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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作者:戎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虞绾音发现他身上也是花露浆粉的味道,和他原本带着的朝露晨曦气息融合。


    距离近得有些潮湿。


    她不太自在,“你要把我的花捏死了,我肯定要来找你。”


    戎肆不会哄人,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下次你送信想往哪送往哪送。”


    “告诉他们一声就行,不用背着我,我也不问。”


    虞绾音被他说得怔愣片刻,“当真?”


    “嗯。”


    虞绾音是没想到目的能达成得这么顺利。


    或许是太顺利,让她萌生出了一点心虚。


    她不太确信地看了他一会儿。


    却让男人会错了意,他深沉的眸光在她的眼睛和薄唇间游移片刻,然后盯上了那微微开合的唇瓣。


    他低头。


    虞绾音眼睫轻抖,撤开一步。


    戎肆压着眼帘,停顿片刻后抬眼,眼底发涩。


    他也不恼,只是没吃到有点饿。


    这是虞绾音从他眼睛里看出来的情绪。


    屋子里的温度莫名开始攀升。


    让人面颊发烫。


    虞绾音找了个由头催促他,“这些蔫了,你,去帮我取一些草花回来。”


    戎肆哑声答应下来,顺手将她的换洗衣物拿走出了门。


    青颂正好从门外进来。


    看见戎肆后,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两眼。


    虞绾音愣神之时,青颂进来将段婶给虞绾音熬得五红汤放在桌上,“夫人,他进来干什么了?”


    “没什么。”虞绾音走过去,“你要是疲累,就不用做这些。”


    青颂把食盒打开,帮虞绾音盛出补汤,“我歇了这么久了,再躺下去骨头都要散了。”


    她想着什么,还是不太放心,小声问虞绾音,“他可欺负你了?”


    虞绾音没有正面回答青颂的问题,“他就是有点蛮横。”


    要说欺负也欺负了,要说没欺负他也算有些良心。


    有段婶在,她反正一直装病,就能不与他合房。


    青颂努了努嘴,“他怕是在府里就对夫人不轨了,早知到那回上山我打死也不叫他。”


    青颂说到一半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若是我们与他不相熟,眼下就是在胡人的帐子里。”


    兴许他也不会救她们。


    跟胡人相比,这匪寨好像还好一些。


    胡人肯定不会让她躺七八日养病。


    虞绾音跟她分食五红汤,冷不丁想起今日她看到的史书,“胡人还是算了。”


    “在胡人的帐子里,那种事,跟去死也没什么区别。”


    北蚩人和代州一脉相承。


    女子被抓去,就是夜夜换夫郎。


    青颂心里也清楚,何况戎肆到底是一寨之主。


    没有虞绾音这层,那她也是受了他们救命之恩。


    青颂便是幽怨他强娶主子,也不敢对他摆脸色。


    她顶多就是窝囊地行礼的时候不喊主公。


    不叫虞绾音女君叫她夫人,以示小发雷霆。


    但是无人在意。


    就是苦了他们夫人,相府刚养得好了些的身子,如今又开始易病。


    想必是受了些委屈的。


    戎肆临时选了些草花,只不过这个时节的草花开得并不算好。


    他坐在石块上,咬着一根柠檬草。


    先塞满了篮子。


    他起身正要回去,一旁烧火的伙夫赶来,“主公,今日女君的补食用什么。”


    戎肆一时没吭声,顺手把篮子拍在了伙夫的胸膛,“先拿去给女君。”


    他自己上马,去了后山备食材的地方。


    后山之处的山匪井然有序地处理着手头上的活计。


    到底是一整个寨子里人的伙食,所有人都不敢马虎。


    眼见戎肆过来,他们更为严肃。


    戎肆走到给虞绾音备的那一个小灶台边,凝眉沉思。


    一旁伙夫被他这张冷硬的面容弄得忐忑不安,在灶台和戎肆之间打了个来回。


    这女君的灶台,他可万分仔细啊。


    不能有什么差错啊。


    而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戎肆顺手拿起来一块鹿茸片。


    虞绾音今日晚膳没吃到那奇怪的苦涩硬片。


    今晚是玉米排骨粥。


    有点好喝。


    但是虞绾音食量不大,一碗到顶。


    戎肆没吃,他靠在旁边。


    虞绾音吃完看他闷不吭声地擦着手里的短刀。


    戎肆手中布帛在危险的刀刃上缓慢地磨动。


    指腹薄茧偶尔能蹭到那锋利尖锐的刀刃。


    冷光映入眼底,但眸底却灼热。


    虞绾音问了句,“你不吃吗?”


    “不饿。”


    戎肆垂着眼。


    他今日帮她试了几口鹿茸磨粉后放进食材里的味道,才发现,他不能跟虞绾音一样进补。


    鹿茸对于本就肝火旺盛而无处消解的男人,无异于催烈火势的炸药。


    他最好别跟她吃一样的东西。


    他不需要这些。


    虞绾音一声极轻的,“好吧。”


    “过两日,我们要去一趟陇安。”戎肆转移话题,分散注意力,“要不要跟我去?”


    虞绾音斟酌片刻,“好。”


    正好她也想去。


    虞绾音有些自己的小算盘。


    到陇安就能把给阿姊的信送出去了。


    戎肆叫她晚上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也不用带太多。


    他们过几日就回来。


    虞绾音让青颂在寨子里休息,人手越轻便越好。


    这一次去陇安,他们也没打算出太多人。


    不过百来个指点火力用度。


    陇安郡守这次来得急,因此请他们去得也比较着急。


    说是代州的兵马已经开始在城外安营扎寨,刻不容缓。


    陇安距离江陵走得快一些也就一日的脚程。


    虞绾音算不得累。


    她睡了一觉就到了陇安。


    下车时,陇安郡守在城门口接应。


    四周兵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侧,留下来的这群兵马看起来也都军规严整。


    说到底,这个时候没有逃走的,多半都有些血性在,军规军纪比起寻常残兵还是好些。


    虞绾音下车,跟随在郡守旁边的军卫看得愣了愣。


    他侧身与郡守说着,“这位女公子便是那日与我送信之人。”


    陇安郡守恍然,朝虞绾音行礼,“原是如此。”


    “女公子与戎舵主……”


    戎肆言简意赅,“我夫人。”


    虞绾音微微哑然,算作默认。


    她还是有点怕,有人认出她来。


    知道她曾经是……


    好在陇安地处离上安有一段距离,没有人认识她。


    郡守觉得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幸会幸会。”


    他侧身,将两人请到了他的府邸。


    穿过院落前去后院,“厢房已经给二位准备好了,二位先做休整。”


    “倘若有什么不适应或者不合适的,尽管开口。”


    陇安郡守府邸中,有几个脑袋探了出来。


    偷偷在假山后面观望。


    虞绾音有所察觉,一转头就看到几个小姑娘娇俏青涩面容,看见她立马又齐刷刷地躲回了假山后面。


    虞绾音弯唇,也没太在意,继续前去厢房。


    几个女孩子蹲在山石后面,等他们走了才开始嘀嘀咕咕,“好生漂亮的夫人。”


    “阿父今日领来的不是个匪王吗,匪王有这么好看的夫人。”


    年龄最小的那个思路清晰起来,“那我以后做匪王,能有好看的郎君吗?”


    “那你多抢几个,也分我一个。”


    郡守将他们送到厢房,支会了下人一声,先离开去看晚膳。


    戎肆进屋放下东西,走到桌边倒了盏茶。


    招呼虞绾音,“坐这。”


    他说话极其直白,气沉就带了点不容置喙的威压。


    一开始虞绾音不知道,总觉得他凶巴巴的。


    但习惯了就知道他没有故意施压,往日在寨子里跟那群人说话越是粗暴直接越能高效传达自己的意思。


    他说的“坐这”就是坐在这里歇着的意思。


    虞绾音也不推诿。


    她坐下来看戎肆收拾东西。


    看了一会儿,虞绾音忽然间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离开了寨子,她现在好像要和戎肆同房了。


    虞绾音多看了他两眼,也看不出来戎肆有没有想到这个。


    她环顾四周,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宅院,本就是住在别人家里,她总不好去提分房,听起来很奇怪。


    虞绾音一下子开始变得坐立不安。


    戎肆换好寝具之后,正好有人来叫他们去用晚膳  。


    他们到底也没休息多久,就再次出了厢房。


    偏偏虞绾音临走前,有意无意地往内室一看。


    看见他就往床榻上铺了一床被子。


    一床被子,是要一起盖的意思吗。


    虞绾音薄唇紧抿。


    戎肆走在旁边,与一旁小厮打听如今陇安的情况。


    小厮闻言叹了口气,“现下就是他们已经在城外二十里处安营扎寨了。”


    “不过具体事宜,等明日郡守会带舵主前去查看。”


    小厮说着,带他们走到了花厅,侧身示意。


    花厅里下人来往布置宴席,郡守与夫人起身相迎。


    席面不大,也就是郡守一家和他们而已。


    郡守招呼着他们,“二位请坐。”


    虞绾音跟随入席。


    郡守一家看着相对拘谨很多,除了小孩子,人人都有些面色憔悴。


    是长期殚精竭虑所显现出来的疲态。


    郡守显然也不想让几个孩子知道,饭桌上并没有提起战事。


    表现得十分热情,尽量让气氛不太凝重,“这二位是阿父今日请来的贵客。”


    他转头又与虞绾音他们介绍,“这几位是我的妻女。”


    几个小姑娘规规矩矩地行见礼。


    看起来活泼可爱,被郡守一家保护得很好,战乱之中眼睛清清亮亮,不沾悲苦。


    虞绾音弯唇。


    她在那一瞬间想到的是,在这位郡守家里当女儿,应该会过得很好。


    桌上几个小姑娘坐在他们对面,年长的刚满十四。


    年幼的才刚刚六岁。


    郡守夫人大抵是熟知自家女儿的性格,再三暗示,“客人来,要安静一些知道吗。”


    几个小姑娘乖巧点头,但目光始终在虞绾音和戎肆之间偷偷打量。


    吃到一半。


    最为年幼的那个看了看母亲的脸色。


    实在是没忍住,奶声奶气地问,“舵主哥哥,当山匪是不是很好玩啊?”


    戎肆扬眉,“你也想上山?”


    虞绾音眼皮一跳,暗暗掐了一下他的大腿。


    紧接着,一只大手将她还没抽离的手按住。


    顺理成章地捏在掌心。


    男人手掌宽大温热,指腹略带薄茧,磨得她身上一阵微痒的酥麻。


    虞绾音后知后觉掉进狼窝的时候已经晚了。


    怎么也抽不回来。


    急得她面颊涨红。


    对面郡守夫人眼神疯狂制止自家女儿的荒唐言辞。


    那小姑娘完全没看见,还认真地问一句,“我也可以上山当土匪吗?”


    郡守夫人一个小笼包就塞进了她嘴里,堵住了她那疯狂的想法,抱歉道,“舵主见笑。”


    他们忙着教育孩子,完全不知道对面私底下在做什么。


    虞绾音眼见抽不回来,泄了一口气,索性把手放在他掌心。


    他的手很热,跟人一样。


    戎肆也不做别的。


    就是握着,指腹压在她手背上摩挲。


    每一下带过都是滚烫微麻。


    很怪的触感。


    一顿晚膳下来,虞绾音手背一层红痕。


    回房路上,她拿给他看,“红了。”


    戎肆轻啧一声,“我也没使劲。”


    她有些嗔怒的语调,尾音带了钩子,“你磨太久了。”


    戎肆听得指尖发痒,轻搓指腹。


    还想磨。


    磨得她一直这样跟他说话。


    虞绾音不知道自己这样说话有什么问题,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唬住了他,让他反思起来自己的过错,于是心满意足地往前走。


    打算给他点时间好生反省一下自己。


    夜色清凉,晚间圆月将树林阴翳的院子照的澄澈如清泉。


    周围孱弱虫鸣喑哑响动。


    院子里摆放的灯柱上飞虫盘旋萦绕着。


    这郡守府邸的小虫子似乎格外多。


    大概是他们没有时间和心思打理的缘故。


    虞绾音记得寨子里虫子也多,只不过她怕这个,所以他们的住处会熏驱虫香料。


    寨子里对于这方面很是娴熟,所以她很少在屋子里见到蛇虫鼠蚁。


    但是这里好像不太一样。


    不过还好他们只在这里呆几日而已。


    虞绾音这么想着,走回了厢房。


    有下人守在他们的房间外,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备好了热水。


    虞绾音进门之后,忽然想起了要紧事。


    她看着那一床被子凝眉愣神。


    身后不远处,戎肆已经关上了房门,挂了门栓。


    他走过来,看她发呆,“不去梳洗?”


    虞绾音回神,心不在焉地应道,“去。”


    她走进沐浴间,心思还在外面。


    同屋而眠也就罢了。


    一床被子……


    虞绾音轻轻咬了下指节,忐忑不安地在屋子里踱步片刻。


    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先梳洗完再出了门。


    为了避免他看出异常。


    虞绾音故作平静地走到旁边,拿了一本书。


    听到他进沐浴间的声音,才稍稍松了口气。


    虞绾音始终没有靠近床榻。


    只是坐在旁边翻看书卷,实际上直到戎肆出来,手里的书卷还没有翻过两页。


    他收拾好,便问,“不困?”


    “睡了一整日,这会儿不太困。”


    戎肆并不怀疑,“明日想不想随我去看看?”


    虞绾音听到正经事,回头看他,“想。”


    正巧看到戎肆又抱了一床被褥,铺到了床榻对面的罗汉榻上。


    虞绾音顿了一下。


    戎肆铺好另一个床铺,“那明早卯时就得起来。”


    虞绾音愣愣地看着他此番举动。


    分辨着个中含义。


    戎肆坐下一回头就对上虞绾音几分小探究的神情。


    在他看过来的瞬间,又暗暗回避。


    戎肆打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起身走上前,摸了摸她的耳珠,“想跟我一起睡?”


    虞绾音偏开头,迅速寻了个借口,“还没养好。”


    很拙劣的借口。


    但管用。


    戎肆无声轻笑,“那就别老盯着我看。”


    戎肆折返回自己的小榻上,本来就没打算跟她同床。


    眼下同床对于他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事实上与酷刑无异。


    虞绾音如此也放下了她遮遮掩掩的书本。


    悄无声息地挪回床榻休息。


    灯盏熄灭之后,四下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


    和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这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清晨,天色大亮郡守府邸便都纷纷起床收拾。


    郡守与他们用过早膳之后,就带他们去了陇安边防城墙。


    马车行进过城区。


    虞绾音也是如此才看到了城中境况。


    街巷上有些逃难的人家,但其实都算少数,更多的是难民逃到陇安之后,沿街乞讨的身影。


    虞绾音看不了太多这些东西,便放下了帘子。


    空气中有些无处藏匿的紧绷。


    郡守与他们讲述的除了当下陇安的境况之外,就是已经被吞并的晏州。


    “代州占领晏州之后,就是征兵劫财,强抢民女,亲眷不从者杀。”


    “晏州有许多百姓跑到了陇安,我们开城门收了两日就不行了,”郡守说着就叹了口气,“这小小的陇安城收不下那么多人。”


    他们关闭城门之后,也是见了那些野蛮行当。


    不开城门不忍心,开了城门自身难保。


    他们走上城墙,也看到了一些围聚在外面的难民。


    那些难民始终盯着城门口,好似在等一个开门的机会,好让他们进去。


    有些人等不了,就直接启程,朝着下一座城池逃难。


    “也不是我狠心,”郡守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这么多人,进来之后居所、吃穿用度,包括陇安的安定都是问题,我不能顾此失彼。”


    虞绾音跟着走在旁边,她明白郡守的意思。


    有些事情远不是看表面。


    倘若真把这些人都放进来了,进来的不一定是些什么人。


    难保里面没有代州的眼线。


    他们走到城墙之上,守城将士将几个千里镜递了过去。


    透过孔洞能看到远处的事物,郡守看了一会儿,“代州兵马在城外二十里处明目张胆地驻营,看这架势,随时都有可能打进来,我们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因此才不得不请二位帮忙。”


    戎肆听着,“我也只能说尽量,不能保证完全有用。”


    “这世道,谁能保证大家安然无恙。”郡守对于自己的处境清楚得很,“陇安已经被弃了,都是走投无路之举罢了。”


    他们说着,正要走,转头看见虞绾音还举着千里镜往外看。


    没有要走的意思。


    戎肆便没有走,就站在旁边等着。


    如此一来郡守也不好先行离开。


    他一并跟着守在旁边。


    虞绾音一双白玉砌的藕臂扶着千里镜,慢慢放长镜筒远眺。


    素色衣摆迎风浮动。


    却是一副极其惹人的画卷。


    城墙下聚集的民众也看到了这抹身影。


    “怎会有女子在,那人是谁?”


    “谁知道呢,先前没有见到过,生得倒是好,天仙一样。”


    众人嗤之以鼻,“也就是那达官显贵吧,这样关头,我们在这里受难,他们携美人享乐。”


    而此时,混迹在难民之中,几个乔装的代州兵马眼线闻言,敏锐地看了过去。


    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口中所指的人。


    她实在是过于惹眼,想看不到都难。


    第42章


    虞绾音放下千里镜时,看见一旁众人齐刷刷地等着她,吓了一跳。


    她不好意思道,“倒也不必等我。”


    郡守陪着笑,“夫人可能瞧见那边代州驻军?”


    “能。”虞绾音点头,将千里镜递给旁边随从。


    郡守说着,“代州驻军人手繁多,远远看过去乌泱泱一片,我们草草估算营帐能有两万兵马。”


    “他们的人看着很多,而我们能有五千就不错了。”


    虞绾音沉吟片刻,“我们也能看着很多。”


    郡守听到了一些稀罕的言辞,定神看了看虞绾音,“夫人可有高见?”


    “我也没什么高见。”虞绾音眉眼弯了弯,“既然他们看着多,那咱们就在城墙里外驻营。”


    “驻上他们两倍,咱们也就多了。”


    郡守笑着摇头,“夫人说笑了,都是空营,有何用处。”


    虞绾音见他否认,也没再继续说。


    戎肆本还想听,乍一听不到了有些烦。


    他没搭理旁人催促道,“然后呢?”


    虞绾音停顿片刻,“然后……就放在这里,吓唬他们。”


    此话一出,周围将士纷纷低笑出声。


    大抵是笑这位夫人天真。


    说出来这么单纯的言论。


    “代州是打完晏州过来的,到这里虽然称不上穷兵黩武,但多少会有些疲惫和损失。”


    “他们日后的每一仗都会计量敌我优势确保胜算。”虞绾音解释,“虽然扩充兵营都是空营,多少能起到威慑作用,即便是打,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郡守摇头,“那也只是一时之计。”


    “拖一时是一时,”虞绾音想的是他们方才一直担心明日就会有敌人打进来,“最起码不会一下子就出动全部兵力进攻。”


    戎肆看着她,“拖到日子之后,他们还是起兵了要如何?”


    “这段时间,其实我觉得可以清空城内。陇安既然已经不安全了,那就以退为进。”虞绾音看向郡守,“正好郡守已经统管陇安和江陵。那就把城中人尽量挪到江陵去,把陇安挪空,先退到江陵。”


    “代州兵马在这段时间若是想要发动进攻。一种可能,倾兵出动一举拿下,届时我们城门大开,以城为饵,诱敌深入试试一举歼灭,敌在明我在暗,纵使不能全部缴获,但应当会有个不错的收成。”


    “另一种他们分批攻城,避开正门兵营驻扎之处,从两侧袭击。”


    “说明他们谨慎行事先探我们虚实,不会一下子倾巢出动,两万兵力兴许会留一万,兵力不会那么足,那就好处理了,分支瓦解。”


    虞绾音说完,发现周围人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盯着她看。


    “你如何能确定,敌人会按照你的想法进攻。”


    虞绾音不能确定,“那将军认为当你面对一个比你弱小很多的敌人,还会用什么攻城的办法?”


    当然是最简单的两种。


    虞绾音敛眸,退让,“不过是我个人之见,具体如何还得郡守做主。”


    有人很抗拒,“夫人是想,把陇安变成战场。”


    虞绾音理解他的不安之处,这里是他的家。


    兵临城下还不愿意走,那说明陇安对他来说很重要,“可是陇安迟早会变成战场。”


    以他们现在敌众我寡的境况。


    在短短二十里的范围内,以五千兵马对阵数万敌人。


    胜算太小。


    郡守拿不定主意,转头看向戎肆,“舵主有何见解。”


    戎肆简单道,“我们来援助,无非是你选择主动或者被动。”


    “主动进攻我打不过,被动等对面打进来我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你出其不意的资本。”


    戎肆话说得直白,“我夫人办法都给你了,你要是不想选,就自己想个更好的告诉我们,我们去办。”


    虞绾音看了看他。


    郡守其实一开始想的是硬扛。


    但他自己也知道这样颇为凶险。


    郡守斟酌片刻。


    他在城墙上来回踱步,唯一怕的是这样做,陇安会直接沦陷。


    但是如果不这样,代州兵马打过来,一样会被占领。


    他深吸一口气,似是百般无奈地吩咐下去,“按照二位说得去安排。”


    城墙上众人面面相觑,迟疑片刻后,纷纷领命离开。


    虞绾音站在原地,忍不住小声问他,“我其实也没有试过,要是我的判断有误呢。”


    戎肆扶过她的腰身,将她往前带了一下,“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你想做什么不用怕,我兜底。”


    虞绾音恍惚间觉得这话耳熟。


    电光火石间耳边仿佛出现了另一道声音。


    “这王朝本就穷途末路,杳杳做什么都是雪中送炭。”


    虞绾音一下子定在原地。


    久久没有回神。


    恰巧,天边响起悠扬浑厚的号角声。


    在满目疮痍的陇安城中,犹如一道催命符。


    惹来一阵动荡与喧嚣。


    城中百姓留下来的基本都登记在册。


    郡守手中有他们的卷宗。


    命令安排下去,驻守主将看着这指令,“要陇安沦为战场……”


    主将很难接受,“咱们就听这匪贼夫人的?”


    郡守幕僚欲言又止,还是劝道,“到底也是郡守点了头的事,快去安排。”


    主将把军令还给他,“我做不到,你们去找旁人。”


    “她倒不是陇安人,说把陇安卖了就卖了,”主将越说越激动,“她懂什么,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真懂这军中事吗?”


