    只不过她回得很快,那双眸也带着寒凉。


    “没有为什么,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会入了这里,又为什么想带我出去。”


    说到这,符亦声音微顿,看向姜瑾珩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些厌。


    “毕竟这里的一切于我来说都十分美满,有爱我双亲,一切以我为先的爱侣,不曾遇过瓶颈的修炼之途,和谐的同门关系,一切都是最好的。”


    “反观现实,我不仅受同门欺辱,还有一对从未得见的双亲,唯一对我好过的师尊可能也会在未来刺我一剑,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说这话时,符亦面上扬着笑,可姜瑾珩总觉得她的笑并不真切,也有些怪异。


    这让她不禁去想记忆中的符亦是什么模样。


    十六岁的符亦,尚还是略显英姿的少年人,虽然念怀着儿时发生过的一些事情,但不会因此散去自己的意气,也不可能说出什么“刺她一剑”这样的话来,更不会有这样深的执念。


    能做出这些,只有可能是经历过更多的她。


    但这处幻梦是她的心之所念幻化,自然不会让她经历那些。


    想着,姜瑾珩心头突然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也同样使她脸色忽而煞白。


    难怪……难怪她会生出心魔,会在醒来时那样看着自己,会自行要求住到山下,会在入秘境前放开自己的手……


    原来那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可她又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呢?


    突然,姜瑾珩想到弟子遴选前符亦无来由的昏迷,而自己也在那时发现她身体里居然有着两股似来自同一本源的灵力。


    看来,便是那时候了。


    也算是007之前说自己觉醒意识才让姜瑾珩有了往这边想的机会。也难怪上一世在那种境况下,就连焚天都不能幸免,但是符亦却不受莫同影响。


    但她还是太弱小了,自己也太弱小了,即使觉醒意识又如何,照样斗不过神痕碎片在身的莫同。


    若符亦真从那时回返到她十六岁年华,心头最恨的应当有两人,第一人无疑是莫同,而第二人,应当是焚天所扮演的“自己”。


    想到这,姜瑾珩心中有些苦涩,她无法揭露系统的存在,便没有依据同符亦解释什么。


    只是这时,心中对她的心疼和怜惜着实是抵至顶峰。


    于是,姜瑾珩做了一个之前从未想过的选择。


    符亦原以为师尊会用大道理对她说教,又或是和之前一样,说不过便拂袖而去,却不想,下一刻便被药香扑了个满怀。


    “若此处真能让你快乐,那就再多呆些时日吧。”


    ……


    按007的记录,算上今日,姜瑾珩已经在这幻梦中呆了整三年了。自三年前她同符亦说完那句话后,两人再没见过面。


    沧澜仙宗既已有了一位栾秋仙尊,便不再有姜瑾珩的容身之处。她也识趣,自第一天起便下了山,游历五国,闲来无事便同今日一般为各城百姓义诊,日子倒也过得清闲自在。


    只不过人只要呆在还有人在的地方,各种闲语是免不了进耳朵的。


    那时姜瑾珩才下山不久,第一个游历的国家是蜀国,刚来到蜀国境内就听闻前些天沧澜仙宗昭告天下要成婚的那两位又将婚约取消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那些人将这件事作为笑柄,说什么本就不为世俗所容,还徒落了个这样的名声。


    姜瑾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为一老妇人看脉,怔愣了好一会儿,直让那老妇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就连之后她再怎么解释都不信了。


    她不懂符亦为何又将那婚约取消了,明明这是她所愿想的不是么?


    尽管如此,姜瑾珩还是不打算回去看看。她独自离去之前同符亦说过,若两人再见面,便是离开这里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今日再临旧地,闻听的还是同一个人的事情。


    “你听说了吗,那沧澜仙宗水云峰首座竟是妖邪之身!”


    “这么大的事自然清楚,而且据说啊,她被那些仙长们发现之后也不知逃,还央求仙宗出面让仙门各派与妖族签定什么劳什子协议,说是要让人妖共生。”


    “要我说,妖就是妖,被仙宗教导养育了那么多年,还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养不熟的白眼狼。”


    “人妖毕竟殊途,前几日我从仙宗下小村路过,听闻那家伙已经叫千仞剑派的一位前辈用锁妖链捆住了,不日便要上斩妖台。好在三年前仙宗的栾秋仙尊未与她成婚,若此事真成了,倒不好办了。”


    闻听此句时姜瑾珩正为人施针,一个没注意扎错地方冒出了血。那人原先看她气质不凡,以为是哪个门派下来历练的弟子,却不想被这样扎了一道,扯着她破口大骂起来。


    可姜瑾珩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甚至连那些义诊的东西都没收好,一瞬的功夫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只留下方才责令她的那人,捂着手在寒风中不敢多言,瑟瑟发抖。


    ……


    【别担心宿主,我这边并没有受到异常提醒。】


    姜瑾珩在这幻梦中呆了三年,007也就陪了三年。


    初时它还劝解过几次,说让她暂时答应下符亦的条件,先将人弄出去再说,等出去之后应不应承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但姜瑾珩不愿。


    她这人重诺,从未允过什么不可实现的事情,更何况是在这种大事上。且姜瑾珩总觉得符亦只是错将儒慕认**慕,又有了那些经历致使她偏执,再加上心魔的影响,才会如此。


    出现这种问题,她这个作为师尊的也是要负责的。


    见姜瑾珩再三坚持,007便也没有再提这档子事,一是因为是管理局的疏忽使得她和符亦以及这个小世界的其余众人经历了那样惨痛的一系列事,它尚有些自责。


    二是它先前急着让姜瑾珩脱离幻梦是有一部分任务需要她推进完成的原因在。只是神痕碎片不容小觑,虽然规则不可破,但局长大人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案,投放一部分的精神力附着在姜瑾珩留下的那道分|身上,并以此管控新下放的系统008,压制神痕碎片吸取小世界气运值。


    如今那边的情况走好,它唯一要保证的,就是自己这个宿主不要陨落在这场幻梦里,毕竟那绑定了唯一操作系统的008可是她的一个分|身啊。


    当然,私心里007也是盼着自己这个宿主能过得舒心的。这场幻梦里,除了主观的认知能告诉你一切都是假的,旁的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就连007呆久了都觉得有种闲静自然的美感,也难怪符亦她不愿意出去。


    正因如此,方才听旁的人讨论时它才觉得奇怪,这里毕竟是符亦理想中的幻梦,而这样一个幻梦又怎么会违拗梦主的心思呢?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作为梦主的符亦如今在这场幻梦里,是盼着死的。


    这话007不敢同姜瑾珩说,它怕说了之后宿主情绪会更差,虽然仅靠一枚芯片分析任何数据的系统不了解生物之间的情感,但它能察觉出符亦对于姜瑾珩的重要性。


    只可惜幻梦池的一切超脱于小世界之外,它探查不了这个虚幻世界,只能探查到真实的人存在的位置,的确是在传言中的千仞剑派。


    既如此,007也只能一边安慰姜瑾珩作为梦主的符亦不会发生什么事,一边看看能不能收集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姜瑾珩是当日下午到的千仞剑派,整个剑派看起来庄重冷清,山门前戍守森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自在惯了,姜瑾珩原以为这些人不会拦她,可没想到才踏出步子就被两柄叉戟挡住了去路,为首的那人拉开一副画卷,姜瑾珩调动神识瞥了一眼,画卷上很明显是她的样貌。


    只见那人看了看画卷上画着的人,又看看姜瑾珩的脸,并未吩咐让人将叉戟拉开,反而说了一句。


    “仙尊请恕晚辈冒犯,家师今日有吩咐,非我剑派人士不得放过山门。若仙尊有什么要事,也可交付晚辈,晚辈自会向上报禀。”


    若姜瑾珩没见到他仔细看画卷的动作,听他话语这样诚恳,倒还真要信了。可惜在他仔细对过之后,她很容易便知这是推拒她的借口。


    难不成今日这剑派真要对符亦做些什么,才要防着她?


    若是旁的地方,姜瑾珩不论是用个幻术还是隐匿之术也就过去了,可这是一大派的山门口,少说会释下一个让人无所遁形的护派大阵,是她想溜也溜不进去的。


    无奈,姜瑾珩只能先行离去再作打算。


    看来从正面上山似乎是行不通了,可惜007在这幻境内又失了效用。


    一时之间姜瑾珩竟陷入两难的境地。强闯吧,怕的是引起过大的注意,若不闯上去,又担心符亦的处境。


    下山路上,正发着愁,从姜瑾珩身侧掠过一名女子,虽然样子看着有些变化,身形也更高挑了些,她还是很快认出这名女子的身份。


    “厉静竹?”


    闻声,厉静竹顿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面上却依旧冷情。


    “这位仙友是?”


    姜瑾珩想起幻梦外初见厉静竹时报上名字后她转了弯的态度,原还担心在这幻梦内被认出来,如今见她这么问,倒松了一口气。


    不认识她就好。


    总算是找到个能带她进入的人,需要得好好忽悠。


    如此打算,姜瑾珩便开始胡说八道编起瞎话,想了想,只能借用一下师姐的名号。


    “静竹师侄不认得本尊也属正常,毕竟你我二人只在你幼时有过一面之缘。本尊是为沧澜仙宗的孟闲仙尊,今日来贵派是为找道清那老家伙商讨要事。”


    言及此,姜瑾珩打量了下厉静竹神态,察觉无异后才继续说道:“结果山没被贵派山门前那几位小娃娃给拦了下来,偏说今日除了你们千仞剑派的人外,都不让进。”


    姜瑾珩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些愤愤不平,又一脸无奈,可厉静竹听话时虽没有表出什么异议,神色中还是带着些怀疑。虽然她不怎么关注派中事,但的确未曾听过今日要禁行的消息。


    只是怀疑归怀疑,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只见厉静竹躬了躬身子,语气却一成不变。


    “虽然家师未同我言说这件事,但今日拦下仙尊的那些同门必然是按规矩处理,还望仙尊不要怪罪。”


    说罢,厉静竹的声音顿了顿,才继续言道:“不过,仙尊既与家师有约,必然是有要事相商。敢问仙尊,可是需要静竹向上通传?”


    闻言,姜瑾珩一怔,还是笑着摆了摆手,思考良久,才道。


    “小友若有心,可直接带本尊上山去,实在无需你师尊上下奔波。”


    符亦境况不明,姜瑾珩实际上心急如焚,但想来厉静竹也没理由再推拒,却不想见她那张冷清的脸上突然挂上一抹莫名的笑。


    “家师近日沉溺修炼常常闭门不出,让他下山走动走动也是极好。”


    这下姜瑾珩可算看出来了,这小妮子摆明了是不信她。她原以为这种不谙世事的最是好骗,却忘了人家至少也是一派剑首的存在。


    看来真是三年闲淡的历练让她的性子都变顿了。


    想罢,姜瑾珩只得向厉静竹道出实情,也想看看这里的她和现实中的是否一样,会对自己热情一些,帮上这个忙。


    可姜瑾珩却没想到在她道出来意之后,厉静竹却换了一副奇异的神情,疑惑地问她:“仙尊*将她送来,又想将她接走,所为何意?”


    ……


    最终厉静竹还是带姜瑾珩上了山,她只让姜瑾珩换了套衣服就顺利混了过去,同时也约法三章。


    “静竹只带仙尊上山见她一面,但是否允准放人不是静竹能决定的,若最后意见无法达成统一,还望仙尊不要大闹于斩妖台前。”


    姜瑾珩应准了,甚至照她所言立下血誓,毕竟一切等上山后再说。


    临到羁押着符亦的大牢前,姜瑾珩心中都在想如何在这戒备森严的千仞剑派能将人带走。


    虽然不知幻梦中的一切是否能反诸现实,但是否违背血誓于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违背血誓的后果最多是遭到反噬,修为不再能精进,可怎么都比不上她徒儿一条命。


    更何况如果作为梦主的符亦死在了梦中,这一场幻梦也许也会崩塌罢,而她这个参与者也会困死在虚妄中。


    可以说保证符亦的安全是当下的必行之策了。


    姜瑾珩原先想了很多场面,有自己才看见过的水云峰底戒牢里那样的惨状,或是简单的那种阴暗潮湿的监牢,却不想见到符亦的瞬间,会被环境里的锦衾绣褥、玉液珍馐给晃了眼。


    这哪里像是被抓来行刑的,分明就是换个地方享福的。


    似乎注意到了新来的视线,符亦枕在小臂上的脑袋朝姜瑾珩这边转了过来,只一眼,她就认出这是真正的师尊。


    厉静竹不知什么时候起离开了这里,两两相望的徒留下姜瑾珩和符亦两人。


    姜瑾珩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这里的幻境扰了头绪,还是符亦先从那铺了厚厚毯垫的床上起了身,一边用灵力逼出手中花骨朵里含着颜色的汁水,将它染上指甲盖,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师尊不是说,除非我肯同你离开,否则我二人不会再见面么?”


    “那你现在肯同我离开么?”


    原本姜瑾珩是想问符亦不久后剑派要将她送上斩妖台这件事是真的吗,但听到她这句话,便立马转了话锋。


    毕竟如果符亦能应允和她离开,她自然不用再顾及幻梦中会发生什么。


    可话音刚落,姜瑾珩就见符亦停了手上的动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师尊突然问这话,是允了我的条件么?”


