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为卿》
1. chapter1
夏夜,澄江.
南方的夏夜,总是湿漉漉的。
白日里积攒的暑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被暮色裹挟着,沉甸甸地压在巷弄之间,让这股闷热劲儿在逼仄的小巷里挥发得淋漓尽致。
时念卿早已习惯了巷里的闷热。
这条破旧的城中村巷窄得两人并肩而立都会觉得拥挤,一眼扫去,墙皮剥落的地方满是霉黑色的砖头,再一仰头,仿佛下一瞬楼上的晾衣架就能甩下几滴带着肥皂味的脏水。
她拽住裙摆,往晾衣架的另一侧拽了拽,巧妙地避开了从二楼滴落而下的空调水,路灯下,水渍在石板地上洇开了一片深色。
不过,这样的日子持续不了太久了。
陆家人同她说,等她嫁去叶家,就能住进大别墅,还能开上所谓的名牌轿车。
总之联姻之后,她这只“山鸡”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令无数女人艳羡的“凤凰”。
说来可笑,做了二十五年的“山鸡”,突然就告诉她,她原来是陆董事长遗落在外的私生女,如今陆老爷子病重,眼巴巴地盼着孙女儿回去认祖归宗。
这种近期短剧里屡见不鲜出现的狗血剧情,有朝一日竟也能落到她头上了。
时念卿上了楼,从包里摸出钥匙,借着忽明忽暗的廊灯,对准锁眼,用力捅了几下。
对付这种松动了的门框,不能一味地使用蛮力,还得借着巧劲。
钥匙得往上抬着些才能转动,有时候还需要借助肩膀的力道,顶着门框往里推一推。
“咔哒——”门开了。
时念卿将背包往沙发上随意一掷,整个人也似泄了力般陷进松软的凹陷里。沙发的弹簧早就失了弹力,但柔软的绒布还是完美地包裹住她的腰背,给了她片刻的喘息。
她翻开背包,找出一张泛黄的单子。
正当她准备按照单子编辑信息时,一个电话适时又不适时地打了过来。
适时是因为消息是准备给这个人发的,不适时是因为,哪怕与这人在电话中多说上一句话,她都会反射性地作呕。
她点开了接听键,冷淡道:“喂。”
同样的,陆振修也省略了他的客套。
“温臣喝醉了,酒吧地址我一会儿发你,你过去接他。”
“不管怎么说,你是以我陆家人的身份和他叶家联姻,若他在婚前整出什么别的女人出来,损的不是你的面子,是我陆家的面子。”
时念卿冷笑了一声,虽然她早不对这个血缘上的“父亲”有所期待,但听见他这样毫不避讳地将她当成联姻的筹码,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可笑。
陆振修并非只有她这个便宜的私生女,他还有个正牌的千金女儿,只是碍于叶温臣在商界花花公子的名头,他不忍心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入虎坑,又不想舍了叶家的助力,便只能将她往虎口里推了。
“陆董事长放心,我不会损了你们陆家的面子。”她揉了揉太阳穴,紧绷着的神经舒缓了下来:“相应的,你说过会安排我母亲去国外接受新进的治疗方案,这些年国内的治疗药品我都整理好了,一会儿……”
陆振修不耐地打断了她:“资料发到我助理的邮箱就行。”
两端静默了好一瞬。
就在她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陆振修犹疑着问了一句:“关于你的姓氏,你爷爷的意思是想你改回陆姓……”
时念卿冷声道:“我姓时,不姓陆。”
“况且,你和你的家人们不也担心我改回陆姓,就有可能分走你们的家产吗?”
她知道这话正中了陆振修的心思,所以电话那头一向强势的陆振修也被她怼得哑然了。
时念卿又从抽屉里找出其他药单,将他们与手中这张整齐地叠放到一起。
“我对你们陆家的家产不感兴趣,从前我没拿过你们一分钱,以后除了我母亲的医疗费用,我也不会拿你们一分钱。”
“相应的,你们没资格让我改姓。”
没等陆振修说话,时念卿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客厅回归了原本的寂静,只剩头顶的灯泡仍在滋滋作响。
她将脑袋深埋到膝盖里,蜷缩成最原始的防御姿态,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一息片刻的安全感。
但也只是一瞬。
她从窄小的衣柜里选出一件还算体面的鹅黄色连衣裙,布料因为常年挤压已经有些发皱,像一张被揉过后又勉强展平的信纸。
时念卿举着衣裙,对着泛黄的穿衣镜比了比,衣裙的款式不算太新,但也总比身上这件沾了医院消毒水的裙子好些。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选了一只鹅黄色的编织挎包。包身上还挂着去年买的布丁狗挂件,小狗憨态可掬的笑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媚。时念卿的指尖在挂件上停顿了一瞬,终究没舍得取下。
——
她没见过叶温臣,但仰赖她的千金朋友林予真,她听说了不少关于叶大少爷的风流韵事。
其中有一条,极为关键。
叶大少爷在与她订婚之前,同当今内娱炙手可热的女明星秦滟关系匪浅,更有人说若不是她横插一脚,秦滟就该傍上叶家,嫁入豪门了。
她寻思,或许少爷买醉与这事有关。
那她一会儿,得找个温和的方式搅局,既不能损了陆家的颜面,也不好扫了叶少爷的兴致。
毕竟不久之后,他们还要相敬如宾的。
时念卿按照陆振修发来的定位,找到了酒吧,是一家叫“Tipsystate”的酒吧,释意是微醺状态。
在此之前,她没去过酒吧。
大学时候林予真邀请过她,但她一向对人多、吵闹的场合没什么兴趣。
再说,印象里,这种娱乐场所多是给少爷小姐们消遣的,听说有的高端酒吧还会设置一定的低消门槛。
前台的男服务生长得很好看,态度也很温和:“hello,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她摇了摇头,莫名有些拘谨。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同她想象的场景不大一样,没有过于喧闹的音乐,也没有网上刷到的“群魔乱舞”般的人群……
同样的,应该也没有那人的身影,虽然她此刻才想起来,自己忘记要他的相片了。
“你好,我是来找人的。”时念卿不自然地捋里一下鬓边的碎发,语声微怯:“我来找叶温臣,你知道他在哪吗?”
服务生为难地摇了摇头,“这位小姐,我们不能私下透露客人隐私的。”
“你和叶先生认识,还是说你有什么要紧事……”
时念卿犹豫了一瞬,回道:“他太晚没回家,他家里人让我接他回去……”
在服务生看来,叶少爷每次来这里,都能引得一批小姑娘们前呼后拥,这其中也不乏有家世稍微显赫些的千金小姐。
不过,眼前这位衣着朴素的姑娘,似乎和那些姑娘们都不同。
她很漂亮,且是一种脱俗的漂亮,像是冬日里的冰絮,清冽而纯真,能让人从陆离闪烁的灯光里瞬时平和下来。
而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被修饰的痕迹,五官立体而精致,像是被山涧清泉洗练过的玉石。
最为突出的,其实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标准的丹凤眼,瞳色是极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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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见的浅琥珀色,盈着两泓清澈的秋水,左眼下一点泪痣,不笑时清冷入骨。
这样一双眼睛,不像是会说谎。
服务生下定了决心,道:“小姐,叶先生在我们包厢,我带你过去吧。”
原来酒吧不止有卡座,还有包厢。
时念卿跟着服务生,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走了一路,研究了一路。
包厢的门关得并不严实,是虚掩着的。
但又不好直接推门而入。
“小姐,到了。”服务生看她有些为难,贴心地帮她敲了三下门:“叶先生,外头有位小姐找您……”
“进来。”
一声散漫而利落的男声从屋内传来,像是喑哑了许久琴弦被人突然拨动,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沙哑。
服务生又贴心的替她转开了门把手。
推门的一瞬,烟草与古龙水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了几许威士忌的醇香。
时念卿微蹙了蹙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讨厌烟味。
屋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一个斜倚在沙发上的轮廓,他的坐姿一如他的声音,散漫非常。
他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叠着,西装外套被垃圾一样被人随意地丢掷在地毯上,他衬衫的领口处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锁骨。
她的视线在扫到锁骨的一瞬迅速移到了别处。
原来屋子很大,旁边还坐落着一个沙发,沙发上还坐着两个身材火辣的美人。
“美人儿,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叶温臣晃了晃手里的威士忌,笑得懒散又浪荡。
林予真先前同她说的传言不假。
眼前这个男人,是个实打实的浪荡子。
她将视线挪了回来,按理说被人调戏是该生气。
但叶温臣此人实在是恶名远扬,她对他就没抱有过一丝一毫的期待,自然也就不会生气。
时念卿面无愠色,语气淡淡,纠正了他的语境:“现在是夏夜,并不会下雪。”
其实她知道他只是附庸风雅地邀她饮酒。
但没办法,她的职业是语文老师,几乎条件反射性地去纠正诗词的语境。
穿着红色皮裙的美人拨了拨波浪式儿的刘海,盯着时念卿打量了好一瞬。
“哟,原来叶少还邀了别的美人儿啊?还是个知书达理的美人儿。叶少,你这样,人家可是要吃醋的。”
“叶少,难怪你把咱们秦大明星都甩了,原来是换口味了。”
另一位穿着丝绒吊带裙的美人从后头揽住了叶温臣的脖颈,娇嗔道:“我瞧着,这位打扮平平的妹妹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倒是挺嫩的,刚过二十岁?”
她今年有二十五岁了。
但她懒得向人纠正。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位美人会在她面前刻意提起年龄的事儿。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也比传闻中要帅气上许多,但据陆振修说,他今年三十二岁,他还有个侄女,过两天大婚。
她想,眼前的美人大约是误会了,误会她和叶温臣的那种关系。
但难题是,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就在她犹豫该如何解释的时候,沙发上隔岸观了半天火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且一开口,就是震惊四座的程度。
叶温臣慢条斯理地掐灭了手中的烟,火星子在烟灰缸里挣扎着熄灭。
他抬眼,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唇角微勾,笑道:“胡说什么呢?”