    “生得是有几分姿色,那靠脸也打不过敌人。”


    “我也生得好看,那有什么用啊。”


    幕僚视线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叹了口气,“你看你,又说笑。”


    他把军令递回去,“先办正事。”


    “我不办,”主将推开那军令,“何况那还是群匪贼。”


    “土匪整日打杂抢烧,粗鄙蛮横,能有什么好见解。”


    “要我说,用他们些军火就是了,怎么还真指挥


    起来了。”


    幕僚好言相劝,“咱要是自己能解决,也就不上山请匪了。”


    “郡守拿你当唯一的守城主力,你要不办,郡守当真要走投无路了。”


    主将听到这个,有些不忍心。


    但身上还是沾着点傲气,“和匪贼共谋……”


    “行了,”幕僚催促着,“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赶紧去办。”


    主将眉头紧锁,装腔作势地拿了片刻的乔。


    还是不得不领命下去,“若是此番,陇安当真因此失守,我跟那位夫人没完。”


    他撂下这么句话,拿着军令下去分派任务。


    主将指派一部分军卫前去江陵,按照之前记录的信息准备接应陇安百姓。


    另一部分驻守军卫就前去挨家挨户地通知迁离江陵的事情。


    陇安对代州的城门仍旧紧闭着。


    城中街巷上启程赶路的人逐渐变多,军卫串联成线,引导着街上的百姓前去江陵避难。


    除此之外,就是宗承带着车马,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熟悉地势和地形。


    耳后别着一枚炭笔,车马里面带了不少兄弟。


    但是他衣着和寻常百姓没有什么区别,因而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异常。


    甚至还有些百姓见他往城中走,招呼着他,“你还进去啊,我们现在都要走了。”


    宗承听着就笑了起来,“回家拿东西,一会儿我也走。”


    那百姓点头放下心来离开陇安。


    宗承停下来,展开手中舆图,取下耳后的炭笔,标记上城中点位。


    他抬手示意,马车后面立马有人跳下来蹲守。


    等宗承离开后不久。


    前来送东西的匪兵就赶到点位。


    将百姓门口堆放的杂草布带,全部换成了火药。


    就这么装做粮草大大咧咧地摆在门口,再去下一个地方。


    郡守将虞绾音他们送到门口,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刚巧一户人家赶着牛车从门前驶过,车上行李过多,又因为他们赶路过急而掉落下来。


    郡守与他们支会一声,便折返回去帮忙。


    那户人家看到前来之人,稍显惶恐,推脱两回之后也承下来郡守的协助。


    戎肆叫她先回去,“我去巡个城。”


    他说完,吹了个马哨,很快他的那匹马不知道从哪里赶了过来。


    稳稳地停在了他面前。


    很有灵性的认主举动。


    虞绾音好奇地看了一会儿。


    只看到戎肆干脆利落地上马离开。


    最后剩下她自己站在府邸门口。


    回去是坐不住的,虞绾音干脆跟随郡守一道帮衬着来往百姓避难。


    邻近傍晚时分城内依然灯火通明。


    迁离陇安之后的行路灯盏被尽数熄灭。


    为避免打草惊蛇,城外众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即便如此,陇安城中不可避免地有些无法搬离之人,郡守将其一起安排在地宫之中。


    短暂的应对有可能到来的战事。


    这会儿城墙上能更加直观地看清楚这城内城外的境况。


    晚风飘散着些许烟尘气息,虞绾音站在城墙上,不用千里镜也能看到天边满是血红明光。


    在远处映照出层层叠叠的光晕。


    那是足够规模的兵营篝火堆叠而出的火光。


    不见兵马,但见战火。


    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势就会席卷而来,将整座城市淹没。


    陇安城外安排的空营层层叠叠地排布着,城墙上郡守和官兵看着两相对比的光景。


    对面毕竟是真刀真枪,到底还是空营让人心虚。


    虞绾音出声,“把咱们的灯火也点上。”


    主将有些纳罕,“没有人也要点灯?”


    虞绾音肯定道,“点。”


    主将迟疑着多看了虞绾音两眼,随后还是将命令安排下去,“这位夫人真是看热闹不闲事大。”


    “本就物资紧缺,还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副将挨个营帐点灯,“真能有用吗?”


    “都是假把式,能有什么用。”主将掀起营中篝火,生旺火势。


    城外营帐灯火一层一层排布开来,将陇安城墙照彻如白昼。


    附近的难民被遣散离开。


    众人看着这般光景议论纷纷,“这是当真找到援兵了?”


    “看这样子,援兵不在少数,兵马够多啊。”


    “该不会是朝廷定都云京之后,开始遣兵支援了吧。”


    难民一时间都激动万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喜讯。


    人群中几个乔装的男人越听脸色越黑。


    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起身,凑到人群里,“他们才刚定都,就能来支援了?这么快?”


    “兴许是后备军呢,晏州的仗打了这么久,他们总不能一点防备也没有。”


    难民自然还是希望陇安能守住,守住了他们就不用在逃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一说,越说越起劲,“瞧着这架势,是不是能有个五万援兵?”


    几个代州男人面面相觑。


    遣了两个悄无声息地起身,送消息回去。


    虞绾音在城墙上站了一会儿,看着灯火渐渐蔓延开。


    眼前光线比远处火光更为明艳。


    四周明亮如白昼。


    初秋凉风拂面,将她鬓边碎发吹开些许。


    一旁陪同的服侍女婢出声提醒,“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虞绾音答应着,随她下了城墙。


    虞绾音一面走,一面想到了什么,“你知道城中有什么地方,可以送消息吗?”


    女婢思索片刻,“驿站早早就关门了,不过还有些镖局的人可以送信。”


    “但是战事在即,他们未必会有人在这里。”


    “夫人要是想,可以去看看。镖局毕竟都是江湖上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送战火信的自然也有,就是要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


    虞绾音了然地点点头。


    “那城中镖局的位置,你带我看看。”


    女婢不知虞绾音是想做什么,但是郡守早就有过吩咐,这两位贵客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可以应允。


    可何况只是问一下镖局在哪。


    女婢带虞绾音回府邸的路上,顺路带她去看了看。


    只可惜眼下时辰太晚,镖局俨然关了门。


    虞绾音心想碰运气这等事。


    她从来不占优势。


    但她还是想试试。


    等她们回到府邸时,郡守和戎肆都还没回来。


    郡守夫人倒是对此习以为常,“这段时间他回来都要很晚了,是常事。”


    “你夫婿多半是与他在一块,不用担心。”


    虞绾音动了动唇。


    其实她也没太担心戎肆。


    担心他什么。


    担心他遇到图谋不轨之人吗。


    这个世上,就没有比他再图谋不轨之人了。


    一个悍匪,碰上他的人才要烧几柱高香才是。


    虞绾音回到房间洗沐。


    还不等她出去,就听到外面屋门“哐当”一声被打开。


    吓得她一个哆嗦。


    虞绾音回头看向门外的方向,思索了片刻细想这是郡守府邸,门外都有守卫。


    除了戎肆也不能是旁人。


    虞绾音轻轻环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呆了一会儿还是不太安心地从浴桶中出来。


    她简单擦干身上的水珠,收拾好,确认自己这会儿衣着没有什么不妥,从沐浴间走出去。


    即便虞绾音动作努力地放轻,但沐浴间房门打开的声音在不大不小的屋子里还是非常明显。


    轻而易举引来注意。


    戎肆闻声抬眼。


    只一眼便收回视线。


    默不作声地看着手中书本。


    垂眼之后,脑海中还是那抹刚刚出浴的倩影。


    如同芙蓉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能掐出水来的娇艳。


    虞绾音本是想若无其事地直接去暖炉边晾头发。


    偏巧路过时,看见戎肆站在桌边,一个包裹被放在桌上打开。


    戎肆手里还翻着一本什么册子。


    虞绾音轻轻探了一眼,才发觉那包裹里都是书,她忍不住走上前,“这些是……”


    “今日巡城,路过书斋收了一些。”戎肆将手里那本递给她,“你不是喜欢看这些。”


    虞绾音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书,不太确信,“给我的?”


    戎肆理所当然道,“你看了有用。”


    虞绾音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看这些有用的话。


    她接过来。


    随着衣袖凑近一并而来的是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铃兰香。


    撩过男人鼻尖。


    戎肆看着她翻书,眉眼不由自主地加深。


    未干的发丝贴在她鬓角,发尾垂着湿漉漉的水珠。


    有些沾染在她睫羽之间。


    随着她每一次眨眼而颤动。


    颤动的不止水珠。


    戎肆喉间干涩,意味莫名地滚动喉结。


    他转身,草草扔下一句,“你先看着。”


    虞绾音“哦”了一声。


    慢步走到暖炉边晾头发,翻看着手里的书本。


    虞绾音


    倚靠在旁边,书卷翻过掀起一阵墨香。


    闻起来很是舒服。


    戎肆在沐浴间呆了很长时间。


    起先虞绾音也没在意太多,可直到她头发晾干,看书看得困了他还没有出来。


    虞绾音困得眼尾发红,熬不住了才起身灭了外间灯盏。


    她走到沐浴间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一声。


    却不成想,房门“呼啦”一下子被打开。


    浴房内的热气混合着清新草木香迎面而来。


    而浴房出来的男人没穿上衣。


    虞绾音蓦的愣在门口。


    和那健壮结实的胸膛肩臂不过咫尺距离。


    热气蒸得她开始浑身发烫,雄性侵袭感迎面而来。


    戎肆将她惊慌失措的反应看在眼里,“怎么了?”


    虞绾音别开视线,“我要睡觉了。”


    他低音沙哑,很快就把她的意思延伸开,“要我陪你?”


    虞绾音不知他怎么就得出来这样一句话,“不是,就告诉你一声。”


    她说完,局促地回到床榻边。


    戎肆也不懂她怎么想的,轻笑一声,“专程过来,就跟我说一声这个。”


    这种跑到他面前告诉他要睡觉的举动。


    戎肆理解为邀请。


    几乎是她刚刚开口的同时,他的身体就有了点觉醒的迹象。


    谁知道她就是说一声。


    戎肆眼底沉郁,看着她回去。


    但是醒过来的,不能立马落下去。


    他没有频繁自我解决的习惯,总觉得什么事情该用到谁身上就用到谁身上。


    随意交代太过于将就和潦草。


    因此大多数时候他宁可让他自己消散。


    虞绾音完全不知道戎肆那边的情况,自顾自地将周围床幔放下,缩在里面。


    四周很快就安静下来。


    戎肆一并灭了内室灯盏。


    虞绾音静躺在床榻上,还能听到自己砰砰做乱的心跳声。


    大概是被刚刚他突然出来那一下弄得心神不宁。


    虞绾音往里侧翻了个身,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四下只余呼吸声。


    只不过这呼吸声似乎比昨日大了一些。


    像是响在了她的耳边。


    虞绾音起先还以为是戎肆的呼吸声。


    但这会儿明显他还没有睡,即便是他也不能离她这般近。


    虞绾音闭上的眼睛又睁开。


    声音更清晰了几分。


    不仅清晰,甚至好像还在……挪动、缠绕。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那剐蹭挪动的感觉愈发明显。


    虞绾音顷刻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屏气,想要探究原因,下意识掀开被子。


    被子掀起的瞬间,一条蜿蜒而上的黑影乍然出现在她眼前。


    是蛇!


    虞绾音思绪一片空白,呼吸声立马带上了颤抖的哭腔。


    刹那间,她甚至忘了叫人。


    只顾着双腿发软地跑下去,想也没想就近爬上了男人的床榻!


    第43章


    戎肆尚未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刚刚规整好的床榻上就钻进来一团软绵绵的身子。


    她的气息声发颤。


    是明显受了惊吓,却还下意识地压抑克制的反应。


    即便如此,她都没有尖叫出声。


    保留着大家闺秀极为端庄温雅的含蓄内敛。


    虞绾音只是在惊慌之余抢走了戎肆的被子,胡乱地抓他挡在自己身前,“有蛇,有蛇在我床上。”


    戎肆蹙眉,闻言起身。


    虞绾音甚至不敢抬头。


    她抓着他的被子将自己围挡起来,身体蜷缩成一团躲在他的床脚,很是回避看到那个东西。


    她最是怕蛇。


    虞绾音闭着眼睛,但听觉极其敏锐。


    她听到戎肆套上衣服,走过去的脚步声,以及掀开床褥的声音。


    再后面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咚咚作响,混合着嘶嘶声,一阵混乱过后才有了短暂的消停。


    男人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踩在地面木板上,走出了屋子,将什么东西扔下。


    虞绾音这才慢慢地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


    她仍坐在原地。


    戎肆没有直接回来。


    虞绾音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


    直至半刻钟后,才再次听到他的脚步声。


    戎肆回来把什么东西扔进了暖炉,然后去了一趟浴房,洗干净手,顺带着将那张床榻上的被褥一并放了进去。


    出来后又问门口下人重新要了一套被褥,铺了回去。


    约么两刻钟后,一切才慢慢平息。


    虞绾音闻到了一些草木的香气,好像是暖炉里传来的,和寨子里的味道很像。


    她这才明白他刚刚多半是出去摘了一些驱虫的草药。


    虞绾音心有余悸地呆坐在床榻上。


    发丝凌乱,眼尾濡湿,整个人都显得可怜巴巴的。


    戎肆空闲下来才走到她面前,坐下来,“没事了。”


    戎肆伸手去拉她身上的被子,虞绾音没有松手。


    他笑,“不想回去了?”


    虞绾音像是被吓坏的小孩,气息混乱一声不吭。


    “那咱俩换换,我去睡那个。”


    戎肆作势起身,却感觉到衣角传来了阻力。


    低头一看,看到白皙纤细的手指拽着他的衣角,没有松手。


    戎肆盯着那只从被子里探出来的手看了一会儿,再抬眼时眼底带了莫名的情愫,他再度提起那句,“要我陪你?”


    虞绾音眼睫颤了颤。


    但是没有否认。


    戎肆沉吟着灭了灯盏。


    虞绾音轻轻挪了个位置,示意他躺下。


    戎肆看她给自己留的空位看笑了,“你确定要我在这?”


    “嗯。”


    戎肆没再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坐下来,躺下就占了一大半的位置。


    虞绾音这会儿也发现了问题所在。


    罗汉榻普遍只能容得下一人。


    原本他自己躺在这里刚好,两个人实在是有些拥挤。


    虞绾音抿唇,判断着自己剩下的位置。


    戎肆开口,“我们去那边?”


    虞绾音她抬头看了看对面,正好看见对面床榻上挂着的床幔捆绳。


    形状蜿蜒,让人头皮发麻,“不去。”


    她现在对那张床有阴影。


    虞绾音如是想来,只能拉上被子,寻了里面的位置躺好。


    起先他们还能维持着勉强的和平,可虞绾音体寒,乍一睡在窗边能感觉到窗口渗入的冷风。


    她拢住被子,稍微一拉紧,被子将就把身后的男人也带了过来。


    察觉到把人也拉了过来,虞绾音又不得不松手。


    她轻轻咬了咬指节,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才平复好刚刚混乱的心绪。


    但是她又觉得维持一个姿势躺着有些累。


    虞绾音纠结片刻,回头看他正好背对着自己,便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


    男人宽阔脊背在视线之中形成一道屏障和围挡,将她和外面一切分割开。


    虞绾音周而复始两回之后,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她百无聊赖地伸出手,隔空描画着面前男人的脊背线条。


    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清浅的气息一下一下落在他的身上。


    甚至偶尔手指会不小心触碰到他背部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身前一直背对着她的人突然有了动作。


    虞绾音立马将被子压到鼻尖,闭眼假寐。


    隐约能感觉到他转过身来,气息深长。


    戎肆本来自己消下去多半,这会儿被她时不时的撩拨弄得无比精神,转过来兴师问罪却看到她装睡。


    戎肆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压了声。


    要不是看她刚被吓着。


    他真想就这么掀开被子,进去,问她是不是不想睡觉,想干点别的。


    真这样。


    她怕是又打算给他生个三天的小病。


    虞绾音眼帘压低,一动也不动。


    能感觉到那晦涩的视线落在她眉宇间,很久。


    然后戎肆起身。


    一言不发地去了浴房。


    浴房门关上,虞绾音才睁开眼睛。


    她纳罕地撑起身子看向浴房的方向。


    怎么走了呢。


    他去干嘛了。


    大抵是受了惊,他一走虞绾音就觉得周围仿佛还有那“嘶嘶”声响,环绕在她身边。


    虞绾音把自己蜷缩起来,轻轻攥紧被角,防备地竖起耳朵,听着四周声音。


    也不知道戎肆去了多久。


    虞绾音撑着精神,等到浴房的门一响动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就不自觉的沉入梦境。


    黑暗中传来沉沉的脚步声,戎肆靠近她一并带上朝露潮湿的清新水汽。


    他额发间还沾了点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虞绾音手腕上。


    激得她轻轻一颤。


    但疲惫还是压过了这片刻的刺激,虞绾音并没有醒过来。


    戎肆俯身看这把他折腾精神的罪魁祸首睡着了,伸手恶意地捏了下那软白的脸颊。


    而后顺手拉开了虞绾音的被子。


    被子底下显露出线条姣好身形轮廓。


    虞绾音这一晚睡得莫名踏实,清早打更声将她叫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身侧窗口被吹开一道缝隙,将清秋晨露中的草香吹了进来。


    满室的清新淡雅。


    虞绾音冷不丁又听到床下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熟悉的声音吓得她瞬间清醒,仿佛以为还有蛇盘踞在她周围,一个猛子坐了起来!


    随后径直与床下坐着的男人对上视线。


    戎肆忙着整理地上的铺盖,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拖腔带调地一句,“小祖宗醒了。”


    虞绾音眨了下眼睛,这才发现这张罗汉榻上被换上了她自己的软枕和被褥。


    戎肆的被他拿去垫着竹席打了个地铺。


    虞绾音沉默半晌,纠结地问了一句,“是我把你踹下去的吗?”


    不应该啊,她睡觉很老实。


    戎肆闻言眉梢微扬。


    他起身将东西放在一旁,走到她面前,晨间沙哑嗓音调侃着,“亏你还记得。”


    男人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侧,手臂青筋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鼓起浮动,“想怎么补偿我?”


    他说着,视线在她眉眼间打了个来回就慢慢下拉到了唇线上。


    虞绾音觉得他像是在耍无赖,缩了缩脖子从他的围挡中绕开,“不补偿。”


    “是你自己不爬上来。”


    戎肆听她嘀嘀咕咕地从罗汉榻另一边下去。


    站直身子看着她。


    还真是用完就扔。


    他们在陇安能休息的时间不多,清早打更就是叫陇安兵马规整队伍晨练。


    迁离陇安的百姓在今日已经走得八九不离十。


    实在是不好搬离的也被安排到了安全之处。


    城中安防布点有十处。


    都是安置行动不便的百姓。


    这样的布防准备足有三日。


    城中傍晚就点灯,大张旗鼓的点。


    整座陇安城一到了晚上就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士气高昂。


    看得城门外代州巡查一阵一阵纳罕。


    消息送到代州驻扎城池台溪,代州小尉王赫伦翻看着送来的消息,顶了一下腮,“陇安那个小老头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找他投诚,他不乐意,原来是找好靠山了。”


    一旁随侍皱着眉,“他们来势汹汹,怕是不好打。”


    “有什么不好打。晏州这么大的国土,不一样是踏平了,”赫伦扔下军报,“我代州兵马个个以一当十,岂是怕中原那些文弱懦夫。”


    “这点兵马就敢在城门口与我叫嚣,真是活腻了,便是我直攻,他们也未必能抗住。”


    屋子里众人等着赫伦下令。


    “他们既然胆敢在主城门叫嚣,那我们偏不打城门,”赫伦起身,“围攻侧门。”


    “陇安郡守不是在意他的百姓吗,那就直接打他的百姓!能抓多少是多少!”


    “等咱们拖住他们,北蚩打到上安,咱们也就有了援兵,陇安迟早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如此一说,那是大势所趋。


    整个中原早晚都会被慢慢瓦解。


    众人士气大增,毕竟他们身后依仗的是北蚩大军。


    纷纷领命下去安排。


    陇安城内越来越空。


    不过五日,所有事情都已经被安排妥当。


    陇安郡守和戎肆计划的是明日就故意挑衅,引代州兵马入境。


    坐以待毙不如先掌握主动权。


    虞绾音每日借着帮忙的由头,上街查看镖局有没有来人,戎肆并不拘着她来往活动,毕竟她只要不出去这座城,他就能找到她。


    这战乱年代,虞绾音也不会随意离开一个安全之所。


    今日戎肆不让她出门了,“最近一阵子不太平,你在屋子里呆着。”


    虞绾音迟疑片刻。


    但是镖局的门从她第一日前来就大门紧闭,一直到昨日。


    她还想再去看看,但嘴上答应的是,“我知道了。”


    戎肆一出门,虞绾音就戴了一顶帷帽离开郡守府邸。


    她走在空荡荡的长街上,翻看着手里已经准备了很久的文书,有点泄气。


    她并不打算在外久留,再去镖局看一眼就回去。


    毕竟倘若今日她还没有找到镖局的人把信件送出去,明日战事一开就送不出去了。


    她什么时候能把信送出去。


    虞绾音习惯性地走到镖局门口,依旧是大门紧闭,一切如常。


    虞绾音长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先行离开。


    她刚转过身,忽然听到了门内传来哭闹。


    虞绾音顿住,她回身。


    正好里面一个小女孩从门内哭着跑了出来,“我不想在这里,我想要阿父阿母。”


    后面一个束发劲装女子追上她,“小姑奶奶。”


    她把小女孩拉住,小女孩身边的大黄狗突然开始狂叫不止,阻止那人碰到它的小主人。


    那女子连连抬手。


    小女孩大抵是想跑出去,但是看着四方陌生的街道却又不知道该去哪。


    两人一狗僵持片刻,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拿钱办事走镖,本来把你带到陇安就风险很大,外面都是打仗的,你再跑回台溪,我这一单不就白干了吗?”


    虞绾音停下脚步。


    隐约听出来了女子的身份。


    她倒是有些意外,这里还有女镖师。


    小女孩站在原地不说话,“你能把我阿父阿母也从台溪送过来吗?”


    女子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剩下的事情,我管不了太多,你多走几步就能看到人,去找街上的军卫,他们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她说着回了屋子。


    虞绾音看着房门大开的镖局,一并跟着进去。


    镖局许久没有人来,屋子里烟尘气息很大。


    她也顾不上打扫,草草地擦了一下桌台,去屋子里取行李,也准备离开陇安。


    她一出来看见虞绾音站在屋子里,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生意。


    虞绾音开门见山道,“你这两日还走镖吗?”