    听她这样说,姜瑾珩又沉默了。她发觉她们之间的对话总是围绕在这一件事上,她所谓放开手让符亦冷静想想的三年,不过是自我逃避的三年,甚至现在还闹出什么上斩妖台的事。


    想罢,姜瑾珩不免叹一口气。


    “若你真的执拗于此,那我也无法。但若你想困死在这,我便陪你罢。”


    尽管到当今地步,姜瑾珩还是没办法应下自己做不到的事。


    与此同时,符亦心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我没说错吧,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会顺着你,所以,快和我绑定吧。】


    这道声音才响起没多久,符亦慢慢走向姜瑾珩,抚上她手腕,又像个孩子一样攥紧她的袖口,面上并无半点异样,眼底却映着浅浅的笑意。


    “我同你走就是了。”


    第36章 你不恨它了?


    符亦第一次听到这道从自己心里传出来的声音还是在一年前,那时她已然解了婚约,致力于推进这场幻梦里的人妖共生。


    若姜瑾珩不出现在这,符亦都快要认为这场幻梦是真实的了,但正如那时同她说的那样,真的既已出现,假的便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了。


    不过符亦还不想简简单单地同姜瑾珩离去,两人的关系因为那个吻被彻底撕开了一道口子,即使出去了,也不会是比这边更好的结果。


    虽然符亦也清楚,她心底对那个人的感情更多的是执念,是年少时的向往。她也知道,自己提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被应允的条件,但那有有什么关系呢?


    她本来就不图能够实现,只是想恶心一下人罢了。


    只是符亦还是并不明白,她都这样说了,为什么姜瑾珩还是执拗地要留在这。


    虽然想不通这件事,但既然不出去,符亦总是要找点事做的。更何况,这个世界里的人从不忤逆她的想法。


    符亦花了两年的功夫,周旋在仙门各派和妖族各族之间,试图让人妖两族签订契约,以保证两族之间和平共处。


    做这事时,符亦并没有公开自己的半妖身份。


    只是符亦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的行进过程第一次让她在这个世界感受到了挑战性。


    那些平日里从来不会对她说不的人居然因为这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提出建议,想让她放弃这件事的推进。


    妖族也有很多部族并不相信人族,拒绝在协议上签字立契。


    符亦这才意识到,尽管一切都是假的,人妖两族关系的裂口都是应天道而生的,而天道的想法自然是压过她的。


    这个陌生的词汇突然在符亦心里扎了根,同时让她想到那个太久太久没有想到过的,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的人。


    在这之后,那道声音就出现了。


    不同于之前蛊惑她复仇的靡音,这道声音更像是想同她搭话,每一次出现,都在想办法得到她的回应。


    符亦最初还当自己又生了心魔,毕竟心魔因执念而生,她如今也算是因为这件事起了些执念。


    最初,符亦不打算理会,直到她发现那道声音似乎并不了解她的想法,直到她听到那道声音自称天道,直到她从那道声音里闻听了莫同的名字,听到了上一世发生的事……


    那道声音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快,语气也越来越迫切,就连开出来的条件都一次比一次大。


    它许诺符亦,破出幻梦之后依旧可以让她过上像幻梦中一样无人违逆的日子,成为世界的主宰,和上一世得它所助的莫同一样。


    那个自称“天道”的家伙为了让符亦更相信它说的话,每一次都同她道出一些她所不知的秘辛。


    也正是从它这里,符亦仿佛认识了一个同记忆中全然不同的上一世。


    只是符亦不曾忘记心魔的教训,幻梦中的历久,也让她的心智更成熟了。假设这个自称“天道”的家伙说的一切并非虚构,那它想要拉上自己统一战线也必定有所图谋。


    而它先前从未出现过,如今却一次比一次态度迫切,这让符亦意识到,在自己之前,它或许还这样蛊惑过其他人,只是不知道这一世,那人是不是还是莫同。


    这个猜测让符亦起了一些兴趣,若真是,此刻这家伙求着自己同它绑定,难不成幻梦之外的莫同已经快要完蛋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没能亲眼见证,倒还真算是遗憾了。


    只是又过了半年,符亦还是没应下“天道”的提议。


    符亦心里的原因有二,一是她并没有出去的想法,不需要它的帮助,就足以让这个世界顺她心意,二是没有全然相信它的话。


    如它所说,得到它帮助后的人高于这世界的一切,不会有人会违拗她的心意,更是能将人妖共生的想法真正实施开。


    可若一切都同它说得那样好,若它真的足够强大,理应像人妖之间难以消除的隔阂般难以撼动,而不是抛出种种条件,求着自己允下所谓的“绑定”。


    所以它的话,符亦也就只挑着信了半分,只是这半分的信就要叫她消化许久,更是每每闻见那道怪声提及姜瑾珩时,心倏得就想到现下不知在何方的那人。


    见软的似乎不行,那“天道”仿佛气急败坏,不似先前循循善诱,话里倒多出几分威胁。


    也正是从这时起,符亦发现它似乎在惧怕着什么。次数多了,符亦才恍然觉出它忌惮的似乎就是师尊,提及她时声音总是愤怒得像是在发颤。


    可符亦记得不久前听它言及上一世的事情时,它提起所有人时语气都带着些淡淡的不屑。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这个发现让符亦突然生出了些兴致,她开始同“天道”对话,想从它这里探听出更多消息。


    见符亦不再沉默,“天道”似乎也很是欣慰。它原就不相信有人能够抗拒它提出的条件,毕竟早年间它找上莫同的时候,可是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就让他点了头。


    若非这个小世界的澎湃气运被那个讨人嫌的女人引得向她和符亦身上涌动,它也没必要将莫同挪为弃子,又耗费神力来这幻梦中找寻符亦。


    这个顶替天道身份的这个家伙是上任主神之一,他叫殷穹,千年前那场弑神后,他的神力几乎随着那个胆敢犯上的家伙一同湮灭,好不容易才保住一丝,带着破碎的神痕碎片,落在这个小世界。


    若非如此,毁灭一个小世界于他而言不过股掌之间,可如今,他只能靠着这小世界内的原住民汲取一些气运作为养分。


    只是他没想到,三千世界中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却还是能被时空管理局的那家伙找到,追上门来。


    不过他实在熟悉这个被自己创造的部门,当下形势,再帮着莫同夺回气运已然不再现实,还不如趁着那家伙注意力在那边,做个金蝉脱壳之术,而最适合的躯壳,就是符亦。


    所以,这时候符亦有再多的好奇,他都乐意解释给她听。


    “所以,姜瑾珩和魔界的焚天,当是一人?”


    符亦偶然闻见“天道”谈起先前助魔尊夺舍的计划,又将前世今生发生的一件件事串在一起,面色平淡无波。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最初我这样打算是为了催化魔神的降生,能够尽快收割气运,却没想到那个女人倒是有自己的心思。不过,不论她们是不是同一人,那一剑之仇你就不想亲手报了么?或者,你就不想让她一直顺着你么?】


    说这话时,那道声音带着些冷笑,符亦听着,敛下眸低首把玩着手中琉璃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在这里游弋了半年的殷穹却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自符亦坠入幻梦池,外界已然经历五十轮风霜,而莫同那边也在一月之前就被人查举出勾结魔族屠杀全族三百余人的证据,已是强弩之末了。


    正因如此,殷穹呆在这边的时间更多了些,毕竟只要回去那边只能听到时刻不停的抱怨。同时他也有些急躁,若不提前脱离绑定,莫同受下沧澜仙宗那些雷劫惩处,他也会受同等的苦楚。


    历劫成神那么多年,不论是哪个神都会对天雷心有抵触的。


    只是殷穹没想到这次如同往日一般的催促,却得到了符亦的回应。


    “大约,需再等一月吧。”


    再过一月,师尊她应该又要游历回蜀国了。


    符亦数着日子过去,停了对两族协议的推广,更是向仙宗内众人袒露自己的身份。


    那些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听到之后虽然震惊却不为所动,仿佛在听她的决断。


    最后,她像是不想活了一样让“姜瑾珩”带她上千仞剑派,听那些人定好了放她上斩妖台的时间,又嘱咐人将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就为了让一人闻见。


    分别前,符亦突然觉得那张一直看不厌的脸上只有木然,人也从来没有自己的想法,一板一眼,除了那张皮相,一点都不像。符亦甚至都开始怀疑曾经的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破绽百出的世界像真实的。


    不过好在,她做的这一切都有成效,她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


    似乎珍馐锦裘不太匹配羁押之人的身份,不过符亦早就习惯不亏待自己。所以,当她望见眼前人忧虑的一双眸中瞬间染上了些错愕的时候,好难得地心里真浮出淡淡的笑。


    她问了师尊曾经问过的话,却得到了皆后退一步的回答,更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心里那道声音此时又冒了出来,没了耐心,只一个劲地催促她应承诺言,在此刻同它绑定。


    可符亦却没有理会,只是眸中含笑地走向姜瑾珩,心中再没有那种对她既抗拒又忍不住贴近的别扭感。


    重生后,符亦一直觉得姜瑾珩似乎和记忆中的全然不同,身上也笼罩着难以言说的神秘,但又因为和初见时的那缕相似,让她屡屡狠不下心。


    而今,怪异出现的声音,对她极好的师尊,令人乍舌的身世关系还有那缕飘渺的神秘感让她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符亦恍然忆起上一世在戒牢中有些时候伤后醒来总能闻见淡淡的药草香气,那时她只以为是自己出现的幻觉,就连伤口的愈合都将原因归至体质。


    但符亦现在突然觉得,既然那家伙能让莫同有让人无法违抗的本事,也许上一世的结果就不仅仅是她一人的噩梦,还有可能是所有人的。


    既如此,她有机会重生,旁的人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比如……


    想到这,符亦攥紧了姜瑾珩的袖口。


    这个没有被夺舍的,她真正喜欢过的人。


    姜瑾珩没能想到这么简单就将符亦说通,007也没想到。不过既然她已经松了口,就要趁这个时候将人带出去,省的拖下去夜长梦多。


    不同于她心里的平静,符亦这边只有一道动静闹得十分大的声音。


    殷穹见符亦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反而乖乖地站在那,听着姜瑾珩的指挥阖上眼,还跟着她一起念着咒术,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一个小姑娘耍了——这家伙,似乎根本没有同他绑定的心思。


    可他还是不信邪地一问再问,最后甚至有些崩溃地往姜瑾珩身上猛泼脏水,企图向符亦证明,如果没有他的帮助,这个世界都是站在她的对立面的。


    这时,符亦却突然回应了他。


    “也许上一世,整个世界都站在我的对立面;但这一世是因为有她,才有人站在了你的对立面。”


    这些日子符亦想得很清楚,若世间只有莫同,他到底在自己面前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但因为有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天道”的存在,他才得以逆天改命。


    比起莫同,她更应当恨这所谓的“天道”。


    “我不知道是否真如你所说,你是这世间主宰,但我能确定一点。”


    闻言符亦的话,殷穹的声音变得森冷起来。


    【哦?】


    “若你不是,却以这样的身份自居,蛊惑人心,无恶不作,当为邪崇,泯灭天地;若你是,却利用这样的能力为祸,也当被诛杀。”


    说话间,符亦再睁眼,很容易看见周围景色轮变,扭曲重组。她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情景了,但望向眼前的人,符亦只感受到一片闲静。


    两方既已撕破脸皮,殷穹自然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只会空耗费神力,只是临走前,他还不忘冷笑一声。


    【你一定会后悔今日说出这样狂妄的话。】


    话音刚落,符亦便觉得心头的压抑瞬间少了几分,她还来不及仔细感受这样轻松的感觉,身子就好似被托举般放到地面,眼前的场景一如多年前看到的没什么差别,一潭透亮池水,摇曳的花草,芬香甜腻的空气。


    两人似乎是从池中出来的,只是身上却意外地没有沾上半点池水。等她们到身子站稳之后,池中又飞出一块五彩的石头,只见姜瑾珩抬了抬手,那块五彩的石头便正正好落在了她的手心。


    符亦就静静看着这一幕,过了一会儿等姜瑾珩将东西递过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大概就是她先前说过的九天玄铁。


    “收着吧,待到之后我为你寻一柄好的剑胚,再为你铸本命剑。”


    闻言,符亦下意识手指微动,却摇了摇头:“既然是这样的宝物,放在我身上只徒增风险,还是师尊留着吧。”


    这话倒也无错,姜瑾珩保持动作想了一会儿,才将这九天玄铁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


    “好吧,那我先代你保管。”


    左右还需要寻得一好的剑胚,等灵剑铸完再交予她也不迟。


    姜瑾珩心中暗暗打算,抬眼却见符亦面露茫然,眉心微蹙。


    “怎么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经历了那么多虚妄,如今一朝拂去,倒让符亦脑子里那些真实的记忆变得更深刻了,她抬眸看着姜瑾珩,开口时目光有些犹豫。


    “冲霄,不见了。”


    符亦尚且记得,来这里之前,师尊似乎将冲霄交予她,可如今,她寻不到了。


    闻言,姜瑾珩也是一愣,随后抬手,一柄剑身已经显出裂纹,不复冰蓝色神光的灵剑便躺在了地上。


    “它怎么了?”