“这是我未婚妻。”
2. chapter2
他怎么知道的?!
时念卿来不及细想,只觉得此刻,周围人的目光灼热地要将她烧穿一般。
服务生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自以为很知趣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将房门关严实。
同样的,眼前的两位美人儿也受了惊,穿着丝绒吊带裙的美人慌张地把手从叶温臣的脖颈上缩了回去。
“原来是……嫂、嫂子。”
红裙美人也从沙发上起了身,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很是局促:“夫人,我想刚刚您一定是误会了……”
“其实我们不是……”
时念卿见她这副惊慌无措的模样,觉着这反应多少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她本想出言提醒她不必紧张,她并没有要责怪的意思,但话到嘴边,最终只化成了一句浅淡的宽慰:“没关系。”
是真的没关系。
她早就知道叶温臣是沪圈内人尽皆知的放荡公子哥,据林予真所说,每个月的商圈娱乐报里,特意留出了一个板块,用来放叶家少爷和其他世家千金小姐的约会照。
不过自从他们的婚事定下以后,娱乐报倒是很久没更新过了,上一期还停在叶温臣和内娱当红女星秦滟的餐厅约会篇。
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也为了让自己显得更亲和些,时念卿扯了扯唇,勾起一缕在她自己看来极为柔和的笑意。
“叶总,时候不早了,需不需要……”
其实她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一和叶温臣说话,就感到浑身别扭。
像是服务生在服务顾客,又像是公司的下属在向上级汇报工作,总之,官方的很。
“时小姐,你的本职工作是司机吗?”
叶温臣轻笑了一声,冷白的指节漫不经心地扣着威士忌的玻璃杯壁,琥珀色的酒液轻然晃动,在光下烁着鎏金的色彩。
时念卿不明所以,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酒吧迷离的光影,像是蒙了一层薄雾的琉璃。
“时小姐,我是在夸你,夸你将客套贯彻到了极致,且能够一以贯之——”
叶温臣晦暗不明的目光停落在她脸上,似乎在试图寻找些什么,笑里浸了几许莫名的冷意:“连未婚夫,也不例外。”
莫名其妙。
这四个字是她对叶温臣的第一印象。
印象里,他们在此之前并没见过面,陌生的很。
以“先生”、“小姐”相称才更有边界感吧?
时念卿有些不耐,看了眼表上的时间。
再过三分钟,就到凌晨一点钟了。
这对于从前除了给母亲陪床外,从不熬夜的她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突破。
时念卿忍住哈欠,眼尾却不由地泛了红。
“叶…先生,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有课,就先……”
“你会开车吗?”玻璃杯被他推到一旁,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打了个哈欠,尾音冗长:“我喝醉了,需要有人送我回去。”
需要人?
时念卿侧目,看了看一旁僵站了许久的两位美人儿,又默默地将视线拢了回来。
叶大少爷身边,应该不缺人。
再说,这种集团的掌权人出门身边也该带几个保镖才是,免得被人绑架。
叶温臣察觉到她转瞬即逝的目光,侧头问了句:“喂,你们两个喝酒了吗?”
“喝了喝了……”红裙美人拉着另一位美人到手,匆匆收拾着挎包:“夫人,辛苦你把少爷送回去,我们就先撤了。”
没等她说话,两人已然踩着高跟鞋,在几声清脆的“啪嗒”声里,溜得无影无踪了。
时念卿盯着叶温臣指中旋转的车钥匙,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开车。”
她想了想,建议道:“或者,我可以帮你叫代驾。”
——
秉持着刚刚对叶温臣的印象,她觉得这人不是一般的莫名其妙,是已经莫名其妙到不可理喻的程度了。
她说可以帮他叫代驾,他不要,说明天会有司机来接他的劳斯莱斯回家。
她问他家的具体地址,他也不说,借口说自己喝醉了,记不清了。
可是明明前一秒,这人还能意识清醒地告诉她,酒吧门口不好打车,容易违章,打车时可以定位到马路对面。
看来不是第一次来酒吧买醉了,娴熟的很。
她实在没辙了,原有的耐心被他磨了个干净:“叶少爷,我明天有早读,早上七点半就要到校。”
“您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的话,等你上车,我就先走了……”
一辆黄色出租车应声停落。
司机摇下车窗,语气不耐:“几点了,你俩磨蹭什么呢?赶紧上车。”
叶温臣忽而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虽然不重却也不容她轻易挣脱。
借着"醉意",他歪了歪身子,整个人几乎倾倒在她的身上:"先上车。"
时念卿被叶温臣踉跄着带了两步。
眼见他步伐虚浮,却能精准地避开沿路的石墩子,接着准确无误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只是,在进门的一瞬,由于身高的缘故,他的头几近要撞上门框。
“小心……”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却被他趁机扣住,不由分说地将她拽进了后座。
时念卿开始反思。
自己刚刚那么好心干嘛?
对正常人好心是做好事,对叶温臣这种不正常的人好心,是助纣为虐。
司机瞥了一眼后视镜,问:“去哪啊?”
时念卿往自己那侧车门的方向挪了挪,刻意和叶温臣拉开距离。
担心少爷听力不好,她重复了一遍:“你住哪?”
“喝多了,记不清了。”
又来了——
装醉的演技真差劲。
叶温臣倚在座椅里,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唇角微勾,眼底浮着层薄醉的雾气。
她侧眸看去,车厢顶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投下几许细碎的光斑。
光线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自然滑落,在眼窝处投下一片深浅不一的阴影,让那双半阖的深墨色桃花眼更显深邃。
长得确实……还不错。
也难怪这张脸能招蜂引蝶。
司机大哥黑着脸,问:“到底去哪儿?我没工夫跟你们年轻人耗。”
“去你家。”
他说得轻松又随意,仿佛是在讨论天气。
一向沉稳冷静的她,此刻也很难淡定。
时念卿冷声道:“不行。”
"那,要不……"
他忽然倾身,一股温热的气息猝不及防地拂过她的耳畔,除却威士忌浓烈的醇香外,还夹杂着几许浅淡的橙香。
"开个房?"
开、个、房。
这三个字极为清晰地灌入她的耳中。
虽然她早知道叶温臣很混。
但还是没想到他能混到这种程度。
就连司机也看不过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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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你和这人认识吗?”
“需不需要我帮你报警。”
凌晨、酒吧街头、醉酒男、良家女。
所有的关键词拉满,就是一场出警大戏。
司机性子虽急,心眼却好。
“小姑娘,交朋友可要擦亮眼睛啊……”
“深更半夜的不回家,在酒吧里喝的醉醺醺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人?”
“报警?”叶温臣轻笑了一声,扣住了她的手,朝着后视镜的位置晃了晃:“我和未婚妻去酒店,犯法吗?”
司机看了看后视镜里一脸勉强的她,半信半疑地问道:“小姑娘,他说的是真的?”
时念卿猛地抽回手腕,像只炸了毛的猫,几乎半个身子都要贴在车窗玻璃上。
饶是如此,她还是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对着司机嗯了一声。
司机敲了敲方向盘,不耐道:“哪家酒店?快点,耗多长时间了都。”
“车费按分钟结算,从开始到现在,一分钟一百块。”叶温臣掀了掀眼皮,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金煌酒店。”
上一秒还焦躁不耐的司机,变脸变得极快,瞬间喜笑颜开了起来。
“好嘞……夜里风凉,要不要我帮您把车窗合上一点?”
“我后备箱里还有矿泉水,需不需要我停下车,帮您取?”
叶温臣侧身,戳了戳她的胳膊,问:“渴不渴?”
时念卿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将胳膊缩了回来,紧紧得抱在胸前。
她又往车门的方向挨了挨,指尖无意识地捏着胳膊上的肉,留下几道浅浅的月牙印。
"不渴。"
她答得很快,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
司机眼见冷场,忍不住插话。
“小两口吵架也是常有的事。我和我家那口子也经常吵架……”
“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小姑娘,我看你男朋友对你挺好的……”
时念卿想收回刚刚对司机的好评。
她先前以为司机大哥心眼好,事实证明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人也不免会见钱眼开。
一路上,她没再和叶温臣说话。
她只盘算着一件事,一会儿她要怎么从狼口逃生。
——
她还是头回进到五星级酒店的大堂。
原来酒店的大堂是这样宽敞的,巨型的水晶吊灯像不要钱一样,铺成一片倾泻而下的银河,各色的名贵水晶在香槟金色的灯光中折射出一片鎏金的光晕。
晃得她眼睛疼。
不过若是早知道她是在这种情形下进到五星级酒店的话,她宁愿自己一辈子都只配进到经济实惠型的酒店。
叶温臣跟前台交涉了两分钟。
她刚想趁着机会跑出去。
然而,就在她脚刚踏出前门的一瞬,胳膊忽然被人拉住了,熟悉的温度与力道。
一晚上,她被这人拽了不知有多少回。
“身份证。”
叶温臣朝她伸手。
时念卿选择装傻:“什么?”