    “分什么事,”女子把行李放下,下巴指了指门口的小女孩,“这种带人逃难的事我不干了。”


    她自己都不一定能逃得过来。


    何况说实话陇安不安全。


    但是这小女孩父母只能给够到陇安的银子,她也不能多带。


    走镖最忌讳的就是多管闲事。


    万一人家日后找过来,没找到孩子反咬她一口,惹一身晦气。


    女子倒了半盏酒一饮而尽,“啪”地一声把酒盏拍在桌上。


    这般豪爽的姿态惊得虞绾音眨了下眼睛。


    她莞尔,“不用。”


    “我现在也不能走。”陇安的布局是她出的主意,是生是死、是输


    是赢她怎么都得承担责任。


    最起码也得等陇安战事告一段落再说。


    虞绾音拿出信件递过去,“帮我把这封信送出去就行。”


    送信那是相当轻松的差事。


    女镖师拿过虞绾音的信件,“这个好说。”


    她接过虞绾音的酬金,就干脆利落地拎上行李,离开了屋子。


    镖局的大门重新被关上,那女镖师提醒小女孩,“记得去找军卫躲起来啊。”


    门口的小女孩依旧站在原地,红着眼睛一言不发。


    镖师走后,长街上再度空荡起来。


    只不过不是虞绾音一个人了。


    还多了个小女孩和一条狗。


    虞绾音走上前,“我带你去找军卫?”


    小女孩仰起头看了看她,眼里很快盈满泪花。


    虞绾音低头,看见她腿上是大片的磕伤,不知道是不是逃过来的时候弄的。


    虞绾音拉了拉她的手,小女孩没有拒绝。


    去找军卫的路上,她顺路把人带去了附近的医馆。


    医馆也没有人。


    虞绾音敲开房门,屋内是与镖局不同的清爽干净。


    大约前几日还有人在,只不过这两日才被撤走,店家走得急,账本都摆在台面上没来得及收。


    虞绾音只能先把孩子领到屋子里坐着,去柜台找药。


    虞绾音拉开几个柜子,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药物,取出来常见的金疮药,将金疮药的银两也放进柜子里。


    那小女孩坐在一旁发呆。


    虞绾音走上前,简单地帮她清理伤口涂药。


    碰到血口,小姑娘的双腿就轻轻抖一下。


    虞绾音便放轻动作,与她闲聊分散注意,“你家是台溪的吗?”


    “嗯。”


    “家里往日做什么营生?”


    “邸报。”小女孩眼帘低垂,“今年生意不好,打仗了。”


    “阿父阿母把邸报关了,带我去乡下躲。”


    乡下也躲不掉。


    战乱走镖价高,她父亲母亲就把所有积蓄拿了出来,找了个女镖师,让她把女儿送走。


    说送到陇安,陇安郡守爱民如子,定能护好孩子。


    虞绾音沉默不语地听着,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摸了摸小女孩的脸颊,“一会儿我带你去找郡守。”


    小女孩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涂好药后,虞绾音拉她起身。


    小女孩拉了拉手里的绳子,“年糕,走吧。”


    那只大黄狗顺从地跟上。


    虞绾音带着他们离开医馆,关上房门,刚走没多久,突然之间“轰”地一声巨响!


    土球从城墙之上炸开,残破的土块纷纷落进了城墙之内的街道上。


    年糕突然大声朝着城外围墙叫喊着。


    虞绾音被惊了一下,转头看向城墙。


    紧接着,一块包裹着炸药的硬土飞石索从城外飞旋而来,攻势迅猛直入城内!


    落地轰然炸开!


    屋舍窗柩木板被震得七零八落。


    长街之上瞬间烟火弥漫,炸开的火药点燃的房屋,以燎原之势快速蔓延开!


    紧接着头顶又是一个黑影,朝着她们所在的街巷砸落!


    第44章


    戎肆所在的城外营地被砸了个正着!


    强劲的火力震开大片大片的烟尘,城墙关外一片硝烟弥漫,进攻的号角声恢弘浩荡。


    主将柴烽正好接到消息,火急火燎地从营帐出来,“那些混账东西竟然搞偷袭,真是狗娘养的。”


    他吹哨聚集,军营中紧跟着响起悠扬号角。


    烽火狼烟顺着城墙蔓延至四面八方。


    号角声绵延不绝,回荡在偌大的陇安城上空。


    军营中兵马立刻规整出动。


    四下一片铿锵有力的兵甲声。


    戎肆从主营出来,拎上长刀,吹响马哨将自己的坐骑喊了过来,立刻翻身上马。


    宗承一面跟着他出来,一面快速说着这突发的情况,“他们的确有点本事,给咱们打了个马虎眼,进攻突然,用了被改良的飞石索,火力很大。”


    戎肆冷脸说着,“用的是土块不是石块。”


    土块相较于石块,威力不足但是迷惑性很强。


    炸开到处都是烟尘,容易看不清对手。


    宗承点头,“而且他们以偷袭为要,东西两侧和咱们这边城门分了三路。”


    “若是如女君猜测,偷袭兵马应该不多,我们东西两城的火已经备上了。”


    偷袭打的是出其不意。


    是为了缩减损失,迅速击溃敌人的方式。


    宗承话刚说完,突然间烟尘弥漫的空气中窜出一个黑影,长刀二话不说朝他们砍了过来!


    凌冽的刀剑肃杀之气瞬间炸开。


    “叮”地一声兵刃相接发出强烈的金属震颤声,刺激着众人的耳膜。


    戎肆别开来人长刀,刀刃打了个旋,划破男人领口颈间!


    径直将对面来人掀到马下!


    紧接着,烟尘屏障之后,轰然响起浩大的进攻声响。


    直指陇安城门!


    戎肆简单几个字吩咐宗承,“别乱阵脚,不防只攻。”


    “明白。”


    戎肆说完和宗承两人各自往城西城东两侧赶去。


    主将柴烽眼见他们都走了。


    但四下还是恢弘高昂的敌军喊叫。


    他身边副将忍不住询问,“咱们要不要按那匪贼说的,去城东城西援助。”


    柴烽拦腰砍着迎面而来的敌人,“他们不是说,主城门不会有太大火力吗?这他妈火力还不大?”


    “真就不应该听那些山匪的……”


    他说着耳边又是一阵砍杀声,鲜血飞溅满身。


    柴烽绷着脸,在一片刀枪棍剑中抽身,“算了,给我留点兵力,你们剩下的人去两边援助。”


    副将有些担心,“您能行吗?”


    “老子不能行也得行,快去!”


    副将应声赶紧撤离。


    硝烟在一声声战火中迅速弥漫。


    柴烽提刀冲进了敌人的阵营中,城外一片腥风血雨。


    一波一波的攻击此起彼伏。


    城门击鼓更重,远远听来像是无数援军朝着他们赶来营地。


    代州兵马领兵见此,立刻高喊,“别急着打,拖住他们!”


    他们的目的就是拖住陇安城门口这驻守的大批兵马。


    这样好让城东城西偷袭的兵马顺利入城,内外夹击。


    柴烽硬是与他们拖了个把时辰之后。


    一面攻打一面后撤,撤进城外那层层排布的兵营遮挡中。


    代州兵马乘胜追击,冲进前排兵营之中。


    “追!把他们压住!”


    代州将士个个兴奋无比,“还当这群援兵能有多厉害,打着打着就开始往里跑。”


    他们入目所及的兵营烟尘四起,只剩下陇安兵马准备撤回城内的身影。


    “将军说得对,的确用不着出动大批兵力,咱们这些人足够了。”


    他们理所当然地追上前,领兵长枪兴奋地挑开其中一个营帐,却赫然发现,里面全空!


    男人脸色一僵,转头一看发现其他兵马掀开的营帐也全部坐空!


    城门口乌泱泱的援兵营帐,几乎全都是假的。


    兵马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


    领兵几乎是瞬间意识到,“糟了,中计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这个不是空的。”


    领兵上前查看,发现了有人在营帐中活动过的痕迹。


    将士将床褥掀开,却径直看见了闪烁着火星的麻袋!


    下一瞬,轰的一声巨响!


    柴烽撤回城墙之上,指挥火力进攻敌人后方。


    霎时间一阵冲天火光!


    个把时辰过后,城门口一片烟火尽退的死寂。


    柴烽看着眼前消弭的战火。


    心下却始终惴惴不安,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起先他还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但是这会儿消停得有些快。


    身旁的将士下去清除敌人残兵。


    柴烽等他上来,心神不宁地询问,“一共多少人?”


    “约么一千来兵马?”


    柴烽凝眉,颇为意外,“才一千多?”


    他最初看那架势,以为怎么也五千左右。


    那就是说东城西城偷袭的兵力,最少一边都有五千往上!


    这一切跟那群山匪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柴烽立马捡起自己的长枪,“你们留在这,剩下的人跟我去帮忙!”


    而此时城东城西一片混战。


    不乏有代州兵马破开城门闯入城中。


    他们立马就盯上了周围鳞次栉比的民居宅院,二话不说踹开房门闯入。


    粗蛮的兵马瞥见门口堆叠的粮草草垛,二话不说,一下子将长刀刺进去!


    尖利的刀刃在掺杂着白磷的火药里迅速摩擦升温。


    拔出的瞬间引燃白磷,连带着点燃了草垛里埋藏的火药!


    整个院子霎时间人仰马翻!


    有兵马侥幸逃脱,从院子内跑出来,却迎面看到城墙上一个漆黑的洞口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一道火球瞬间在他瞳孔中放大!


    城墙上的火力无差别地进攻城内城外的敌人。


    代州兵马气得牙根发痒,“操,难怪他们不阻拦咱们进城,在这里等着呢。”


    甚至满城都找不到一个百姓做人质。


    所有的民居都是空的。


    外面的草垛里面塞满了炸药,战场上火药哪里有跟垃圾一样堆在门口的。


    打进来的代州兵马不见对手但也丝毫不占优势。


    城外兵马后备丝毫不知情地往里闯,进来就是瓮中之鳖。


    后面进攻的兵马发现端倪,便止住了进攻的态势。


    为首的赫伦眯起眼睛,吐出咬着的稻草,“他们这是诱骗咱们入城,好转守为攻,那咱们就不入城。”


    一旁将士听到,还以为赫伦这是不打了,“将军……”


    “打城墙。”赫伦盯着城墙上乌泱泱的人影,“他们以城墙为防守要点,那就打穿他们城墙的攻击基点。”


    “打得他们不得不下来和咱们对打。”


    他也清楚,陇安这群人不敢面打,那一定是缺了当面进攻的胜算。


    话落赫伦身后的飞石索缓缓拉起,周围响起咯吱咯吱的绳索被绷紧。


    径直瞄准了城墙上的火力点。


    赫伦眯起眼睛,抬手一落。


    身后将士将绳索绷紧,骤然松手!


    包裹着土块的火药飞旋而去!


    精准的砸在了城墙上!


    有士兵被这强大的火力震飞。


    城墙上的攻势瞬间减弱。


    宿方低头,躲到了城垛后,还是劈头盖脸的土块砸了下来。


    他刚要直起身,继续发动攻击,一冒头就看到了接连不断的土球黑影朝着城墙上袭来。


    紧接着城墙外围一群代州兵马扛着梯子蜂拥而上。


    正冲着他的飞石索被绷到最紧之处。


    瞄准他们所在的方位,蓄势待发。


    然而下一瞬,一枚看不见影子的利刃从他身侧离弦而出!


    正中飞石索的下方绳索!


    利刃割断绳索,径直刺入绳索后面士兵的喉咙!


    宿方微微屏气,回头看见戎肆再度搭弓拉箭,剑端燃着熊熊火苗。


    而他眉眼映衬火光,定定地看着前方敌众。


    再度松手!


    流火箭羽瞬间刺中了飞旋在半空中的土球。


    土球还未到城墙便轰然炸开!


    七零八落的流火直接落到了代州兵马身上。


    城墙上众人见此,立马取了流火箭,拉弓搭箭瞄准还未发射的飞石索。


    许多火药土块还未来得及击溃城墙,就直接砸落在代州兵马上。


    赫伦见状沉着脸冷声道,“你们继续,其余人,给我上城墙!”


    剩余兵马倾巢出动,准备强攻守地。


    戎肆放下弓箭,转身下城墙,点了一批兵马,大刀阔斧地从城门口冲了出去!


    直指迎面而来的代州兵马!


    陇安城中一片战火纷飞。


    唯一的军卫费劲巴力地挪动地宫石门,好半天才挪动开。


    虞绾音跟着帮忙。


    石门厚重,地宫内其他人见此也纷纷上前。


    年糕咬牙蹬着两条后腿,听着石门在地面挪动的咯吱声。


    碎石块零零散散地从石门上落下。


    不乏外面轰炸飞溅过来的木条和土块。


    众人使尽了浑身解数终于把石门合拢归于原位。


    虞绾音长长缓了一口气,转头看见小女孩拘谨地站在旁边,看着外面的方向。


    石门外时不时传来些剧烈的震荡。


    听得众人心口一颤一颤。


    军卫站在石门的两侧,警惕地听着石门外的动静。


    虞绾音相对于旁人平静非常。


    毕竟这段时间见多了。


    她走上前将小女孩拉到旁边坐着,而后起身去地宫的藏窖里取吃食。


    一旁百姓神色紧张地看着她。


    虞绾音逐个把东西分到百姓手里,“别怕,这里物资充足,咱们藏几日不成问题。”


    饮食用度是按人头分好的,每个人每天能吃喝多少用多少东西都有数。


    也不至于因为争抢而乱了秩序。


    不过这会儿大家都被困在这里,即便是争来抢来也没有必要。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因而众人看着虞绾音,眉宇神态间都很是惊惧不安。


    虞绾音分到一个妇人面前,她看着虞绾音好像很熟悉官府的安排,样貌气度乃至衣着都不像是凡俗人家的女子,终是忍不住问到,“这位夫人,您可知咱们要打几日吗?”


    虞绾音坦诚道,“应该不会太长时间。”


    她隐去了个中缘由。


    往好里想,若是他们的计策有用,重要的就是速战速决。


    往坏里想,陇安一共就五千兵马。


    根本拖不了太久。


    输也会输得很快。


    但众人一听她的说法,纷纷松了一口气。


    有人小声嘀咕着询问,“她说得可信吗?”


    “可信吧。”他们偷偷打量了虞绾音片刻,“你瞧她不慌不乱,定是胜券在握。”


    虞绾音喝水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轻轻抿唇。


    要说谁接二连三经历了江陵叛乱、上安迁都、胡人袭击和恶匪劫路。


    碰到这种事也不能再又慌又乱了。


    不过这会儿虞绾音宁可让他们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起码能让大家安心一时半刻。


    在地宫里这段时间就能好过一些。


    虞绾音气定神闲地坐在旁边,的确和周围殚精竭虑的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身上的确有一种很微妙的力量感。


    只是坐在那里,不出个把时辰,就让整个地宫里的人慢慢缓下心神。


    有人起先紧张得一直犯恶心,这会儿也开始慢慢进食保存体力。


    值守的军卫坐在门口守着。


    这个地宫与其说是个地宫,不如说是这两日新挖出来的一个地窖。


    就是空间大了许多,里面摆放的东西还是有些简陋。


    这是现下陇安境内的十个安防避难地之一。


    因为在陇安城西北角,有些偏僻,因此百姓人烟稀少。


    驻守军卫也少,只有一个。


    毕竟现在兵马必须全部集中应对外敌,分不出来多余的兵力过来。


    所以这个军卫能做的也就是保护好他们,但是无法前去报信,告知郡守这边藏了多少个百姓。


    不过这种小事报信,在大难面前他们都觉得不重要。


    虞绾音没什么胃口,整理好身边小女孩的衣摆,轻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和意。”


    虞绾音看到了她手腕上挂着的小玉锁,上面是和合如意的纹样,“是和合如意的和意吗?”


    和意点了点头。


    虞绾音摸了摸她的玉锁,“很好的名字。”


    “和合如意,四时欢喜。”


    虞绾音话音刚落,突然间,大抵是有火药砸在了他们不远处的房屋上。


    四周一片混乱的倒塌声。


    接二连三的重物砸落地面,将整个地宫震得仿佛也随时会坍塌。


    零零散散的土块砸落下来。


    军卫站了起来,地宫内众人惊呼着缩到角落。


    虞绾音护住和意的头往里躲了躲。


    这样的震动持续了一刻钟之久。


    所有人都神经紧绷。


    直至没有土块往下坠,大家才松缓些。


    军卫仔细查看地宫石门,“没什么事,就是石门被砸住了,咱们可能不太好出去。”


    这会儿谁想着能出去的事。


    大家甚至觉得,砸住了好。


    砸住了外面的敌人打进来,也就找不到他们,进不来。


    和意知道外面在打仗,她望着头顶看了很久,小声问虞绾音,“是不是他们打过来了。”


    虞绾音轻“嗯”了一声。


    和意把年糕的脑袋抱在怀里,不久前


    在乡下,她也是这样抱着年糕,被阿父阿母藏在米缸里。


    躲过一场又一场战火。


    现下代州兵马打过来了,可是她阿父阿母还在台溪。


    她还是想回去。


    和意沉默良久,出声,“陇安会赢吗?”


    小女孩清亮的嗓音回荡在地宫中,就变得格外清晰。


    地宫内惊魂未定的众人都看了过来。


    甚至连那军卫也一并看过来。


    等待着虞绾音的答案。


    但其实这件事情,虞绾音自知自己说了也不算。


    她眉眼压低,极轻的一声,“会的。”


    即便不能赢。


    所有人都已经尽力了。


    陇安如今是,纡尊降贵上山请匪的郡守,倾城中余力布防的军卫百姓,和背水一战的兵马。


    陇安若是功败垂成,下一个就是江陵,中原大门被打开得会很快。


    “那就好。”和意嘀咕着,“阿父阿母说,等战火平息,来找我和年糕回家。”


    虞绾音看着和意。


    她从来没有很渴望得到什么结果。


    但是突然就很想这一次能赢。


    希望戎肆他们能赢。


    地宫之中不分白昼黑夜。


    这场战事持续到晚上。


    代州兵力被打空。


    残余兵力见损耗巨大,立马撤离陇安。


    戎肆手中长刀渗着鲜血,滴在地上泥土之中。


    马蹄之下踩着敌人层层叠叠的尸身,他转过头看见柴烽和最后一个敌人抗争着,把折断的长刀刺入敌军心腹,跪在地上长久地没能缓神。


    戎肆拉马上前,走到了柴烽面前,刀柄调转了个方向,递给他。


    柴烽眼前被血污模糊,看到了伸过来的刀柄,抬起头对上戎肆的视线。


    他缓了片刻,伸手握住戎肆递过来的刀柄起身。


    戎肆提醒道,“你在这里收拾,我先回去。”


    柴烽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戎肆回到城中,巡过街巷,残兵没见几个,倒是街巷上的房屋都被战火波及。


    总归能守住就好。


    戎肆回了郡守府邸。


    郡守府邸也没能幸免,郡守正张罗着附近安防地宫的百姓出来。


    军师眼见周围光景,不由得叹道,“还好这阵子把百姓都散的差不多了。”


    “是啊,”郡守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若是百姓在城中藏着,我们定要束手束脚。”


    他转头看见戎肆前来,立马拱手行礼,“舵主,有劳舵主……”


    戎肆翻身下马,大步上前,“有劳郡守照看我夫人。”


    “此事已解决,我带她回寨子。”


    郡守却愣了一下,“令夫人没有和舵主您在一起吗?”


    四周瞬间一片死寂。


    戎肆眉宇间霎时腾起肃杀之气,“你说什么?”


    郡守心下也顿感不妙,“她一早就出了门,一直没有回来,这会儿也不在这啊。”


    戎肆这会儿清清楚楚地记得。


    虞绾音今早答应了他不出门。


    但是记得这个没用,关键的是她现在在哪。


    郡守赶忙去叫军卫,“今日可有舵主夫人的消息?”


    那军卫闻言发慌,“舵主夫人今日去了城西,不等我们注意,代州人就打来了。”


    城西。


    他今日就在城西,没有看到她。


    戎肆立马回身上马,二话不说离开了这片安防布点。


    郡守连忙吩咐着,“都还愣着干嘛,去找,快去找啊!”


    戎肆径直穿过城中长街。


    朝着城西赶了过去。


    这一路硝烟弥漫,就是怎么也没有人的影子。


    越往西走,地上代州兵马的尸身就越多。


    看得人心不安。


    越是找不到,戎肆就越是怀疑。


    那群代州兵马闯进来的时候把人劫走了。


    代州缺女人这事人尽皆知。


    他刚好又有一个这么漂亮还聪明的夫人失踪。


    戎肆一路找到城外,城外还残存的代州士兵。


    他们一看见戎肆就像是见了鬼,忙不迭地骑上马往回跑。


    宗承得知虞绾音失踪一事,火急火燎地赶来,“主公!”


    戎肆没应声,盯着他们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追。”


    宗承反应过来,立马点了个红烟。


    紧接着在陇安城四面八方的匪兵立马收到了信号,迅速在城中行动起来。


    军火没有用完,还缴获了不少代州的军火。


    极具经验的匪兵立马规整剩余资源,跟随戎肆去追四下逃窜的代州将士!


    在城门口收拾残局的柴烽,正踹了一脚敌人尸身泄愤,忽然听到身后一阵一阵马蹄声。


    他转头,径直看见一个一个匪兵带着军火,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柴烽顺手拦住了一个,“你们去哪?”


    匪兵出声,“私家恩怨,将军不必管。”


    他说完,没过多停留,继续催马冲了出去。


    柴烽甚至没来得及问详细,就看到黑压压的匪兵朝着代州残余兵马压了过去。


    那些在后面逃窜的兵马见状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打代州的事,怎么可能是私人恩怨。


    柴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有了乘胜追击的机会,去把那些险些毁了自己家园的敌人至于死地,说置之不理就很难。


    柴烽回头招手,大喝一声,“都跟上!”


    陇安狼烟未灭。


    代州兵马刚刚赶回二十里外的驻守营地。


    赫伦一壶烈酒灌入喉中,消解那没能把陇安拿下的躁郁。


    他沉沉低骂一声,“妈的。”


    早知道就出动全部兵力了。


    要不是中了陇安的障眼法,他们担心出动全部兵力会有来无回。


    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还能被这么些个残兵打回来,他都嫌丢人。


    一旁随侍连忙道,“将军息怒,咱们这次是不知道。”


    “但是陇安能骗得过咱们一时,又骗不过咱们一世。”


    “咱们这次摸清楚了他们的底,等过段时间,咱们休整好,拿下陇安根本不在话下!”