    符亦看到这副“惨状”,眉心不免蹙得更深了,甚至没忍住蹲下了身子,随后又一脸担忧地望向姜瑾珩。


    本命剑受损对剑主本身也有很大的损害,更何况是损伤成这个样子,让人觉得碰一碰都要碎掉了一般。


    自她提起冲霄,姜瑾珩便有些诧异,毕竟先前符亦对这柄剑很是抵触。后来她清楚符亦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之后,倒也弄清楚理解她抵触的原因。可这时,符亦却主动问了出来。


    冲霄是跟了自己百年的本命剑,虽然剑灵有些顽劣,但从不违逆她的话,被毁成这个样子,说不心疼是假的。但姜瑾珩看着它,目光里含着更多的是欣慰。


    “它只是想完成我交予它的任务罢了,你也不用自责,待回宗之后,为师用灵力灵宝好生蕴养着,不出百年它也会光复如新。”


    幻梦池是独立于天地之外的产物,虽然冲霄为天品中阶的神剑,但若想强破幻梦,只能一再损耗不可复生的剑力。不过好在并没有直接损毁,姜瑾珩检查过,只剑身受损剑灵陷入沉睡,尚没有到最差的地步


    姜瑾珩的话让符亦怔了神,她猛然想起,若非冲霄,她也许就被困死在前两重的幻梦中了。


    想罢,符亦沉思片刻,突然郑重地说道:


    “冲霄损坏如此严重,是徒儿的过失,以灵养剑的事也应交由徒儿来做,还请……师尊将冲霄交由我看护。”


    不知为何,经历了幻梦中的那些事,如今清醒后想来,符亦突然觉得“师尊”的称谓突然变得十分拗口,可话已经到了嘴边,想了许久,还是只能这样想她。


    没有意识到符亦的别扭,姜瑾珩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忍不住问道:“你不恨它了?”


    这话让符亦身子一抖,她眼中掠过震惊,最后却又换上一片平静。


    “我愿意同师尊出那幻梦,自然是不再恨了。”


    这一晃的时间,符亦心里其实想了许多。


    既然她认为师尊也是重生而来,既然师尊有能力使那所谓的“天道”心存惧意,那么无论师尊身后有无其他的神秘力量相助,知道她的秘密都是早晚的事,也不用太藏着掖着。


    “虽然那一剑是很疼,但是,我想您当时也很疼。”


    灵肉剥体的痛苦,万不是常人能受的。


    这话让姜瑾珩目光一滞,望向符亦的目光也带上了些探究。


    她这是知道了什么吗?


    没有得到拒绝,符亦抬手将冲霄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内。只是转过身透过波光粼粼的池水,从池中见到了自己的模样,还是怔愣了片刻。


    她低下身子看着水镜中的自己,指尖忍不住轻点上面颊,这分明……和在幻梦中一般无二。


    见她孩子气般的动作,姜瑾珩也忍不住弯了唇。


    “幻梦池独立于天地之间,有独特的时间计算法则。你我入幻梦这些时日,外界已然过去五十余年,只是我入梦入得晚,不知你先在那呆了多少年日,更不知你如今是多少年岁了。”


    姜瑾珩解释得简单,她没说其实三重幻梦各有各的时间计算法则,只是看符亦如今的模样,总觉得那张稚嫩的脸长开了许多。


    只是听姜瑾珩这么说,符亦转过脑袋,喉间吞咽了下,还是阖上眼将试探的话说出口。


    “按妖族的年岁来算,也才刚成年。”


    正因如此,她才在幻梦中得了族群完整的传承,订婚大婚,也知晓脖颈上挂着的玉珏的各种用途与相应的咒术。


    只是此刻,符亦将这话说出口,只是为了试探姜瑾珩罢了。


    若姜瑾珩对妖族避之不及,她如今也是有能力自保,躲开她去往别处的。


    对上那双防备的眼睛,姜瑾珩不免一笑:“可通晓族中传承?”


    那双眸子里没有嫌恶,更没有常见的杀意,有的只是淡淡的平静,好似她一早便知道这回事一样。见状,符亦喉间微动,泪腺也止不住地发酸。


    “都学会了。”


    “那便好。”


    符亦没有再问姜瑾珩是否知道她身份,是否和她另一位母亲也相熟,毕竟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一向真诚待己,自己先前还想杀了她,想由着她被那些魔兽分食。


    一腔仇怨的后果就是被蒙蔽了眼睛心智,再不能仔细思考了。


    她心中庆幸,眼前却多了一只莹白纤柔的手。


    “起来罢,我带你回宗。”


    符亦不知道师尊是怎么将她带离的秘境,毕竟据她所知,秘境需要各宗长老们联合开启关闭,可师尊只是念了个法决,她们二人就已经站在宗门大山之下。


    正如师尊所说,入幻梦这些日子,外界已经过去五十余年。


    五十余年间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宗内的人也多是新面孔。


    一路上,掠过众多的宗内弟子,他们似乎都不认得符亦,却都知道同姜瑾珩问好。


    符亦也没多想,只觉得师尊名声在外,尽人皆知,而她离宗五十余年,容貌也大不相同,无人识得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没想到,才刚进玄云殿主殿,看见主座上坐着的那人,才知道为何那些新弟子都知晓师尊的身份。


    “这……”


    只见主座上那人和师尊长得一般无二,看到她们来了,竟也笑了,起身朝这边走来。


    符亦一会儿看看越发靠近的那人,一会儿又看向自己身侧,才想出些头绪,认为师尊是因为不想误了宗内的事务,使了分|身之术。


    只是这个分|身未免太有灵了些,看向她的目光里还含着点不一样的窥探。


    符亦被看得有些不舒服,挪了些步子躲在姜瑾珩身后。动作时,符亦只觉得手骨也被轻轻捏了捏,她转了目光,见师尊尚未回首,似乎却也是在安抚她。


    不久,她听走近的那人开口。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芷。还有,虽然你回来了,但一些事还未处理完,这具身子我还得先借用借用。”


    话毕,符亦听见师尊似乎轻声“嗯”了一下,只是再转头,便见那和师尊长着一张脸自称“陆芷”的人凑在她跟前。


    “不过我得提醒你,我似乎从你这徒儿身上,嗅到了殷穹的味道。”


    第37章 你和落羽是什么关系?


    殷穹?


    姜瑾珩心里疑惑,身子却下意识往一旁贴了些,将人护在身后,自然也没注意到符亦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慌。这时,007也同她解释起来。


    【殷穹就是那位将神痕碎片落在这个世界的陨落主神,也就是莫同背后的神秘力量。局长大人也是因为他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闻言,姜瑾珩了然,却又疑惑为何这所谓的“局长大人”会说这样的话。


    望见眼前人那微蹙的眉眼,陆芷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转了又转,很快又无所谓的笑笑:“是我感觉错了也说不定,一会儿有空么?有件事还需要问问你的意见。”


    姜瑾珩还未应答,掌心却失了些暖意,侧目才发觉是符亦突然将手抽了出去。


    “师尊既有要事商谈,那徒儿就先行告退了。”


    姜瑾珩知她是个敏感性子,此刻一走还不知要多想些什么,二人关系才缓和些,她不想再生什么间隙。


    只是时空局的事不比寻常,虽然似乎符亦自己已经察觉出了什么,但姜瑾珩依旧记得007说过,不能向小世界旁的人提起关于时空局的任何事情。


    犹豫间,陆芷已经替她开口。


    “你久未回宗门,先前的住处肯定是不能住了的。我已吩咐人将东南角的偏殿打扫出来,你先去杂务院领上一些日常用品,随后便去新住所看看吧,缺了什么再同你师尊说。”


    眼前的女人虽然顶着一张姜瑾珩的脸,但自第一面过后,符亦再不觉得自己会将二人认错了。


    她不想让师尊为难,点头称是后微服了服身子便退出殿外。


    玄云殿依旧是老样子,抬头便能望见本该高耸的云。符亦凝望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往后山去,很容易寻到一汪泉。


    发生的很多事恍如昨日,符亦静静坐在小泉边,看着水面上映着的自己的倒影,发觉自己好像记不太清幻梦里发生的事了,而进入幻梦之前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正因如此,符亦才对自己从幻梦中带出来的这副样子有些许的不适应。


    符亦盯着池中自己的倒影看了半晌,才把衣衫解了,将身子泡进去。只是不知是何故,她竟在这池中睡着了。


    ……


    对于陆芷的自作主张,姜瑾珩难得没了好脾气,抬起步子朝主位上去,一边走一边问:“什么事?”


    见状,007怕得要死,已经在系统空间里准备好要打给系统001的道歉报告了,可陆芷的笑意却更深了些。


    “我只想问问你,想怎么处置她们?”


    话毕,陆芷手中浮现出一个通体发着蓝光的魂瓶,手腕上,还环着蜷成卷的一条小蛇。


    姜瑾珩自是认得它,毕竟这瓶子里的魂是她亲手收进去的,而这条小蛇,也是主动缠上来的。


    未入那幻梦之前,姜瑾珩只当焚天与自己仅有难解的仇,可如今出来了,知道前世种种,她忽然觉得她们其实更像是一朵双生的花——


    彼此觊觎对方的养分,却也没想着将并蒂的另一方完全拔除。一面针锋相对,一面却安然共生。


    既然上一世的焚天尚留了她一线生机,也正是因为这一线生机,幽魂般的自己才会撞上007,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那么现在,她也不会赶尽杀绝,焚天为她做过的事,她也愿意再做一遍。


    “我会为她重塑一具仙身,在此之前,用灵狐一族的秘法为她保养魂魄,不过奚音……”


    “怎么?”


    “她这些年来都是这样的状态么?”


    姜瑾珩指了指陆芷手腕上缠着的小蛇,眉心微蹙。


    闻言,陆芷转了转手腕:“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你也知道,魔族用秘法让她复生,总归是有些代价的。她醒来次数不多,且每次醒来后似乎有些时段智力还会倒退,上一次醒来,有几日拽着我的袖口要糖吃。”


    陆芷虽然是笑着说的,可姜瑾珩还是品出她话中的无奈。犹豫了会儿,她还是问道:“那她可知,焚天未能夺舍成功?”


    “你说呢?”


    看来是不曾知道的。


    闻言,姜瑾珩静默了一会儿,又听陆芷提到:“算算日子,再过三月她也该醒了,那时候,若你想将事实告知她……”


    “不。”


    陆芷话未说话,姜瑾珩就出声打断了去:“即使她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会将我视作仇敌,还是先瞒着吧。”


    “也是。”


    说着,陆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两指摩挲着下巴尖,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那这事,你可要告知你的小徒弟?”


    蓦然被问了一句符亦,姜瑾珩神色一怔,想了想,还是答道:“这事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虽然符亦已经和上一世发生的事和解了,但就算往最好的方向猜测,她也是对焚天,也就是记忆中的自己有怨的,就算将话都说开了也是无用,平白徒增嫌隙罢了。


    陆芷明白她的打算,弯了弯唇:“再过不久,等我寻到殷穹的神之源气,剩下的任务便彻底交给你了。”


    “除去那个祸患之后,还需要继续做任务吗?”


    姜瑾珩原以为陆芷的到来是彻底解放了自己,却没想到在她走后自己还有事要做。


    “那是自然,你的任务核心依旧是维持小世界稳定正常发展,只是侧重方面从夺取气运值转变为培养新的气运者。”


    “简单来说,这个小世界的气运是守恒的,你需要控制让它流向到该流向的地方。”


    这方面姜瑾珩一早就有过打算,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经了解了,却还不忘问一句:“你觉得我家徒儿怎么样?”


    姜瑾珩自己没注意到,提起符亦的时候,她眉眼中都含着欣慰和欣赏的笑。


    当局者迷,陆芷见她这么说,只是将手中的魂瓶和小蛇放置在了桌台上,轻笑道:“你自己心中有打算就行,不过我可提醒你,方才我那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


    她是真真切切的在符亦身上看见了殷穹的神力痕迹,那道痕迹还不淡,想来这些日子,那家伙便是钻进了那游离三界外幻梦池中去。


    不过这神力痕迹太明显了些,不用窥探,便得见如此浓重。像是那殷穹故意为之,想来它如今并非附着在符亦身上。


    只是,现在未曾附着并不代表他与符亦之间断了联系。这些话陆芷并没有同姜瑾珩说,只是略好奇地问她:“入了一场幻梦,她便不恨你了?”