好死不死的,她还真带了。
出门时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她以为去酒吧需要查验身份证,所以特意带上了。
“开房需要身份证这件事——”
叶温臣故意拖长了音调,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西装内袋里夹出一张黑卡,轻抵在酒店前台的磨砂玻璃上。
他侧眸,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以为成年人应该都知道。”
3. chapter3
“没带。”
时念卿下意识地捂紧了挎包。
“没事,我带了。”叶温臣唇角微勾,利落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身份证,叠在酒店的黑卡上,“不过,我想时小姐应该是带了手机的,可以先用电子身份证登记。”
电子身份证……
若说这人没有预谋,她不大信。
但偏偏,是她自己自投罗网去的酒吧。
“叶先生,办好了。”前台礼貌地将房卡递给叶温臣,微笑道:“还是那间您喜欢的落地窗江景房。”
出于职业需要,时念卿的耳力一向不错。
因此,她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前台话中关键词,“还是”。
也就是说,他不止一次在这开了房。
或者,每回都是和不同的女人?
时念卿不敢再细想下去。
紧张之下,嗓音也不觉地发紧:“叶……我明天还有工作,既然你已经安全到了地方,那我还是先走吧。”
“嗯,现在不叫我少爷了。”叶温臣修长的指骨熟稔地夹着房卡,揽过她肩膀:“那你打算以后都只称我的姓氏吗,未婚妻?”
时念卿的肩膀僵硬极了,像是一把拉紧的弓,随时以防御的姿态准备着。
叶温臣察觉到她的不自然,松开了揽在她肩上的手,“既然是联姻关系,在外也要遵守联姻的基本契约。”
“以后在外,你可以直接唤我温臣。”
时念卿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原来这人还记得,他们仅是联姻关系——
不是真正的未婚夫妻。
她试着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温臣……”
即便她觉得两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这样亲密地唤对方小名,是一件很别扭的事情。
可她也清楚地意识到,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要以这样亲密的姿态示于人前。
“跟我上楼。”叶温臣俯下身来,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道:“有人,在跟踪我们。”
——
其实从坐上电梯,到跟着叶温臣进到房间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猜到了,猜到是谁如此大费周章地派人跟踪她和叶温臣。
除了陆振修,应该没人会这么闲。
她与叶温臣的这段联姻关系里,陆家是获益最大的一方,所以陆振修比谁都更关心她与叶温臣之间的联姻状态。
即便她不懂具体的经商逻辑,但也还是能明白这场联姻背后的冰冷算计。
陆家的产业主要分布于时尚领域,当年陆振修之所以抛妻弃女,另娶陈家大小姐,也是因为陈家能给陆家提供进军海外市场的关键渠道。
现今,陆家传统的设计理念逐渐被新兴的数字化设计冲击,几个重点项目接连被国际设计事务所截胡。
而叶氏集团旗下的"穹顶科技"刚好掌握着最先进的设计全息建模系统,能弥补足时家在数字化领域的短板。而叶氏集团也正需要时家这种有底蕴的设计团队来提升文化格调。
讽刺的是,当年陆振修为了陆家抛弃了她的母亲,如今又要利用她与叶温臣的联姻,去换取叶家在科技和资本领域的支持。
想到这里,时念卿只觉得恶心,胃里如排山倒海般翻涌起一阵剧烈的绞痛。
时念卿扶着茶几,慢蹲了下来,只是一瞬的功夫,原本樱色的嘴唇褪去了血色,煞白如纸。
叶温臣注意过来,扶住她虚软的手臂。
她的手臂好凉,像是浸在寒潭里的玉,他将温热的掌心贴了上去,而时念卿此刻则像一株风中即将折断的芦苇,止不住地打着冷颤。
“时念卿?”他声里惯常的慵懒消失殆尽,一只手着急忙慌地从往杯子里倒温水,险些将茶杯打碎:“你低血糖吗?”
“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叶温臣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正要拨号,她一着急,猛地按下了他的手机,力道却没控制住。
手机不受控地砸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啪嗒——”
一声清响,钛金属的机身与大理石地面相撞,迸出几点蓝色火花。
手机屏幕还停亮在拨号界面,只是屏上蛛网般的裂痕在超瓷晶玻璃上,无声蔓延。
空气静默了一瞬。
时念卿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机身残骸,倒吸了一口凉气。
神奇的是,在这一瞬的功夫里,胃里原有的恶心感退散殆尽,随之而来的,是宕机般的空白。
就像老式电视机突然间跳闸,只剩满屏的雪花点滋啦作响。
她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叶温臣的目光从残骸处挪了回来,落在她那双茫然无辜的凤眸上,“时小姐,你是在故意耍我吗?”
接着,他捡起地上的手机残骸,毫不犹豫地将它掷进垃圾桶里,低笑道:“时小姐碰瓷不成,还要毁机灭迹。”
“看来,我是真招人厌。”
时念卿第一次,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前几秒,她还趴在茶几上绞痛难耐,后一秒她就能大力砸下叶温臣的手机,现在更是像个没事人似的,面色如常。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她这种被特定事件刺激,然后才会反射性作呕的毛病。
“不是……”时念卿想了想,解释道:“我一恶心就想吐,并不是因为生病……”
“我也不是有意要打碎你的手机,我会原价赔付给你。”
叶温臣嗯了一声,眼眸微眯,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也就是说……”
“时小姐见到我,就觉得恶心。”
时念卿一怔,随即意识到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早知道会造成这种误会,她刚刚还不如不解释,纯属给自己挖坑。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时念卿苍白地辩驳了一句,“我是没想到陆振修他会派人跟踪我们……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很不尊重。”
叶温臣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掷在了一旁意大利Minotti的弧形沙发上,沙座表面顶级的羊毛面料在射灯下泛出几许细腻的光泽。
时念卿的视线不由地被身侧的落地窗所吸引。她眺目望去,对岸的高楼依旧亮着几许零星的灯火,映在澄澈的江水中,好似一团被揉碎了的金箔。
原来,这就是上位者眼中的景致。
高楼林立、鳞次栉比。
她收回的视线拢合在玻璃窗上。
叶温臣的身材比例很好,透明的玻璃窗完美地倒映出他挺拔的身姿轮廓,宽肩窄腰的剪影在夜色中勾勒出一道利落的线条。
她想,仅从长相身材来说,叶温臣应当是一个极为完美的联姻对象。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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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凭着这些先天的优势,一路混到了三十出头的年纪,却还是个单身……
可见,他在其他方面是有多欠缺。
叶温臣修长的指骨搭在衬衫纽扣上,动作不紧不慢,透着几许漫不经心的慵散,“没关系,如果陆伯父那边对你有什么需求的话,我可以考虑陪你演戏。”
“既然是联姻,我们双方都可以给对方设立一定的契约条款,在婚姻存续期间,相互遵守,互惠互利。”
对于叶温臣提出的这一点,她同样认同。
原本她还担心叶温臣没有以契约的形式去看待他们之间的联姻,那样将会非常麻烦。
契约的签订需要建立在彼此达成共识的基础上,幸运的是,他和她就设立契约这一点已然达成了共识。
时念卿轻舒了一口气,道:“这一点,我和你想的一样。”
“领证之前,我们可以挑个双方都有空的时候,确认一下双方的条款内容,这样也能避免婚后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凌晨的酒店寂静非常。
即便叶温臣解腕表的动作很轻,金属表带仍旧在寂静中发出一声清晰的"咔嗒"的轻响。
价值百万的百达翡丽就这样被他随手放置在茶几上,表面折射出一道冷光,映出他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
“那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时念卿忽然想起了什么。
刚刚在酒吧的时候,她都没说自己是谁,他却能一眼认出她来。
再说,豪门世家的千金那么多,他为什么偏偏挑中了她?
“你先前,看过我的照片?”
“为什么选我做联姻对象?”
时念卿想着,既然是联姻的契约关系,婚前就该彼此坦诚,将困惑问个明白才好。
叶温臣一手撑着沙发扶手,另一手悠悠地解着袖扣,“当然看过,我还看过很多其他世家千金的照片,你最符合我的审美。”
“而且,你的出身很合适,我觉着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相处,很麻烦。”
她没想到,叶温臣说得如此直白。
选她,首先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他带着她出去参加重要的场合有面子。
其次,是因为她没有骄纵、蛮横的资本,看起来软弱,又好拿捏,不会给他惹麻烦。
同样的,叶温臣也完整地贴合了她心目中对浪荡的世家少爷形象。
首先,是以貌取人,通过容貌随意地给女性下定义,让漂亮女性成为男人的附庸。
其次,又当又立,男人享受娇气姑娘可爱的同时,又嫌弃她们不够温婉懂事。
不过她想,就“软弱”这一点来说,叶温臣应该错看了她。
她从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她不需要依附男人生长,因为从她过往的经历来看——
男人从来都靠不住。
她连自己的血缘父亲都不能依赖,又凭什么相信,自己能够依赖一个仅见过一面的联姻对象呢?
时念卿笑了笑,琉璃般的凤眸里淌过一丝浅淡的冷意,“好。”
“那婚后,我们就做一对合约夫妻,不谈感情,只讲利益,互惠互利。”
叶温臣起身,卷起沙发的外套,往门口走去,转动门把手的一瞬,他忽而转身,目光对上她那双坚韧却深冷的眼眸。
“晚安,未婚妻。”
4. chapter4
这一晚虽然睡的时间短,但得益于五星级酒店等舒适床垫,她的睡眠质量还算不错。
叶温臣选的这家酒店刚好距离她工作的澄江市一中很近,只用步行便能抵达。
市一中是重点初中,不仅学生处于紧绷的状态,老师更是一刻也不能松懈。
她除却是初二重点班的语文老师外,还是六班的班主任,肩负的任务相较于普通的任课老师来说,还要重上许多。
当年报考大学院校时,母亲时玉潋对她仅有一个要求,不许她将来经商。
她本身对经商就没什么兴趣,加上陆振修的缘故,她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厌烦透顶,索性便选择了一所师范院校,毕业后也顺利回到了母校一中任教。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联姻,她以为她就只会是一名普通的初中老师,然后按部就班地任教、评职称,过上平淡却安稳的一生。
那样的一生,其实也挺好的。
时念卿的课都在下午,早读完,她回到办公室,然后备了一上午的课。
直到中午,终于得了片刻的闲暇。
一中多是资深的老教师,六班的历史老师江露与她年纪相仿,两人话题上聊得来,便也经常一起吃饭。
江露伸了个懒腰,问:“念念,你想吃一楼食堂还是二楼?”
