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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兴末年,项氏先帝骤然驾崩。
一时间,诸侯纷争,群雄逐鹿,万里山河之上狼烟四起。
皇族有一脉旁支,早年加封定西大将军,被派镇守边疆,不过三代,人丁越传越是稀少,最后只剩了项袭和项悯兄妹两人。
更甚者,那幼女项悯,还双腿残废。
世人都道,项氏这两小只掀不起什么风浪,苟安于西陲,与世无争。谁料,天下动荡之时,这俩小儿竟高举衣带诏,领五十万大军,身荷黄旗,进都勤王。
不日,定西军战马的铁蹄如黑云直摧京都。短短两月里,战火熄了,唯余残尸败甲。百姓夹道欢迎,新帝登基。
那登基的新皇,就是与项悯相依为命的哥哥,项袭。
项袭登基第一件事:彻底剿灭以外戚贾裘为首,如今还在负隅顽抗的叛军。
第二件事:下诏,封黄金万两,找回他那在乱军中丢失的宝贝亲妹妹,项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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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逃……贾裘所领的十万叛军正往这边杀过来了!”
“贾裘现在被逼急,杀疯了眼,所到之处,鸡犬不留,不想死在屠刀下,就快逃啊!”
“走!没时间了,逃命要紧!前面五里,有个观音庙,到哪儿再汲水,快些赶路吧,老婆子!”
……
向敏耳边响起嘈杂的呼喊,还夹杂着孩童的啼哭。
她感到自己身上很沉,死死压着重物,喘息都显得困难。她还来不及睁开眼,忽然有什么粘腻的东西滴落在她脸颊上。
“滴答滴答……”
向敏费劲地掀开眼皮,去探,漆黑一片中,她将指尖放到鼻下,一股腐臭的血腥味儿直冲她天灵盖。向敏在这陌生感官的刺激下,彻底清醒了。
是血,流淌的血,还滚烫。
她刚才不是还在写论文吗,怎么打了个盹就在此处了。
是梦吗?
可没顶的窒息感太过真实,她用胳膊推了推身上的重物,通过那触觉,她很快意识到,是死尸,数具死尸。
她双腿已经被压得没有知觉了,再这样下去,她会葬身于此。向敏立即做出决断:自己必须想办法爬出这死人堆。
眼下,她的腿无法动弹,只能靠上肢行动,她五指扣住地面,使劲浑身解数向前爬动几分,忽然,一股力量扯住了她的裙角。她借着缝隙中漏下的光看到一只满是冻疮的死人手,紧紧扒着她的衣服。
向敏试图掰开那人的手,可尸体早已经僵硬,她的力气根本无法做到。她转而向四周摸索,忽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她看过去,是一把匕首,脱了鞘,正插在一个尸体腹部。
向敏鼓足劲,将匕首拔出,这一番动作下来,她的里衣已经被汗浸透。如今的她,饥寒交迫,浑身颤抖,双手痉挛到几近握不住刀柄。
向敏举起匕首,紧闭双眼,挥刀砍向那只灰白的手,凉掉的血瞬间喷溅到她脸颊上,糊住了她的左耳。
她颤抖着将匕首在衣角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塞进毛毡靴筒中。而后,拖着已经被压得毫无知觉的双腿,爬出尸堆。
刹那间,外面的天光刺痛了向敏的双眼,满目皆白,隆冬的大雪飘得正盛,她感到一阵眩晕。
看来不是梦?
这里明显不是自己实验室的工位。入目尽是残尸断肢、刀戟血甲,几处还冒着没有熄灭的硝烟,雪莽之上,污血更加刺眼,向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所以,她是穿越了?而且还穿成了兵荒马乱中流离失所的难民这种天崩开局?!
向敏低头察看自己,身上的衣物散发出血腥和腐肉的刺鼻味道,已经在地面磨得破烂不堪,不辨原来的模样。她细摸过衣料,是柔软的锦缎,外搭一件狐皮半臂小袄,偶有一些没被污秽沾染的衣角可以瞧出花纹考究、针脚细腻,想必在古代这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能穿的衣物。
看来,我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向敏暗暗琢磨。
向敏锤了锤双腿想舒筋活血,却觉出异常,她这腿不是压麻了,而是毫无知觉。方才一直有块碎石压在腿下面,硌破了皮肉,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但是细瞧,这双腿完好无损,没有新伤,只能是旧疾。
所以,我穿成了一个残疾?