    陆芷算是在这个小世界呆了不少时间,自然也摸清了曾经发生或即将要发生的很多事,也清楚这些人之间的纠葛。故事看多了,她并不稀奇于光怪陆离的情节发展,却还是诧异于她二人能和解。


    看来那幻梦池里的确发生了许多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


    “也许,便是托了你口中殷穹的福吧。”


    姜瑾珩想了许久,又经007介绍稍认识了下那位已经被诛杀过一次的所谓主神,最终还是将符亦突然转变的态度归于陆芷一再提到的他身上。


    那家伙一定同符亦说了什么,而内容也许和他最初与莫同联系上时说得差不多,抛出利益,引诱,等人咬钩。想来应该是这段时间陆芷追任务追得太紧,而莫*同身上的气运值一再减少,殷穹无法从他身上汲取力量蕴养神力,于是,将他作为了弃子罢。


    不过从心地说,姜瑾珩相信符亦,相信即使殷穹开出的条件足够优渥,她也不会同殷穹站在一边。


    这不是莫名的自信,而是姜瑾珩真切能够感受到的。入幻梦之前,她不止一次从符亦身上看出淡淡的对自己的敌视,在幻梦中初见时,那道说不清的敌视似乎已经淡了不少,而就在刚才,她已然感受不到这种情绪了。


    符亦是特殊的,从姜瑾珩在007那里接过这个世界任务并开始执行的第一天起她就意识到了。


    陆芷倒没想到姜瑾珩会这样回答,却也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你相信她,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着,陆芷突然蹙起眉,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几息后才松下眉头,指了指桌台上的小瓶和奚音:“她俩就交给你了,我这边又探测到了殷穹的动静,先行一步。”


    话毕,姜瑾珩便见她人影消失在自己跟前,连让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无奈地笑了笑。


    目光移向桌台,想了想,姜瑾珩挥了挥袖子将那小瓶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中,托起盘着的小蛇准备在屋内找寻能安置它的地方,却没想到下一刻,那小蛇却缠了上来,盘在她手腕处,等盘好,蛇头微蹭了蹭她虎口处,又缩回去,之后就一动不动了。


    “……”


    真不知道陆芷怎么给它取下来的。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它不多动,也并不沉,除了稍微凉些,再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姜瑾珩心里还是想着被支出去的符亦,稍稍理了理宽袖便出了殿门。


    姜瑾珩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坐落在东南角的偏殿,不过轻推门进去之后,也只看到打扫尘除后空落落的屋子,并未见一人。


    注意到姜瑾珩没头没脑地逛了一阵时间,007才弄明白她究竟在找什么,立马爆出了符亦的方位,姜瑾珩这才愕然地笑笑,直呼自己实在是太笨了。


    她立马往007给出的方位去,从殿宇到了错落的林间,最后停在一灵泉旁。整个后山姜瑾珩都熟悉得很,只是她没想到符亦会寻到这地方来。


    灵泉旁散着一堆衣服,可泉中却不见人。姜瑾珩正疑惑着,却看泉中咕嘟咕嘟冒出了几个气泡。


    见状,她忽然想到什么,伸臂一捞,果然从泉中捞出什么——


    一只通体已经湿漉漉的小狐狸。


    看到眼前这一幕,姜瑾珩是既好气又好笑,若非她发现的早,自家这个傻徒弟怕是要溺死在这方泉中。


    思绪间,她用灵力逼出灌入符亦肺腔的水,之后又烘干湿透了的毛发,还是有些不放心,给符亦上下检查过一遍之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松懈下来,姜瑾珩才注意到怀中柔软舒适的手感和渐起渐伏的呼吸声,总感觉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心都软了几分。


    兽态的符亦体型不是特别大,抱着并不沉,只是尾巴稍微多了些,环抱不住,总拖在地上。


    姜瑾珩仔细数了数,符亦现在已经长出五条尾巴。九尾狐族尾巴数目和自身修为有关,想来她已然稳固妖丹,相当于人修炼虚期境界了。


    看来那场幻梦而已说得上是一场奇遇,而幻梦中发生的一些事也会返诸于现实。


    只是不知道为何符亦会睡死在这处,还睡得如此沉,差点溺在这里。


    想到这,姜瑾珩又蹙起眉,灵力覆眼扫过平静的水面,也未探出任何不对来。


    一处简单的洗髓泉罢了,若是刚触到炼气期的人在里呆着还会有些许不适,而像符亦这种修为的泡在这泉中只会感觉到静脉畅通。难不成还真是因为太舒服了才化作了狐形?


    一时之间姜瑾珩真是觉得幸运,好在这是她玄云殿,平日里甚少有人往来,若是被旁的人发现这样一只毫无防备的九尾赤狐,没准还真被挖了妖丹剥了皮做符材的结果。


    【宿主,我查了一下,一段时间的沉睡状态好像是经历过幻梦池的后遗症。在幻梦池中历经越多的时间,对身体的负荷越重,等于持续处于紧绷状态,等闲下来后就会很容易进入无意识的沉睡。】


    “那我岂不是?”


    007的话让姜瑾珩意识到,有过幻梦池经历的可不止符亦一人,若符亦就这样简单睡死过去,自己不也……


    【宿主放心,沉睡状态只有在身体精神完全松懈下来后,方会进入,不会随地大小睡的!且这种状态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短则三五天,多的话也就个把月,宿主现在既然已经清楚了,大可以准备准备,修养一段时间。】


    不得不说,007说话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点时间对于她们这些修道者来说的确算不得长,只是姜瑾珩私心觉得这样状态的符亦放在哪都不够安全,心里纠结。


    想着,姜瑾珩还是将小狐狸抱回了自己的寝殿,她不知道007所说完全松懈的状态是如何判定的,只好给寝殿里外三层设下防御结界,抱着狐狸盘坐入定。


    最初姜瑾珩是打算将符亦安置在榻上的,临到最后却有些舍不得狐狸毛皮水光润滑的手感,干脆就那样抱着了。


    因天生的缘故,姜瑾珩身上寒凉总是多些。九尾狐一脉虽多为白狐,可符亦却是一张赤色毛皮,更因为灵根,通体跟个小火炉一般,抱着实在让人放不开手。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久到姜瑾珩发觉自己灵府里已经蕴满了灵力,全身经脉中也充斥着冰属性灵气,识海中的小人和她一样入定坐着,总觉得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不一样的天地。


    是了,她好像要突破境界了。


    想到这,上一刻还在入定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百年未动的大境界让姜瑾珩从未考虑过这一回事,但冲体的灵气和满当的灵府却告诉她事实同她猜想的那样。


    既如此,便不能再呆在这处了,若真引来突破大乘期的天雷,整个玄云殿甚至于水云峰都能被劈掉一半。


    只是姜瑾珩才睁开眼,才发现入定之前抱着的小狐狸已经不见了。


    “007,符亦呢?”


    【啊,宿主你终于醒了啊。】


    007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姜瑾珩的问题,实在不是它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怎么回复好,只好仔细想了想再说。


    【符亦她是几天前醒的,我看她之后去执法堂接了个任务,现在应该是下山执行任务去了。】


    闻言,姜瑾珩轻声“嗯”了一下,便不再多问了。她不好解释在睁开眼时没看到那抹赤色时心头浮现出的淡淡的失落,只转瞬之间将心思投诸在寻一个好的地方等待突破了。


    见姜瑾珩不再多问,007松了一口气,毕竟它还没想好怎么去说符亦和奚音似乎吵了一架的事呢。


    不同于007的小心思,姜瑾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榆连山脉最为合适。


    那里是人妖两界的边界,不同于与魔族的边界,榆连山脉常日里见不到一个人或妖。


    这也许是千年前大战后签定的那份协议的功劳,协议生效后再少有修士在边界处公然猎杀妖族,而妖族因那场大战伤亡惨重,话语权不高,基本将居所搬得更是远离边界,生怕有人族修士再找借口攻进去。


    所以姜瑾珩前几次雷劫都是在那边度过的。


    只是她没见过大乘期修士的雷劫,不知威力如何,只可惜现在好像未留与她多少时间,不然她好向师兄请教一二。


    清点拿上几件防御型的法宝,强行将那青色小蛇给留在殿中,姜瑾珩便出了殿只身往榆连山脉去了。


    不出一会儿功夫,姜瑾珩就已经来到了近榆连山脉的一处山谷里,四下很是空旷。


    天空中,乌云像是追着她的脚步很快出现,姜瑾珩抬头凝视由混沌渐渐转为黑紫色的乌云,便知自己料想未错,只是她未曾预料过这雷劫如此来势汹汹。


    想到这,姜瑾珩很快将储物戒中的法宝一一拿出,以血为墨施布阵法,她准备仓促,对抗这次雷劫并没有万全的把握,但一切还需尽力而为。


    【宿主,其实你可以在系统商城买一颗化雷丹,可以保证安全度过此次雷劫。虽然化雷丹需要五千点气运值,但是局长大人用你分丨身的这些年也帮你挣了不少气运值,我刚刚检索发现你账户上现在是有一万点气运值的。】


    闻言,姜瑾珩正施着术法的手一顿,就快成型的阵法也因此毁之一旦,可她却未立马应007的话,只是又咬开指尖一个口子,重新施布阵法,迅速完成之后,才无奈地笑笑。


    “我知你是好意,可在这种事上,我只得拂了你的好意。”


    免受雷劫对所有修道者来说都是极具诱惑力的事情,事才姜瑾珩才会因此断了心神。但磨砺和成长本就是并行的,若她真应了007的帮忙,或许之后在修炼上便再无精进了,还有可能会因此生出心魔。


    又过了一阵,准备工作就绪,姜瑾珩再抬头望了望天,天空已然全变了颜色,紫黑色的层云中滚着滋滋的紫电,看着令人生怖,就连姜瑾珩见到这一幕,也没忍住咽了一口口水。


    要开始了。


    ……


    不知是何地劈下的落雷,“轰隆”一声,直让符亦感觉所站之地都震了一震。


    符亦此行为的两件事,一是完成凤祁的托付,二是特意寻了一件来到榆连山脉采摘灵果的任务,为的是从姜瑾珩眼前逃开。


    从师尊怀里醒过来那一刻符亦心里是欢喜的,甚至还维持着那样的狐身形态,用鼻尖蹭了蹭师尊的面颊。只是还没等符亦欢喜多久,就又从师尊身上闻到了令自己嫌恶的味道。


    狐狸的嗅觉本就绝佳,更何况同为妖族,更容易发现彼此身上外泄的妖气。


    而符亦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发现有一道阴冷的目光直勾勾地对着自己,活像是淬了毒。


    那道目光的主人符亦不识得,可她还是迅速从师尊怀里脱了身,浑身的毛都炸了开,作出防备状,却不想奚音也不再缠着那手腕,一路滑下来,化作人形,还先一步问她。


    “你和落羽是什么关系?”


    奚音这次是强行使自己醒来的,撑不到一会儿便要恢复原形,她问这话时面上神情可以说是仇视,更是尽力挡住符亦望向她身后的目光。


    符亦再傻也知她口中落羽指的谁,突然将容貌展现在她面前的奚音也让她想起上一世的经历,很容易猜到这人和想要夺舍师尊的家伙是一伙的。


    只是既然自己都能猜到,师尊她也不可能不知晓,为何还要将这人放在身边?


    符亦察觉不出眼前奚音的修为,若非修为太低,便是在自己之上。想来魔界圣女不至于在修炼上太差,因此,一时之间符亦也不敢妄动。


    “她是我师尊,你又是谁?”


    简单的回答将问题抛了回去,可符亦见奚音只是又从头到脚地将她审视了一遍,并未答她的话,反而哂笑道。


    “千年不见,我倒是不知这所谓的正道宗门居然开始收妖族入门。”


    奚音这话刚出口,符亦便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威压,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而释放这道威压的人,实力好歹在化神境界,比她整整高了一整个大境界。


    而在这殿中,能发出这样威压的人只有眼前的奚音,而会受到这股威压影响的,也只有自己。


    可这女人不是放一放威压就结束,而是直到符亦耳鸣心怵,觉得从耳中都溢出血了之后才又听奚音说。


    “我知道你们九尾狐族最擅魅惑之术,可她不是你能肖想的人。今日的事我可以当作没看见,不过我得提醒你,离她远一点,不然我可不会再念你母族的情分。”


    符亦至今都没能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到殿外的,只记得对上那双冷毒的眸子后,脑袋都变得浑噩起来,等走出很远,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下了幻术。


    恢复意识的她立刻往回赶,她担心师尊被识破身份,却发现整座大殿都被布下结界,只能出,不能进。


    第38章 奇怪的女人。(含副cp/凤祁鹤云)


    结界上空萦绕着的是符亦很熟悉的冰属性灵力,她不知道师尊为何会布下这样的结界,但她忽然想到不论是在幻境中,还是从主殿里分别时,她都没有从师尊身上察觉到奚音的妖气,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师尊是之后主动将奚音带在身边的。


    这个认知让符亦放下了紧贴在殿门前的手,脑中持续回响着方才如同宣誓主权般的对话。


    师尊不可能不知道她是谁,即便如此还要将她带在身边,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在。


    忽略掉心中难以言明的堵涨感,符亦转身下了石阶。


    符亦并没有把那两人的关系往最亲密的方向代去,只是她清楚,师尊是心善的人。


    对待幼时遭受不公,面临险境的自己,她会出手相助;免对幻梦中不肯脱身的自己,也愿以身相陪。


    她做这些事并不是因为自己足够特殊,而是因为她心善,因为自己是她的徒弟,她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安全。


    若换一个人深陷困境,她一定也会这样做,比如奚音。


    上一世很早符亦便知道奚音身体不好,终日不见人。之后她从侧面打听到很多消息,才知道这人是魔界这一代的圣女,似乎是用了秘法让她死而复生的,有很大的副作用,只是不知道具体的表现。


    如今师尊愿意将她带在身边,应当也是想为她解决掉这方面的问题,只是看她的反应,并不知道那所谓的魔尊焚天没有夺舍成功。


    符亦不是没想过姜瑾珩将奚音带在身边是为了约制她,可看奚音毫无防备,没有丝毫被束缚的样子,便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为了避免再胡思乱想下去,符亦突然想起秘境中凤祁交托她的事情。如今自己修为也足以独当一面,是时候完成当时的诺言了。


    可前往两界交界处还得寻个正经的由头,于是符亦便去执法堂接了个乙等的任务,来到了榆连山脉附近。


    符亦所接的任务内容是采摘两个新鲜的蓄灵果,这种灵果一般与饕餮共生,只生长在饕餮居处的一定范围之内。而饕餮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以至于这样一个简单的采摘灵果的任务被一直放置,从丁等一路上升到乙等,才被符亦接下。


    她废了不少的功夫才找到这蓄灵果的踪迹,更是不想搅扰到那凶兽饕餮,一直小心翼翼,却不想一时之间天地变幻,竟落了一道天雷在附近山脉,令大地都震了一震。


    这一道天雷劈下,原本沉睡着的凶兽饕餮似乎也被闹醒了。饕餮对气味敏感,很容易察觉到符亦的存在,更是发现她正准备摘下蓄灵果,瞬间勃然大怒,朝着她猛突而来。


    一时之间符亦顾不上管那天雷为何落下,只能专心与那凶兽斗起法来。而这饕餮不愧为四大凶兽之一,尽管符亦如今已经达到炼虚境界,依然不能在它手上讨到一点好,也难怪这个任务频频升级,奖励也不断迭代,还是没有人接下。