她下意识地想要应声,旋即反应过来,她中午约了林予真一起吃饭。
“露露,我中午有点事,不能陪你吃饭了,实在抱歉。”
江露觉着时念卿什么都好,就有一点,对什么人都很客气,客气到让人觉得疏离。
“没事儿,你忙你的,一顿饭而已,下次再约。”江露拍了拍他的肩,叹气道:“什么时候,你能对我不这么客气啊。”
时念卿尴尬地笑了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的褶皱。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与人疏离。
便如书上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她以为与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才会在心理上感到安全。
——
林予真在学校附近挑了一家咖啡厅。
这家咖啡厅,无论是装横环境还是内里格调都是这片老城区里最为顶级的了。
不过,林予真看起来还是不大满意。
刚落座,就开启了她的吐槽:“一中这么多年了,还坐落在这个老破小小区里。”
“按照你的能力,为什么不去环境好点的私立中学啊,我听说那个谁……”
“算了算了,你要喝点啥?”
林予真推过来一份菜单。
时念卿不爱喝咖啡,随手选了杯橙汁。
“我还以为不到周末,见不着你这个工作狂呢。”林予真捧着一杯卡布奇诺,优先喝掉了上头的奶泡:“说吧,是不是陆振修那个混蛋又威胁你了?”
“没。”时念卿摇了摇头,手指紧张地摩挲着玻璃杯壁,加了冰的橙汁沁出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昨晚,我见到我那个联姻对象了……”
“联姻对象?”林予真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叶温臣?!”
“我去!昨晚??你别吓我啊!”
时念卿喝了一口橙汁,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昨晚陆振修让我送他回家,然后……他带我去了金煌酒店。”
“金煌酒店??!”林予真一激动,手里的咖啡猛地一晃,里头深褐色的液体虽没全部泼洒出来,却也在桌上洇开了一小片深渍。
“念念,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叶温臣那个混蛋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时念卿放下杯子,原本低垂着的眼睫微微抬起,轻声道:“他没欺负我。倒是昨晚,我不小心把他手机……砸了。”
林予真听完了来龙去脉,由衷地给时念卿竖起了赞扬的拇指:“砸了?厉害!”
“不愧是我林予真的闺蜜,有胆识!”
“哈哈!不过他也是活该啊……谁让他有未婚妻还去酒吧里鬼混!”
时念卿无奈,叶温臣的手机是新出的款,价格上万,差不多得要她两个月的工资。
“真真,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我想着先赔个新的给他。”
林予真笑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把腰直了起来,划开了手机屏幕:“行,我直接把钱转你卡上,不用着急还……”
时念卿的银行卡瞬时发来提示音。
“好,等下个月发工资我就还给你。”
“这个不着急啊……”林予真忽然想起了什么,认真了起来:“念念,你是真要和叶温臣做联姻夫妻了?”
时念卿一边点头,一边划开了网上商城,察看叶温臣的手机型号。
果然是刚发售不久的最新款,贵的骇人。
林予真顿了顿,端着咖啡,犹豫了半天。
但最终,还是问了出来:“那……你和沈之言真的断了?”
由于性格原因,时念卿很难与别人交心。
而她与林予真从初中相识开始,再到高中,大学,统共做了十多年的好友,对于林予真,她确实可以毫无保留地交心。
“毕业那天,我和他说的很清楚了。”
时念卿握着杯壁的手微微一紧,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一路蔓延到心口,“我和他不合适。”
“念念,是不是因为他向你隐瞒了家里的情况?”林予真叹了口气,“也怪我。其实我之前在世家聚会时见过他,我早知道他是京圈的沈家二少。”
“我看他对你挺认真的。反正都是联姻,你怎么不和陆振修提一提,让他考虑安排你和沈氏联姻?”
林予真口中的沈之言,是她前男友。
刚开始谈恋爱时,沈之言隐瞒了他家里的情况,所以她才心安理得地和他开启了一段校园恋爱。
那时候,她觉得沈之言这人,性子温和,脾气也好,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加上时玉潋一直同她说门当户对,她以为沈之言的家境与她相配,所以才和他谈了近两年的校园恋爱。
直到大三那年,母亲入院,她才知道沈之言真实的家境,原来他是沈氏集团的二少爷,选择师范专业也只是他故意违逆母亲掌控的叛逆之举而已。
沈之言背着家里人给了她一笔医疗费,但不想正是这笔钱,也让她从沈之言母亲那里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侮辱。
“为了一点钱,没脸没皮的女人我见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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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像时小姐这样的,倒挺少见。”
江媛避开沈之言,将彼时刚满二十岁的她堵在了女寝门口,“时小姐似乎很会用温婉、清纯对外表去迷惑男人。”
“但是我儿子沈之言不是那些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如果时小姐非要选男人祸害,可不可以高抬贵手,放过沈之言?”
那天,女寝楼下人来人往,不明真相的人群对着她指指点点,私语声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在舆论的漩涡里。
她无力辩驳。
当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孩子被人下好定义,扣下帽子的同时,她所说的任何,都会被外界的人自动屏蔽。
流言如同锋利的刀,不需要证据,就能轻易划破一个人的尊严。
时念卿笑了笑,眼底沉着冷意:“我和沈之言已经分手了,他先前借我的钱,我已经打回到他卡上了,沈夫人可以自行查验。”
“另外,这里是学生宿舍,沈夫人既然不是校内教职工,应无权限扰乱校园秩序。”
时念卿挺直了脊背,掠过熙攘的人群,径直走进了宿舍楼。
但身后,窃窃私语仍在继续——
“听说她家里条件不好,所以专门攀附有钱人……”
“沈家少爷怎么会看上她?肯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
“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心思果然都不会放在正途,而且,我那天看见国奖公示,里面居然还有她的名字!”
时念卿的思绪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她喝了两口橙汁,“没必要。”
“其实我对沈之言的感情,也没那么深。断就断了,对彼此都好。”
“念念,你自己想清楚就好。”林予真摸着凉透了的咖啡杯,眼里透出几分担忧:“其实叶家也复杂的很。我听说叶氏集团的小千金,也就是叶温臣的侄女叶阮曦,和内娱那个顶流歌手季南浔订婚了。”
“如果他俩在你和叶温臣之前结婚的话,你用不用去参加婚礼的?”
时念卿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理这些豪门世家繁杂的是是非非。
可她偏偏已经身处在漩涡之中。
“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课。”
时念卿看了眼时间,挎起了椅上的背包。
——
还真被林予真说中了。
晚些时候,她收到了陆振修发来的短信。
陆振修:【这周六,你需要出席叶温臣侄女叶阮曦的婚礼,届时我会派助理把你的礼服送过来。】
陆振修:【记住,你是以陆家的身份出席叶家的宴会,不要给陆家丢人。】
时念卿不耐地退出了消息界面。
她正准备洗澡,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她以为又是陆振修的哪个助理,话里不禁带了几分火气:“喂,我的时间也很宝贵,不用这样三番五次地……”
提醒。
她的话音忽而被慵散的男声打断。
声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尾音微微上扬,像一片羽毛轻挠过她的耳畔。
“时小姐,大晚上的,怎么,”
“火气这样重?”
5. chapter5
叶温臣?!
她听出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叶……你换手机了?”
电话那头的叶温臣轻嗤了一声,“时小姐说话真有意思。”
“时小姐把别人的手机砸了,难道还不许别人换新吗?”
时念卿被他噎了一下,紧张之下,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地微颤了两下。
“昨晚的事实在抱歉。”
“不过我昨晚已经向您保证,会赔偿一部新的手机给您,您什么时候方便来取?”
电话那头传来了火机开合的声音。
叶温臣:“我想时小姐应该知道,我刚刚接手了家里的公司,近期繁忙得很。”
时念卿:“您派助理来取也可以。”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或者方便的话,您可以给我一个地址,我直接寄过去。”
“不用了。”叶温臣甩开火机,金属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反正婚后,我们的资产都是共同财产,时小姐昨晚砸的,也算是你自己的东西。”
原来是想提点她婚后财产的所有权。
时念卿了然,决定给他一剂定心针:“叶先生尽可放心,婚前我们可以拟定一份财产协议,至于婚后,你我收入分开,互不干涉。”
“等到契约结束,我们离婚时,可以按照婚前协议进行财产分割。”
她觉得自己的提议很中肯。
荣辱与共的是真夫妻,他们间的资产才是共同财产。
她与叶温臣这种形婚的假夫妻,在财产上还是分得明晰些比较好。
“时小姐,想的倒是周全。”叶温臣冷哼了一声,嗓音沉冷了几分,似是裹着冰碴:“还没结婚,就已经有了离婚的打算。”
时念卿不明白。
她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对于他们这种形婚夫妻来说,婚前开诚布公才更显诚意吧?
可她感觉他似乎有点……生气?
真是莫名其妙。
“叶先生还有别的事吗?”她看了眼时间,他们竟然这样通话了三分钟之久,“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
叶温臣打断了她的话音。
“时小姐的耐心可以多分一些给我吗?”