天崩开局 双腿残疾debuff!
向敏还没放弃,别人穿越都绑定系统,收获金手指,她不能这么惨吧。于是她在心里换了声:“系统?”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向敏不死心,连唤了五六七八声,还是空荡荡毫无回应。她心底的希望像沙漏里的流沙,在死寂凝滞的雪莽里一点点流逝,方才淌出来的热汗已经消散,唯余里衣被汗渍浸得硬邦邦。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向敏伏于雪地,脸颊被风摧得泛出血丝,足肤皲裂而不知,四支僵劲不能动,又因饥饿,她身体痉挛不止[1]。
该当如何?
她不能死,更不想死!
老天凭什么无缘无故地把她丢到这腐臭饥寒的白骨堆?又凭什么让她悄无声息地葬身于此?若是死在这里,只有荒山里的野狗秃鹫会来啄她的尸,她不要,她要活着,命运的选择权从来都被她攥在手里,这次也一样!
需要热量,需要食物,向敏匍匐在地向四周观察,严寒和大雪杀死一切活物,没有果子,更没有汤饼,她扫过视线所及,转而看向身后那堆尸体,双眼一瞬间泛出绿森森的光,唾液在口腔后端分泌地更快,她向着那些腐肉爬了一步,又一步。
向敏的理智在饥寒中断了线,暴露出兽性,她脑袋一片空白地向那对腐尸爬去。
“咔嚓——”
忽然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一个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呼喊:“这里,这里有人!活人!”
瞬间,向敏的头皮一紧,心口猛然痉挛。她向后瞧去,一时间冒出四个大汉,各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面颊深深凹陷,神色灰白如僵尸,裸露着的皮肤皆生着紫红色淌血的冻疮。
他们狂热地盯着向敏,就像向敏方才盯着那些腐尸。
向敏的理智在与这些人目光相触时,瞬间回笼,意识到方才自己想竟然生出要吃人肉的想法,心头忍不住一颤。
穿越前的生活虽谈不上多幸福,但至少衣食无忧,她从未被笼罩在饥寒交迫、生命随时会陨于战火天灾的这种阴霾之下。如今,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人的意志力在生理需要面前竟是如此脆弱,她也未能幸免。
也是她第一次知晓,史书中“两军交战,数十万人丧命”这样轻飘飘的几个字,竟是千钧之重,鲜血淋漓。
看着面前因饥饿丧失理智,将同类视作食物的流民,向敏无声地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给你食物”,“求求,不要吃我”,抑或“再坚持一下,会找到吃的”?
这些在饿昏了头的流民耳边必如狗吠,起不了半分作用。向敏看着他们越来越狂热的眼神,看着他们摩拳擦掌,下一刻就要如野兽般扑上来将她分而食之的模样,暗暗下了决心。
这里不是现代,她现在身处朝不保夕、弱肉强食的乱世,再加上自己现在是残废之身,若是不为自己挣出一条生路,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她要活着,哪怕……要杀人。
向敏松开紧蹙的眉头,换了副神情,抬起头冲来人道:“各位好汉,救命,救救我!”只一抬头的功夫,向敏眼中含上泪,浑身颤抖,向着面前的人伸出手。
那四人迎上来,看着向敏几乎垂涎,新鲜的人肉,多难得。在这战火纷飞,人命伶仃如萍的乱世,生啖同类已不稀罕。
向敏却目光天真,好似浑然不知,求来人救她。
只见四人里,最壮最高大的男人不假思索,推搡出身后一个瘦弱不经风的小喽啰,指着向敏道:“诺,你去把她背上!”