    赫伦沉着脸,还未等他再度开口。


    一个将士连滚带爬地从门外闯进来,“将军,不不不不好了!”


    “陇安兵马追来了!”


    赫伦“呼啦”一下起身,快步冲到门口掀开营帐帘幕。


    漆黑夜色下,不远处火光冲天。


    兵马布阵为首的匪王眉目幽沉,杀意蓬勃,提着长刀来势汹汹!


    而戎肆身后,是穷追不舍,一个比一个难缠的乘胜之兵!


    第45章


    赫伦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掉头正要去取自己刚刚放下的兵器。


    却不成想,戎肆跟条疯狗了一样,直接无视了营地外的阻拦,飞马闯入营帐之中。


    马蹄落地扬起大片尘土,长刀一掀直接掀翻了他的营帐。


    营地之中原本就因为刚刚战败撤兵而稍显混乱,这下更是一片兵荒马乱。


    周围将士纷纷去捡武器,阻拦闯入营帐的悍匪。


    戎肆丝毫不受影响,冷着脸,甩开挑起的营帐。


    刀剑打了个旋直冲着赫伦砍去。


    赫伦手中长枪“吭”地一声挡开,隔着枪柄,手臂跟着传来巨大的震颤感。


    震得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肩膀半边都是酸麻。


    赫伦


    捂住肩膀。


    戎肆刀尖点到了他胸口,“人呢?”


    赫伦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二话不说,换了只手,刺向戎肆。


    周围将士立马整军去拿军备,拉开火力。


    却不成想,那群匪贼进攻速度极快,抢东西也非常顺手。


    甚至对面拖过来的车马,是他们撤兵时丢弃在陇安城外的飞石索!


    匪贼先他们一步占领了军备要地。


    土匪开战并不像是寻常士兵还算是讲规章制度。


    他们上来以抢为主。


    一旦抢到就是自己的,开始反击。


    抢不走的,直接开火冲着军备存放火药之处二话不说开始轰炸。


    要说之前在陇安,还会顾念着进攻陇安城内会造成较大的损失。


    眼下在敌营,那根本就是无所顾忌,甚至不讲道理。


    每一个营帐都被过路土匪掀开。


    里面只要没有藏人就抢过东西,反打其中兵马。


    赫伦一面骂着人,一面聚集后方大军。


    这点匪兵,也就是刚上来能打,就不信等大军把他们包围,就是束手就擒的份。


    西侧后方很快就传来大批量兵马聚集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柴烽也带着陇安兵马赶来。


    柴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追击。


    但是基于今日在陇安作战的经验,这些匪贼是有些判断敌军势态的能力。


    他们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柴烽不管。


    反正敌人现在是疲态,我军气势正盛。


    打就对了。


    宿方拉紧飞石绳索,用了代州兵马对他们的进攻方式。


    将威力极强的火药混迹在土块之中,瞄准地方营帐开始进攻!


    代州驻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硝烟四处弥漫。


    连敌我都分辨不清。


    戎肆乍一掀开其中一个营帐。


    帐子里发出一阵惊叫声和哭声。


    都是女子的声音。


    帐子里一群女子都被捆绑着,塞在里面。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办法逃脱,纷纷惊惧哭泣。


    周围匪兵俨然也没想到这里会藏着这么多女俘虏。


    攻势弱了下来。


    戎肆拉着缰绳细看了,始终没有看到虞绾音的影子。


    他给宗承递了个手势,宗承立马带人上前,开了一条路,把被捆锁的女子都从小路送出了战火去。


    戎肆跟一旁手下一连掀了几个营帐,又找出来无数俘虏。


    有男有女。


    男的多被拴住手脚拉去做苦力。


    女子对于这群人来说,极其稀有少见,因此被专门压送起来,准备送回代州一并安排。


    但是不论是什么俘虏,都没有虞绾音。


    戎肆找得有些急躁。


    掀了他们大半个营地,还是没有找到。


    而此时,代州兵马整军朝他们反击而来。


    但进攻陇安已经损失了将近半数兵马和火力,虽然不至于全军覆没,但是跑回来的将士基本没剩下多少进攻能力。


    而后援储备兵马又突然被袭击,要说优势根本没什么优势。


    哪里有原本以为这场仗打完了要睡了。


    那些人没有第一时间乘胜追击,反倒是过了没两个时辰,突然又跟发病了一般过来咬人。


    还抢人东西。


    没见过这般无赖的举动。


    他们蚕食了晏州,消耗了主营军队,到这里军队并不算强大。


    这么一来也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困兽之争最是难熬。


    当人处于穷途末路之时,最能豁得出去。


    就像是陇安的兵将。


    他们退无可退,只能死守。


    但代州将士不一样,对他们而言,前路是战利品,是勋章。


    后退一步也是。


    一旦萌生了可以再撤一步的心思,那就容易步步后撤。


    副将实在是扛不住,与赫伦商议,“他们跟一群疯子一样,咱们不然先避其锋芒,待来日再打回来?”


    赫伦气息发沉,这样硬打即便是赢了也是两败俱伤。


    总不能攻打郢州的路才开始就元气大耗。


    “来日方长,让给他们一个陇安,我们撤。”


    话落,军营中四散开撤退的命令。


    以保全实力,备战下一回为主,纷纷开始西撤。


    代州将士弃营撤退。


    但是戎肆没有找到人,不可能因为他们撤退就不找了。


    他一路追了过去。


    宗承也带人追赶,连同他们又抢到的军火一并用来进攻。


    他们也不打算留存,全用在代州兵马身上。


    柴烽多余之事并不考虑,如今是看他们如何行动,他就带着兵跟上。


    当然是能把敌人打得越远越好。


    如此一来,赫伦发现他怎么撤,那群人怎么追。


    真像是甩不掉的疯狗。


    一旦咬住了,死活都不松口。


    撤到了台溪还是不停。


    这场追击战事一直打了两天。


    直到代州兵马撤离台溪才算收手。


    戎肆足与那代州领头交手三次,将他这几日在民间缴获的所有人和物资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虞绾音。


    宗承隐约看出来不对劲,“主公,兴许他们真的没有抓走女君。”


    “不然咱们再回去看看呢?”


    戎肆沉着脸,浑身鲜血尘土,看着代州兵将从台溪撤离的密集身影。


    面色仍旧阴沉地吓人。


    身体里汹涌而上的血性让他还想杀过去。


    宗承知道戎肆就一个倔,试着劝了两句,也不敢再劝了。


    主公要打,估摸着能一直打到代州老家。


    但是其他人撑不住这么打。


    况且若是真抓来了,这般突袭还找不到。


    可能女君的确不在这。


    *


    代州兵将退到台溪下一座城池,遇到了驻守占领的同宗驻兵才停下来。


    驻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赶回来,“陇安这么难打吗?”


    “一群疯狗。”赫伦低骂着,这会儿俨然已经消耗掉了全部体力。


    想想那场战事就觉得窝囊,说是要开打郢州,竟然还丢了一座城。


    副将转圜着,“咱们连胜多场,才抢了晏州,精力和火力不足也情有可原。”


    “正好又碰上了一群负隅顽抗的末路之徒,让咱们一时失利也是有的。”


    驻兵看着赫伦脸色奇差,“卑职倒是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将军。”


    赫伦粗声粗气地问道,“什么?”


    “北蚩已经打到上安了。”


    赫伦觉得这根本不像是好消息,更像是耻辱。


    同盟军,一个连连战胜,打到上安,另一个却被一个小城的兵力给击退。


    虽然他们的确比不上北蚩的实力雄厚,但这样也实在是丢人。


    赫伦咬了咬牙,“那北蚩能不能给咱们援助?”


    周围属下沉默片刻,“等北蚩休整后南下,肯定会给援助的。”


    赫伦咽不下这口气,“老子迟早把陇安夷为平地。”


    “把他们都变成老子的奴隶!”


    “到时候让陇安郡守跪在老子面前求饶。”


    “还有他那三个女儿,抢来给你们做独妻!”


    一旁几个副将听到这个便很是心动。


    要知道代州男多女少到了一定境地。


    很难有人家是一夫一妻。


    即便表面是,那也只是将妻子与这个家族最有话语权的男人上民曹婚档。


    实际上私底下,那个男人为了家族的兴衰,也不得不服从共妻的民间制度。


    否则无法维持家族和谐。


    独妻意味着自己能独有一个妻子。


    这是整个代州莫大的尊荣和地位的象征。


    其中一个副将想起什么来,有意无意地提起,“对了,不只是郡守一家,前两日咱们蹲守在陇安城外的眼线看到了陇安新来了一位官家女子。”


    赫伦蹙眉,“什么官家女子。”


    “不知,”副将顿了下,“眼线这阵子见过郡守夫人和郡守一家女眷,没见过那位夫人。”


    “想来应当是他们援军带来的女眷。”


    能随援军出动的女眷,一般来说都在军营中地位颇高。


    “听说这位夫人上了城墙观摩了一番,又与郡守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当日陇安就清理城门,开始摆布军营,假装他们有许多的援军了。”


    “只可惜,当时我们不知道那些援军都是虚张声势。”


    “那老实巴交的郡守突然开窍玩弄军机,想必背后是有人指点。”


    赫伦凝眉,听着副将的分析,暗自呢喃了一句,“援军的女眷?”


    他沉声吩咐着,“去查,此次陇安援军到底是什么来历。”


    *


    陇安很早便安静下来,郡守忙着满城找人,外加将安防布点的人都先救出来。


    好挨个安顿。


    毕竟不知道还会不会打回来,郡守也需要时刻提防。


    陇安十个布点,基本上又一大半都被倒塌的屋舍掩埋住了地宫入口。


    清理的过程中,同样需要保证洞口一直能够稳固,不会让准备出来的百姓再度受伤。


    纵使他们已经加派人手不眠不休地清理地宫入口,但还是人手不够,进程慢了许多。


    一整日下来满城清出三个来都算是多的。


    西


    北侧是陇安城中最为偏僻的角落。


    且被掩埋得最为厉害。


    地宫里的人听到外面没有战火声了,一直紧张地判断着,这是战事落败,还是战事告捷。


    但是他们被掩埋得颇深,很久没有动静,谁也分辨不清。


    这段时间,虞绾音已经把地宫里这些人的家长里短听了一个遍。


    算是有些熟络了。


    直至现在,他们也没有别的话能说。


    大概是等得久了一点,众人意志都有些说不清的消沉。


    虞绾音坐在一旁石阶上,和意挨着她坐。


    小女孩一张小脸灰扑扑的。


    手里牵着个绳子。


    绳子的末端一只小狗守在石阶下面,伸着脖子吃虞绾音手里的食物。


    和意也不说话,下巴抵在双膝之处,盯着已经被掩埋的石门。


    像是走丢的小孩,等阿父阿母来找她。


    阿父阿母说了战事平息会来找她。


    现在算不算战事平息了。


    那为什么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


    小姑娘垂着眼,闷闷地问,“阿父阿母是不是不要我了。”


    虞绾音薄唇微启,“不会。”


    她刚想补一句,怎么会有战乱中丢弃自己孩子的父母。


    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


    “那他们怎么还没有来找我。”


    虞绾音无声弯唇,“你阿父阿母给你谋了一条生路,不会不要你的。”


    “可能是……被什么绊住了。”虞绾音沉默片刻。


    她阿父阿母一直在台溪,被代州兵马碾压过境……


    有些事情便很难说。


    若是能保证自己安危的人家。


    怎么会把还不认路的孩子,费尽心思地送出去。


    虞绾音摸了摸小狗身上的毛发,看着她,“他们没来找你的话,你愿意跟我走吗?”


    和意眨巴了下眼睛,看着她。


    在某一瞬间,感觉被摸到的不是年糕,是她自己。


    但和意还是挪了挪身子,有些抱歉道,“可我还是想要阿父阿母。”


    虞绾音笑了,“那我就陪你等他们,等他们来找你。”


    “他们还能来吗?”


    虞绾音不知道,但是她说,“会的。”


    等待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赌局。


    等到了就是赢家。


    虽然她很少赢过。


    忽然之间,长久寂静的地宫上方,传来了什么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不是砸在他们上方。


    而是被丢在了地宫外面。


    有些杂乱的声音混合着喧嚣从地宫被掩埋极深的入口传来。


    地宫内原本坐着等待的众人纷纷站起来,看向地宫入口。


    “是不是来人了?”


    有人刚要激动,却忽然醒悟过来,“是咱们的人还是代州人啊。”


    此话一出,周围站起来的百姓又紧张了起来。


    军卫一时也不敢出声,站在地宫石门内侧,手里紧紧握着长刀,防备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但是重物覆盖,让外面人谈话声都变得模糊。


    只能听到地宫门口重物被一个一个挪走的声音。


    声音越是清晰,周围人越是紧绷。


    直到最后那扇沉重的石门被人搬起,“哐当”一声落地。


    虞绾音在烟尘弥漫之中,看到了逆光而来高大身影。


    外面模糊的声音在此刻变得清晰。


    连同他身上刚硬凌厉的铠甲,和那张棱角分明的冷硬面孔。


    他脸颊上干涸的血污映衬着眼底肃杀血性,昭示着不久前激烈的战事。


    宗承站在一旁,挥散着周围的烟尘,却让那个身影愈发清晰。


    宗承问着,“有多少人?”


    众人看到是自己人彻底放松下来,地宫内的军卫连忙回应,“十三个!”


    地宫内所在的人都激动起来,“是他们!”


    一旁妇人更是喜极而泣,“赢了啊,竟然赢了!”


    “我以为陇安要失守了。”


    宗承重复着守卫的话,拿着火把走进地宫,将地宫照亮。


    他看到虞绾音的那一瞬间愣在原地,惊喜非常,“在这里!”


    “主公,女君真的在这!”


    戎肆看到了。


    他只看到一个影子的时候,就知道是她。


    戎肆绷着一张脸,疾步往地宫内走了两步。


    不等他走进去,里面的人就急着往外走。


    窜动的人影,将他阻挡在门口。


    长久在地宫中躲藏的人与外面来接应的军卫你一眼我一语的说着他们的情况。


    虞绾音站在原地。


    手里还牵着和意。


    和意不认识这些人,只觉得门口那个看起来有些冷硬。


    半边身子躲在虞绾音身后,偷偷观察着他们。


    紧接着戎肆身后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喊了一声,“和意!”


    和意的眼睛亮了一下,有些意外又有些恍惚,“阿父阿母。”


    那两人从地宫门口跑进来,妇人一把抱住虞绾音身旁的和意。


    “乖乖,你没事,太好了。”


    和意被拥进妇人怀里,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又扁了扁嘴巴。


    到底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们怎么才来啊。”


    虞绾音周身一片喧嚣,模糊成一团。


    独独石门外的那个人,无比清晰。


    地宫内的人撤了七七八八。


    戎肆才走进来。


    他不执一言,面容紧绷。


    他乌沉眸底情绪氤氲胀满,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不知为什么,这气氛有些微妙的异样。


    让虞绾音一时间语塞,试着寻了个问题,“结束了吗?”


    “嗯。”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虞绾音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思忖着他兴许是累了。


    一旁妇人查看和意身上无碍,腿上的擦伤还被人清理过涂过药,再环顾四周看到虞绾音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起身道谢,“多谢女公子帮忙照顾和意。”


    虞绾音谦谨道,“不过是顺路碰上了。”


    她想起来,“你们是从台溪来的?”


    “对。”一旁男子也跟着回应,示意一旁戎肆,“多亏了这位军爷。”


    “他帮忙把代州人赶出了台溪,我们半路碰上,求军爷带我们来陇安的。”


    虞绾音颇为意外,“你们都打到台溪了?”


    戎肆看着她,终于开了口,“要不是夫人,我打不到台溪。”


    旁边夫妇闻言,反应过来,“原来二位是……”


    “原是如此,多谢二位……”


    虞绾音听他这话怪怪的,但不管怎么样,赢了就值得高兴。


    何况还把台溪占了回来,“为什么这么说?”


    戎肆看她笑眼盈盈地询问,躁郁难安,也跟着无声轻笑。


    他上前一步,想要碰她,眼尾余光瞥见手上脏污,在触碰到她月白衣衫时还是停住。


    地宫内团聚的一家三口,连带着虞绾音一起从地宫中出来。


    夜色浓稠如墨,陇安城中还是一片残破。


    剩余兵将正在规整街道上的杂物。


    郡守寻了一些没怎么受损的房屋来安置城中受难的百姓。


    其中也包括和意一家和戎肆从俘虏营中救出来的人。


    台溪被抢占回来只是一时,后续守城很快就成了问题。


    一城兵力三城用,很快就容易枯竭。


    郡守正发愁的时候,和意的父亲冷不丁站起来,“若是没人,我们也行。”


    “这个关头,从军是战死,当民是做俘虏折磨死,还不如战死。”


    院子里沉寂片刻,便有人也说着,“我也行,就是没练过。”


    他们看向戎肆,“我们要是跟军爷学,应当也学得很快。”


    “是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


    郡守和一旁军卫也看了看戎肆。


    戎肆这会儿心下躁得很,借着一旁清水,洗净双手和脸颊上的血污,扔下一句,“我不是军,我是匪。”


    说完,他走到车马旁,接虞绾音下车。


    四周一时沉寂。


    多半是对于戎肆身份的诧异。


    虞绾音出来,看到所有人都往这边看,还愣了一下。


    她扶着男人手臂下车,问他,“他们看什么呢?”


    戎肆不回答。


    郡守看见虞绾音却大喜过望,“舵主夫人,你可吓死我们了。”


    “这敌军偷袭突然,我们找不见你,还以为你被敌军抓去台溪了。”


    郡守问着,“今日你去哪了?”


    虞绾音顿了一下,“我就出去走了走。”


    她不难从郡守的话里听出来些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们以为她被敌人抓去台溪。


    所以戎肆情急之下,直接追着代州兵马一路打到了台溪。


    和意听着他们说话,好心好意地开口,“夫人没有乱跑。”


    “夫人和我在一起,她还帮我去找地方藏着。”


    这童言无忌的话听得虞绾音心里不安。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追问她明明答应着不出去,结果还跑出去的事,下意识地看向戎肆。


    正巧撞上男人暗火燎原的视线,“回房吗?”


    他说着,大手按着她的腰往郡守府邸带了一下。


    虞绾音不得不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回房的路上,戎肆一言不发。


    自打他们见面之后,戎肆的话相当少。


    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也像是在等待一个出口。


    房门打开,屋内一片漆黑。


    虞绾音前脚被他带进门,后脚“哐当”一声被压在了门板上!


    他的吻来得又凶又急。


    第46章


    虞绾音后脑被扣紧,隔着他的掌心被压在门板上。


    男人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身,用力往前一带,她就贴到了他的胸膛上。


    这突如其来又来势汹汹的纠缠,让虞绾音刹那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鼻息间都是铺天盖地的血腥和草木香。


    周身被男人强悍的雄性气息包裹压覆。


    她发出一声突然被攻击的细碎嘤咛,反倒被压制得更狠。


    侵入更深。


    深到不留一丝缝隙。


    要将她整个人的骨头都揉碎一般。


    连胸腔内的空气都要被他掠夺干净,积压得一丝也不剩。


    最后全部换成他渡过来的。


    虞绾音没两下就开始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一样的被他啃咬纠缠。


    那只手扯着她的裙子。


    他身上的尘土和血迹还是弄脏了那抹清丽纯白的颜色。


    这般粗蛮的亲吻,的确很容易勾起人最原始的本能。


    拽着那朵高洁的冰山雪莲堕落沉沦。


    虞绾音站不住,双手抵靠在他胸膛的动作变成了支撑。


    掌心之下是坚硬而冰凉的盔甲。


    越是冰凉坚硬,越是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炙热滚烫。


    在她支撑不住,被扣在他身上还往下掉的时候。


    戎肆与她短暂分离片刻。


    虞绾音艰难地寻求新鲜空气。


    小腹一阵一阵难以启齿的酸麻,昭示着她被这粗蛮行为挑起的想法。


    于她而言掺杂着隐秘的羞耻感。


    虞绾音感觉到垫在她脑后的那只大手下滑,到了她的后颈。


    扣着她的后颈,迫她仰起头,直视他。


    不等她缓过气,男人阴影又再度压了下来。


    虞绾音手指收紧,但他浑身都是铠甲,根本抓不住。


    无处抓挠,无处攀附。


    直到她被他的火焰岩浆融化成一汪清泉,意识模糊,思绪混乱。


    她被那极强的力道抱起,再被放下时,是坐在沐浴间的桌台上。


    虞绾音清楚他想做什么,她还是怕他的力道,“你轻点……”


    戎肆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堵住她的檀口,把她亲到身子后仰撑在桌上。


    身上盔甲落地,发出接二连三地碰撞声。


    很快刚硬的铠甲上堆叠了女子的裙带。


    素色绳带弯弯绕绕,飘落在铠甲之上。


    又被素色裙摆覆盖。


    末了,是那件软白心衣。


    满是被揉烂的褶皱。


    沐浴间满是叮叮哐哐地重响,桌子吱吖吱吖地发出破败孱弱的抗议声。


    听起来像是要塌了一样。


    虞绾音与他说什么他都不听,却又怕桌子坍塌自己掉下去。


    只能圈住他的脖颈。


    刚抱住又被顶撞开。


    她手忙脚乱地收紧手臂,不得不将自己贴到他身上,“这是别人家院子。”


    “不能这么凶,会被听见。”


    没用。


    虞绾音百般无奈之下,颤着声叫他,“轻一些,夫君。”


    戎肆身形蓦的一顿。


    动作停了下来,只是胸腹还剧烈地起伏着。


    昭示着他体内汹涌的妄念。


    戎肆微微低头,蹭到了她的鬓发,连同自己无法压抑的气息声一并传入她的耳中。


    他没吭声,但是抱着她离开了那个桌子,进了浴桶。


    浴桶只够一个人用。


    两个人在里面就显得拥挤。


    半桶水都溢了出来。


    到底是在别人家宅院里,戎肆施展不开。


    木桶也发出了吱吖声,一层一层水波摇荡,溅落在地上,飞出一片又一片水花。


    凄清月色透过窗台缝隙落入屋内。


    能窥见水花轻晃而出。


    他在,水温就变得滚烫,将她严丝合缝的包裹着。


    无孔不入地渗透到她身体的每一个缝隙。


    零星水珠挂上腿弯,又顺着那匀称线条滑落而下,没入男人掌心。


    鼓动的青筋在麦色肌肉上跳动。


    与那抹润白带出令人心颤的对比。


    戎肆看着自己鼻尖薄汗生生坠到了她的锁骨处。


    烫得她浑身一抖。


    戎肆眼帘压低,眉宇间又染上了凶性。


    俯身一口咬在了她锁骨处。


    然后顺着啃咬。


    虞绾音熬不住抓他,指甲尖利,抓他一下那微妙的痛感催发了他片刻的粗鲁。


    他越这样,虞绾音就越是不住上窜,抓得不受控制。


    如此恶性循环。


    但又不得不顾及到别人家宅院的不便。


    戎肆将她翻转过去,刻意让她无法抓挠他,粗粝指腹扶过腰窝小腹一路上滑。


    攥着水润把她压向胸膛,让那包容性极强的圣水承接着他的恶念与不安。


    约么一个时辰后,她被打理干净抱出沐浴间。


    拿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避免受风。


    戎肆拿着帕子,力道粗糙但动作仔细地擦着她脸颊上的汗珠。


    擦着擦着虞绾音就累得睡着了。


    戎肆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


    到底是连续征战两日回来,消耗掉了一些精力。


    还是在别人家里。


    他今天自觉非常收敛。


    但后果就是,他没吃饱。


    他的胃口像是无底洞。


    至今未有一次试过底在哪。


    算了。


    她若是明天没生病。


    那就意味着以后他有的是机会吃回来。


    虞绾音完全不觉得他哪里收敛了。


    无非就是在别人家院子里没怎么说浑话。


    她这一晚睡得昏天黑地。


    睡醒身上也疲得很,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折腾了很久,他要拆了她,她要生病了。


    清早虞绾音迷迷糊糊地伸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不烫。


    虞绾音扶着自己凉感的额头,有片刻的清醒。


    她睁开眼睛,又认真地摸了一下。


    好像真的不热。


    虞绾音坐起来,捧了捧自己的脸颊。


    腰肢还是酸麻的,异物感很强烈。


    可就是没像以往那样生病。


    她愣是捧着脸颊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


    按理说,她应该高兴自己没有生病。


    可是这要是被他知道,岂不是觉得他们可以……


    她还是怕他那般凶悍。


    昨日桌子都要塌了,浴桶都要破了。


    这样大体力的事情,半月一次就很累了。


    虞绾音失去了能暂缓合房的支撑,一时间觉得自


    己就像是暴露在野外的一只羊羔。


    而她身边都是狼。


    发现她没有任何遮掩,就会毫不留情地扑上来。


    就在发呆之时,有人从门外进来。


    虞绾音紧张地看了一会儿,发现不是戎肆。


    是郡守府邸的女婢,“舵主夫人,您醒了。”


    她来送热水和早膳。


    “您是不是累坏了,今日睡了许久。”女婢上前,拉开床幔。


    虞绾音问着,“外面还好吧。”


    “好着呢。”女婢话语与往日比起来,轻松了很多,“就是需要重新休整房屋。”


    “不过这也是慢慢来的事。”


    她问,“您今日感觉可好?”