电话里传来一阵西裤摩擦的声响,叶温臣缓缓起身,伴着一句不紧不慢的补充:"周六九点,欢迎时小姐来沉曦酒店,参加我侄女叶阮曦的婚礼。"
他顿了顿,修长的指骨抵在手边的婚礼请柬上,折了一道浅痕。
"记得穿正式点,毕竟——"
"叶阮曦很快,也会是你侄女了。"
——
时念卿第二次见叶温臣,是在他侄女叶阮曦与内娱顶流歌手季南浔的婚礼上。
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晚礼服,款式设计完美地显露出她纤细的蝴蝶骨以及流畅的肩颈线条。裙摆上仅用了几颗细碎的珍珠作为点缀,在光下泛着几许柔和的光晕。
她的妆容刻意画得清淡,只在唇上点了一抹哑光的豆沙色,衬出她如雪的肤色。
今晚的她好似一枝含苞待放的樱花,温婉而淡雅,既不会喧宾夺主,也不会失了陆家人需要的体面。
陆家人有意让她与叶家拉近距离,所以特意将她的坐席安排在了叶家人的区域。
但她与叶家人都不是很熟。
一眼看过去,也并没瞧见叶温臣的身影。
时念卿索性选了片安静的角落,想着就窝在这里也挺好的,直接窝到婚礼结束。
却不想,她刚坐下没多久,就被人请到了婚礼后台的梳妆室。
请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晚婚礼的女主角,叶温臣的小侄女。
在此之前,她没见过叶阮曦。
但今晚的女主角好认的很,更何况,她身上这套价值不菲的定制款婚纱,几天前刚刚挂上过热搜。
不愧是定制级别的婚纱。
象牙白的真丝缎面透着烁亮的光泽,层层叠叠的薄纱裙摆上缀满了手工刺绣的藤蔓花纹,银线绣成的枝叶间,缀满了细小的珍珠与碎钻,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腰际收束的鱼骨设计将叶阮曦的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大片的蕾丝以蝶翼的形态向两侧舒展,露出她白皙细腻的肌肤,浪漫而不失灵气。
叶阮曦的妆容也恰到好处。
本就瓷白的肌肤上泛着珍珠般的柔光,眉毛被化妆师修剪成古典的远山黛型,仅用灰褐色眉粉轻轻晕染,便能在保留少女灵动性的同时,又增了几分端庄的韵味。
叶阮曦抿唇而笑,脸颊透出自然的粉晕,像是枝头将熟未熟的水蜜桃。
“小婶,你觉得哪个头纱比较合适?”叶阮曦指了指梳妆台上的一排头纱,眸里烁着灵动的晶光:“我姐出去迎宾了,我在家里又没别的年纪相仿的姐妹,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让你帮我掌掌眼?”
说起来有点别扭。
她和叶阮曦虽然年纪相仿,但从辈分上看,叶阮曦唤叶温臣小叔,便也要唤她一声小婶。
“我觉得这件会好些。”时念卿选了最中间的那件头纱,“这件蕾丝头纱偏古典风格,或许会更合适你这件婚纱。”
叶家人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至少叶阮曦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类金贵骄纵的千金小姐,她很随和,眸里透着难得的灵气。
“你眼光真好!”
叶阮曦拿起头纱,冲她眨了眨眼睛,唇角微弯,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这件头纱是我小叔特意给我选的,这样看来,你们还是挺心有灵犀的嘛……”
叶阮曦把头纱拿得更近些。
头纱顶部,有一枚镶嵌着古董钻石的梳篦固定了头纱的弧度,垂落而下的,是十二根长短不一的珍珠链,每根链条的末端都缀着一颗泪滴形的海珠。
仔细看,才能看清,原来最中间的三枚海珠上,依次用银线绣了三个字母——YRX。
是新娘名字的缩写。
由此可以看出,叶温臣很用心,他与这位小侄女的关系应该很不错。
“其实,我小叔这人就是嘴毒,从前他也没少跟我吵架。而且,他以前比现在还要不着调……”
时念卿无法想象——
比现在还要不着调的叶温臣,会是什么样子。
“但自从叶家的担子放到了他身上,我感觉他成熟稳重了不少——可能是因为,我们叶家就只有他一个,相对合适的集团继承人吧。”
叶阮曦拿起头纱,对着镜子比了比,继续道:“不过你放心,虽然他这人有一大堆的缺点,但从大体上看他这人还是顶好的……”
“那天他去的酒吧,是南浔朋友开的,是正经酒吧,他就是去谈生意,你千万不要误会!”
时念卿顺手接过头纱。
“低头。”顺着叶阮曦乌黑清亮的发丝,她将珍珠梳篦轻轻插入她的发间。
时念卿望着镜中美得不可方物的新娘子,轻声道:“谢谢你,也祝你新婚快乐,幸福久久。”
——
繁杂的婚礼仪式进行得有条不紊。
时念卿站在台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的一对璧人。
今晚以前,她以为叶氏集团的千金与顶流男歌手结婚,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商业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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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刻,她相信他们出于真心。
早前在梳妆台上,和她大方爽咧谈话的小女孩,此刻害羞得连耳尖都泛着一片极为明显的红晕。
而那个她从前只在网络上见过,总以冷峻疏离而闻名的顶流歌手,此刻通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戒指戴到了女孩的手上。
极近的距离里,她看见他的指尖在发颤。
或许,爱情是真的存在的。
舞台中央,季南浔掀开叶阮曦的头纱的一瞬,整个宴会厅似乎也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骨节分明的双手捧住了叶阮曦的脸颊,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泛红的眼尾,像是在确认这一刻的真实性。
在一阵起哄声中——
季南浔吻上了叶阮曦的唇瓣。
他先是在她的唇上轻蹭了一下,像蝴蝶停驻在花瓣边缘的试探。接着,他侵入得更深了些,滚热的唇瓣覆上那抹玫瑰色的柔软,带着克制已久的颤意。
叶阮曦随着他倾身的弧度,缓缓踮起了脚尖,手指紧攥着他西装前襟的布料,不经意间揪出几许细碎的褶皱。
头纱被两人急促的气息带起,珍珠坠子在半空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在聚光灯下划出一道星子般的轨迹。
随着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伴着清脆的香槟杯响。
无数的玫瑰花瓣从穹顶飘落而下,猝不及防地砸落在时念卿的身上。
她弯腰,刚要拂去裙摆上的花瓣。
忽而,脚踝不经意地一歪,整个人如失重般,踉跄着前跌了下去。
就在她准备好栽向地面的时候——
一股温热的气息掠过了她的肩头。
男人坚实的手臂从身后稳稳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抵在她的肩上,力道恰好止住她下坠的势头。
“不擅长穿高跟鞋的话,可以不穿。”
熟悉至极的男声擦过她的耳畔,带着一如既往的慵散:“总比丢人现眼的好。”
时念卿在心里默默地嘀咕了一句。
也是一如既往的欠,欠揍。
“时小姐,似乎很喜欢今晚的婚礼。”散落在她肩头的一瓣玫瑰被叶温臣捻起,夹在他指骨,“不知时小姐,对于我们的婚礼,是否有所憧憬?”
那瓣玫瑰在他的指间来回碾转,艳丽的红衬得他骨节愈发修长分明。
宴厅内,丝丝缕缕的光线投了过来,温热的灯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一抹淡淡的绯红。
她刚想开口,后腰处忽而传来一声清晰的"嘶啦"声。
礼服腰处的缝线突然断裂,一阵透骨的凉意瞬时蔓了上来。
早有预谋的讥讽声应时而起。
“念卿姐,你衣服怎么裂开了?”
陆蔓茵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几位宾客纷纷转过头来,向时念卿的方向看去。
“念卿?这名字有些耳熟啊……”
“是不是和温臣定亲的那个?”
“好像还真是……她旁边那个是不是就是温臣?!”
时念卿来不及反应,一件深黑色的西装外套已然披在了她腰上。
清冽的雪松清香瞬时环过她的腰际,唯有西装袖口残留的几许温热,让她稍稍缓神。
她愕然抬头,正对上叶温臣深邃的眉眼。
男人仅穿着一件衬衫马甲,领带不知何时松开了些,露出线条分明的喉结。
叶温臣替她拢了拢衣襟——
在无数围观宾客的视线下,他明目张胆地替她拢紧了腰间的西装外套。
“宝宝,”他的指尖在她腰间轻轻一勾,将西装结系得更紧了些,“现在还冷吗?”
6. chapter6
宝……宝宝?
她没有听错。
叶温臣刚刚叫她,宝、宝。
时念卿僵站在原地,耳尖渐透出珊瑚般的色泽,连脖颈也不禁漫上了一层薄绯色。
厅堂内的宾客渐渐聚拢,如潮水般无声地围了过来,私语声像细碎的涟漪,在嘈杂的空气里荡漾。
“我听说,那丫头好似是陆家在外头的私生女,到现在都没改姓呢。”
“叶家能要这种不明不白的女人?”
“我瞧着,叶少好像真的蛮喜欢她的。”
“别的不谈,她长得是真好看,还是个清冷挂的美人……”
原本她和叶温臣订亲就没摆在明面上。
这样一闹,等于是将他们好事将近的消息也公之于众了。
当然,这一切都要仰赖陆曼茵——
陆家真正的千金小姐,也是她血缘上同父异母的“妹妹”。
陆蔓茵抱着胳膊,下巴微抬,倨傲地盯着时念卿,眸中带着轻蔑:“念卿姐,下回还是不要穿不合身的衣服了。”
她眉梢一挑,顿了顿,字里带刺:“无论是什么人,都该找准自己的位置。”
礼服不会无缘无故的开线。
礼服是陆家人送来的,结合眼前这一幕,是谁故意在礼服上捣鬼也就显而易见。
印象里,这是她第二次见陆蔓茵,上次是当着陆振修的面,两人甚至没单独对过话。
她们根本不熟。
她也不理解,这个小丫头对她哪来的这么大敌意。
但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不至于被人故意下了套,还要软趴趴地躺在原地,等着别人欺负。
时念卿眼睫微抬,微冷的眸光清凌凌地迎了上去,面上仍旧挂着清婉的笑意。
"这件礼服是不太合我的身。"她葱长的指尖轻轻抚过腰处,将外套拢得更紧些:"听父亲说,礼服是妹妹挑的?"