    思虑间,符亦还是打算以退为进,先行离去。毕竟每年这段时间饕餮易于陷入沉睡,等过一阵,没了这天雷干扰,她再去取那蓄灵果,定要简单不少。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电光石火间,那饕餮似使了什么秘法,瞬间便飞至她头顶,张开大嘴想要将她吞下去。


    符亦躲闪不及,被震落到地上,正捏住符纸打算遁走,却见一阵刀光剑影闪过,闻得几声剑鸣之后,一红衣女仙执剑挡在了她身前,几个剑阵布下,原先蹦跶着的饕餮便是动也不敢动了。


    好厉害。


    符亦看着那人的背影,记忆之中从未有过她的痕迹,可看她使的剑法,却又是沧澜仙宗所承。


    此刻一切无虞,符亦将符纸收了起来,又站起身拍了拍衣上沾着的落泥,抱拳躬身问了一句:“不知是哪位前辈,晚辈多谢您出手相助。”


    只是待那人转过身来,看向符亦的眼神算不得友善,甚至还带着半分的狠厉决绝。


    “好你个小贼,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


    太久不历经这样皮肉绽开的苦楚,姜瑾珩都快忘了天雷的滋味了,这第一道雷往往是最轻的一道,可法宝为她承了一半的雷劫之威,就此湮灭,她还是被劈得全身都在往外渗血。


    似乎是有哪里不对的。


    可姜瑾珩如今意识混沌,即使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也无法细想下去,徒留下她识海中的007干着急。


    它能感觉到这澎湃的雷电之力中有着神之力的气息,不用多想,一定是殷穹那个家伙搞的鬼。


    虽然007不懂为什么在陆芷的针对下,殷穹还能有经历分神过来在姜瑾珩的雷劫上做手脚,可它如今除了给系统001发消息同陆芷求援,只能默默给姜瑾珩加油了。


    第一道后,紧跟着的是第二道,第三道……


    再之后,姜瑾珩已经没有知觉去数清身上被劈下几道落雷了,法宝尽数毁去,就连眼眶里都溢满了从额上留下的血,所见世界都是猩红一片。


    她盘坐在山崖之上,像是只等着宣判,可腰杆却立得笔挺。恍然间,姜瑾珩似乎见眼前掠过一阵烟,失去意识前,似乎有人挡在她的面前,可她却没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


    免对眼前这人的控诉,符亦只觉得茫然。她压根没有这人的印象,又从不做小偷小摸的事,缘何这人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小贼?


    只是看她实力,手法干脆利落,至少是合体境的大能,少说能和师尊比肩,甚至……更厉害。


    此时此刻,符亦再没方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身子也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思虑间,符亦神识也已经探到储物戒中去,想着要连用几张神行符才能够安全遁逃,却不想下一刻那女人抬了下臂,口中不知念了几句什么,自己身上几处大穴便被彻底封住,再使不出半点灵力。


    “你做了什么?”


    意识到实力碾压的紧绷感,符亦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偷了这女人什么,难不成这片林子里的蓄灵果是她种下的?可自己也没能拿到手啊。


    闻言,那红衣女仙又走近了几步,围着她转了一圈,鼻轻嗅几下,最后斩钉截铁却让符亦摸不着头脑地说了一句:“果然在你身上。”


    符亦刚想辩驳什么,就见腰间挂着的储物袋飞了起来,她下意识伸手去夺,又被封住几个穴位定在原地。


    “我没有偷你东西。”


    若非实力差距太大,受此屈辱,符亦断然不会再同她好好说话,不过正因自己如同待宰的羔羊,她才想要为自己辩驳两句。


    可说话间,那女子已经将神识探进储物袋中,很容易取出一枚带有金色族纹的蛋,见到那枚蛋之后,她面上似乎突然多了些喜悦,可看向符亦的眼神活像是要吃人一般。


    那人并没有碰储物戒里的其他东西,只将储物戒甩在符亦脸上,语气冷寒:“若非看你服饰是仙宗弟子,今日你该尸骨无存。人妖两族自千年前的大战过后就已签定合约,若再让本尊发现你来榆连山脉做些恶事,本尊定不会放过你,滚吧,封住的穴位过四个时辰便自然解了。”


    说罢,那红衣女仙就要御剑离开,可符亦心中记挂凤祁所托,在她取出储物戒中带着金色族纹的那枚蛋之后心中就有急切,见她似乎并非要伤害那枚蛋的样子,恐觉两人之间深有误会,还是将人喊住了。


    “那蛋你不能拿走。”


    话说出口,符亦便见眼前的女人杀意更甚了些,执剑抬手就向她而来,下意识闭上了眼,情急之中赶忙补了一句:“是凤祁托我来取走这枚蛋的!”


    再睁眼,世界仿佛又安静下来,符亦只看到那柄剑悬在她脑门上方几寸的距离,停在那,瞬间松了一口气。


    “你……见过她?”


    问话间,那人比起先前似乎木讷了许多,慢吞吞地收回了剑,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符亦见眼前这人似乎是听到凤祁的名字之后才停手,又见她如此问,忙不迭地答道:“是,我是受她所托才来这榆连山脉取走这枚蛋。”


    说到这,见眼前的女人似乎对她的话半信半疑,面上防备又渐渐升起,符亦突然想到什么,继续说道:“你将我灵力解封,我给你看样东西,你自然会信我。”


    “反正我的实力你也看到了,就算解封我的灵力,我也伤不到你一丝一毫。若我想逃,方才也不会喊住你。”


    符亦这一番话说得在理,那红衣女仙似乎思虑了一小会的功夫,便依着她的话为她解封了穴道。


    穴道解封,符亦瞬间感觉气血顺畅许多,松了一口气,便将部分灵力集中在掌间,引出那道凤火让眼前的女人来看。


    她并不清楚这人和凤祁的是何关系,但从她话中可以听出,至少不是仇人。


    那簇火被引出来的瞬间,符亦只当自己是引出了个证据,却见那人眸中似含惊喜,可面上却挂上两行清泪,泪水不间断地从那双秋水般的翦眸溢出来,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这个发现让符亦怔住了,心里也不禁浮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就在这时,她又听那女人开口问。


    “你是在何处见到她的?”


    符亦不知她是否清楚凤祁在千年前的大战中就已经陨落的事情,害怕刺激到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答道:“在婆娑秘境的一处传承中见到的。”


    话音刚落,那女人面上却没有符亦意料中的难过或是茫然,而是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到底是我痴心妄想。”


    将这凤火放出没多久,符亦便发觉自己身上被封住的其他一些穴位也都被解开,这才意识到这女人方才居然留有后手,心里不自觉升起淡淡的不被信任的恼意。


    只不过就在这时,女人开口讲述了一段,符亦从凤祁那处已听过了的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凤祁有一点没说错,这人的确是因为被追杀遭致眼盲,跌落境界,才辗转到了她生活的那处小山村。只不过尽管她境界跌落,眼睛不能视物,还是一下子就看出了凤祁的身份。


    千年之前,妖族族群庞大,妖众兴旺,而那时,人妖两族之间龃龉不少,更是因此引发了不少大战。


    而这女人称自己那时便是同扁毛族群里的蓝鹤一族作战,被蓝鹤一族的族长所伤,一路逃到了一处山村。遇见凤祁的时候,感受到她一身的澎湃妖力,若非衡量两人之间实力差距,早就以掌为剑刺了过去。


    “那时我也未明白为何她会救我,甚至医好我的眼睛。不过等我重复光明之后,才明白她或许是看上了我这张脸。”


    说话间,符亦见眼前人似乎因陷入回忆展开了笑颜,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


    符亦当时听凤祁聊起旧时事只闻得话中的感伤,可今日听另一位主角再次述说,却很难忽略掉她话中的爱意。


    既然爱,为什么又要做出后面的事?


    符亦不解,只静静听着,望着那张似是有些冷艳的脸。


    “其实那段时间是我经历过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甚至有想过就这么一直下去。只可惜之后我实力恢复,收到门内来信,发现我的踪迹,让我务必废了她的修为,带回盟内,放血、拆羽、拆骨,以做各种符材丹药。”


    说这话时,她面上的笑意又转变为纠结与自责,似乎并不愿回想起这段经历。可这话中的字字句句,每吐出一个字,似乎也痛在符亦身上。


    体会过她所说的放血拆骨的痛,符亦的话变得不留情面起来,言语中带着嗤笑,似乎对她先前露出的深情很是不屑。


    “所以,你就按吩咐照做了?你明明可以将消息告知她,若是想,亦可同她双宿双飞,以你二人实力,想要避世,谈何困难?无非就是心中贪婪,甚至不惜践踏她一片真心。”


    符亦一番话直骂的那人脸色惨白,可转而又笑着同符亦说道:“你可知那时我多大?”


    见符亦愣神,那人才慢吞吞地继续说道:“若是我没记错,应当和你一般年岁,修为也才刚到元婴。”


    符亦似乎听凤祁提起过,若她还活着,算到现在应当有两千岁了,可她却没想到那时眼前这人竟比她小那样多。不过,既然她已经能够为本门出战,至少是能够独当一面,与所爱之人厮守,和修为又有多大的关系?


    “所以,你想用年龄太小和修为太低来掩饰自己犯过的错?”


    闻言,那人摇了摇头,又言道:“没经历过那样的年代,你自是不知曾经有多么肮脏的控制人的手段。”


    说到这,她似乎哽咽了一下,在符亦疑惑的目光中才继续说道:“魔神降世之前,人族并未联合建立仙盟,修仙界人才济济,而各门各派之间也并非今日所见和气一堂。相反,在不与外族争斗的时候,同实力相当的其他门派做斗争,抢夺灵脉,矿山,甚至秘境宝地,是为最平常的一件事。”


    “这又与你的决定有何关系?”


    她说了这样多,符亦也并不认同她最后对凤祁的所作所为。对于她所言的人性贪婪,符亦也一早就认清。许多人觊觎妖族天生所得的一切,不论是圈养还是残杀,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为。所以,既无外忧,彼此内斗抢夺资源,听起来倒也并不让人觉得出奇。


    同样,这样的事也发生在其余族群,毕竟她母族的覆灭,也就是这个原因。


    符亦这话刚问出口,就见眼前女子捋了捋自己的长袖,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臂,只是待她翻转过来,便让人肉眼可见地看清一片似乎占据了整条小臂的可怖疤痕。


    还不等符亦开口问,便见那人收了胳膊,又将衣物整理好,缓缓叙述道:“正因各门各派之间相互斗争,所以各派弟子入门之后,基本会由门内执法堂统一立下禁令,同时在身体里植下一枚追踪灵石,与之相配的另一枚追踪灵石则被放置在执法堂中。而身体里的那枚灵石会随着时间流逝与骨血融为一体,只要被追踪的人还能够呼吸,便能追踪到所在位置。”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发现的踪迹?”


    符亦难掩眸中的震惊,她见女人无奈中又带着点恨意地点了点头,心中五味杂陈。照她所说,那时她若同凤祁一起离开,也只会落得被门内一同追杀的结果,所以……


    “我知她为了救我,才致身体虚弱,但我也是不得已为之。恢复修为那天,我盘算好,错开她的心脉,刺她一剑,逼她现出原形。我早知她是妖,却不知是那难得一见的火凤一族。门内那时传音催促,若非取走她众多尾羽,难以让人相信她已气绝。”


    “我也想过将真相告知阿祁,可以我对她的了解,若她知道一切,定然不顾门内追杀,也不与我分开。伤她,结束这段缘浅的感情,是我能想到对我和她最好的结果了。”


    说到这,她面上又落下两行清泪:“先前她每每恼了我,便要提起那位青丘狐族的公主,说如何如何喜欢她。所以在最后的时间,我去了青丘一趟,看着有人将她捡了进去才回到宗门,想着怎样也要还她一段缘分。她们扁毛圆毛族群之间虽有矛盾,但到底是比我一个人修合适的。”


    原来如此。


    符亦想起那时凤祁说许是娘亲观她魂灯有异,才救下了了她,如今听来,倒是这人的打算。


    直可惜凤祁早已身消魂陨,再听不到其中的缘由,也不知是怎样的误会横跨了这千年。


    “这之后,你就没打算去找她吗?”


    半带隐忍的爱符亦不是不懂,可若换成是她,也是无法狠下心了断这份情缘的。


    “还如何再找?”说着,那人自嘲地笑笑:“尽管我拿去了那八根尾羽,宗门也不信我亲手杀了她,明面上说我受了伤需要好好休养,派了两名弟子贴身照顾,实际上也就是让她们监视我和阿祁还有无往来。”


    “而且,自从我离开她,便再没有渠道能打听到她的消息了。之后我只好专心修炼,合体境之后脱离宗门,逃到一处剔骨换血,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身子好全了之后才敢放心打听她的消息。”


    “只是可惜,火凤一族自上古以来便血脉伶仃,对修士而言更是全身是宝,所以基本避世生活,难以探听到一点消息。”


    听完这个故事,符亦觉得自己心情也低落了些。只不过她蓦然瞥见了那枚未被收进去的蛋,指了指它,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那你怎么知道它的存在的?”