    “还好。”虞绾音挪着准备下床。


    “今日舵主和郡守忙着安顿难民,把人送回台溪,重建台溪,可能顾不上您。有什么事您吩咐我就好。”


    “好。”虞绾音用过早膳,有些无聊就去了安置院落。


    院落里面都是昨日送过来休整的百姓。


    和意坐在院子里喂年糕。


    年糕远远嗅到了虞绾音的气息,仰起头“呜呜”叫了两声。


    和意所坐的地方在晨曦朝阳之处,虞绾音正好迎光二来。


    和意偷偷看她,能看到虞绾音脸颊上细腻的绒毛镀了一层晨光。


    像是个仙女娘娘。


    她眼睛亮了一下,“夫人来了。”


    “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和意的母亲提着个竹筐出来,“不用,我们手上的事情都很好做。”


    这会儿无非是大家各自收拾自己的住处,顺便在城中找到合适的活。


    这样的时节没什么太多营生。


    主要是这么多人的温饱和吃穿用度。


    只靠郡守一人张罗准备明显是不行的。


    大家都想着种些收成快的东西,自食其力维持战乱年间的生活。


    这种事情,刚巧戎肆带来的人非常擅长。


    毕竟这群人曾经徒手开出一座山。


    宗承为首指挥着大家如何自建屋舍,开辟田地,山野间什么东西能直接拿来吃,种什么东西收成极快。


    虞绾音不懂这个,要说体力活她也确实帮不上忙。


    但是柴烽远远瞧见她在,拿着城门布防跑来问她军政之事。


    “您说,如今我们还剩三千兵马,要分给陇安和台溪两座城池,一边一千五……是不是太少了。”


    虞绾音被开头那声“您”叫得发愣。


    “你问我?”


    柴烽抓了抓脑袋,“是我之前不懂事,对夫人多有冒犯。”


    “说实话,在策略这方面,我懂得也不如您多,该问的该是得问。”


    算下来,陇安是中原腹地一直以来都比较安全的地方。


    上次开战还是几百年前先祖开朝的时候。


    柴烽作为一座城里普普通通的守城将,没有太多作战经验。


    别的他也不管,只要能救陇安,他就听他们的。


    虞绾音有点茫然,“少肯定是少。”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我倒觉得,如果郡守真的想保台溪,可以给台溪多一点兵力。”


    “两千多,也是可以的。毕竟他们得打过台溪才能过来。”


    柴烽一面听,一面记,“必定是要保台溪,台溪失守,那陇安也不安全。”


    虞绾音又提醒道,“但还是少。”


    “你们在民间征兵是可行的,尤其是台溪这种曾经被占领过的地方。”


    “必定是有人跟你们一样,恨毒了入侵者,这些人一样可以用起来。他们反倒比太平年间的兵马,更有用。”


    虞绾音补充一句,“不过这也是我的一家之言,我也没……”


    “不,”柴烽反驳,“夫人说得很有道理。”


    “哦对,”柴烽忍不住提起,“舵主他有没有想过,来陇安领兵?”


    虞绾音意外道,“领兵?”


    “对,他要是来,陇安总兵的位置,我可以给他。”


    “我听他话。”


    柴烽听起来是很迫切地想让戎肆过来。


    毕竟现在不只是陇安,加上其他两个城池,柴烽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若是戎肆能过来帮忙,那他就不用日日忧虑该如何守住三个城池了。


    柴烽多少也知道戎肆的底。


    能守住一座山城,多少年来朝廷剿匪都毫发无伤的,定是能做这个的。


    虞绾音觉得是可行的,“但是我做不了他的主。”


    “这事你得问他。”


    “他听你的啊。”所以柴烽才直接来问最终话事人。


    他哪里听她的了,虞绾音不这么觉得。


    她让他轻点都不肯。


    “我肯定没什么意见。”


    柴烽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应了一声。


    盘算着去找戎肆商议。


    和意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你们要搬来陇安了吗?”


    “不一定。”


    “若是日后台溪太平了,我就请你去我们家玩。”


    “我们家有一个园子。”和意不知道哪里寻来了一张纸,在上面描画着,“里面有些漂亮房子,就是打仗打坏了。”


    “但是不要紧,可以修,会修好的。”


    虞绾音坐在她面前问,“这是你们家吗?”


    “对。”


    邮驿在城中通常与官府相协,用于传递重要的政治军事消息,不能用于传递私人消息。


    分内外两个部分,内传给官员,外放给百姓。


    台溪被攻占之后,邮驿的用处自然瓦解。


    说起来他们也就跟寻常人家没有了区别。


    也难怪她父母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找到女镖师帮他们把孩子送出去。


    和意递给她,“你想来,拿着这个找也能找到。”


    虞绾音看着纸张上两个房子一个太阳一棵树的炭笔画,弯唇,“好。”


    她用这张画能找到那可真是见鬼了。


    虞绾音在安置院子里呆了一整日才回房。


    回去梳洗完,戎肆才进了门。


    这会儿乍一见他,虞绾音不太自在。


    直到戎肆走上前,打量着她的气色,“今日怎么样?”


    虞绾音知道他在问什么,轻轻扶了一下额头,“今日一直头昏脑涨,身上乏力。”


    “肚子也疼,”她语调绵软无力,“也不知是怎么,兴许是病了。”


    戎肆慢条斯理地走到她面前,俯身看她。


    看得虞绾音心下不安,“可是听府邸下人说你今日可精神了。”


    虞绾音:“……”


    “做完,”他意味莫名地问了一句,“不容易病了是不是?”


    他的视线直白,兽性很强。


    让虞绾音不往那方面想都不行,“容易啊。”


    戎肆点头,顺手将人抱起,“那我们今晚再试试。”


    “你……”虞绾音身体腾空,被他三两步就从一旁座椅抱到了卧榻上。


    虞绾音倒是感觉到了他和昨日的区别。


    昨日那的确是温柔了一点。


    如此她过了一日,身体和小腹都还有感觉。


    涨涨的。


    虞绾音制止他,“你不能这样频。”


    戎肆不管,“你看的那些书,哪本里面写过夫妻之事不能频了?”


    “有啊,我给你看。”虞绾音知道自己找不到,但她就是不敢在那张床上呆着。


    他这个人,怎么能征战两日,回来逞凶一次。


    第二日又生龙活虎地缠着她。


    怎么,她没缓过来。


    他就已经好了吗。


    他该不会有……瘾吧。


    昨日征战怎么也消耗了他的体力。


    今日他可没征战。


    虞绾音刚跳下床,小步快走到书架前。


    紧接着就听到了身后跟来的脚步声。


    虞绾音加快了脚步,刚要去寻书架上的书本,就被他反拉回来。


    抱放在书桌上。


    戎肆不说话,直接俯身含咬她的唇。


    虞绾音阻拦他的动作,变成了紧抓着他衣襟的消磨。


    她的肩膀和脚趾都缩紧。


    戎肆用手指感触着她有没有存在异样。


    偏偏他手上还带着粗粝的薄茧,剐蹭出一层一层尾椎过电的酸涩。


    虞绾音小腹发麻,什么东西泱泱而出。


    虞绾音双腿压住了他的腰身,却偏偏把他困在了里面。


    他便顺理成章地开伐,挤身于之间撬开她的膝盖。


    却在看到衣裙下摆时,微微一怔。


    几乎是同时,虞绾音看到了自己裙摆上的血迹。


    虞绾音忽然就意识到什么,来了点精神。


    她来月事了!


    戎肆蹙眉,以为是自己把人磨出的血,“我看看。”


    “别别别看了,”虞绾音压住裙子,“我来月信了。”


    戎肆微顿。


    虞绾音无声地与他僵持了片刻,理所当然道,“我要去收拾一下。”


    虞绾音说着,从桌上下去,跑去浴房。


    一番折腾,换好衣物和月事布出来时,戎肆坐在外面重新铺好了床褥。


    “换好了?”


    “嗯。”


    戎肆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过来。”


    “不过去。”虞绾音绕过他,准备去取新的书本看。


    戎肆先一步起身,朝着她走过去。


    男人身影靠近之时,虞绾音就理直气壮地与他保持距离,“你别过来啊,我月事在身,你不能做什么。”


    戎肆扬眉,听她这般语气,“这么开心?”


    虞绾音的确是开心。


    让她短时间内承受他多次,她显然是不行的,这会儿被他点出来就压不住,“那又怎么了。”


    “你不能趁人之危,月事调养不好,我会很难受。”


    戎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装腔作势。


    虞绾音的确从来没有因为来月信这般开心过。


    她的月信其实很不规律。


    碰上生病的时候两个多月勉强来一次。


    加之她往日体寒,一来月信就疼得下不去床。


    她平时来月信会更发愁。


    这次不太一样。


    一是说明她的确没有怀上这俩人中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二是她又能拖着不与他合房。


    与他合房是一件很凶猛的体力活。


    她受不了。


    但是很快,虞绾音就开心不起来了。


    月信来得突然没感觉,可慢慢地也疼了起来。


    临睡前虞绾音就隐隐有些抽痛感。


    她扶着书卷桌椅,另一只手压着小腹,面色发白。


    戎肆看见她这副样子,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没事。”虞绾音踟蹰着,“有没有姜茶?”


    红糖对于战乱时的陇安来说就有些奢侈了,她干脆没提。


    戎肆出门。


    虞绾音坐不太住,合拢书本走到了床榻边。


    这种时候更加怕凉,虞绾音抻开被子,盖到小腹往上,倚在床头歇了一会儿。


    疲乏与困倦接连涌上。


    虞绾音等不了戎肆回来。


    蜷在被子里小憩。


    约么两三刻钟戎肆才从屋外进来,他直接拎了一个食盒回来。


    走到床榻边,虞绾音这会儿疼得压根睡不沉。


    他走过来她就有感觉。


    戎肆坐在床边,看她醒了便问,“喝了再睡?”


    “嗯。”虞绾音慢腾腾坐起来,碰过碗才发现里面不是姜茶。


    是五红汤。


    她看他,“这是哪里弄的?”


    “咱们自己从山上带来的,我叫人给你备着。”


    虞绾音轻轻应了一声,喝完一碗五红汤倒是好了一些。


    她重新缩进被子里。


    戎肆在她的床榻边上打好地铺,灭了灯盏一并休息。


    他们前几日便是这样睡,如今倒也习惯。


    可这个罗汉榻在窗边,前几日没有感觉,此时却让虞绾音觉得更加阴凉。


    仲秋深夜起风,顺着窗户缝隙吹进来,就是一阵凉意。


    虞绾音一受凉就愈发敏感。


    过了许久她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看了看旁边那个床。


    前阵子摸到蛇的事情,还记忆犹新。


    她又不敢自己过去。


    虞绾音纠结片刻,目光落在床下打地铺的人身上。


    她踩了踩他的腿,把人踩醒。


    戎肆嗓音倦哑,粗粗回了一句,以示他醒着。


    跟小猫踩奶一样。


    再踩,他不止醒了。


    还要应了。


    虞绾音斟酌措辞,“我想去那边睡。”


    戎肆听出来一点意思,“要我陪?”


    虞绾音顾左右而言他地解释道,“这里太冷。”


    戎肆坐起来,掀开被子。


    他看起来不太需要听解释,她说什么就照着做。


    他起身把人从罗汉榻边扛起,送到另一张床上,再去把她的被子一并搬过来。


    铺好所有的东西,关好窗户落下床幔。


    虞绾音到了里面就蜷起身子,这里倒是不冷了,但还是坠胀酸疼。


    小腹凉凉的,怎么也捂不热。


    她没有吭声,感觉到男人在她身后躺下。


    那是一个慢慢膨胀开的温热暖源。


    虞绾音攥紧了被子。


    戎肆慢慢睁开眼睛,隐约察觉到她的异常,转头看过去。


    他虽然知道虞绾音睡觉爱把自己蜷起来,但今日这样子显然是因为难受。


    戎肆微微侧身,摸了一把她的额头。


    凉的,但都是冷汗,“不舒服?”


    虞绾音被那只手熨帖了一下。


    听着男人低低沉沉的磁音从头顶传来,迷迷糊糊地呢喃着,“疼。”


    “哪里疼?”


    她没再说话。


    戎肆觉得自己多半知道是哪里疼。


    他干脆把虞绾音身上裹着的被子拆开,把人圈进自己的被子里,手掌顺着找她小肚子的位置。


    那温热掌心贴在她天生冰感的肤质上,像是一个暖炉。


    虞绾音有点无法挪开他。


    “这里吗?”


    不是,那里是胃。


    虞绾音不想说话,就拉着他的手开始往下挪。


    挪到某一个位置停下。


    男人掌心滚烫的温度隔着皮肤一点点渗入深处。


    像是一贴绝佳的良药。


    虞绾音缓了缓,没再挪动他。


    戎肆发现她是真的疼。


    都敢主动把他的手往那个地方放。


    戎肆手大,她的手掌只能覆盖住的小腹,他能覆盖住更多地方。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缓慢地揉按。


    垂眸观察着她的反应。


    虞绾音枕在了他的肩上,气息平缓温弱。


    细长的眉毛轻轻蹙紧。


    戎肆顺手擦掉她额头薄汗,把被子往上拉了一层。


    虞绾音第二天睡醒,天刚蒙蒙亮。


    她发现自己伏在他肩头,近乎是将自己的身子完全贴靠着他,汲取暖源。


    虞绾音茫然一瞬,低头看了看他们身体接触的部分,还是有些恍惚。


    她怎么会贴着他睡?


    虞绾音思绪快速反应了一下。


    慢慢收回手,想要悄无声息地挪走,一挪身子,扶着她腰身的手稍一用力又把她压了回来。


    几乎是同时,戎肆半梦半醒地翻身,将她扣在胸口。


    沙哑的浑厚嗓音响起,“还难受?”


    说着,他就习惯性地去寻她的小腹。


    大手摸到之时,虞绾音轻颤一下。


    太往下了。


    她抓着他手又往上挪了挪。


    戎肆就由着她挪。


    虞绾音就这么躺了一会儿,发觉肚子好像的确没有往日来月信那般疼。


    来潮期间的倦懒,让她舒服得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时,戎肆已经出了门。


    秋日草木枯黄,树影摇乱。


    反倒是有些天高气爽、天清气朗的清爽之感。


    戎肆寻了个救治难民的医者问治经行腹痛的法子。


    医者琢磨着,“那得吃药。”


    戎肆绷着脸,看起来不太愿意,“有没有不吃药能好的法子。”


    “补食外敷都行。”


    “有倒是有,就是麻烦,且不能立马见效,”医者说着,“吃药好得最快。”


    “不麻烦,她不能总是吃药。”


    医者简单开了些食补。


    麻烦在食材,现在的陇安都没有。


    戎肆拿到方子,还是决定带虞绾音回山寨。


    虞绾音有两日没出门,窝在榻上休息。


    傍晚的时候看见戎肆回来,准备开始收拾东西。


    虞绾音问着,“我们要回去了?”


    “嗯。”戎肆把东西规整好,“你还想呆几日?”


    “我都行。”反正在哪也没有区别。


    虞绾音想起什么来,“柴烽有没有找你,说想要你来当总兵的事。”


    “来了。”戎肆没再多说。


    很显然是没有答应。


    “你不喜欢?”


    “不自在。”


    虞绾音点了点头。


    戎肆帮她收拾好东西,没留多久就启程准备回了山寨。


    陇安郡守没想到他们走得这么快,送行时追着问道,“真就不再多


    待几日了?”


    戎肆回绝,“不了,我们在这能帮上的也不多。”


    何况他们这次也就百来人,手上的本事交给陇安兵马,那呆在这里也没有必要。


    郡守不这么认为,“能帮上得可太多了。”


    郡守欲言又止,看了看一旁柴烽。


    大抵也是知道柴烽好言相劝了戎肆两日,都没能把这夫妻俩留下来。


    自己这会儿说也没什么用处。


    算下来,当初他上山请他们,答应的是他们要什么都行。


    如今这夫妻俩下山,事情做到了,还帮了不少忙,却什么都没有要就走了。


    但说实话,现在陇安的境况金银是给不起。


    能给的就是总兵这等权势之位。


    “舵主与夫人君子志诚,”他从一旁军师那里取了一封帖子递给戎肆,“若是二位有事,尽管来找贺某。”


    “贺某定当全力相助。”


    戎肆拿过来递给虞绾音,与陇安诸位拜别就启程。


    另一边众人看着他们离开。


    四下寂静片刻后,有人议论,“他们就这么回去了?”


    “我还第一次见这样的山匪。”


    荒野中,再度响起和意清亮的童音,“阿父,匪是什么?”


    男子沉默须臾,“是不受朝廷管辖的军。”


    “做好事做坏事由他们自己决定。”


    和意想了半天,其实没想明白,“受管的军一定会做好事吗。”


    这个问题将众人问住。


    男子回答,“不一定。”


    有区别的并不是身份,是人。


    和意暗自嘀咕,“受管的军,应当也得看受谁管吧。”


    “我瞧着他们就挺好,仙女娘娘管得好。”


    和意的母亲问着,“谁是仙女娘娘?”


    “那位夫人啊。”


    和意第一次见她,是在兵荒马乱的街上。


    她想她应该永远忘不了自己在陌生的街巷上,最无助的时候碰到的那位神仙一样从天而降的夫人。


    她一出现,什么都变好了。


    那不是仙女娘娘是什么。


    *


    回程路上也是回江陵的路上。


    陇安迁过去的百姓这阵子也算是安定了下来。


    掀开的马车帘幕偶尔能看见他们在乡野田间重新开辟农地。


    戎肆看着周围的光景。


    与战乱相比,这些人的处境算是祥和。


    那些百姓好像是知道谁帮了他们,看见这边队伍,就摘下草帽打招呼。


    戎肆作为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山匪头目,没有过这种待遇。


    但他清楚,此事得益于谁。


    他总觉得,这功德与他关系不大。


    是她想捧谁,就能把谁捧上来。


    戎肆凭借自己对她的了解,哪怕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是他。


    她多半也会这么做。


    虞绾音的立场,多是从本我出发,又立于大局之上。


    从未脱出她自身的现实,利于小我当下,但又恢弘得可怕。


    戎肆心口发空。


    他好像从未抓住过她。


    一旁属下犹豫半晌忍不住问,“主公为什么没答应郡守啊。”


    戎肆没吭声。


    手下人见主公这副冷硬面容,也没敢继续追问。


    虞绾音倚靠在车中软榻上,简单翻看着陇安郡守给的帖子。


    这还是想要请戎肆前来做总兵的拜帖。


    意思无非是,戎肆拿着它,想要什么时候去都行。


    但是戎肆看起来丝毫不感兴趣。


    虞绾音将帖子收起来。


    天色过黄昏,他们回到寨子。


    段婶看见他们,“回来了啊。”


    宗承他们与段婶打着招呼,就聚在了一起,“回来了,您都不知道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这阵子的经历。


    段婶眉开眼笑地看着他们。


    寨子里每日都有消息送来,即便是他们不说,段婶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虞绾音疲累得很,青颂前来问她,“夫人,这几日如何?”