礼服是陆振修让助理送过来的。
其中,必定经手了陆蔓茵,她故意在礼服的腰线处做了手脚,将那里的丝线挑得又薄又细,崩裂只是时间问题。
长辈们都在远处敬酒,对这里的事情浑然不觉。留下的年轻小辈,三三两两地聚着,手里晃着香槟杯,看似随意,实则耳朵竖得格外挺直,眼睛也不忘时不时地瞟来。
“时念卿,谁是你妹妹?”陆蔓茵见围观的人群渐渐退散了许多,索性撕开了伪装,讥讽道:“你姓时,不姓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碰瓷我们陆家的。”
时念卿眸色一冷,刚想反驳回去,忽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一道温热的力道带进怀里。
她迟钝着侧眸——
男人结实有力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她紧圈在怀里,他抬眼,沉冷的目光淡淡扫过陆蔓茵的脸。
叶温臣不笑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
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能让人脊背发寒。
“蔓茵,”他的嗓音低沉而醇厚,像陈年的雪酿缓缓倾入玉盏,“我记得你和阮曦同辈,小时候你跟着阮曦一起唤我一声小叔。”
他顿了顿,唇边忽而扬起一缕慵散的笑意,却似淬了冰的薄刃:“这样算起来的话,念念确实不应该唤你妹妹。”
时念卿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叶温臣这人年纪不大,辈分却不小。
因为年纪的缘故,世家里的人常常会忽略一点,叶温臣和陆振修其实是平辈。
若她以陆家人的身份算辈分的话,她也应当唤他一声“小叔”。
他侄女说的不错,他这人嘴确实毒。
陆蔓茵拿千金小姐的身份压她,他就能用辈分再噎回去,陆蔓茵那点小丫头片子的心机同他斗起来,确实不够用。
陆蔓茵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迎面扇了一记耳光,连耳尖都烧得发烫。
“时念卿!”羞恼之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尖锐:“你别以为你傍上他就能野鸡变凤凰……”
动静闹的不小,远处敬酒的长辈们也察觉到了异样,纷纷注目过来。
陆蔓茵不依不饶,气焰并没有因此消退,反而更盛了:“叶温臣,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她可不是什么温婉的千金小姐,她母亲……”
“蔓茵!”陆振修轻喝一声,及时打断了陆蔓茵更为失态的后话:“闹够了没有?”
“你这骄横跋扈的小姐脾气能不能改改?这是你阮曦姐的新婚宴上!”
陆蔓茵今晚的胡闹之举,已让陆振修挂不住脸,而此刻他又发作不得,只能生生得将这份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咽下。
“温臣,让你见笑了。”陆振修转过头,面上勉强挂着几分笑意,声音放得和缓:“蔓茵这丫头让我给惯坏了,你别和她计较。”
叶温臣没说话,揽在她背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温热的掌心温度透过轻薄的衣料传来,像是一块暖玉贴靠在她脊梁上,沉稳而富有安全感。
场面静止了一瞬,气氛尤为尴尬。
“伯父言重了。”叶温臣淡淡一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透着敷衍:“我是看着蔓茵长大的,自然不会和她计较。”
“况且刚刚,蔓茵是对念念失礼,我计较与否并不重要。”
语罢,叶温臣的指尖在她腰后蝴蝶骨的位置,慵散地划了个圈,动作轻佻又缠绵。
在外人看来,他无异于是在宣告——
时念卿是他的人,惹她,就是惹叶家。
时念卿被她圈在怀里,身下动不得,但耳后那抹胭脂色却能顺着脖颈一路蔓延而下,直至蝴蝶骨处,伴着一阵电击的酥麻。
陆振修的脸色又暗了下去,侧眸看向陆蔓茵,沉声道:“向你姐姐道歉。”
陆蔓茵眼里蓄着泪,脖颈仍旧高昂着,像只折了翅膀也不肯轻易低头的高傲天鹅。
“念卿姐,对不起。”
时念卿冷着一张脸,唇角绷成一条锋利的线,眼底像是淬了冰的琉璃,清透却刺骨。
没有规矩说,道了歉就该被原谅。
若是仅羞辱她倒也罢了,可陆蔓茵刚刚千不该万不该,提及她的母亲。
为此,她不会原谅陆蔓茵。
气氛再度陷入了尴尬。
陆振修向她投来胁迫的目光,大抵是让她顾全陆家的面子,给陆蔓茵一个台阶下。
但她,并不打算让步。
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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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刻,叶温臣忽而握紧了她的手,以十指相扣的姿态。
叶温臣的拇指安抚性地摩挲着她冰冷到有些泛白的指节,目光却冷冽地回望向陆振修。
“陆伯父,我想,蔓茵的道歉还不够有诚意。”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宴会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一束追光打向了中央舞台。
原本围观他们的视线也纷纷转移了过去。
——
司仪热情洋溢的声音通过音响传来:“接下来是本次婚礼的最后一个环节——”
“请新娘抛下捧花,未婚的姑娘们请到舞台下方集合……”
时念卿没想着过去。
只是人流涌动得厉害,她只能任由叶温臣握着她的手,带她穿过熙攘的人群。
她后知后觉地抬头,发现自己与叶温臣刚好站在舞台的正下方。
“姐妹们,你们准备好了吗?”台上的叶阮曦一手拿着捧花,另一手与季南浔十指相扣,笑得明媚而狡黠:“准备好的话,我可就要抛出去啦?”
叶阮曦突然踮起脚尖,附在季南浔耳边说了些什么,全场顿时响起阵阵善意的起哄声。
“三、二、一。”
话音刚落,宴会厅的灯光骤然亮起。
铃兰捧花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朝着时念卿的方向飞来。
她下意识地侧身避过。
然而,身侧的男人适时地了手,稳稳接住了飞来的捧花,撞了满怀的铃兰清香。
时念卿怔在了原地。
意料之中才是惊喜,意料之外是惊吓。
很显然对于眼前这一幕,时念卿没有丝毫的预料。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暂停了。
只剩下丝丝缕缕的铃兰清香,细小的白色花朵挨挨挤挤地簇拥在一起,占据了她失措的视线。
“哇!”台上的叶阮曦惊呼了一声,一双杏眼瞪得滚圆:“小叔,你脸真大!”
“人家都说了是让未婚姑娘们抢捧花,你也要来凑热闹?”
叶阮曦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宴会厅,引得所有宾客都转头望了过来。
“叶少抢了捧花?”
“估计叶少好事将近了……”
“那姑娘好手段啊,竟能将我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叶少拿下。”
季南浔抚了抚额,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掩不住上扬的唇角,显然早就知情——
捧花是特意为叶温臣准备的。
而叶温臣却无心回嘴。
若在往日,他和叶阮曦斗嘴肯定是要斗出个胜负才肯罢休,但今晚,他看在她是新娘子的份上,便也纵容了她的调皮。
“拿着。”叶温臣将捧花塞到时念卿手里,铃兰的清香瞬时涌来过来,“反正,迟早都要接。”
他说得很轻松,随意地就好像是在告诉她明天的澄江会有一场暴雨。
而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捧花的束带。
也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紧张的心绪。
成婚之前,他们统共见了三面。
这是第二面。
少爷依旧莫名其妙——
但好像,没那么讨人厌了。
7. chapter7
澄江连着下了一周的暴雨。
直至周六,才勉强停歇了下来,只是天空依旧阴沉沉的,蒙着一层灰翳。
雨后的墓园,尤为寂静,连水珠从松针上滑落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
潮湿的雾气低低地浮在墓冢之间,像一层流动的纱,模糊了墓碑上的字迹。
时念卿穿着一身墨色的旗袍,袖口绣着极淡的银线缠枝纹,在潮湿的空气中泛着冷光。
她想,对于陆家来说,今天应该是尤为沉重的一天。
陆振修的父亲,陆氏集团的上一任掌权者陆崇山在三日前过世了。
其实她很早就听说了陆崇山病重的消息,不过她当时没打算去探望——
她连陆家的族谱都没进,又是要以什么样都身份立场给陆崇山侍疾、披麻戴孝呢?
陆崇山于她而言,不亚于是一个陌生人。
如今这个陌生人,已然变成了墓碑前一个冰冷的名字。
陆蔓茵在碑前哭得泣不成声,一双杏眼肿得像两枚熟透了的桃子,泛着不自然的红。
“爷爷……你说过,要看着蔓蔓结婚的。”
“你说话不算话……”
陆蔓茵的母亲陈淑岚上前,将手轻搭在陆蔓茵的肩上,“蔓蔓……”声音有些哑,却竭力维持着平稳,“爷爷听得见的。”
“爷爷生前最疼你了,他一定也不希望你太过伤心。”陆蔓茵顿了顿,视线不经意地落到时念卿身上,语气加重了几分:“况且,你还要帮着你爸处理后续的吊唁事宜。”
陆蔓茵的叔叔陆鸣禹叹了口气,拍了拍陆蔓茵的肩膀,跟着宽慰道:“是啊蔓蔓,你爷爷就你这一个孙女,你可要撑住了。”
时念卿垂眸看了眼腕表,指针无声地划过表盘,她指尖微顿,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后续的吊唁事宜于她没什么关系了,她再赖在这里,陆家人恐怕会以为她觊觎陆崇山留下的遗产。
“我先走了。”她对陆振修知会了一声,语声淡淡:“就不打扰你们陆家人聚会了。”
陆振修低垂着的头微微抬起,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却也没挽留。
时念卿刚刚转身,就被陆蔓茵叫住了。
“时念卿!”陆蔓茵红着眼眶,下巴仍旧高昂着:“我爷爷去世,你来吊唁,一滴眼泪不掉,是故意来看我陆家笑话的吗?”