    “那是在大战之后。”那人再抬首,伴着不知何来的落雷,天边的闪过的电光将她面上照的一清二楚,不复先前的冷艳狠决,徒剩下泛红的眼眶和泪痕:“在那场大战中,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死伤惨烈,那时我在东战场,听同道提起似乎妖族有一火凤参战,我一下子便想起她。”


    “按所定协议,人妖两族分战场作战,我们在东战场,他们在西战场。但当时我听说西战场突现魔神,第一时间想赶过去,奈何实力不够,被群魔重伤,还麻烦同僚将我送回了大营。”


    那人面上闪过一丝悔恨,似乎恨自己没有和凤祁一同陨落在那片天地,符亦看不真切,只安慰她。


    “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保护好它。”


    知道符亦话中所指,那人也强扯开了一*抹笑:“我醒来后,大战已经结束,据说是很多名先辈和同辈佼佼者一同封印了魔神。我不知妖族具体战况如何,死伤如何,那场大战中幸存者寥寥,可我总还抱着些希望,盼着她是那些人之一。”


    “闲下之后,我便多来这榆连山脉,盼着能够从过往的妖族口中探听点消息。有一天我感受到熟悉的稀薄的灵力,以为终于云开月明,可顺着一路找过来,只寻到一处洞府,只寻到这枚蛋。”


    符亦这时再看她,才意识到这千年她或许都活在自责中。或许她早就猜到了凤祁的结果,只是不愿意承认,日复一日地幻想着她还活着,直到自己的出现,打破了这场幻梦。


    想到这,符亦甚至都有些自责。她好想自己是先听到这个版本的故事,再遇见凤祁,好歹能让她在魂消之前解开千年的误会。


    可不先遇见凤祁,自己也不会来到此处,更不会拿走那枚蛋,碰不到眼前人。


    仿佛一切形成了一个闭环,像是上天在捉弄她二人,在推动误会的开展,只是她没想到,除了上面那些,似乎还有一个更大的误会摆在她眼前。


    “虽然我不知道这枚蛋是她和谁的,但只要是她的,我就愿意一直看护,这是我欠她的。”


    说话间,女人神情落寞,望着怀中蛋的目光里,有慈爱,有眷恋,符亦还从里面品出了浓浓的悔意。


    没有半点嫉妒。


    只是这人才说完,符亦九意识到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想到这,符亦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好久才反问道:


    “你刺她时,就不曾发现她有孕么?”


    符亦话音刚落,这下轮到女人愣住了,她看了看被抱在怀里的那枚蛋,又看看符亦,不确定地问道:


    “你是说……这是我的?”


    第39章 替她挡下一道劫雷。


    她早当凤祁之后又寻了人,对此她也不曾怪过,毕竟自己才是那个负心人。


    神兽一族子嗣凋零也有族群难以受孕的缘故在,所以她并未想过让凤祁受孕的竟是自己。


    “这是她亲口同我说的,不会作假。”


    闻言,女人似乎失去了全身的气力,只抱着那枚蛋瘫坐在了地上,口中不住喃喃:“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见状,符亦心有不忍,还是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她将人扶到一旁的灵树下坐下,又抬手去感受那枚蛋中蕴含的灵力。那人此刻也同符亦交了心,知道她不会伤害它,并不阻拦,放着她去做了。


    正是这一探,符亦才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也明白为何凤祁那家伙一眼就看出自己脖颈上挂着的是青丘一族的圣宝,也明白她为何知道玉珏的特殊效用。


    想到这,符亦取下颈上挂着的玉珏,握在手心,悬在这枚蛋之上,倒念了一种术法。


    瞬间,这枚蛋上金光乍现,又过了一会儿,才让人闻觉到它另一位母亲的气息。


    见状,那名女子更是怔神,因为她很容易便从那枚蛋上感受到了自己的灵力,只是她依旧不解:“你施了什么术法?”


    闻言符亦轻笑,也不再藏着自己的身份,将玉珏递到她面前供她仔细去看。


    “这是我青丘的秘宝,有一种功效就是隐去被施术者上的气息,只有高于施术者修为的修士或是经历过血脉传承的人才有可能察觉到术法的存在。而你方才话语中多番提起过的狐族公主,就是我的娘亲。”


    接连的几个消息都让这名女子一再震惊,听符亦这样说,她便分了一部分灵力仔细探眼前人的气息,很难才被她捕捉到一缕妖气。而先前,她只当符亦是寻常修士罢了。


    “替这枚蛋施下术法的应当就是我娘亲,我不知她修为如何,才让术法蒙蔽了你的眼睛。虽然不太有可能有妖敢去惹凤祁前辈,但此法也是为了保障它的安全,毕竟不论妖族还是人族,半妖的存在总是不讨喜的。”


    说话间,那名女子也沉静下来,听符亦这样解释,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不,也许是你娘亲看出了什么。”


    不论是从凤祁口中,还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的表述里,她都能听出那位狐族的公主是位非常聪明的妖。


    那时,人界修士入宗之后被植下禁咒和追踪灵石的情况基本是公知常识,而术法精于幻术,喜好改变气息模样的狐族能发现凤祁产下的那枚蛋中蕴含着咒术的气息,也属正常之事。


    不论她猜到自己是被迫离开凤祁,还是当真是个负心人,为这枚蛋设下隐藏气息的术法,都是应行的一步。


    也多亏了那人,凤祁才不会因这枚蛋被门内追踪,才能让它得已好好留存在凤祁的洞府。


    符亦不懂她心中在想什么,只又听她答了一句。


    “替我谢谢你娘亲。”


    这声谢来的突然,符亦反应过来后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替姬雪珺将这声谢收下了。说实话,除却在梦境中,符亦对自己的双亲是没有半点印象的,可正是因为师尊,因为凤祁,又因为眼前人的诉说,她心中再无对那二人的恨意。


    虽然她们看起来完全没考虑过在宗门孤苦无依的自己,可如今想来,又什么都考虑到了。


    娘亲对朋友都都愿仗义相帮,若非有足够的理由,又怎么会将自己落在宗门。她不应该怪她们,反而应该挂念她们。


    “其实,如果你当时选择将一切告知凤祁前辈,也许她就会找到我娘亲,让她以我族秘法消去你忌惮的隐患。”


    “可惜没有如果。”


    此时此刻,她也想通了,自己和凤祁之间的错过源自两族间的敌视,源自她自以为的对凤祁好。从现在往前番种种望去,真感叹一切真是岁月流转,阴差阳错,只可惜她二人再无坐下好好一谈的机会了。


    只是想到这,她忽然好奇起符亦的身份。


    “你既说你娘亲是青丘狐族的公主,又为何身着我沧澜仙宗服饰,这百年间,难道新符书和丹书已然成册,新合约也已立下?”


    她的话引符亦奇怪,据符亦所知,沧澜仙宗不过立宗千余年,而这人先前也提到过脱离原宗门的事情,沧澜仙宗和这人方才话中提到的原宗门必然不是一个。


    可她为何又以仙宗人士自居,更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符亦都没能见过仙宗有这等修为的大能存在,见她之前的澎湃灵力,少说是比师尊更高阶的修士。


    那名女子当是问到了符亦的禁忌,才见她闭口不谈,刚想说算了,就见符亦老实答道:“我的另一位母亲是仙宗人士,我出生便留在宗内,现已拜人为师。至于你后面提到的那些,我都不太了解。”


    闻言,女人微点了点头。也是,既然符亦身怀那块玉珏,自己都是仔细探查之后才隐约发现她身上掩藏住的气息,那旁的人便再没有机会发现了。


    只不过出于好心,她还是提醒符亦一句:“你身份特殊,一般不可轻言向他人坦白。我看你根骨极好,年纪轻轻就已达到炼虚初期,日后必有作为。但身份一事,不到羽翼渐丰,独当一面之时,都容易遭致杀身之祸。”


    “我懂的。”


    符亦知道自己经历过上一世后便不再是轻信人的性子,只不过方才看到她对那枚蛋关怀得真切,又听她说了好一段话,才将身份袒露。


    想到这,符亦唇微微上扬,又提醒眼前女子:“我注意到这枚蛋内火属性灵气浓度不低,想是凤祁先前不止一次朝里注入过灵气,作为养分以待破壳,直到很多次之后发现没有效用这才停手。”


    “不过,妖族孕育新生向来需要双亲定时以灵气养护,这蛋千年不曾破壳,也许只是缺你的看顾罢了。”


    闻言,那人又是两行热泪:“我知道的。”


    不只是那浓郁的火属性灵气,她还能从蛋中感受到一股凤祁的本源灵气。也正是因为这道灵气,她才得已寻到这枚蛋,它才得已吸收天地间的火属性灵气维持生机,保证灵气源源不绝。


    她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件事,可她没能想到,这枚蛋是她和凤祁的。


    也许凤祁早就设想过现在的结果吧,才会留予她这样一个念想。


    想罢,她将怀里的蛋收进储物空间。突然,两人又听得不知是哪劈下一道惊天的落雷。


    “应当是有人渡劫。”


    说着,女人却微蹙起眉:“这似乎……是初入大乘期的雷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比寻常的要怪异一些。”


    具体是哪里怪异她倒是说不出,可符亦听她说这样的话,瞬间想到了什么,心也一下子跌落谷底,瞬身追着那雷劫去了。


    毕竟是难得一见的出色小辈,又是同自己和凤祁皆有缘的缘分之人,女人担心符亦遇到什么危险,便也跟了过去。


    两人寻那雷声不过一刻钟,期间符亦频频望天,那天雷劈下有数十道,心中焦虑更甚。


    “你认识这渡劫之人?”


    离开沧澜仙宗百余年,她已经不太了解宗内的各位是何境界了。不过,若是渡这大乘期的雷劫,应当没几个人有这样的机会。


    想着,她在心里选出了好几个可能的角色,就听符亦说。


    “不确定,但我总要亲眼见见,才能安心。”


    渡劫是个人的事,成败只看自己。所以即使她先前就发觉到天象有异,却并不打算去管。


    毕竟若是旁的人参与进雷劫中,等于是介入他人因果,在之后,天命或许会将其视作一人,未来经历两倍的雷劫也未可知。


    兜兜转转,符亦二人还是寻到了天雷落下的地方。


    只见那落雷的山崖上盘坐一人,腰杆笔挺,脑袋微仰,衣物被血浸染,已看不清本初的颜色,可符亦却第一眼认出那就是师尊。


    “瑾珩?”


    见状,跟着符亦来的女人也蹙起秀眉,低声喃了一句,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见符亦一个箭步打算冲上前,连忙将人给拉住了。


    “你要干嘛?”


    符亦脑袋此刻已经不能正常运转了,只看得见充斥在瞳影中的赤红,可她挣不开手腕上的禁锢,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放开我,我要去为师尊护法。”


    “她是你师尊?”


    一时之间,符亦顾不上女人的疑问,满心满眼只有那个满身浴血的人。


    大乘期天雷似乎有九十九道,来的路上符亦一直在数着,加上最初那几道,师尊还要承受十数道天雷。


    可符亦能感知到坐在崖上的那人气若游丝,先前又听身侧人谈起雷劫的怪异,心里属实是一点都放不下。她不是没经历过雷劫,只是那是在幻梦中,法宝齐备,她境界又低,压根没有师尊此刻看上去那么痛苦。


    “你现在过去又有什么用?如今雷劫已经开始,再施什么术法都无济于事。你难不成还想替她挡这天雷吗?我告诉你,大乘期的天雷只消一道或许就能叫你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说这话时,她似也有些不忍心,转头频频望向姜瑾珩的方向,却也只是心里祝祷,希望此劫她能顺利度过。


    只是符亦听不进去那些,两人争论间,顺着几道震天的巨响,远处盘坐着的那人似乎承不住般倒了下去。


    此刻,天空中紫光凝聚,乌云聚拢,似乎是要落下那最后一道劫雷。


    情急之间,符亦看了看同样面露忧色的女人,又看看崖边像是无了气息的师尊,狠了狠心变作原型,脱离了手腕上的桎梏。


    女人没想到符亦还有这一手,自己只是一个没留神便让她脱逃了。


    下一瞬,便看见狐身的符亦整个身子撑在姜瑾珩的身体上方,虽然撑在周身的四肢似乎被劫雷的威压逼得都在打颤,却一点也曾挪动,而那五条大大的尾巴扬起,也将人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符亦近距离看着已经成为血人的师尊,狐狸眼睛里蓄满了泪,泪珠嘀哒哒地落在姜瑾珩脸上,落下的地方血红色也只是淡了一些,没见人有半点反应。


    如此近的距离,符亦尽力观微,却已经感受不到师尊的呼吸的了。


    她想,若自己实在无能,挡不下这最后一道劫雷,能同师尊死在一处,也是值得的。


    符亦再醒过来,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那女人并没有骗她,大乘期的劫雷只一道就足以叫她粉身碎骨,可奈何符亦是天生的雷属性灵根,身负神兽血脉,骨骼经脉比同辈人强悍不少,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醒来后的符亦发现自己浑身都酸痛无比,虽然皮肉上的损伤已经完全看不见,可她还是提不起一点气力。还是一位童子进房来打扫尘除,发现符亦醒过来了,她才知道自己是被送回了玄云殿。


    最初,符亦并不明白是何人将自己送回宗门的,不过仔细一想,除了那个女人,当时那一处再无旁人,不是她还能有谁?


    只不过,如今比起自己的伤处,她更担心师尊,忙不迭问那小童:“师尊有无大碍?”