    “挺好的,就是有点累。”


    “屋子我早给你收拾好了,”青颂说着,“夫人要是累了,一会儿吃点东西就休息吧。”


    虞绾音答应着。


    虽然说今日她一直在车上,但月信时期颠簸一日也是乏累。


    她没有出去吃饭,在屋子里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去洗沐。


    虞绾音是有点爱干净在身上的。


    出了院门回来定要沐浴净身,才算是安稳。


    浴房温泉熏蒸的热气能让她舒服一些。


    毕竟这个屋子现在算是她独有的私人空间。


    虞绾音在这里很是轻松。


    再加上这一次来月事,并没有以往那般难受。


    让她心情也能好一些。


    虞绾音开开心心地沐浴梳洗出去。


    摆好自己的寝具被褥,准备了一个汤婆子敷肚子就要睡觉,外面石门忽然被打开。


    紧接着戎肆搬着自己的被褥枕头就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第47章


    虞绾音坐在床榻上,愣愣地看着他的举动。


    戎肆走进来,理所当然地将枕头放在了虞绾音旁边。


    虞绾音看着自己的枕头被挤了一下,先一步发问,“你来干什么啊?”


    戎肆把被褥一并放在她旁边,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睡觉。”


    “我们不是……”


    戎肆站在床榻边,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不是什么?”


    他不紧不慢道,“真以为我不回来了,小祖宗。”


    戎肆说着,拨开床幔挤身而入。


    他一旦进来,身形将外面的烛光遮挡住,原本宽敞的婚床都变得狭窄逼仄。


    阴影落下来,存在感极强。


    虞绾音不得不后撤,但还是躲不掉男人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甚至因为在一张床上而变得更加清晰。


    “你之前没说要回来。”


    怎么突然就要合房了。


    “你我夫妻,还用得着专门说一声再回来。”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迟早会回来。”戎肆视线描摹过她略略仓皇的神色,“你又不容易病了,我们就没必要分房。”


    虞绾音忙不迭地说着,“可我月信还没走,你总要等走了……”


    说完这句话,虞绾音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戎肆听着目光下移落到了她的小腹之处,意味莫名地问,“走了,你想干什么?”


    虞绾音被他这声低问说得耳根发软。


    一下子意识到自己那话暗示意味多强,好像他一来,她就想要做点什么事。


    “我不是想干什么。”


    她其实是想把人赶走。


    但现在她有点解释不清。


    “你月信又不是不走了,它早晚有走的一天。”戎肆有意无意道,“别急。”


    此一番话加重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隐藏含义。


    怪异的氛围无声地扩散开。


    “我没急啊。”


    虞绾音现在是有点急,总觉得他是故意曲解她的话,亦或者耍无赖偏要留在这里。


    戎肆灭了屋内灯盏。


    四下一片漆黑,虞绾音唇线绷直,搬出来个救星,“段婶说……”


    虞绾音话还没说完,被他一把拉下。


    “段婶忙着。”男人的手顺理成章地扶住她的小腹,把人圈进胸膛,声音就响在她耳后,“睡觉。”


    虞绾音整个人都被他严丝合缝地包裹住。


    是完全笼罩的姿势。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小肚子上,胸膛压着她的脊背,气息落在她发顶。


    她身上发凉,是天生的冰润清爽。


    抱着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这件事从第一晚抱着她睡就已经


    感觉到了。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他也只感受过两三次。


    吃不了,抱着睡还不行,戎肆是不乐意的。


    他总要让她知道,他是她的夫婿。


    他该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人。


    他手臂越收越紧。


    像是只有用最原始野蛮的方式,把这个小神女禁锢在野兽囚笼里。


    他才能完完全全地拥有她,把她身心塞满。


    别管是用什么蛮横的方式。


    虞绾音被他箍得动弹不得。


    这是攻占意图很明显的禁锢。


    无非是碍着她月事在身,无法付诸行动。


    要不是月事,她就不只是被这样环着这么简单的事了。


    昏暗中听到他低低地问,“还难受吗?”


    虞绾音有点幽怨,“说不难受,你会放开我吗?”


    “不难受了,我为什么还要放开你?”


    虞绾音转头看他,“那我难受。”


    黑暗中她与那双琥珀瞳孔对视,戎肆低头借机碰了碰她的唇。


    虞绾音气息乱了一瞬。


    耳侧响起他不讲道理的悠然腔调,“难受就更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


    她就知道。


    总之他不走。


    如何也不会走了。


    虞绾音尚且庆幸月信可以制止住这头猛兽许多恶念。


    能约束他许多行为,不至于那般放肆。


    虞绾音百般无奈地就寝安枕。


    睡梦中小腹还是会隐隐发痛,让她下意识地蜷起身体。


    但偏偏一蜷起来,就把他的手也夹在了小腹上。


    戎肆半梦半醒间感觉到阻力,许是知道这是她再次难受起来的信号,条件反射地开始揉弄她的小肚子。


    温热滚烫的手掌覆盖了大片区域,打着圈地揉。


    带着小腹软肉一并在他掌心磨过。


    揉得小腹能感觉到一些暖流汇聚。


    尾椎酸胀酥软。


    揉得虞绾音身体都跟着瑟缩了一下。


    气血微微胀满发烫。


    他是一个暖身很有用的男人——


    这是虞绾音醒来之后的想法。


    他那火炉般的身子是比会凉掉的汤婆子有用。


    也不知是这寨子里的补食有些奇效,还是他的用处。


    虞绾音月信三日不适过后,就好了很多。


    除了小肚子发凉,没有其他感觉,能出门活动活动。


    这两日,寨子里还在拆分从陇安和台溪缴获来的兵甲武器。


    偌大一个飞石索停在院子里,这两日已经被寨子里的人里里外外翻查了个遍。


    近乎是拆完第二日,他们就已经把图纸画了出来,比对他们从前常用的飞石索。


    虞绾音有点好奇,坐在旁边看他们绘制图纸。


    一群匪兵对于这方面还是相当严谨。


    绘制图纸用的工具墨尺都有些讲究。


    戎肆回来看见虞绾音坐在旁边看,打了个马哨,把他的马叫了过来。


    虞绾音听见马哨声抬头看过去。


    戎肆的马已经跑到他们面前,他拉着缰绳走到虞绾音面前,“走,带你去后面看看。”


    虞绾音知道他说的后面,多半是产军火的后面几座山头。


    她蠢蠢欲动地站起来,试探道,“后面可以随便去吗。”


    毕竟什么一牵扯到军火,就是非常严肃的事。


    戎肆慢条斯理道,“不可以。”


    “但是你可以随便去。”


    他既然这么说,那虞绾音也不拒绝。


    她走上前,戎肆把她提起放到马背上,自己也跟着上去,催马离开了院子。


    相较于后山,前院这些东西就是过家家一样。


    也就那么一两个后山的兵将忙不过来,所以才分派给前院的人做。


    戎肆带她绕过两个山头,虞绾音在半山腰就看见了山下那个规模恢弘的军火城。


    称之为军火城并不过分。


    它远远看去就是一座城。


    这些小城小镇在寨子里并不少见。


    每个都有独特的用处。


    这个以砖石高墙为砌,里面坐落着规模不一的军器局。


    城池街道将每个部分分割开,车马拖着各种各样的原料在城中穿梭。


    里面的匪兵密密麻麻,有条不紊地做手上的事情。


    军火城需要防火,所以这一个小城池四面连通水系。


    以水与外界相隔。


    城后面一片开阔的原野上,比院子里多出数倍的匪兵在拆卸研究从陇安带来的军械。


    不乏有人在试验新的兵甲威力和耐用性。


    戎肆下山,带着虞绾音停在了门口。


    距离近了一些,能听到里面沉重的机械声响,还有轰隆爆破声。


    戎肆忽而感觉到身前的人抖了一下。


    他垂眸看她,“敢进去吗?”


    虞绾音一下子就被冒犯到,“你看不起谁?”


    “岂敢。”戎肆不是跟她开玩笑,“你要是害怕,我们就回去。”


    虞绾音是有点怕尖锐的器械,前提是那些会伤害到她。


    也不至于看看都不行。


    她作势要翻身下马,以示不满。


    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还是不知道该怎么下马。


    她不会骑马。


    虽然骑了这么多次,但都是戎肆带她上下马。


    她自己倒是没出一点力。


    虞绾音左右游移着。


    偏巧,戎肆轻而易举地看出了她的窘迫,在她耳后慢条斯理地问,“要抱?”


    虞绾音不想承认。


    但戎肆颇为自觉地揽过纤腰,轻松一提,抱着人下马。


    他抱她下马,并没有第一时间松手,而是轻拍了下她的腰,“明日给你寻个小马驹,你试试自己上下。”


    虞绾音抿唇看他一眼。


    还以为他会压着这个,每一次都掌控着她的行动,杜绝她会骑马而逃跑的可能性。


    虞绾音想着,匪兵上前与他们打招呼开门。


    一路畅通无阻,只是路过的所有人看见戎肆都会毕恭毕敬地喊一声主公。


    戎肆基本不应,他在他们面前无疑是威严冷沉的。


    那张冷面一摆,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相对来说,虞绾音看着就柔和很多。


    很容易让人对她有天生的好感。


    虞绾音走进街巷才发现这座军火城中比她想象得更加繁复规整。


    按照院落区分甲胄、弓弩、火力弹药以及重型军甲远攻器械等等。


    他们手上有一些生意,等东西验好了统一送到买家手里。


    但这些买家虞绾音也熟悉。


    都是附近城池和小国,舆图上看到过。


    她偶尔听到路过的匪兵拿着册子与戎肆商讨生意的事情,还会意外,他竟然和那些州郡国有交易。


    他们都知道郢州有一个军火旺盛之地的匪寨。


    虞绾音等他回来问道,“这周围有许多小国来找过你吗?”


    “不算多,困难了会来。”


    戎肆给的价钱不高,通常在市面之下许多。


    “那你听过鄯善吗?”


    戎肆停顿片刻,“听过。”


    “鄯善有没有来找过你?”


    “鄯善没来过。”戎肆隐约知道一些鄯善的情况,“不过他们十几年前困难一些,这些年相对安稳。”


    鄯善是西域远古就留存下来的国度之一。


    广袤无垠,沃野千里。


    虞绾音听来点头,这与书信中阿姊所说的一样。


    战事消弭过后,如今被称为西域天堂。


    鲜少参与外界纷争。


    她还是想回去。


    也不知道姨娘阿姊到哪了。


    戎肆沉默了一时半刻,没有提起。


    北蚩的手,好像也伸到了鄯善。


    只不过那是很久前的消息。


    不知现在如何。


    毕竟太远,郢州自身难保,也轮不到他关心。


    虞绾音走过军械局,看到一个匪兵将炼好的硬铁从火炉里拿出来,淬水。


    周围水汽散开,他抡着锤子锻造刀剑。


    旁边同伴手上翻腾的是他们从代州人手里抢来的武器。


    都挂在屋子墙壁四周,刀剑旁边标画着什么。


    看起来像是用来测度刀剑刚性硬度的记录。


    匪兵看见他们过来,恭敬地把东西放下上前相迎,“主公,女君。”


    虞绾音简单问了一句,“这些如何?”


    “刚度硬度的确都很好,削铁如泥。唯一的缺点就是坠手,拿起来行动不便。所以当时他们撤兵第一反应就是扔兵器,”匪兵一五一十地解释,“不过要想刚度硬度好,还不坠手的话,是有些难。”


    寨子里对于这些东西测度已经形成了非常完备的流程。


    戎肆顺手捞起其中一柄长刀,掂量了一下。


    “我们得再试一试。”匪兵眼见戎肆上手,不安地看了看他,“主公您给我们最多七日,定给您答复。”


    虞绾音看他掂量的动作很是轻松,问道,“比你用的重?”


    “重一些。”


    虞绾音瞄了一眼他腰间佩刀,凭他掂刀的动作,看不出来重多少。


    他们走出去一段稍微空旷之地,虞绾音便朝他伸手,“我试试。”


    她长这么大,还没摸过这种武器。


    戎肆眼皮跳了一下,“你要试?”


    “嗯。”


    “行。”戎肆解下来递给她。


    虞绾音握住时,戎肆并没有松手,她看了看他。


    戎肆顺着她的眼神,有意地一点点松开。


    刀身开始下坠,虞绾音握到一半就感觉不太对劲。


    她能感觉到那重量已经超出了她手腕的承力。


    戎肆停止了卸力的动作,握紧长刀,“我怕你伤着。”


    虞绾音犹豫片刻,还是识趣地松了手。


    “你要是想玩。”戎肆重新把刀收回来,“我给你找一个。”


    他带着她去了另一个院子。


    这是一个弓弩制造局。


    虽然这个军火城规模宏大,但他好像了解这里面在运转的每一个武器。


    弓弩也并不只是弓弩。


    戎肆在陈列间里挑挑拣拣片刻,挑了一把袖箭。


    箭杆轻,箭镞重,不需要蛮力。


    只需要一些巧劲。


    “这个你试试。”


    虞绾音认识袖箭。


    这个东西一点也不重。


    算是一种近身攻击的暗器。


    只不过戎肆给她挑的袖箭和她在书上见过的不一样。


    她有点不太会用。


    虞绾音摆弄着,戎肆手掌横了过来。


    他捏住她手腕,将她袖子往上撸起,手掌随着薄纱衣料滑过她的小臂。


    磨得虞绾音眼睫轻颤。


    戎肆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反应。


    他发现了。


    她的小臂内侧,真的很敏感。


    或许不只是小臂敏感。


    戎肆眸光晦暗难测,但还是将袖箭绑在了她的手臂上。


    那匀称的小臂被套住,轻轻勒起软肉,看得他有些走神。


    虞绾音摆弄着手腕上的东西,没弄明白抬头看他,“所以它跟一般袖箭有何不同?”


    戎肆冷不丁撞上那剪水明眸,喉结滚动一下。


    虞绾音同样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在她对他不算充分的了解里,这个眼神,这个举动,有点像是要吃人。


    虞绾音后知后觉地移开视线,“我再自己看看。”


    四下沉寂一瞬,只有吱吖吱吖的器械磨动的声音,和闻起来有些凶悍血性的气息。


    却无声地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扩散开。


    随着入眼可见的刀剑寒光,利刃锋芒直入心肺。


    挑起脆弱的感知神经,感受着周身的危险和对方的存在。


    他和危险一同存在。


    不知是他更危险。


    还是这些冷兵器更危险。


    这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军火城。


    周围还都是军用的物件,戎肆不会做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在这些人面前,他还是个说一不二、不苟言笑的冷面统帅。


    戎肆又挑了些轻型弓箭,取了一盒袖箭配箭,带她出去。


    直到一片开阔的原野,让她试试箭。


    他沉声与她解释,“寻常袖箭需要另一只手配合,这个不用。”


    手垂下来,会跟着坠下来一个金属环扣。


    需要的时候,拽动金属环扣即可。


    这个袖箭有防误触的机关。


    第一次撬动需要轻拉三次才会打开,后面拉一次就行。


    拉得时长和频率决定一次射出的配箭数量。


    最多可同时放三枚。


    里面可放十枚配箭。


    每一枚配箭都是毫厘之宽,三寸长。


    算是轻便又实用的近身武器。


    戎肆此番讲解很是正经,面色沉肃。


    虞绾音站在旁边摆弄了一会儿,轻轻拉了拉手腕上的环扣。


    她甚至不需要做出太大的反应动作,只是这样站着,配箭就毫无预兆地从袖口飞旋而出。


    正中十步之外的草柄。


    因为是近身的武器,不存在什么瞄准。


    用起来很简单。


    虞绾音拆下袖箭,又摸起来旁边的轻弓。


    轻型弓箭材质特殊,她能拉动也能拿起来。


    虽然不比戎肆平时用的弓箭射程远,但是二十丈之内是足够了。


    在寨子里更远距离的射程也不需要她来。


    她只需要保护好自己。


    虞绾音简单比划了一下,学着他们往日开弓的样子,戎肆就眯起眼睛。


    她很聪明,也不知道是偷偷观察过多少次,才能一上来动作就这般熟稔。


    戎肆甚至没什么能插的上手的地方。


    她好像不是不能做。


    只是这世间缺了些,适合让她这般做的物件和机会。


    戎肆坐在一旁大树下看着她拉弓搭箭。


    山涧长风拂过她鬓间碎发,吹开素色裙摆。


    她身形端正笔直,侧颜柔润迤逦,眉眼迎风。


    比起铃兰草,她此时更像是一朵清丽不可侵犯冰山雪莲。


    让人觉得她难以与世俗相融。


    戎肆手里缓慢地帮她擦拭着剩下的配箭。


    隔着粗布,手指略过锋利的箭尖。


    他压着箭尖一点一点磨掉上面灰尘,任由那锋利尖锐在他指腹磨出痒意和刺痛。


    才能抵消过心头微痒。


    戎肆垂眸。


    一派气沉和严整之中,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此时在想的事情有多么不合时宜且见不得光。


    他在盘算她的月事什么时候走。


    第48章


    “咚”地一声。


    虞绾音手中的箭羽扎进了不远处的草柄上。


    她发出了一声轻音,似乎是在意外自己竟然中了。


    还很难相信,“射程近是不是会简单一些。”


    她是在问戎肆。


    然而等她一直没听到回应,转过头看他之时,发现他坐在一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对上她视线时,琥珀幽瞳有一丝颤动。


    但是依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其实他这么看起来,有点严肃。


    虞绾音以为是自己的动作过于粗糙。


    她重新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轻弓,“是这样吗?”


    戎肆这才略略回神。


    他遮掩了下眼底的异样,起身走上前,径直握过虞绾音的手。


    手背被他裹着烫了一下。


    虞绾音一动不动地被他调整了下握弓的手指。


    戎肆不执一言,闷不吭声地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再一根一根合拢到相应位置上。


    手指上的每一寸缝隙都被他熨帖过。


    “和你方才的差不了多少。”戎肆站在她身后,握住她另外一只手,搭上箭羽,帮她拉开弓箭。


    他微微眯起眼睛,瞄准不远处的草柄。


    虞绾音瞬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她的双手涌入。


    代替她又承托着她,灌入手中轻弓。


    也像是往她身体里灌。


    他拉弓的力气比起她的要大很多。


    虞绾音身子也跟着被这股力道打开。


    他手上施力,一点一点拉开,弓弦绷紧,蓄势待发。


    戎肆黑瞳半阖,


    鼻息间钻入似有若无的铃兰香。


    “啪”地一声。


    弓弦绷断!


    虞绾音:“……”


    她回头看他。


    戎肆看着硬是被自己拉断的弦,摸了摸鼻梁。


    他没用过这种轻型弓箭,也不知是刚刚没收住力道,还是走了神,想要用力的不是弓箭,而是另有其人。


    “我去给你换一个新的,下次


    我轻点。”


    虞绾音看着他拿着断弦弓走到旁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几日陇安那边断不了来信。


    无非是说陇安和台溪近来的驻守情况。


    看这样子,还是没有断了想要把他们请过去的念头。


    不过好在最近代州那边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也没有往日那些挑衅的行为。


    来往回信是虞绾音回。


    戎肆完全放心给她,也不担心她会不会回错。


    他说他写字不好看,总要有写得好看的人回。


    虞绾音与陇安那边叮嘱着,虽然代州没有挑衅行为,看起来一切向好。


    但越是悄无声息越是值得警惕他们的背后动作,最好能有探子前探。


    只要他们一日没有打算撤兵,那就有一日的风险。


    城中招兵练甲不能松懈。


    陇安那边遣不出来合适的探子,寨子里暂时一并代替。


    毕竟他们也要探外面局势消息。


    匪兵装扮成代州流民的样子,混迹在当下代州领地之中。


    偶尔在路上能听到些闲言碎语。


    说赫伦被代王骂了一通,不准他再轻易动兵。


    赫伦手中能用的兵力被收紧,并派遣了他的兄长赫沉前来监管。


    无异于贬了官位。


    赫氏一族关系不好。


    是争权逐利的关键时期,赫沉前来监管让赫伦愈发烦躁。


    谁能做家主,也就看着这一场天下大乱之后谁的功勋多。


    也是由此,赫伦大肆打探陇安底细。


    遣了不少线人围着陇安里里外外地探查。


    数量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探子在街上走动着,冷不丁听到有人议论。


    “那群土匪这么厉害吗?”


    他脚步僵住,走到一旁假装买菜,蹲着听消息。


    “千真万确,主将遣了不少人查出来的,陇安郡守找了一窝土匪帮忙。”


    “真是饥不择食,连土匪都用上了。”


    “别说,那些匪兵是真的野,有许多军火营。不过知道了也好,主将在想办法收拾那窝土匪。等土匪剿干净了,那陇安也不在话下。”


    探子再想多听,那群人就进了兵营。


    想来也是不会在大街上说一些军事机密。


    探子在原地蹲了一会儿,起身打算先把这个消息送回去。


    他混迹在人群中,准备出城。


    却发现城门相较于来时探查更加严格。


    近乎不准有人擅自出城。


    探子压了压草帽,还是折返回去,挑了一条僻静陡峭的山路准备回去。


    这山上基本不能算作有路,都是一层一层的峭壁陡坡。


    极难通行。


    探子毕竟在匪营练了这么多日,最擅长的就是走山路。


    他行动飞快,穿梭在山林峭壁间。


    却不成想,他刚跳下一个山坡。


    地面忽然间毫无预兆地腾起一片草网,将他完全网住!


    不远处传来悠扬的语调,“今日收成不错。”


    *


    秋日深山中蒙着一层薄雾,袅袅炊烟从屋檐升起又没入薄雾中,缭绕在山林云野间。


    寨子里众人纷纷晨起准备早膳,开始手上的差事。


    虞绾音晨起,青颂服侍她梳洗后,将水送出去,再出去取早膳。


    戎肆一直都比寨子的大部分人起得早一些,每每她早上醒过来,他就已经出门了。


    她从浴房出来,隐隐能听到屋子外面有响动声。


    大概是在准备膳食,他们屋子外面有值守,这个时候能进她屋子且不用通传的也就是青颂。


    虞绾音回到床榻里,看到了放在床头叠好的衣物。


    她伸手拿过来更衣。


    一片小巧莲雾色布料从里面滑了出来。


    虞绾音盯着它看了半晌。


    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件新的心衣。


    只不过她从前的衣物中没有这个。


    虞绾音本能地以为是这两天青颂下山采买帮她买回来的。


    款式好像和她之前穿得差不多。


    就是针脚有些粗糙。


    倒是无伤大雅。


    虞绾音试着穿上,纤细的绳带勾过脖颈。


    有些细滑脱手。


    屋外传来些脚步声。


    虞绾音手臂微酸,出声叫她,“这个系不上了,你来帮我。”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一下。


    接着把什么东西放在了一旁桌子上,朝她走了过来。


    虞绾音隐约听着脚步声不太一样,有些沉,有些重。


    她心里生出不安,下意识按住胸口心衣。


    在那人走到床榻边时,虞绾音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她心口微微一悸,屏气凝神,瞬间紧张起来。


    他身上是那熟悉的清晨草露气息。


    她昨晚才近距离地闻到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戎肆伸手勾起垂在她颈后的绳带,粗粝指腹无可避免的碰到了那光裸的脊背。


    紧接着他触碰过的地方就开始泛红。


    戎肆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入目是她坐在床榻上,背对着他。


    沐浴寝裙堆叠在腰间,是脱了一半,准备换心衣的样子。


    长发被她拨开在一侧,窈窕白净的脊背就这样入眼。


    线条柔婉细腻,只有几根细细的绳带垂在后面。


    虞绾音能感觉到脊背上一阵一阵滚烫的视线略过。


    戎肆收紧绳带,打了个结。


    而后取她腰间的两根绳带。


    他收紧时,虞绾音实在是忍不住出声,“重,重了。”


    戎肆抬眼,而后缓慢松开,“这样?”