她觉得陆蔓茵的问题很可笑。
换言之,难道她在葬礼上哭得惊天动地,就代表她诚心吊唁吗?
即便那样,他们也只会反过来说她虚伪。
时念卿回转过身,“陆小姐,”嗓音清淡如冰,“如果你因为伤心过度而精神失常的话,可以去看看医生。”
“刚好,精神病院离这里挺近。”
她无暇与陆家人纠缠,径直穿过了人群。
前来吊唁的宾客很多,其中有发自真心缅怀的,却也不乏有凑热闹好事的。
她当然知道,所谓的热闹,无非是陆家多了个时姓的私生女,并且堂而皇之地站在了陆崇山的灵前。
后排一位戴着金框眼镜的男人推了推旁边女人的胳膊,低声道:“你说她,会不会真能分走蔓茵的那份遗产?”
女人斜睨了他一眼,用手帕掩着嘴角,轻嗤一声:“谁知道呢?要是我,我就争,私生女流的也是陆家的血。”
“真要闹起来,就有意思了。”男人咂了咂嘴,讥讽道:“说不定叶家,还要分一杯羹。”
时念卿没理会,掠过一众吊唁的人群,原本低声交谈的宾客在她路过的一瞬,也自觉地噤了声。
她心里憋着一口对陆家人的怒气,走得又急又快。黑色高跟鞋在青石板路上踏出一阵急促的脆响,鞋跟几次卡进石缝里,硌得她脚踝生疼。
她还是不习惯穿高跟鞋。
时念卿低头轻扫了一眼,右脚的踝骨在摩擦的作用下,已然浮上了一片嫣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火辣的刺疼。
好在,她就要走到墓园的出口。
时念卿拿起手机,正准备点开打车软件,一辆黑色迈巴赫忽而横停在她的面前,随着一声清脆的喇叭声。
“上车。”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叶温臣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分明的指骨在车窗上叩击了两下,中指夹着一根烟,却是未燃的。
时念卿看见男人的第一反应是——
他又换车了。
——
在这个信息泄露的时代,她有理由怀疑叶温臣在她身上装了监控。
要不然,他为什么总能在一些微妙的场合尤为适时地出现,就像是精心计算过她的每一步轨迹。
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身上有什么,值得他算计的呢?
脚上的伤越磨越痛,短短几步的距离,她走得极为缓慢。
叶温臣透过车窗,目光定格在时念卿泛红的脚踝上。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落在她纤细的脚腕处,将那片红肿映得格外刺目。
叶温臣的眸色骤然转深,从储备盒里取出一盒药膏,以及一个卡通图案的创口贴,转而推开了车门。
“站在那,别动。”
时念卿没懂他的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她停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那抹身影一点点向她走来。
叶温臣单膝点地,朝着她蹲下身来。
冰凉的药膏在他的掌心化开,带着淡淡的薄荷香。他动作熟稔地握住了她的脚踝,将药膏一点点揉进她红肿的皮肤。
他刚握住她脚踝的一瞬,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药膏的气息很清凉,也很舒服,混着他指尖的一股温热,竟让她忘记了挣脱。
“时小姐,我记得我上回提醒过你,不能穿高跟鞋就不要硬穿。”
他撕开创口贴上的塑料包装,精准地将绘着布丁狗的创口贴覆在她磨损的伤口上。
时念卿低头,盯着脚腕处布丁狗憨态可掬的笑脸,微微一怔。
原来男人也都幼稚的很,无论多大,对于可爱的东西也都没什么招架力的。
“谢谢。”时念卿轻声说了句,指尖无意识地在创口贴的边缘摩挲了一下,“但往往世上很多看似困难的事,只有尝试了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我知道穿高跟鞋有可能会被磨伤,但我愿意为此买单。”
叶温臣盯着少女的眼眸看了好一瞬,捕捉到的,仅有沉默的倔强。
“时小姐所说的看似困难的事,也包括你和我的婚姻吗?”
叶温臣替她打开了副驾的门。
她也没推辞,径直坐了进去。
“户口本、身份证都带齐了吗?”时念卿一边翻包确认,一边补充道:“结婚证上的证件照可以现场拍。”
她昨晚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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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意,给他打了一通电话,电话里提出,他们可以利用今天下午的时间,去民政局领证。
她本来想着打车去民政局碰面的,却不想叶温臣会提早过来接她。
不过如今过程什么的也不重要了。
“时小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叶温臣分明的指骨在方向盘上轻轻叩击了两下,腕表在光下折出几许冷冽的寒光,“时小姐愿意为我们的婚姻买单吗?”
“我想,基于契约的婚姻,对彼此双方都有保障,并无风险一说。”
时念卿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题头印着“联姻合约”四个大字。
叶温臣的目光在文件上粗略一扫,很快便移开了视线,“时小姐不愧是老师,连拟定合约,都秉持了教学事业的严谨作风。”
“这上头列的都是我个人拟定的条款,如果有不合理的地方,我们随时可以商讨。”
她见叶温臣没有要看文件的意思,便选取了几个重点,直截了当地挑明:“基于我们的婚姻性质,也就是形式婚姻,我们无需履行真实婚姻里的承诺、义务。”
她想了想,说得还是不够明确。
反正,叶温臣和她只是契约关系上的合作伙伴,她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简单地说,就是我们婚后不得同房,不得干涉彼此的工作,婚前财产与婚后财产也都是分开的。”
“时小姐考虑得倒是周到。”叶温臣勾了勾唇,望向她的目光里有些玩味:“那么,这份契约的期限是多久呢?”
“一年。”她轻舒了口气,“我与陆振修说定的也是一年,一年的时间,足够他们陆家与你们叶家达成合作目的了。”
不论叶温臣看不看,她都将文件递了过去:“条款的最后一条上写着,一年之后,你我离婚,之后婚嫁自由。”
叶温臣将文件翻到了最后一页。
如她所说,上面清楚地写着这个契约婚姻的结束期限。
“可以。”叶温臣低声应了一句,晦暗不明的眸色里瞧不出喜怒,“我只有一个条件,希望时小姐能够遵守。”
“当初之所以同意与时小姐的联姻,其中很重要的一条是因为我母亲年事已高,她很满意时小姐,也并未怀疑这段婚姻的真实性。”
叶温臣顿了顿,郑重道:“所以婚后,我希望时小姐能够忠诚地对待这份婚姻,至少,不要露出破绽。”
时念卿嗯了一声,她以为这条约定很合情理,“当然,婚姻存续期间,即便是形婚,我也会对我们的婚姻保持忠诚。”
“一年之内,我没有发展感情的打算。”
他只提了这一个条件,她没理由拒绝。
相应的,为了展现她开阔无比的心胸,时念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对叶总没有这个要求。”
“叶总若是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尽可去追求,只要不摆在明面上就行。”
反正,按照叶温臣放荡不羁的性子,总是要出去沾花惹草的,只是现在不好意思向她表明而已。
如今,她主动提及这一点,反倒能彰显她的大度,也避免了日后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
少爷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高兴。
叶温臣的脸色沉冷到了极点,连带着车厢内的气温也骤降了下去。
“时念卿,你还真是——”
“善解人意。”
8. chapter8
善解人意——
她就当他是在夸她了。
虽然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这里没什么问题了。”时念卿系上了安全带,“叶总,你那边也没问题的话,我们就直接去民政局吧。”
她只预留了一天的时间处理琐事。
“时小姐婚后也打算称呼自己的丈夫为叶总吗?”说话间,叶温臣也慢条斯理地系上了安全带,“我希望领证之后,无论人前还是人后,时小姐可以称我一声温臣。”
时念卿低低地唤了一声:“温臣。”
虽然现在她还不怎么习惯,但以后她总免不了这样唤他。
叶温臣嗯了一声,又问:“那么时小姐介意我称你一声‘念念’吗?”
她摇了摇头。
虽然在此之前,只有母亲这样唤过她。
但相应的,她以后免不了要习惯叶温臣这样唤她。
叶温臣点了点头,骨节分明的手搭上了方向盘,轻踩油门,黑色迈巴赫稳健地驶出了墓园,依照导航的方向平稳地驶进。
行进到一半的时候,她又想起了一件事。
关于婚礼,他们似乎还没有商讨。
“温臣,关于婚礼,我想我们暂时不用举办吧?”时念卿轻声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边缘。
叶温臣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略微偏了下头,视线仍落在前方。
空气沉寂了半晌后,他才淡淡开口,嗓音低沉而平稳:“你不想办?”
时念卿嗯了一声,视线停落在窗外,“说到底,我们仅是形式婚姻,达成叶陆两家的合作就可以了。”
“至于婚礼,应该不是很必要。”
举行一场豪门婚礼,挺费钱的。
即便身侧这个男人,不像是缺钱的主儿,但有钱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为了一场形式婚姻,挺没必要的。
再说,举办婚礼费钱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浪费时间。
初中生虽然不及高中生那么忙碌,但也是升学阶段的重要节点。
班上那群叛逆期的小鬼就够她忙的了,她实在抽不出筹备婚礼的时间。
叶温臣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收紧了一瞬,很快便又松开了,他轻声回了句:“可以。”
时念卿长舒了一口气,随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了耳后。
这样看起来,少爷似乎也挺好相与的。
如果婚后也能像现在这样,保持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互不干涉,那么这段婚姻,倒也不算太坏。
毕竟,她对婚姻从未有过憧憬,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所谓的“白头偕老”。
变心,对男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不是么?