    许是这小童位阶太低,符亦问了好几个问题,她都支支吾吾答不出来。符亦也不难为她,便让她退下了。


    就这样,符亦只好又花了一月的功夫老实呆在那殿中养伤,好不容易能下地了,便慌慌张张地跑去主殿探视。


    只是她甫一推开大门,就见师尊模样的女人坐在主座之上,手中执着一只毛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符亦很容易认出她不是师尊,想要绕过她去寝殿看看,却见那人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望向自己:“你要找的人不在这,去百草园那处木屋寻吧。”


    木屋。


    闻言,符亦停住步子,轻声道了句谢,很快便转身离去了。


    见人来的风风火火,走得也迅疾如飞,陆芷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用法力将符亦未关上的大门给拍上了。


    说实话,姜瑾珩能伤得那么重也有自己的责任在。她光顾着去追殷穹,没注意到他在姜瑾珩的雷劫上动了手脚。


    殷穹到底曾经是主神之一,运用起这种天道指令得心应手,不易发觉,倒是情理之中。可陆芷忘了自己所占据的这具分|身会分走姜瑾珩的部分法力,以至让她不好对抗提升境界所带来的劫雷,差点铸成大错。


    只是陆芷多番观符亦对姜瑾珩的重视程度和其他反应,只觉得她那似乎不仅仅表现出徒弟对师尊的感情,似乎还杂着一些……其余的东西。


    作为过来人的陆芷,自然能看出符亦满腔的热忱,但却未从姜瑾珩身上感受到同样的情致。


    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各人自有各人的追求。此行她也算是到了结束的时候,就等姜瑾珩醒来,将分|身还予她,便可功成身退了。


    只是在销毁殷穹神痕的时候,陆芷还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收获。她看着掌心被自己修复好的一串满是裂痕的手链,手链上闪着淡淡的光,唇不免上勾,露出一抹笑。


    明婼要是看到这东西,一定会很高兴的。


    ……


    符亦只花了半刻钟的时间就赶到了陆芷所说的小木屋。这处还是如记忆里一般,符亦才刚走进来,就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院子里多了一株金桂,此刻枝头正开满了小花,迎风摇曳,清风拂过,带来一阵蜜香。


    穿过院子,符亦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到了里屋,才见到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师尊。


    她睡得很安详,只是唇色稍稍白了一些,符亦总算是看到她安然无恙,蓦得松了一口气。


    符亦就这样跪坐在床边守了好一会儿,又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出门去看,竟是先前在榆连山脉遇见的女人。


    此刻她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见符亦略疑惑的目光,只笑了一声,略过她往屋内走。


    见状,符亦也跟了上去,看着女人扶起师尊,也搭了一把手,让师尊靠在自己身上,好让她喂药进去。


    符亦就这样看着药液被一口口喂进去,有时还会从唇角溢出来,也被轻柔地擦去了,她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似乎照顾师尊照顾得很顺手,而这些天里,应当也是她在看护。


    一碗药液很快就见了空,符亦见那人将碗放下,又同她一起安置好师尊睡下,等出了屋子才同她道谢: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也多亏您,这些天里救治我师徒二人。”


    符亦知道,若非她出手,自己和师尊身上的伤定然不会好得那么快。她们只是萍水之缘,能留得一位大能费心,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只是符亦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女人倒是笑出声了。


    “也是,我还未曾向你身份。”说着,那人从腰间取下一枚令牌,交予符亦:“你可以称我鹤云,因我无父无母,便自取了这道名。是以众人抬举,唤我一声鹤云仙尊,而你的师尊,便是我的小徒弟。”


    这番话听得符亦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我该称一句师祖?”


    闻言,鹤云甚至还思考了一番,才笑笑道:“似乎确是如此。”


    符亦第一次感叹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自己应凤祁所托去寻她的蛋,却碰上与她有千年误会的女子。


    如今又被告知,这名女子是她师尊的师尊,也就是她的师祖。


    符亦脑袋有些宕机,好久才讷讷地问上一句:


    “那我是不是还得行个大礼啊。”


    见状,鹤云笑得更欢了:“你要想的话自然可以啊。”


    虽然鹤云是玩笑话,但符亦还是本本分分地跪下给她行了一个礼,起身之后才继续说道:“不管如何,我都要谢谢您,也希望您不要怪我,最后冲出去给师尊挡那一道劫雷。”


    符亦知道介入他人雷劫的后果,不过就是未来自己遭遇雷劫的时候会经受成倍不止的痛苦,但她不在乎。


    她都已经做好了同师尊一起死在那的准备了,还有什么承受不了的呢。


    不过此番活过来之后,符亦才更体会到生命的可贵。


    只有活着,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才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


    鹤云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正经,还是当了她一声谢:“我没有想要怪你的意思,经我这些天诊治,若非最后一道劫雷你冲了过去,瑾珩这次当真是凶多吉少。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不惧那样可怕的劫雷,倒是我小瞧你了。”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师尊一切无虞。”


    听符亦的答复,鹤云欣慰地点了点头,只提醒她道:“只是你这样替她一挡,恐怕未来会生出隐患,今后你的雷劫可要多费心准备了。”


    “我懂得的。只是……您还要走吗?”


    自从这人自报名号,符亦便知晓她便是百年前辞去宗主之位,号称四处云游的那位了。


    只不过这名声在外的云游,如今看来也只是守在那榆连山脉,守在凤祁曾经的洞府。


    自己那时也许钻了一时的空子才正巧凑到一个她不在的时间,溜进去拿走了那枚蛋。只是若不发生这样的乌龙,她是一辈子也不会清楚某些事的。


    那些事情里,有悲有喜,只是符亦好奇,清楚了这些事情的鹤云,是否还会回到那里。


    这个问题似乎也问倒了鹤云,她仔细思考了很久,才怅然答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等她,才一直在那。虽然现在我清楚人已经不在了,可她还是给我留了个念想。”


    符亦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为她惋惜,为凤祁惋惜。世间好像总喜欢发生些有情人不成眷属的遗憾,但人总要向前看。


    “那您要留在宗门吗?”


    符亦刚问出声,就见鹤云摇了摇头。


    “虽然现在人妖之间的关系比千年之前还是要好一些,但人界宗门到底不适合半妖生存。等瑾珩身体好后,我会带着它,去做曾经我和凤祁约好,却没有完成的事情。”


    闻言,符亦点了点头,这似乎听来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突然,她想到自己被安置去了玄云殿,想起鹤云可能见到过那个自称陆芷的神秘女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先前也是您安置的吗?如果是的话,您在玄云殿上是否见过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鹤云想,符亦话中提到的应当是借了瑾珩分|身一用的那人吧。


    初观瑾珩抵抗雷劫时,除了那劫雷似乎比往常见到的更狠厉外,鹤云还感觉自家徒弟似乎没有用尽全力。


    而这问题就在她于玄云殿中遇到陆芷后得到了答案。


    最初鹤云担心这便是她多年前算出来打算夺舍瑾珩并与她共生的那人,心中满是防备,只是后来见她救下符亦,又拿出一枚自己从未见过的护心丹药,才打消疑虑。也正是多亏了她那枚丹药护住了瑾珩的心脉,不然就是大罗神仙来了对那样严重的伤都无计可施。


    只不过这事鹤云并不打算同符亦说,毕竟徒增她担心罢了。


    自从冰原捡回瑾珩并为她起名时起,鹤云就为她卜了不少卦,最初只算出她命中定有一劫,此劫无法可避、无法可解。之后劫难显现出来,竟是夺舍之难,还与天下大劫有所关联。


    那时姜瑾珩年岁尚小,鹤云又算不出劫难何时降临,如何化解,只希望自家徒儿不要余生都困在卦象中,并没有将事情都告知她。


    毕竟命运这种东西,自己是不应该知道太多的。


    第40章 她这个徒弟还是于感情方面不开窍。


    只是鹤云这次回来,再为姜瑾珩卜了一卦,却发现卦象大吉,劫难已消。


    她观瑾珩命数,连带着探查了下那个小徒弟,都发现似乎在同一时刻有了转折点。


    鹤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主观判断与自己见到的神秘女人脱不了干系,也猜测她其实是天外之人。


    不过鹤云并没有去问她。


    鹤云半步踏进渡劫期,早已是半仙之资,知道一些事不可言谈,只要劫难化解了,便是好事。


    只是她见符亦似乎对那人的存在有些不安,免不得宽慰道:


    “她或许,是来拯救世界的吧。”


    符亦没想到鹤云能给那人那样高的评价,倒是有些诧异,还想问多一些什么,却听见屋内有东西砸落的响声。


    闻声,两人相视了一会儿,一同推门进了屋内,来到里屋。符亦才发现原来是奚音出现,打翻了放置在一边的药碗,又见她似担心状地望着师尊。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奚音下意识转头,看到符亦的时候眉头紧蹙,似像要兴师问罪,可甫一看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鹤云,身子却不自觉发颤,目光闪躲,跌坐在地上。


    符亦不解,转头看鹤云,才意识到是她放出威压。


    “我一早便在瑾珩身上发现浓重的妖气和魔气,后面才知似乎是她寝殿中那条小蛇散发出的,不曾想你还掩蔽了气息溜进这里。”


    比起先前同符亦交谈时的亲近,此刻鹤云目光显然犀利了很多:“螣蛇血脉,却身染魔气,千年间我也只闻听过一人有这样的特征。”


    说话间,鹤云已经走到奚音面前,看着她低头不愿与自己对视,便蹲身下去,与她平视。


    “难道你便是千年前跟着焚天去往魔界的螣蛇奚音?”


    说完,鹤云又仔细将奚音打量一遍:“可若你从那场大战中活了下来,断不是这样的修为……”


    鹤云正思索是何等缘故才让奚音跌落境界,却在下一瞬看她蓦然站起身,拦着她望向姜瑾珩的目光。


    “你要杀便杀我一个,不要对落羽下手。”


    落羽?


    闻言,鹤云双眸微狭,突然灵光一闪,似想到什么。


    她倒不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只是很久没听人这样叫过,倒是耳生得紧。


    不过奚音的这一句喊,倒是为她解答了不少疑惑。


    自从在冰原捡到瑾珩,鹤云便知道她是个魂魄不全的孩子,所以幼时才那样体弱,鹤云也不得不一再为她卜卦获知凶吉。


    可她来自何方,又如何到的那无边冰原,鹤云始终没能弄清楚。


    只是后来,这孩子虽也有些叛逆,但十分聪敏,为人良善,她便也不在乎她的来历了。


    如今想来,那冰原同旧时的神魔战场十分接近,而姜瑾珩怕就是那魔尊焚天抽拨灵魂新孕出的魂婴,而她一直卜不明姜瑾珩的身世,便是因为主魂并不在她身上。


    弄清这一切的鹤云也明白自己先前多次卜出的夺舍之劫出自谁手,只是经过这些天的占卜,通过卦象已经明白自己的徒儿已经化解了这道劫难,甚至还全了魂魄,于精神和肉身上都会有明显的改善。


    只是屋内人却不知她所想,见鹤云闭口沉思,符亦还当她要因奚音的话猜测师尊已被夺舍,一时之间心中纠结。


    符亦清楚那所谓的魔尊并没有得手,她先前没有在奚音面前表露出来,是怕师尊还有其他的打算,可这时若她不说出来,又怕鹤云师祖会伤了师尊。


    想到这,她也同奚音做出了一样的动作,上前去拦在鹤云身前:“师祖,师尊还是师尊,并没有遭那魔头祸害。”


    这话一出,鹤云倒是诧异,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瑾珩同你说的?”


    符亦知道这件事不好解释,于是对天立下血誓,保证自己说的话是实话,不容一点造假,若有违反,荒废修为,终生不得进益。


    鹤云没想到就这么一件事便值得她立下血誓,连忙拉下她立誓的手,转头又见满脸苍白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奚音,兀自叹了一口气。


    “你也听到了,她并非你的落羽。”


    “不可能的,她承认了的。难道,是在骗我?”


    说话间,豆大的泪珠从奚音眼眶落下,她就这样哭了一会儿,突然间,表情又变得狠厉起来。


    “这么说,她杀了落羽?可落羽才是主魂……”


    奚音曾看过落羽留给魔族长老的魔信,说是此策必成,因为主魂在她身上,所以姜瑾珩不可能杀了她,最坏的结果也是同归于尽。


    可若符亦的是真的,如今姜瑾珩安然无恙,那落羽又在何处?


    闻言,察觉到奚音情绪不对,很有可能出手伤了师尊,符亦转过身一刻不停地盯着她,生怕她有什么动作。


    鹤云也是相同的想法,一个抬手,便用缚灵索将奚音捆了起来,却也不曾难为她,只是让她安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这并非仁慈,只是鹤云有信心能保证不会发生任何对姜瑾珩不利的事,而瑾珩既然将她留在身边,也必定是有原因的。


    在此之前,她并不能自作主张决定什么。


    只不过几人都没想到,这样一闹,躺床上两月有余的姜瑾珩居然真的醒了。


    对于她这次苏醒,识海中007有着莫大的功劳在。姜瑾珩自己也记不清007到底有多闹腾了,只觉得苏醒后脑仁都觉得一阵钝痛。


    【可别污蔑我啊,这是你雷劫过后的后遗症,可不是我闹的!】


    闻言,姜瑾珩没忍住轻笑,声音将其余三人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这才让人发现她醒了。


    率先到她面前的是符亦,一来便拉住自己的手说了好一堆话,一边说还一边吧嗒吧嗒地落小珍珠,只是姜瑾珩脑袋疼,倒也没听仔细她说了什么,还是007给她总结的,左右不过如何担心她的事。


    自从这一世第一次见符亦开始,姜瑾珩都觉得她一直是个小大人的样,可今日看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才意识到她真的还是个孩子,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符亦述说心声的时候,不远处站着的鹤云也慢慢走了过来。人影立在身前,姜瑾珩也很难忽略,目光掠过符亦望去,竟让她看见意料之外的人。


    “师尊?”


