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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hapter1

作者:桑枝未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夏夜,澄江.


    南方的夏夜,总是湿漉漉的。


    白日里积攒的暑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被暮色裹挟着,沉甸甸地压在巷弄之间,让这股闷热劲儿在逼仄的小巷里挥发得淋漓尽致。


    时念卿早已习惯了巷里的闷热。


    这条破旧的城中村巷窄得两人并肩而立都会觉得拥挤,一眼扫去,墙皮剥落的地方满是霉黑色的砖头,再一仰头,仿佛下一瞬楼上的晾衣架就能甩下几滴带着肥皂味的脏水。


    她拽住裙摆,往晾衣架的另一侧拽了拽,巧妙地避开了从二楼滴落而下的空调水,路灯下,水渍在石板地上洇开了一片深色。


    不过,这样的日子持续不了太久了。


    陆家人同她说,等她嫁去叶家,就能住进大别墅,还能开上所谓的名牌轿车。


    总之联姻之后,她这只“山鸡”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令无数女人艳羡的“凤凰”。


    说来可笑,做了二十五年的“山鸡”,突然就告诉她,她原来是陆董事长遗落在外的私生女,如今陆老爷子病重,眼巴巴地盼着孙女儿回去认祖归宗。


    这种近期短剧里屡见不鲜出现的狗血剧情,有朝一日竟也能落到她头上了。


    时念卿上了楼,从包里摸出钥匙,借着忽明忽暗的廊灯,对准锁眼,用力捅了几下。


    对付这种松动了的门框,不能一味地使用蛮力,还得借着巧劲。


    钥匙得往上抬着些才能转动,有时候还需要借助肩膀的力道,顶着门框往里推一推。


    “咔哒——”门开了。


    时念卿将背包往沙发上随意一掷,整个人也似泄了力般陷进松软的凹陷里。沙发的弹簧早就失了弹力,但柔软的绒布还是完美地包裹住她的腰背,给了她片刻的喘息。


    她翻开背包,找出一张泛黄的单子。


    正当她准备按照单子编辑信息时,一个电话适时又不适时地打了过来。


    适时是因为消息是准备给这个人发的,不适时是因为,哪怕与这人在电话中多说上一句话,她都会反射性地作呕。


    她点开了接听键,冷淡道:“喂。”


    同样的,陆振修也省略了他的客套。


    “温臣喝醉了,酒吧地址我一会儿发你,你过去接他。”


    “不管怎么说,你是以我陆家人的身份和他叶家联姻,若他在婚前整出什么别的女人出来,损的不是你的面子,是我陆家的面子。”


    时念卿冷笑了一声,虽然她早不对这个血缘上的“父亲”有所期待,但听见他这样毫不避讳地将她当成联姻的筹码,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可笑。


    陆振修并非只有她这个便宜的私生女,他还有个正牌的千金女儿,只是碍于叶温臣在商界花花公子的名头,他不忍心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入虎坑,又不想舍了叶家的助力,便只能将她往虎口里推了。


    “陆董事长放心,我不会损了你们陆家的面子。”她揉了揉太阳穴,紧绷着的神经舒缓了下来:“相应的,你说过会安排我母亲去国外接受新进的治疗方案,这些年国内的治疗药品我都整理好了,一会儿……”


    陆振修不耐地打断了她:“资料发到我助理的邮箱就行。”


    两端静默了好一瞬。


    就在她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陆振修犹疑着问了一句:“关于你的姓氏,你爷爷的意思是想你改回陆姓……”


    时念卿冷声道:“我姓时,不姓陆。”


    “况且,你和你的家人们不也担心我改回陆姓,就有可能分走你们的家产吗?”


    她知道这话正中了陆振修的心思,所以电话那头一向强势的陆振修也被她怼得哑然了。


    时念卿又从抽屉里找出其他药单,将他们与手中这张整齐地叠放到一起。


    “我对你们陆家的家产不感兴趣,从前我没拿过你们一分钱,以后除了我母亲的医疗费用,我也不会拿你们一分钱。”


    “相应的,你们没资格让我改姓。”


    没等陆振修说话,时念卿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客厅回归了原本的寂静,只剩头顶的灯泡仍在滋滋作响。


    她将脑袋深埋到膝盖里,蜷缩成最原始的防御姿态,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一息片刻的安全感。


    但也只是一瞬。


    她从窄小的衣柜里选出一件还算体面的鹅黄色连衣裙,布料因为常年挤压已经有些发皱,像一张被揉过后又勉强展平的信纸。


    时念卿举着衣裙,对着泛黄的穿衣镜比了比,衣裙的款式不算太新,但也总比身上这件沾了医院消毒水的裙子好些。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选了一只鹅黄色的编织挎包。包身上还挂着去年买的布丁狗挂件,小狗憨态可掬的笑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媚。时念卿的指尖在挂件上停顿了一瞬,终究没舍得取下。