    虞绾音欲言又止,“还好。”


    说实话,她觉得这个心衣尺寸……有点小。


    戎肆掐着中间力道,带了带她,绳带连同那片心衣,将她被裹住的水润轻轻拉扯了一下。


    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打结系好。


    虞绾音还维持着摁住胸口的动作背对着他。


    戎肆看了一会儿,微微俯身。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后传来,“你怎么腰都红了。”


    虞绾音瞬间觉得不止腰红了。


    她全身上下都快要熟透了。


    她信口胡说,“可能有些热。”


    戎肆听来好奇,这阵子她来月事,可是一直说的冷。


    “月信走了?”


    虞绾音条件反射地回,“没有。”


    其实已经走了有两日了,虞绾音说完就有些心虚,“你好烦啊,一会儿青颂要回来了,你出去。”


    “她不会来了。”戎肆寻了个地方坐着,“你是我夫人又不是她夫人,用得着总是她伺候你?”


    虞绾音脸颊上还没散去那股潮红,见他真不走,只能拉下了一旁床幔。


    她发现他好像很在意他在她这里的主权。


    床幔还是成婚用的红喜帐。


    纱帐清透。


    戎肆看着她放下来,还顺便被她瞪了一眼。


    瞪得人心头发痒。


    隔着纱帐,隐约能看见她将衣物披上的身形。


    虞绾音出来就看见他还是刚好能与她对上视线。


    怕是一眼都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过。


    这样赤裸裸的占有欲毫不掩饰。


    虞绾音从床榻边下来,走到桌边,“那你打算如何服侍我用膳?”


    戎肆听着轻笑两声。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


    虞绾音刚坐好,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座椅被他一只手握住。


    然后诡异的脱力感顺着座椅席卷而来,一下子把她连人带椅子拉到了他身边。


    戎肆理所当然地去取碗筷,“喂你跟喂小鸟一样。”


    “几口就撑着了。”


    上面下面都是小胃口,一塞就满。


    不知道有什么难的,还得别人来。


    戎肆觉得自己只要每顿饭,多喂她一口。


    她也就能多吃点。


    果不其然,虞绾音吃了一碗小云吞就饱了。


    嚷嚷着说吃不下了,从饭桌前下去。


    戎肆正好把那柄新的弓箭拿给她试试手,又叫人选了一匹年岁正好的小马驹领来,让虞绾音先喂它几根胡萝卜熟悉熟悉。


    这只小马驹年纪小,性情温顺,不急不躁。


    虞绾音喂完它胡萝卜,它就开始蹭她。


    马儿也知道谁亲近起来舒服。


    戎肆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虞绾音给他看,“它的确挺温顺的。”


    戎肆走到他们面前。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反而给它拉开了。


    虞绾音正新鲜着,“你干嘛。”


    戎肆不说实话,顾左右而言他,“你要是从小带它,它就容易更亲你一些,只听你的。”


    这是一匹白色千里马。


    生得漂亮,因为还没成年,所以个头也不算高。


    看起来上去没有戎肆的那一匹难。


    戎肆帮她装好缰绳和马鞍,借了她一只手,“试试。”


    虞绾音犹豫着走上前,看了看身旁马驹又看了看戎肆。


    “它会摔了我吗?”


    “它摔了你,我就炖了它。”


    他话刚说完,那小白马就冲他打了个响鼻,吭吭哧哧地开始磨蹄子。


    “不炖你不炖你。”虞绾音接过缰绳,捋顺它的鬃毛看向戎肆,“你别这么凶。”


    戎肆眼皮跳了一下。


    怎么他成外人了。


    虞绾音试着做了一会儿准备,上马她并不发憷。


    毕竟戎肆带她骑过很多次。


    无非是不得要领。


    第一遍上还是有些吃力。


    但戎肆挑的这匹马的确很乖。


    她试了两三回,都乖乖地站在哪里等她调整动作上去。


    直到她能安稳地坐在上面才开始走动。


    正好阿筝打着哈欠背上竹筐从房中出来,看见虞绾音坐在马背上,眼睛亮了一下,“夫人会骑马了啊。”


    阿筝跃跃欲试,“我今日要去后山采药,夫人跟我一起呗。”


    戎肆听着就皱起了眉。


    宿方看主子脸色,拉了拉阿筝,“我跟你去吧。”


    阿筝没听懂反而更高兴了,这个年纪就是喜欢人多的时候,“好啊,我们四个一起。”


    戎肆:“……”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拒绝,听见虞绾音一句。


    “好。”


    他又闭上了嘴。


    戎肆将虞绾音安顿在马背上,打了个马哨把自己的马儿叫了过来,“我带你们去。”


    他说着翻身上马,领路在前。


    戎肆走得不快,地方也不远,走的路也多是平路,鲜少颠簸。


    虞绾音拉着缰绳让它慢慢走。


    阿筝也骑着个小马陪在旁边,陪着虞绾音聊天。


    宿方垫后。


    虞绾音不记得阿筝之前有骑过马,“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


    “就前阵子,很快,”阿筝这会儿熟稔非常,“我从前在家里骑牛,跟马差不多。”


    戎肆听着,想要落后一些,与虞绾音并行,但又发现挤不开。


    虞绾音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她怎么往日里没这么多话与他说呢。


    他们走了约么半个时辰,绕过一个山头,漫山遍野的山花香气迎面而来。


    秋桂、秋牡丹高低错落,间或紫罗兰和海棠花束。


    花朵繁盛铺天盖地。


    风过之处,滚滚花瓣倾倒而来,连带着扑面而来的静谧幽香。


    虞绾音看得愣了愣。


    这对于一个常年生长在皇权贵胄脚下,规整皇城中的人来说很是稀奇。


    但是周围三个人看起来相当习惯这副画卷。


    他们很快就驭马走进花海之中。


    与花海融为一体。


    阿筝干脆利落地下马,取了自己的药筐,转头看虞绾音没有跟上来,便伸手招呼着她过去。


    戎肆给宿方递了个眼神,宿方立马上前,“你要采什么药,我帮你。”


    阿筝很快也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展开自己手里的草药单子,“你看,这些。”


    戎肆拉过虞绾音的缰绳,朝她伸手。


    虞绾音试探片刻,抓着马鬃,撑住了他的手臂,借力下马。


    戎肆有意送了她一下。


    结实稳当。


    虞绾音落地之时,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啪”地一声细响。


    碎发随着她的起落,勾到了她的唇角。


    虞绾音觉得身上有些微妙的异样,但是一时半刻又感觉不出来。


    戎肆拨开她唇角发丝,“学得挺快。”


    虞绾音抬眼看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腕。


    虞绾音故作不经意地松手,转移话题,“你们经常来这吗?”


    “还好,这片山没开,让它自己长,能长出不少好东西。”


    戎肆拨开手边的草花,摘了两片柠檬草递给她,“尝尝。”


    虞绾音一直都知道他爱嚼这些花花草草。


    也掺着几分好奇。


    她接过一颗,咬了咬。


    柠檬草咬起来有些清新的柠檬香气,清甜又新鲜。


    的确是很独特的味道。


    虞绾音咬了一会儿。


    不远处阿筝喊她,“夫人,这边有泉眼。”


    虞绾音闻言咬着柠檬草走过去,阿筝坐在泉水边大石头上,采药的篮子放在一旁。


    泉水是从不远处的山间石窝里冒出来的。


    离他们有些距离。


    外溢的泉水形成一个清池,水光清透,一眼看到底。


    水面上飘着零星而落的桂花,日光下澈,花影坠在泉水底部的卵石上,飘摇而过。


    虞绾音走到阿筝旁边坐着。


    清泉水岸清凉的风拂过面颊。


    阿筝本就是在山间长大的孩子,熟稔的脱了鞋袜挽起裤子,下去采金鱼藻。


    这里的金鱼草生得清晰漂亮,长在石缝中,偶有些小鱼从里面钻进钻出。


    虞绾音看着阿筝就这么在外面脱掉鞋袜的举动,有点意外。


    “你小心些。”


    “放心。”阿筝踩在卵石上,朝着那一小片金鱼藻走过去。


    水不过她的膝盖。


    虞绾音坐在旁边,踟蹰片刻后蠢蠢欲动。


    在上安城,女子不可能随意脱掉鞋袜在外面。


    可这又不是上安城。


    虞绾音弯身,慢吞吞地将自己的鞋袜脱掉放在旁边。


    撑着身下石壁,试探着去踩水。


    泉水清凉,从足尖浸润,慢慢将她包裹住。


    很是温和舒适。


    偶有飘落的桂花顺着泉水从她足尖流淌而过。


    随着她起落的动作挂在她身上。


    戎肆不远不近地靠在旁边看着,摘了一筐柠檬草。


    顺带着又去摘开得正盛的秋桂。


    秋桂尝起来跟柠檬草的味道不同。


    秋桂花香更浓一些。


    戎肆咬着花汁,看她在不远处踩水。


    虞绾音踩水也很清浅,就是轻晃双腿,带过水花,荡起一层细腻的涟漪。


    不张扬不作乱。


    戎肆看着看着,冷不丁反应过来什么。


    秋水寒凉,这几日她来月信一碰凉水就说冷。


    今日怎么……


    戎肆唇齿碾动花瓣的动作变得缓慢而深重。


    花瓣被他压住汁水,溢出满腔的香气。


    虞绾音正玩得开心,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已经被身后那头猛兽探到了底。


    熟悉了水温之后,将双脚都浸到了水里。


    阿筝采了一筐金鱼藻。


    走回来与她闲聊。


    秋雁盘旋而过,天边时不时响起飞鸟长鸣声。


    小半个时辰之后,她们从水边下来。


    虞绾音简单换好鞋袜,起身之时,再次感觉到身上传来“啪”地一声细响。


    这次与上次毫无感觉不同。


    等虞绾音站稳的时候,突然间发现,自己身上的某个位置失去了束缚。


    她脑袋嗡地一声……


    好像是……


    心衣绳带崩开了?


    崩开了?!!!


    有些事情等意识到的时候,就容易无法挽回。


    她刚刚发现自己腰侧的绳带崩开时,她挂在颈间的绳带,很早就已经断裂。


    虞绾音这才反应过来,最开始下马的时候那轻微的异样来自于哪。


    那片心衣此时与她而言。


    完全没了束缚和固定作用。


    虞绾音一时间动都不敢动一下。


    而她对面十步远。


    戎肆正朝她走过来。


    第49章


    戎肆想的是另外一件事,“走吧。”


    虞绾音的声音细若蚊蝇,“走不了了。”


    她难以启齿,但现在不跟他说又不行,她可怜兮兮地,“我……心衣崩开了。”


    戎肆眉骨动了动,视线下移。


    虞绾音几乎是在他看过来时,就压住了自己的领口,也不敢松开。


    但是隐约能感觉到,什么东西鼓胀开,充盈在衣物间。


    戎肆凝眉,“我现在带你回去。”


    “不行,”虞绾音拉住他,“现在不能骑马。”


    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但有些话不需要说太清楚就能想明白,为什么不能骑马。


    戎肆眉眼深了几许,唇线绷直。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僵持了片刻。


    “那边有个花房。”


    戎肆说着将她拉到身前,高大的身形挡住她的,带她过去,今日出门没带披风斗篷,也不好遮掩。


    他简单跟宿方说了一声,“我们去那边转转,你先带着阿筝采药,采完就回去不用等我们。”


    戎肆走了两步又提醒道,“别乱跑。”


    “哦。”宿方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知道听话。


    花房在山林僻静之处,是一个小庭院。


    四周草木繁盛,枝叶橙黄闪着金灿灿的光,屋舍周围种的也是桂花。


    这里听说段婶前来采药经常会来,屋子里被她打理得很妥当,屋舍外面蔷薇爬满了半边墙壁,一缕花枝挂在窗口。


    窗边卧榻上是不久前才吹进来的蔷薇花瓣。


    戎肆将房门关上。


    虞绾音环顾屋舍,“这里是有能换的衣物吗?”


    戎肆只是想她这个样子,不能在外面多呆,“没有。”


    两人站在屋子里,面面相觑。


    那怎么办。


    虞绾音一时窘迫。


    总不能叫人来送,她这脸皮是完全做不到的。


    戎肆上前一步,“我先看看,断成什么样了。”


    虞绾音后退两步,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自己看。”


    戎肆伸过去地手又收了回来,“好,你看。”


    但是这只有一间屋子,里外没有隔档。


    虞绾音坐在卧榻边,戎肆就只能背对着她坐在一侧。


    虞绾音低头看了看松松垮垮的衣物,确认他不会突然转过来,便解开外衫。


    戎肆故作不经意,但越是如此,身后那衣物松散开的窸窣声音就愈发明显。


    甚至能通过衣物解落的声响。


    听得出来她脱掉的是哪一层。


    虞绾音没有全脱掉。


    衣服基本都是垂下挂在臂弯,要遮不遮地护在身上,观察着坠下来的心衣绳带。


    怎么说呢,这个绳子断得毫无余力。


    是从缝纫连接处开始断裂,除非能现在给它缝上,不然根本解决不了。


    两处都是。


    但是这个屋子里看起来也没有针线。


    都是些摆弄花花草草的东西。


    根本也缝不上。


    虞绾音暗自苦恼了一阵,寻找解决办法之时,忽然间瞄到了戎肆手臂上的束带……


    戎肆不喜欢宽大的袖子,衣物都更显便捷有利于活动。


    他出兵提刀或者骑马都爱在前臂绑束带。


    绷紧手腕便于活动,也能减免受伤的可能。


    戎肆闲来无事,闷不吭声地把一旁壁炉点了起来。


    山里到底是凉,她换衣服还是得避免受寒。


    戎肆收拾起炉火,忽然感觉到有人踩了踩他的后腰。


    这一下踩得心火燎原。


    戎肆转过身,“看好了?”


    “看好了,”虞绾音视线还在他手腕上,“我想,借一下你的腕带。”


    戎肆眼皮跳了下,垂眸看自己手腕上绑着的黑色布条。


    他拆下来,“要这个?”


    “对。”虞绾音看了看另一只手,“两个能不能都给我?”


    当然可以,腕带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戎肆拆下来,拿着递给她。


    虞绾音道了声谢,要拿过来时,戎肆却没松手。


    顺着她拽腕带的力道往前走了两步。


    他顺手轻轻勾了下她身上小衣,“没缝好。”


    “下次缝结实一点。”


    虞绾音听他这话中含义有些古怪,“你知道谁缝的?”


    戎肆坦白道,“我缝的。”


    虞绾音愣是看他片刻。


    这会儿才想起来不久前,他问自己挑过小衣料子。


    只不过她忘了这回事,“你缝的啊?”


    “外面裁制衣料的少了,我头回做这个。”


    戎肆觉得还是得重新做。


    虞绾音听到这个,忽然感觉身上的衣料开始发烫。


    她纠结了一会儿,不知该不该说,可是不说又不行,“其实除了绳子之外,还有一个……”


    “它有点小。”


    此话一出,周围氛围果然变得有些奇怪。


    戎肆抬眼,触及到虞绾音目光时,她又不太自在的挪开。


    戎肆沉吟着,“我以为是这个尺寸。”


    “你又没有量过,你总得……”虞绾音话说出来就后悔了。


    她说的是正经裁量的意思。


    可他一个,连她叫他睡觉都能理解为邀请的男人。


    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戎肆倾身上前,“那我再量量。”


    “不是……”虞绾音面前光影很快就被他遮盖。


    戎肆手指绕了两圈腕带,将她和自己缠在了一起。


    那片心衣很快被抽了出来,虞绾音下意识去拉周身其他衣物,但是为时已晚。


    男人大手熨帖着她越来越快的心跳,她轻轻缩紧肩膀,却将他的手也含在了身前。


    男人一旦被困住就生出摧残困境的本性。


    掐着她作恶。


    虞绾音后挪身子,他也跟着慢慢欺近。


    戎肆将人抵到了软榻的尽头,含咬住那片如同花瓣的檀口。


    他仿佛是铺天盖地压下来的猛兽。


    来势汹汹又突如其来。


    开始捻弄那朵最好吃的花。


    大掌垫在她颈后,按着她的颈骨,一节一节地磨。


    虞绾音口中被碾得满是桂花馥郁香气。


    心知他刚刚一定吃了不少初初盛开的花朵。


    他另一只手还在量尺寸。


    像是被拨乱就荡开成其他样子的水纹,把水装在什么容器里,它就是什么形状。


    他并不柔和,而是遵从本能随意地塑造。


    粗俗中透着很原始的兽-性。


    摧残着那朵他心仪的花。


    将她融在自己口中。


    被本能拖着下坠的感觉类似于堕落。


    让虞绾音不得不直面那让她羞耻感旺盛的事情。


    也隐秘地开始发觉,这种事情会让她快乐。


    戎肆顺着她的唇间、颈窝锁骨,捧着她研磨水润。


    虞绾音偏头轻咬指尖,她不太能接受,她怎么能开始习惯这种风格。


    直到他问,“月事是不是走了。”


    虞绾音发现自己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回,“没有。”


    她压着膝盖。


    可还是被掰开,被发现了秘密。


    男人手掌捏住了她的膝盖,架到了肩头。


    “杳杳骗我。”


    欺骗过后,带来惩罚。


    他开始咬晨露浸润的山间桂花。


    虞绾音一瞬间头皮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隐秘的热意从身体里轰然炸开,炸得她四肢百骸每一处都开始冒着火星。


    她愈发咬紧自己的指节。


    怎么……


    怎么能……


    越是曾经所抗拒的粗俗事物让她动摇。


    就愈发令人难以接受。


    虞绾音觉得,自己不能是一个被本能拖拽得一塌糊涂的小女娘。


    清秋时节,晨露泱泱地坠在花瓣上。


    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新鲜的花蜜香气。


    抖落一片,又在花枝上凝结出一片寒露。


    源源不断无穷尽。


    戎肆口中都还是方才嚼花所沾染的花朵香气。


    寻了个帕子,简单擦拭了手上的露水。


    虞绾音一动不动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缓神。


    身上的衣物还是散的,垂挂在床榻边,和窗外飘进来的蔷薇花瓣一起。


    戎肆坐在床榻边,让她半倚在身前,枕着自己肩膀。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把衣服量小了。


    因为他试的尺寸,是依靠他按压的感觉试的。


    实际上不受挤压的形态,才是原有的尺寸。


    戎肆摆弄了一会儿手里的腕带,“你是想怎么用?”


    虞绾音瞳孔还有些涣散。


    戎肆问了两遍没有反应之后,他就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要把心衣绑在身上固定。


    直到他有所动作之后,虞绾音才把他的手拿下来。


    有气无力地问,“你知道裹胸吗?”


    戎肆不知道。


    虞绾音撑着发软的骨头,“就是把这个,缠上去。”


    戎肆试着理解,帮她缠上。


    虞绾音从他手里拿过来绳子,“不要你缠,你转过去。”


    说量个尺寸都能量成这样。


    她才不要让他帮忙,除非她今天不想回去了。


    戎肆被她赶走,坐在旁边背对着她。


    虞绾音自己缠的确是有些费劲的,但也不是不行。


    虞绾音一点一点缠上他的腕带,偶尔触碰到腕带的温热之处,能意识到这是他绑在手腕上的东西。


    她双手还在发软,因此动作也就慢了一些。


    一想到这个,虞绾音没由来地羞恼。


    这个人怎么什么都吃啊。


    花花草草吃也就罢了。


    那个地方还……


    虞绾音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这让她保守规矩的内心很受冲击。


    他吃东西也很猛。


    真得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虞绾音缠好绷带,重新拉上自己的衣衫,遮掩起来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异常。


    她起身下床,“我好了。”


    戎肆回过头发现她的确收拾规整了,便也跟着起身。


    他顺手收拾好屋子,捡起第一次缝制失败的心衣,思忖着还是得再试试。


    屋门关上。


    戎肆走在院子里打了一声悠扬的马哨。


    他的那匹马闻声赶来,后面还跟着她那匹小马驹。


    虞绾音犹豫了下,走到他的那匹马前,“我上你这个。”


    她说完解释了一句,“我腰酸。”


    其实不是腰酸,是腰软。


    她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使上劲。


    骑马她骑不动。


    虞绾音话说得带了点理直气壮。


    好像是谁惹出来的麻烦,那谁就应该受罚一般。


    戎肆可不觉得这是什么惩罚。


    他朝她伸手,“来。”


    虞绾音搭上,上马。


    戎肆跟着上去。


    她的那匹小马就跟在后面,也不需要专门引路,它就知道该怎么走。


    倒是很聪明。


    戎肆能感觉到她憋着一口气。


    一路上闷不吭声的。


    “怎么了?”戎肆低头看她,“刚刚不是挺高兴的吗?”


    “我哪有高兴了?”


    戎肆低头耳语一句。


    虞绾音脸颊“唰”地一下通红,“我那不是……”


    “是。”戎肆真的很奇怪,“楚御到底都教了你什么?”


    虞绾音不满他提楚御,“他又不是什么都吃。”


    “你怎么能什么都吃呢?”


    “不喜欢?那还爬不起来。”


    虞绾音立马掐了他大腿一把,制止了他的狂放言辞,“不能这样。”


    不成体统。


    戎肆不听什么体统,在她耳边诱-哄,“杳杳,这种事规矩的没意思,粗野些才舒服。”


    她这张嘴不一定诚实,他知道什么地方能诚实地回答他。


    怎么样她会舒服。


    “我们可以多试几次。”


    他的话,激起了虞绾音一层细微的鸡皮疙瘩。


    一股很微妙的异样再度涌上小腹。


    等他们回到寨子里就已经过了晌午,阿筝和宿方早早就回到寨子。


    阿筝将摘回来的草药分开,准备晾晒,远远看见他们回来,朝他们招手。


    虞绾音被送下马。


    阿筝正好过来询问,“你们回来啦,去哪了,好玩吗?”