    自百年前分别后,姜瑾珩再未见过鹤云,她只知师尊先前在宗内常常独自黯然神伤,虽然不曾问过,却也猜她心中一定藏着一件事。


    所以百年前鹤云卸任宗主,说是打算离宗云游,在一种师兄师姐的反对声中,姜瑾珩想也不想就支持了她的决定,却没想到能在这时碰见她。


    难道自己昏迷前见到的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影便是鹤云?想来,她出现的时间点刚刚好,也只有她能够接下大乘期雷劫的劫雷。


    姜瑾珩心头刚升起这个可能,007就否定了她的猜想。


    【不是噢宿主,为你挡下最后一道雷劫的,是符亦。】


    当时从系统空间看见姜瑾珩倒下的时候,007也很是惊慌,她拼命想要叫醒姜瑾珩让她同意系统的协助,却没想到下一刻就看见符亦变成了狐形挡在了姜瑾珩面前。


    那一刻007先是震惊,之后心里对姜瑾珩的担忧很快就转化成对符亦的了。


    毕竟就它方才翻查过的资料显示,这大乘期雷劫里的劫雷对于低境界的修士来说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没准一道雷就把人给劈死了,更何况是这最后一道劫雷。


    可符亦挡得毅然,看得007的系统心都感动了,只好在系统空间为她祈祷。


    最后一道雷劫很快落下,威力极大,就连山崖都被劈出一个小坑,一时之间尘烟弥漫,007看不清结果如何,只能跟着焦虑。


    等到尘烟散去,007只看到一只毛都被劈焦了的狐狸趴在姜瑾珩身上,几条原先毛茸茸的大尾巴也乌漆嘛黑的,耷拉在那。


    当时007是真的担心符亦是不是被这一道天雷劈死了,只是却见远处走来一个人影,方才发给001的求援信息也得到了回复。


    最后,好在迟迟赶到的局长大人出手,越过权限买了系统空间好些东西,才得已让她二人在短时间内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只是相比符亦,姜瑾珩还是伤得更重一些,心脉有损,所以即使机体都已经恢复正常了,还是多废了些时间清醒。


    007将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说给姜瑾珩听,直听得*她忧心忡忡,不免又将目光分给符亦,上下探查。


    鹤云没多想,只看她忧虑,又总望向符亦,同她解释道:“没多大事,甚至因为接了你那一道雷,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闻言,姜瑾珩倒怔住了,她活这几百年,还是第一次听有人帮人挡劫雷而提升境界的,跌落境界的倒看了不少。


    似乎看出姜瑾珩的疑惑,鹤云笑笑,又说道:“谁让你这徒弟偏生是变异性雷灵根呢?劫雷本就是蕴含着天地最精纯的雷属性灵气的存在,她为你挡那一道雷,借此锻体不说,甚至吸收了常人十年不见得能吸收到的天地灵气,可谓是——福祸相依。”


    鹤云说完,符亦也顺势插了一句:“对啊师尊,我一点事都没有。”


    符亦笑得有些傻憨,总让姜瑾珩想起小时候养的那只灵狐讨好自己的样子,没忍住上手摸了摸。


    “对了,师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结束云游了?”


    免对姜瑾珩的疑问,鹤云也只是看了一眼符亦:“算是吧,不过瑾珩,你的确找了个“好”徒弟。”


    “是吧,我也觉得。”


    说着,姜瑾珩竟顺势将符亦的脑袋抱在了胸口,笑得开怀。又跟捋毛一般顺了顺她的头发,其实心里还是在想着前些日子抱着狐狸的手感。


    只是符亦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她只感觉鼻腔充斥着让她眷恋的药香,伴着姜瑾珩的动作,面颊和耳根子都红透了。


    好在她此刻被抱在怀里,让人发觉不到她的异常。


    见状,鹤云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心想她这徒弟还是同曾经一样,聪敏无二,明眸善睐。


    但于情感方面,却始终不开窍。


    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向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更容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再加上,她们又是师徒的关系。


    从初见符亦开始,鹤云就发觉她是个执着的性子,认定的东西不会更改。就那短短几面的功夫,鹤云都会晃神,仿佛能从她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


    只是,她太熟悉瑾珩了。


    照鹤云看,她们两人之间,还是无缘更胜过有缘的。


    三人聚在一起说了小一会儿话,才发觉外边似有动静。鹤云很容易猜到是奚音,打开里屋的门就看见她拖着木椅已经来到了门边,双目猩红,视线越过鹤云迅速在屋内探着,见到姜瑾珩之后,才停下探索的目光。


    “落羽在哪!”


    落羽?


    姜瑾珩这才意识到她问罪的对象是自己,神思突然有些木讷,还是007提醒她。


    【宿主,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奚音已经把你的马甲扒干净了。现在正质问你把焚天给弄哪儿去了呢。】


    听007这样说,姜瑾珩心里倒是一块大石落下。不同于平常人被发现欺骗的态度,她直接反问奚音。


    “你觉得既然我安然在这,她又会在哪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笑着看向奚音,可奚音却突然觉得如置冰窖,即使被缚灵索锁在椅凳之上,也突然生出股劲儿似要来和姜瑾珩决一死战一样。


    缚灵索不仅会控制住被束缚人的行动,还会让那人法力尽失。在场的其余三人甚至不用出手,就能将奚音隔绝在屋外。


    姜瑾珩难得见到这样深重的感情,见状,也是叹了一口气,慢慢从储物戒中取出装有焚天魔魂的魂瓶。说话前,她想到在场的符亦,顾及到她的妖族身份,只传音给奚音。


    “焚天的那缕残破的魔魂已经被我锁在了魂瓶中,我不是不能炼化她,只是被耽搁了一点时间,后来又想到她此行或有隐情,才放过她。之后,我会为她寻一灵狐躯壳,替她温养魂魄,之后,就由你照顾她吧。”


    听到姜瑾珩的传声,奚音情绪稍稳定了些,只是神色怔忪,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姜瑾珩,仿佛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做,不理解为什么明明落羽谋划着夺舍她,她却要救落羽。


    姜瑾珩是把未来的打算给奚音说得透彻,可一旁的两人却不明白她说了什么。


    只是看见自家徒儿拿出的那个像是魂瓶的东西,鹤云很容易猜到里面盛装的是那魔尊的魔魂,但她也同样不理解为什么姜瑾珩会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祸患。


    在她看来,自千年之前那剑尊落羽入魔之后,便与全族站在了对立面,更何况她与瑾珩还有夺舍之仇,为何……


    姜瑾珩看出师尊的不解,却也无法解释。师尊不知晓上一世发生的事,可她却因为那场幻梦记住了许多事,而在这次的雷劫中,以及昏迷的这段时间,有所领悟。


    上一世焚天虽然得手,却尽力想办法和自己共生。她依靠魔族重返人界,可冒充自己的那些年,也从未利用自己的身份对宗门做出过半点坏事,只是经常说一些奇怪的话。甚至在发生危险的时候留了一手,让她的神魂重归躯体。


    当时的姜瑾珩并不能听懂她话的意思,今世想来,却觉得她或许一早预料到了之后会发生的事,只是无力改变,还是为那所谓的殷穹的能力所迫做了很多不情愿的事,只能留下各种可能,寻求破解之法。


    姜瑾珩不知焚天千年前入魔的原因,但就上一世短暂时间的相处而言,她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并不是常规认知里凶残暴戾的魔族。只是想解开这些,就得等之后,看这两人会不会对自己袒露真心了。


    想着,姜瑾珩若有所思地望向奚音,又将盛放焚天魔魂的魂瓶收了起来。


    这东西暂时还不能交予奚音,毕竟是她手头最有力的筹码。她虽然说过要帮助她们,却未规定期限。


    姜瑾珩自觉自己不是圣人,她还是得从奚音身上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才会给出相同的报酬。


    比如……一些关于魔神的消息。


    就在刚才,007已经向她报告了那被种下傀儡丝的訾娄这些年的情况。姜瑾珩原本没想到自己进一次幻梦池会耗费那样多的时间,所以本想依靠管束那些魔人的訾娄探听一些有关魔神的消息。


    虽然他本人被施下噬心咒,姜瑾珩并不能从他口中直接得到什么消息,但却可以通过他与大长老的往来旁敲侧击出一些魔族的未来计划。


    可她一去好些年,没有指挥訾娄探听什么,那大长老又是个老狐狸,她查询系统傀儡丝的记录见他每每都不涉及这类的话题,只吩咐訾娄做他该做的事。


    次数多了,虽然每次訾娄给魔族汇报消息时都表现得滴水不漏,但还是被那大长老发现了端倪。


    这些魔人混入各大宗门,为的是给更多的修士种下魔种。而远在魔界的大长老便是这些魔种的实际掌控者,可以通过植入修士身体里的魔种得到他们身体的控制权,从而造成一次次类似莫家灭门那般的惨案。


    訾娄次次报备一切顺利,可大长老那却没多出几个可控制的魔种,久而久之,他也对这些远离族群的魔人失去了信任。


    他还继续同訾娄有所往来,只是碍于焚天没有助他将人魔两界的通道打通,无法越过两界结界来到人界。这也是姜瑾珩觉得当下最有利于自己的一点了。


    至于奚音,虽然姜瑾珩并不保证她还和那大长老有联系,但她和焚天至少是经历过那场神魔大战的,对于魔族的底细,对于那因百万魔族献祭而被催化出的魔神肯定是有所了解的。


    符亦不知道姜瑾珩在想什么,只是她一早便看那奚音不顺眼了,方才又看到奚音一副想要伤害师尊的样子,眉头紧蹙,看她的目光更是充满敌视。


    对于符亦,奚音似乎一早就没放在眼里过,不论是将姜瑾珩认作落羽时,还是现在。


    所以即使她的眼神此刻像是要把自己撕碎一样,只要在场的剩下两人不放出威压,她都可以无视。


    看出这两人之间不对的劲头,鹤云还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年轻人的确脾气躁了些。


    最终还是姜瑾珩实在看不下去奚音被五花大绑着的样子,喊鹤云让她将缚灵索收一收,只是这样一来,符亦对奚音的敌视突然转化成对她的幽怨了。


    姜瑾珩也不懂为什么自己那句话才说出口,自家徒儿就十分不满地看着自己,更是找了个借口,不再继续呆在这处了。


    鹤云倒是对放开奚音没有多抵触,只挥手将那缚灵索收了起来,转头却见姜瑾珩还是呆呆地望着符亦离去的方向,满脸不解,又轻叹了一口气。


    “你呀。”


    真真是个小祸害。


    后一句话鹤云并未说出口,只是顺着符亦离去的方向也离开了,她知道瑾珩要问这位螣蛇小姐一些话,其余的人确实不适合再呆在这里。


    只是瑾珩这副样子让鹤云想起了曾经。


    那应该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各宗联合举办了一次大比,只让三百岁以下的修士参加,为的是比一比各宗之间新一代弟子的强弱。


    那时,瑾珩也才不到百岁,已经到了炼虚期的境界,甚至跨了一个小境界打败当时千仞剑派的剑首,夺得大比第一名。


    不知道是谁将瑾珩先天灵体的消息放了出去,自那之后便有数不尽的桃花追着赶着上来。


    最初鹤云还怕自己徒儿涉世未深,为人所骗。毕竟这先天灵体可是最适合双修的灵体之一,可自从见证过她拒绝人的样子之后,鹤云就消了这样的担心。


    鹤云到依旧记得那个在大比最后一场中败在瑾珩手下的剑首向她示爱时,她也是露出和现在相同的神态,说出的话却是诛心。


    “我不懂你的感情,但我知道,你太弱了,也太老了,根本没有你说得那么合适。”


    不止如此,鹤云还依稀忆起当时说这话时瑾珩似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像是因为那日午间发生的一件事,才遭致如此。不过那事儿,鹤云倒是实在记不得了。


    人一个两个的都走了,倒是符合姜瑾珩的心意。只是她们走之前似乎都一副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的样子,看得姜瑾珩实在是疑惑,又同时有些好奇。


    她甚至将问题丢给007,可007只是想起两个月前在姜瑾珩寝殿,符亦和奚音发生的冲突,便不打算开这个口。只找借口说局长大人要回到时空管理局了,它正在和001办一些交接手续。


    毕竟在它看来,符亦的心思还是好猜的。在幻梦中,007就懂得她是真的喜欢自家宿主。先前符亦将奚音视作情敌,现在事情解释清楚之后,见奚音对姜瑾珩展现攻击状态,自然更对她产生敌意。


    只可惜在幻梦中,宿主只把符亦对她的“求爱”当成是她怨恨自己所以想要戏弄她的体现。而将最后符亦愿意同她出幻境当作她停止怨恨自己,也停止用条件难为自己的佐证。


    007觉得自家宿主哪都好,就是似乎一副被抽了情丝的样子,活像是最近它窝在系统空间看的那些情情爱爱话本里,最后会被迫追妻火葬场的人。


    姜瑾珩不知道007想着的那些小九九,只将这些疑惑抛掷脑后,望着眼前的奚音。


    “我可以救你的落羽,但首先,我需要问你一点东西。”【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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