    ——


    她没见过叶温臣,但仰赖她的千金朋友林予真,她听说了不少关于叶大少爷的风流韵事。


    其中有一条,极为关键。


    叶大少爷在与她订婚之前,同当今内娱炙手可热的女明星秦滟关系匪浅,更有人说若不是她横插一脚,秦滟就该傍上叶家,嫁入豪门了。


    她寻思,或许少爷买醉与这事有关。


    那她一会儿,得找个温和的方式搅局,既不能损了陆家的颜面,也不好扫了叶少爷的兴致。


    毕竟不久之后,他们还要相敬如宾的。


    时念卿按照陆振修发来的定位,找到了酒吧,是一家叫“Tipsystate”的酒吧,释意是微醺状态。


    在此之前,她没去过酒吧。


    大学时候林予真邀请过她,但她一向对人多、吵闹的场合没什么兴趣。


    再说,印象里,这种娱乐场所多是给少爷小姐们消遣的,听说有的高端酒吧还会设置一定的低消门槛。


    前台的男服务生长得很好看,态度也很温和:“hello,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她摇了摇头,莫名有些拘谨。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同她想象的场景不大一样,没有过于喧闹的音乐,也没有网上刷到的“群魔乱舞”般的人群……


    同样的,应该也没有那人的身影,虽然她此刻才想起来,自己忘记要他的相片了。


    “你好,我是来找人的。”时念卿不自然地捋里一下鬓边的碎发,语声微怯:“我来找叶温臣,你知道他在哪吗?”


    服务生为难地摇了摇头,“这位小姐,我们不能私下透露客人隐私的。”


    “你和叶先生认识,还是说你有什么要紧事……”


    时念卿犹豫了一瞬,回道:“他太晚没回家,他家里人让我接他回去……”


    在服务生看来,叶少爷每次来这里,都能引得一批小姑娘们前呼后拥,这其中也不乏有家世稍微显赫些的千金小姐。


    不过,眼前这位衣着朴素的姑娘,似乎和那些姑娘们都不同。


    她很漂亮,且是一种脱俗的漂亮,像是冬日里的冰絮,清冽而纯真,能让人从陆离闪烁的灯光里瞬时平和下来。


    而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被修饰的痕迹,五官立体而精致,像是被山涧清泉洗练过的玉石。


    最为突出的,其实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标准的丹凤眼,瞳色是极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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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见的浅琥珀色,盈着两泓清澈的秋水,左眼下一点泪痣,不笑时清冷入骨。


    这样一双眼睛,不像是会说谎。


    服务生下定了决心,道:“小姐,叶先生在我们包厢,我带你过去吧。”


    原来酒吧不止有卡座,还有包厢。


    时念卿跟着服务生,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走了一路,研究了一路。


    包厢的门关得并不严实,是虚掩着的。


    但又不好直接推门而入。


    “小姐,到了。”服务生看她有些为难,贴心地帮她敲了三下门:“叶先生,外头有位小姐找您……”


    “进来。”


    一声散漫而利落的男声从屋内传来,像是喑哑了许久琴弦被人突然拨动,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沙哑。


    服务生又贴心的替她转开了门把手。


    推门的一瞬,烟草与古龙水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了几许威士忌的醇香。


    时念卿微蹙了蹙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讨厌烟味。


    屋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一个斜倚在沙发上的轮廓,他的坐姿一如他的声音,散漫非常。


    他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叠着,西装外套被垃圾一样被人随意地丢掷在地毯上,他衬衫的领口处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锁骨。


    她的视线在扫到锁骨的一瞬迅速移到了别处。


    原来屋子很大,旁边还坐落着一个沙发,沙发上还坐着两个身材火辣的美人。


    “美人儿,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叶温臣晃了晃手里的威士忌,笑得懒散又浪荡。


    林予真先前同她说的传言不假。


    眼前这个男人,是个实打实的浪荡子。


    她将视线挪了回来,按理说被人调戏是该生气。


    但叶温臣此人实在是恶名远扬,她对他就没抱有过一丝一毫的期待,自然也就不会生气。


    时念卿面无愠色,语气淡淡,纠正了他的语境:“现在是夏夜,并不会下雪。”


    其实她知道他只是附庸风雅地邀她饮酒。


    但没办法,她的职业是语文老师,几乎条件反射性地去纠正诗词的语境。


    穿着红色皮裙的美人拨了拨波浪式儿的刘海,盯着时念卿打量了好一瞬。


    “哟,原来叶少还邀了别的美人儿啊?还是个知书达理的美人儿。叶少,你这样,人家可是要吃醋的。”


    “叶少,难怪你把咱们秦大明星都甩了,原来是换口味了。”


    另一位穿着丝绒吊带裙的美人从后头揽住了叶温臣的脖颈,娇嗔道:“我瞧着,这位打扮平平的妹妹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倒是挺嫩的,刚过二十岁?”


    她今年有二十五岁了。


    但她懒得向人纠正。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位美人会在她面前刻意提起年龄的事儿。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也比传闻中要帅气上许多,但据陆振修说,他今年三十二岁,他还有个侄女,过两天大婚。


    她想,眼前的美人大约是误会了,误会她和叶温臣的那种关系。


    但难题是,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就在她犹豫该如何解释的时候,沙发上隔岸观了半天火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且一开口,就是震惊四座的程度。


    叶温臣慢条斯理地掐灭了手中的烟,火星子在烟灰缸里挣扎着熄灭。


    他抬眼,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唇角微勾,笑道:“胡说什么呢?”


    “这是我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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