入目一个披头散发、形容狼狈的跛脚小子,那人血污糊了满脸,一袭粗麻衣几乎撕扯成了破布条,一双不知道从何处拾来的黑布靴,露着大母脚趾。不知是不是因许久没有进食饮水,他嘴唇灰白皲裂,渗出血丝。
小喽啰缩着脖子,浑身颤抖,站都有些站不稳,走上前,蹲下将向敏扶起,俩人相视一眼。这小喽啰的一双眼倒是干净,睫毛落了雪,一轻颤便化为水气儿。
他背过身,冲向敏露出片形销骨凸的薄背来。
向敏顺势攀上去,一边攀一边道:“好汉,实不相瞒,”她带了哭腔,“就在昨日,我和相公从南边赶到这里逃难,在前面五里处的观音庙里歇脚,他将干粮都给了我,又言出来给我猎只山禽。谁料,这一去竟一夜未归,我担忧极了,天甫明,遂来寻他,谁知人没寻着,还笨手笨脚将自己摔折了腿……呜呜呜……”
向敏庆幸,自己刚穿越过来时,脑子虽不算清醒,却还是听到了流民的呼喊,记住了其中有用的信息。
向敏演得真切,又接着道:“还好得几位好汉大哥相救,诸位如若不嫌麻烦,随我去观音庙走一趟。相公留给我的烙饼糕点还都在香台上放着,小女无以为报,只能将这些给了诸位大哥。我们快些去,给诸位大哥充饥!”
面前的四个饿鬼一听,两眼的绿光更盛,脚程也不知不觉加快。由向敏领着,沿山道一路向北。
向敏一边带路,一边暗暗捏了把汗,刚穿过来的时候隐约听流民说五里外有个观音庙,方向大致如此,可这茫茫雪原,别说向敏这从未来过的人不好找,就算是识路的也未必能找到。
四人赶着路,嘴上止不住地侃,使唤小喽啰的最壮的那个男人走在最后,多半是四人组的老大。
左手边一个秃头,尖嘴猴腮罗锅背,尖声细气道:“老大,这小娘子拢共给不了我们二两油水,”他压低了声音,但向敏还是隐约听到,“把她吃了去,咱们哥几个有劲,干票大的!”
“什么大的?”右手边是个独眼的矮子罗圈腿,看起来痴傻,吸溜着鼻涕,大嗓门问道。
独眼挨了老大一巴掌:“你他娘的小声点!”
“老大,这一路你听没听到,项氏新皇的亲妹妹丢在了乱军中,皇帝小儿赏黄金万两,在四海寻找。咱们要是能找到,那这辈子甭愁啦!”
向敏细细听着几个恶汉的低语,眼珠子轱辘一转,暗道:可巧,这皇帝也姓向嘞,自己不会是什么皇亲贵胄吧?
向敏又伸了耳朵去听,只见,罗锅腰也挨了老大一巴掌:“新帝进兵之前驻扎大漠,统领定西军,远在西陲,自西边北上,又怎么会经过我们这东边的丘陵之地?既不经过这里,亲妹子又怎么被丢在这儿?我看你真是饿得开始做白日梦了,难不成公主一个大活人,能平白无故在我们眼前冒出来!?赶紧都麻溜点赶路,别说黄金了,再不把……”老大及时收了声,“把今天的饭给煮上,我们连明日的太阳也见不到!”
但他们若是见到了明日的太阳,那向敏多半已经成了路边被抽筋扒皮的白骨。
说罢,老大看了眼因为背着向敏体力不支,行动迟缓的小喽啰,十分不满地狠踹一脚。
小喽啰本就双腿打颤,这一踹,险些摔倒。“饭·向敏”随着小喽啰一掂,她是瞧出来了:这四人也是有等级秩序的。
老大>罗锅=独眼>小喽啰。
小喽啰已经浑身汗津津,露出的那片后颈白白净净透了红。
向敏瞧着小喽啰的后脑勺,脑筋一刻也没停转,计上心来,不动声色地附在小喽啰耳畔低语。
新的故事由此开始啦~[垂耳兔头]
这篇想作为练笔文,放飞自我,“爽”就一个字,我要当女帝,咱不用女扮男装,咱直接掀了亲哥哥上位!
本文会精于人设、故事节奏、视角,将这段时间的所学好好用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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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句化用了《送东阳马生序》的一句,原句是:“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媵人持汤沃灌,以衾拥覆,久而乃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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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