    虞绾音无法细说,“就随便走了走。”


    阿筝也不怀疑,“这阵子天气好,是该出去走走。”


    而此时戎肆还没有下马,他坐在马背上。


    直白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看着马鞍上有些莹亮的“晨露”。


    虞绾音与阿筝闲聊两句,没有多呆便回房换衣服。


    顺带着把绷带换下来。


    换上她的衣服。


    毕竟绷带只是拿来束缚着应急,也不能一直缠着。


    虞绾音松开束缚,缓了一口气,重新换好衣服。


    晚膳时分,她简单用过晚膳,看了戎肆两眼。


    戎肆这会儿还在发呆,脑海中还是自己马鞍上的露水。


    他没见过这么多露水。


    从前他们行房,她倒是也有,只不过时间久了容易磨散。


    所以容易肿。


    但他不知道,原来泉眼正经被撬开,能出这么多。


    他从前该不会一直没真正打开过。


    虞绾音适时敲了敲戎肆的手腕。


    他心不在焉地抬眼。


    虞绾音小声道,“给你。”


    他正想问给他什么,紧接着一团黑乎乎的布条就塞到了他掌心。


    她甚至还是偷偷摸摸给的。


    怕被人看见,从桌子底下塞到了他掌心。


    她还完东西,就径直起身,躲回了房间。


    戎肆愣在原地,掌心柔软一团。


    上面还沾着她微凉的体温。


    那是他的东西他认识。


    是他绑在手腕上的束带,也是她今日应急的……束胸带。


    塞在他掌心,仿佛能隔着布带,感受到它不久前包裹的地方。


    虞绾音回到房间,莫名有些紧张。


    她在床榻边坐了一会儿,将今日的被褥抻开。


    紧接着她就听见外面有人进来。


    戎肆手里握着那一团腕带,一言不发地进门。


    踏进屋子就落了大门。


    落门声听得虞绾音心里咯噔一下。


    这会儿屋子里只点了两盏灯,映得男人身影晦暗。


    连同他的眸色都深不见底。


    他脚步未停。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虞绾音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戎肆动作干脆利落,顺手扔下了那一团腕带。


    晨间花露才像是流淌不尽的泉眼。


    只要打开了,就不曾消停。


    他竟让这清泉白淌了半日,还弄到了马鞍上。


    明明都该在他身上。


    虞绾音看着他的动作,怪异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无声地蔓延开,有些莫名的酸胀感遍布四肢百骸。


    戎肆想凿着,抵着,寻着她深处源泉的关窍。


    只要找到,日后便不愁时间久了她会肿胀酸涩。


    虞绾音能感觉到他好像有意在寻什么。


    她心脏空悬,“你……”


    戎肆刚走到她面前,突然间婚巢之外响起摇铃。


    这是有要事相商的铃声。


    屋内两人都微微看过去。


    戎肆置之不理,再要上前,屋外的寻铃又响了起来。


    虞绾音轻声说着,“你要不要去看看?”


    想来是有些要紧的事情,不然他们是不敢随意拉摇铃。


    她入寨子之后,很少有摇铃响动的时候。


    戎肆眉眼更暗几分,压下那想要试探她是否顺滑流畅的心思,去占据她。


    很想不管不顾放肆一整晚。


    这一晚别的不干,就寻到她的关窍,把泉眼凿出来。


    凿成喷瀑。


    戎肆深呼吸了片刻,还是不得不支会一声,“我去去就回。”


    “好。”虞绾音气息起伏地有些沉。


    看他离开屋子之时,竟然有一股诡秘的空荡感,什么东西开始在身体里攀爬。


    虞绾音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立马遏制住,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戎肆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他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一并带回来一个消息,“我要去北边谈个事情,可能得离开寨子三五日。”


    虞绾音不知道什么事会突然启程,“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


    虞绾音不太相信,正要细问。


    戎肆打量着她的神情,“很关心我?”


    虞绾音的话被噎住,“没有。”


    戎肆收了点自己的东西,“我很快就回来。”


    “你在寨子里,我慢不了。”


    若非是旁的他定是不管。


    但这件突如其来的事,刚好关于楚御。


    楚御好像有消息了。


    听说北部燕州国主突然暴毙。


    燕州要南下攻打。


    但在此之前,燕州是最为拥护大澧天子的争权所属地。


    此番起


    兵是冲着北蚩来的,非常突然。


    怪异的是。


    起兵的兵马据说有相当一部分是来源于郢州。


    戎肆不知怎么的,就是感觉和楚御好像有关系。


    他一刻也等不了,必须搞清楚才行。


    戎肆没有带太多人手,直接下了山。


    虞绾音自己在寨子里倒是清闲,四处溜达闲逛。


    偶尔跟青颂在院子里弄些家乡点心,偶尔跟着阿筝去山里采药采摘果子。


    宿方见虞绾音骑乘越来越熟练,“估摸着过不了几日女君就可以跟我们进山捕猎了。”


    众人跟着笑。


    虞绾音认真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宿方可不敢带女君做危险的事情,“捕猎就是危险,等主公回来,他带你捕猎好。”


    万一出了点什么事,主公能让他提头来见。


    虞绾音暗自嘀咕着,“他带我真能捕猎吗。”


    每次戎肆带她出去玩着玩着,就感觉他们之间开始不对劲了。


    戎肆出去的时间的确比预计要长几日。


    深秋天气一点点凉了下来。


    晚膳吃食放在外面很快就凉了。


    寨子里众人渐渐收了院子里的桌椅,改为在各自屋子里用晚膳。


    虞绾音和青颂用过晚膳之后,一并把餐食送出去。


    虞绾音顺路出去看了看。


    看见宿方和几个少年扎了几个营帐,准备将干枯的草垛和煤炭放在里面。


    “这是做什么的?”


    宿方解释,“这些是屯的冬日里的粮草和取暖的东西。”


    他们这段时间上山除了捕猎,把猎物放在地窖里准备过冬之外,就是收山里的柴和枯草。


    秋天这会儿枯枝败叶很多,这里面就有一些非常有利于取暖的干草。


    虞绾音似懂非懂地点头,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


    她转头看向远处。


    这会儿天色全黑,山中也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摇晃的树影和这里零零星星的灯火。


    虞绾音刚要收回视线。


    忽然在不经意间,瞥到了一缕红烟。


    起先她没在意,转过头来猛然意识到,山寨不会轻易放红烟。


    红烟,是寨子里城墙墙垛上的狼烟!


    只有城垛值守发现被围攻时才会点燃!


    虞绾音脚步蓦的顿住。


    再看过去时,匪寨南侧山林之处,狼烟接连升腾而起!


    紧接着南边山上一把一把火柄点燃,星星点点如同火蚁一般朝着寨子涌入!


    为首的赫伦远远看着那人烟缭绕的地方,大呵一声,“给我剿尽这群山匪!”


    第50章


    山寨后山紧跟着响起应急号角声。


    突然间拉长的沉闷号角传遍寨子里里外外,原本回到屋舍的众人听见动静又纷纷探出头来。


    虞绾音听到了寨子里不知道谁骂了句脏话,接着熟练地拎起自己的长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谁家小兔崽子这么不知好歹。”


    宿方顾不得手上的差事,往山路上跑了两步,跑到视野开阔之处看到越来越多的狼烟升起。


    他立马吹了声哨,屋舍中越来越多的人集结而出。


    这一次突袭来势汹汹。


    宿方回身催促虞绾音,“女君,你先回屋里,落门躲好。”


    虞绾音答应着,正要掉头回去。


    头顶一块一块流火石飞旋而来,正正砸在枯草地上。


    秋日天气干燥,地上枯草一点就着,顺着火石火苗迅速蔓延开。


    将虞绾音面前的路完全挡住。


    不远处山坡上传来代州兵马张狂的笑声。


    直冲着匪寨大本营而来。


    匪寨墙垣上显然已经打过一轮,滚滚硝烟混合着红烟升腾而起。


    火势在墙垣上扩大。


    青颂不知从哪里跑来,赶忙抓住虞绾音的手,带着虞绾音就近跑到了她和阿筝的屋子。


    阿筝等她们进来一下子关上屋门,上锁。


    把屋子里能用来堵门的东西全部堵住。


    屋子外面响起匪兵一个接一个响亮的马哨声。


    “是代州的,这群人就爱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不偷袭不会打仗。”


    后院马匹接二连三地赶来。


    他们身上都带着家伙事。


    就是防备这种突然袭击。


    只是这次和以往不一样。


    以往不管是来朝廷兵马,还是周围的山匪挑衅,他们拎起家伙就能冲上去干。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死我活地打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还能再建。


    这次寨子里有几个女孩子不能受损。


    那就不能让他们打进屋子里。


    但是有顾忌就会容易变得束手束脚。


    他们越是防备着大本营,就越是容易被敌人看出来,这里有他们在意的东西。


    偷袭兵马直奔着营地而来!


    江陵层叠山外,一片祥和。


    陇安前来的百姓已经渐渐适应了乔迁之后的生活,街巷上也慢慢有了人烟气。


    戎肆走在江陵街道上。


    不经意间看到一个卖些零散首饰的摊贩。


    上面挂着一个铃兰花枝发簪。


    花枝上粉、蓝、白色玉质花朵垂挂成串,晶莹剔透。


    戎肆停了一下,走到摊贩旁边把那朵铃兰花簪子拿了下来,顺嘴问着宗承,“你看这个怎么样?”


    宗承一看就知道,“给女君的那自然是好啊。”


    戎肆也觉得好,他直接买了下来,继续往寨子的方向走。


    刚走没几步,身旁有个小孩指着不远处天边,“那怎么有火光啊。”


    戎肆脚步一顿。


    抬头看过去,刺眼的橙红火光混合着浓黑的烟雾从天边升起。


    正是寨子的方向!


    山寨中,虞绾音她们几个躲在屋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和声响。


    入耳全部都是激烈的刀枪碰撞声音。


    青颂声音发颤,“他们能打赢吧。”


    “能,有什么不能的。”阿筝看着门窗上透出来的火光,其实她也没底,“这么多年的山寨了,肯定不是第一次遇到……”


    阿筝话还没说完,突然之间一柄长剑直接从门缝中刺了进来!


    青颂吓得一把将阿筝从门边拉了回来。


    那柄长剑毫不留情地狠狠一砸,直接砍断了她们的门栓!


    虞绾音见状,眼疾手快地把身形最小的阿筝塞进了床底下。


    阿筝瞪大了眼睛,“夫人……”


    虞绾音厉声道,“藏好!”


    门栓落地像是什么失去庇护的信号。


    紧接着来人一脚踹开了大门。


    失去房门遮挡,门外的喧嚣混战声和代州兵马张狂的笑声一同袭来。


    朝她们迎面砸下。


    闯进来的兵马看见两个女子眼前一亮,拎着刀剑,一把抓起青颂,就扔了出去。


    青颂惊叫一声,被甩出房门的瞬间就有另一个兵将将她揽住,扔上了马。


    那人又朝着虞绾音走了过去。


    虞绾音后退了两步,顺便把床榻上的被单抚落,掩好床底的阿筝。


    男人打量着虞绾音姣好的面容,拎着长刀二话不说,上前拽住了虞绾音的手腕。


    虞绾音被往外拉了一下。


    紧接着他便迫不及待地弯腰俯身,将人扛起,掳上马。


    外面已经被桎梏住的青颂见此,情急地喊了一声,“夫人。”


    呼喊声被寨子里身陷混战的匪兵听到,皆是大惊失色,二话不说追上前。


    男人掳走虞绾音,催马就往外跑。


    四下尽是马蹄追赶声。


    男人依然笑得张快,回头看着自己身后追赶的势态,与自己的同伴高喊,“我抓到了!”


    “这就是那山寨女君!”


    宿方带人紧随其后,他拿着弓箭比划了一下,视线之中却总能出现虞绾音的身形。


    他一松手,射中敌人的同时,也容易弄伤女君。


    宿方咬了咬牙,不得不放下弓箭,催马加快速度。


    那人还在挑衅,“告诉将军,这次我立了大……”


    然而不等他话说完,宿方眼睁睁地三枚细箭直接贯穿了前面男人的胸膛。


    鲜血和箭刃一并从他的胸口透出!


    紧接着虞绾音收起袖箭,顺手抢过来他的弓箭,一把将他从马背上推下。


    马匹有片刻的颠簸跌宕。


    宿方瞪大了眼睛,看着虞绾音稳住身形就拉扯着缰绳折返回来。


    她衣衫上还有些旁人的新鲜血迹。


    周围追赶的代州兵马见此,立马上前围攻。


    宿方抽出长刀,朝着赶来的敌军砍了过去。


    这一批追来的兵马不多。


    虞绾音被他们护在包围圈中,看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火光。


    她冷不丁想起来刚刚那人说的话。


    告诉将军,所以将军没有来主


    营,他们打去哪了?


    宿方击退前来围攻的兵马之后,虞绾音多看了一眼营地内。


    此时抓走青颂的那个人也一并被拦住,看起来问题不大。


    虞绾音没有片刻的停歇,催着宿方,“走,我们去后山。”


    “哦哦哦。”宿方立马反应过来,斩杀面前一个代州兵马,二话不说喊人一同赶去后山。


    匪寨四面山上都有零零星星的火光。


    都是偷袭兵马与值守交火之处。


    他们绕过山头,赶到后山。


    果然看到了山坡上已经开始交战的匪兵和代州兵马。


    这一部分的代州兵马更多。


    实际上他们就是冲着匪营的军火来的。


    剿灭军火再利用他们的军火将山寨一举拿下。


    这会儿军火营地全部灭了灯盏,山下一片漆黑避免敌人直接锁定攻击之处。


    但是这些人明显早有预谋,一个接着一个的火石朝着山下一片漆黑之处清扫。


    虽说火药并不会放在裸露的院子里。


    火石砸下来不会引起大规模的爆炸,但军火营中容易燃烧的东西还是很多。


    只要能有一个火石点起了火势,那整个军火营都会受到威胁。


    赫伦这一招就是跟他们学得。


    既然当初他们直接攻打他们的营地,抢占他们的军火。


    那他也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毁了他们的火力,那这群匪兵也就不可能再援助陇安,阻碍代州进攻。


    星星点点的火苗从天而降,砸进一片枯草的山林里顺势起火。


    火苗熊熊而起。


    冲上前的匪兵阻拦着他们的攻势。


    代州兵马便绕道进攻。


    他们交战的那一片山林已经燃起了火势。


    不乏流火向山下坠落,直逼暗处的军火营地。


    军火城中的战车被拉到了空地之中,对准了不断飞落的火石,进行半空拦截。


    但相对于密密麻麻层出不穷的火石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虞绾音远远看着,看到了另一座山头上层层叠叠的营帐。


    她问了一句,“那边是什么?”


    宿方解释,“那些是驻兵的营地。”


    “那边还有人吗?”


    “肯定是得都出来应敌了。”


    虞绾音点头,伸手抽出了一枚火石箭。


    点燃前端火石,拉弓搭箭。


    宿方看见虞绾音瞄准的竟然是那些值守营帐,连忙阻拦虞绾音,“女君,那是咱们自己的地盘。”


    宿方话音刚落,就看虞绾音松手。


    火石箭离弦,径直落在了那片营帐中,顺着山风,“呼啦”一下子引燃了山上的兵营!


    兵营驻扎之地也规模宏大,远远看过去阵仗不输军火城。


    甚至因为存放了不少练兵之处而更显气势磅礴。


    正值秋日干燥时节,火势蔓延得很快。


    虞绾音又搭了一枚火石箭,送了一些火势进去。


    兵营之中驻守营地的零星几个将士见突然起火,立马赶出来救火。


    大火照亮了半个山涧,只看到那呜呜泱泱整齐排布的营地。


    代州兵马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乱箭起了作用,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能有人对自己的地方放火。


    赫伦远远看到一片着了火的兵营,以及一群赶去灭火的将士。


    这群匪兵都是为了阻拦他们进攻军火基地。


    一定是攻击到了军火基地他们才会着急,去救火,“他们军火营在那。”


    赫伦顶了下腮,立马调转攻势。


    代州兵马纷纷看过去,眼见计策得逞,跟随主将一同朝着那片营地攻入。


    他们一朝着内部营地攻打过去,身后匪兵就追得越紧。


    反倒让他们更觉得自己找对了地方。


    越来越多的流火砸进了那边营帐,火势渐渐蔓延到整个山头。


    宿方见对面转变攻势,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他也学着虞绾音的样子,点燃那片营帐,迷惑敌军,攻击到错误的营地中。


    赫伦带着大量兵马闯过去。


    宿方正要赶上前,却被虞绾音拉住,“你带人顺着他们进攻路线追查他们外面的营地。”


    宿方接连应声,“是。”


    他说着招呼剩余兵马,从另一条路线跑出去。


    而此时,赫伦紧盯着不远处火势渐起的营帐,加快催马。


    眼底映衬着不远处的火势,欲-望和杀意随着眼中火苗灼烧升旺。


    要不是这些山匪从中作梗。


    他也不会丢掉台溪,被王君斥责,还让他那个废物哥哥抢到了先机。


    只要他把这个匪寨的军火基地搅毁。


    那日后他打回台溪和陇安都不在话下。


    谁还敢笑话他。


    赫伦越想士气更甚,大刀阔斧地冲进了那个“军火营”。


    追赶代州兵马的匪兵都看愣了。


    怎么会有人直奔着他们的练兵营跑。


    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冲进军火基地,还有可能毁掉他们的基地,亦或者是利用他们的军火反打。


    冲进兵营,是嫌挨打不够吗。


    跟在赫伦后面的兵马渐渐发觉,原本穷追不舍的匪兵追到一半,莫名开始减少兵力。


    赫伦冲进兵营,大肆作乱砍断营帐。


    他掀翻无数个将士兵营,迎战前来维护的匪兵将士,但却死活都不见任何军火存放的痕迹。


    赫伦跑到了一处空地之上,看到了那大片堆放的兵器和火药包裹,立马命令手下去缴获。


    手下跑上前,收敛兵器时看着手上的东西愣了愣,他跑回去呈给赫伦,“将军,这是桃木剑,这些包裹里面,全都是沙子!”


    “将军,这好像不是他们的军火基地。”


    “是军事沙盘之地!”


    军事沙盘地界,是以虚拟的作战环境,模拟两军对决的现实情况。


    他们找错了。


    反而被引到了最为劣势之处。


    赫伦微微一怔,一股不太好的预感瞬间涌上。


    再一抬头,周围小围墙上此时已经是密密麻麻的匪兵,而他们手里所拿着的都是真正的军火。


    而他的正前方高山顶端,是一个衣袖蹁跹,白衣清肃的女子。


    她就这样立于群狼之首,看一眼就离开。


    接着箭羽流火密密麻麻地砸落。


    赫伦霎时间反应过来,这便是之前听闻的匪首夫人。


    虞绾音知道自己在那里帮不上什么忙,索性给旁人腾地方。


    她出来,四周兵营火势将秋日的空气都烧得燥热。


    几个匪兵带虞绾音绕过险地,寻了个还算是安全的路往回走。


    无非是需要绕上一圈。


    他们刚翻过一个山头,远远看见那边一片红光闪烁。


    光晕从城墙之外传来,看起来像是宿方他们找到了在匪寨之外驻扎的代州兵马根据地。


    虞绾音不太放心,“去那边看看。”


    那边城墙是第一个被代州偷袭兵马进攻之处。


    打破了一个烽台。


    这会儿也有人在上面继续值守,围堵外面的兵马无法入寨。


    虞绾音带人过去查探情况。


    那边正好打在激烈之处,宿方掀了其中一个营帐,长刀刚要落下,看清楚营帐里绑着的人立马僵住了手,将长刀收回!


    那个营帐里绑着的是前段时间他们一直没回来的探子弟兄。


    足有两三个,还有其他的一些俘虏他不认识。


    就在宿方犹豫的空档,被敌人发现了异常。


    一旁兵马二话不说捞起其中一个俘虏,将长刀抵在了他们颈间!


    周围代州兵将有样学样,全部将俘虏挟持起来。


    那些人,虞绾音多半不认识。


    她还未等移开视线,忽然之间在被挟持的人群


    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朝越!


    是朝越?!


    虞绾音慌忙上前几步,身后人接连拦她,“女君!”


    朝越浑身是血,被捆着绳子,作为被代州人抓到的探子眼线之一混在里面。


    人已经昏过去了。


    周围的俘虏身上多多少少都有血迹,一看便是被严刑拷打过。


    代州士兵指着他们,“你们!撤兵!”


    对面宿方犹豫了一下,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拿同伴性命做赌。


    他后退两步,周围匪兵面面相觑,也跟着后退两步。


    代州将士看着他们退让,继续与他们僵持,“放下兵器!”


    片刻之后,是一阵丢下兵器的铿锵声。


    虞绾音站在树林阴影之处,拿起了长弓。


    她瞄准朝越身后的士兵,却发现自己不敢松手。


    这不是在山上随便将火石扔进兵营里,不论点燃哪个都行的时候。


    只要她的箭偏一点,就会伤到朝越。


    此时的朝越看起来再也经不起一点折腾。


    但她又不甘心松手。


    下面的代州兵马禁锢着手里的俘虏,步步后退。


    虞绾音呼吸越来越急促。


    突然间,有人握住了她拉弓弦的手,异常熟悉的强大力量顺着她的手背灌入她弱小的身体,缓慢地遍布四肢百骸。


    男人低沉磁音响起,“你想救他?”


    戎肆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隆隆的震动感顺着耳膜传入心腹。


    虞绾音微微偏头,轻声应着,尾音发飘。


    看得出来她很紧张。


    戎肆眯了眯眼睛。


    可惜不巧,他想杀了朝越。


    戎肆站在她身后,所以虞绾音看不见他眼底缓慢扩散而出的杀意。


    她甚至本能地以为戎肆会帮她。


    大概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戎肆对她的言听计从,让虞绾音快忘了他的本来凶性。


    因为戎肆知道,朝越在这一片地带活动,被代州人抓获。


    是有人来遣他,打探虞绾音的去向。


    是谁。


    不言而喻。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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