——
今天是周六,高速路上有点堵车。
但幸好,叶温臣能够在保持平稳且不超速的前提下,最大化地提高了时速,从而确保他们赶在民政局下班前到达。
周六民政局只上半天班。
他们运气好,看起来领证的人并不多,也算是错开了人流高峰。
叶温臣随机找了一个工作人员,问:“请问在哪里领证?”
“预约时间到了吗?”工作人员是个年长的阿姨,给他们指了个方向:“到了预约时间,就去婚姻登记处取号,等待叫号就行。”
“还要预约?”叶温臣跟她对视了一眼,略略错愕:“没预约,能领吗?”
好问题——
如果是她,大约问不出口。
他这问题问的,多少有点耍流氓。
“都是要结婚的人了,领证之前还不知道查下攻略的。”阿姨看起来比他们年长不少,训起小辈来毫不留情,“算你俩运气好,咱们民政局人不多,还能给你们排上号。”
时念卿忽然觉得,有一个像叶温臣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在身边,除了有时候感到丢脸外,偶尔也能有点正向作用。
如果他不多问这一句,他们今天很有可能就白跑一趟了。
“还不赶紧去取号……”阿姨推了一下叶温臣的肩膀,叹气道:“这小伙子人高马大的,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做起事来,居然这么不靠谱。”
末了,阿姨还不忘提醒她一句:“小姑娘,你以后操心的地方可就多了。”
叶温臣耸了耸肩,望向时念卿的视线里有些无奈。
他真是背了好大一口锅。
明明是她,昨天晚上临时起意要来领证,他刚刚用手机查了一下,民政局开放的预约时间至少要提前两天。
“我去排号。”
为了避免尴尬,叶温臣走得很快。
自然也没听见热心阿姨嘱咐她的话。
阿姨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感慨道:“小姑娘,这么俊的老公可得看紧点啊。”
时念卿抬眸,视线对上叶温臣的背影。
她都没注意,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衬衫。
服务台前,他的脊背挺得很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衬衫下摆被他整齐地收进皮带里,腰线劲瘦而利落。
时念卿怔怔地看了好一瞬——
是挺帅的,身材也好。
——
填好了资料,叶温臣又问了一句:“你们这,能拍证件照吗?”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小姐姐,笑着建议道:“有的,但是我们这拍照不怎么出片,如果你们不赶时间的话,可以去外边的照相馆拍,效果会好很多。”
时念卿抢话道:“我们赶时间。”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在工作人员的指示下,她和叶温臣去到了一旁的拍照区。
时念卿换了一身白衬衫。
现在,至少从衣服适配程度上看,她和叶温臣像是一对新人。
但也仅仅是从衣服以及外貌的角度。
其他方面,无论是举止动作,还是说话的语气距离,更像是不熟的陌生人——
临时凑到一块的。
“唉!小伙子,你站得离你老婆那么远干嘛?”摄影示意叶温臣往她的方向挪一挪,“怎么站得那么僵,你俩头回合照吗?”
时念卿心虚地攥紧了衬衫衣角。
真被摄影说对了,他俩确实头回合照。
而且头回合照,拍的还是结婚照。
“姑娘,怎么面无表情的……”摄影刚刚调整完那头,转头看见冷脸的时念卿,默默地擦了一把汗:“领结婚证不得高兴吗?你看你长得那么好看,笑一笑……”
摄影也愈发地摸不准了。
这俩人看起来不仅是不熟那么简单,脸板得像互相欠了对方八百万似的。
尤其是女方,从头到尾,脸上就没挂过表情。
“二位,我知道我接下来问得可能不太合适哈……”摄影叹了一口气,调整三脚架的手顿了顿,“您二位是自愿结婚吧?”
这回两人倒是默契,几乎同一时刻,不约而同地点了头。
“行,那咱们就不浪费时间了。”摄影比了个“OK”的手势,“姑娘,你头发乱了,小伙子你帮她整理下,靠你那侧的头发……”
叶温臣侧过头,目光停落在她那缕勾在衣领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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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发丝上,他伸手,指节不经意擦过她颈侧的肌肤。
颈间一阵细微的颤栗——
有点痒。
他的动作很轻,食指和中指虚虚夹住那缕发丝,指节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耳廓,立时泛起一阵淡淡的酥麻。
她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被他的另一只手虚扶住了后颈。
温热的掌心温度隔着发丝传递过来,“别动。”他的声音很轻,大概只有她能听见。
时念卿呆呆地站在原地,僵着的身体尤为清晰地感知到,耳后的那股温热正一点点地蔓向她的脸颊。
他的呼吸一点点拂过她的鬓角,温热而克制,像初春时节掠过湖面的风。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静止了。
摄影原本微蹙的眉毛渐渐舒展开来,激动地直起了身子:“对对对……保持这种状态。”
“咱们速战速决,面带微笑啊二位!”
“咔嚓。”
一记清脆的快门声。
即便最后关头,她和叶温臣的合影气氛缓和了不少,但终究带着不可避免的疏离。
洗出的照片,也映证了这一点。
照片上,叶温臣的肩膀微微倾向她,而她却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脸上挂着一个极为僵硬的浅笑。
又一次的默契体现在,她和叶温臣分别捏着一张相片,又在同一时刻陷入了沉默。
她轻舒了一口气,“挺好的。”
分不清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或许他根本不需要安慰。
叶温臣嗯了一声,捏着照片的指节微微收紧,语气冷淡:“是挺好的,还能用。”
“至少没有浪费时间,对么,叶太太?”
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算了,她懒得和他计较。
时念卿又想起来一件事,问:“婚后,我们需要住在一起吗?”
“叶太太问得真有意思。”叶温臣轻笑了一声,目色滞冷:“如果婚后不住在一起,那么今天办的应该是离婚手续。”
又被他呛了一下。
他一天不呛人,是会憋死么。
她当然知道婚后,他们需要住到一起。
她刚刚这样问,就是想礼貌地征询他的同意而已。
“我是想说时间匆忙,我家里东西多,一时半会儿的,我可能搬不完。”
时念卿努力耐下了性子,“要不然,我过几天再搬过去?”
他好像住在别墅区,别墅区离她工作的学校有段距离,那里交通也不方便,上下班是个问题。
“现在搬,我助理已经在你家门口了。”他理了理衬衫纽扣,说得轻松随意:“或者,我让他过来找你拿钥匙。”
他什么时候叫的助理?!
而且,悄无声息的……
时念卿喉咙一紧,道:“不麻烦,我东西多,我还是回去看一下吧。”
叶温臣不置可否。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在民政局门口,又一次陷入了静默。
叶温臣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旋即抬眼望了过来:“还有事?”
她以为,他是要开车送她回家的。
刚才静默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在等他开口送她回家。
现在是晚高峰,很不好打车。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叶温臣从口袋里取出车钥匙,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松地勾着钥匙,来回转了几圈,“公司有点事,幸苦叶太太自己叫车了。”
时念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是故意的。
喜怒无常的男人,幼稚得很。
9. chapter9
夏日的雨,总是不定时的。
刚才还好好的,叶温臣才走没一会儿,天便暗了下来。乌云压得极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那潮湿的凉意。
她没带伞。
雨天的车,格外难打,她只能先站到民政局大门的屋檐下避雨。
她给林予真打了个电话。
“真真,你现在有空吗?下雨了,我没带伞,又打不着车……”
电话那头有汽车的喇叭声。
林予真边转动方向盘,边问:“有空,我现在正好在路上。你在哪,我去接你呀?”
时念卿深舒了一口气。
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女孩子的友谊才是最靠谱的。
时念卿:“真真,真的太感谢你了……我把定位给你发过去。”
时念卿想都没想,就把定位发了过去。
发过去以后,她才反应过来。
她发过去的定位是民政局。
电话那头无疑是炸开了锅。
“时念卿!”
时念卿默默地调低了音量。
林予真:“民政局?时念卿,你过几天是不是就该告诉我,可以参加你孩子的满月酒席了吧?”
时念卿心虚地咬了下唇。
“你开着车呢,注意安全。具体的我车上跟你说。”
——
车上,她简单地和林予真叙述了一下领证的来龙去脉。
林予真表示听明白了,但还是对她主动提出要和叶温臣迅速领证的事感到震惊。
林予真关掉了车载音乐,问:“所以你是怎么想的,要和一个不爱的男人共度余生?”
“两个人结婚又不一定是因为爱情。”时念卿拨弄了一下钥匙扣,“而且,也不是余生。”
“协议上说我和他的形式联姻只有一年,等两家的商业合作结束后,我们随时可以结束这段婚姻。”
林予真按下雨刮器开关,又问:“婚礼呢?婚礼也不办了?”
“亏我还想着,去给你做伴娘呢。”
时念卿:“只是形式婚姻而已,办婚礼什么的,又费时间又费金钱的,没必要。”
“又不用你出钱,你给谁省呢?”林予真瞪了她一眼,“我说你这婚结的可真不值,房子礼金啥都不要,等于找了个AA制的搭子。”
“也不是一点没赚到吧……”
时念卿想了下,道:“至少婚姻期间,我有他家别墅的居住权。”
“他助理已经在我家门口候着了,就等着我回去搬家。”
林予真腾出手,给她比了个拇指。
“牛。”林予真发自内心地感叹,“其实你和你的搭子也并不是毫无相似之处的。”
“至少有一点,你俩在办事效率上还挺有夫妻相的。”
一个计划利用小半天的时间高效领证,一个打算利用晚上的时间,完成同居前的搬迁。
“不过,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林予真转过脸,示意她看向方向盘的位置,“叶温臣的家在沪湾别墅区,离你上班的学校,可是隔着20km不止。”
“我早说,要你考个驾照。”
时念卿沉默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
——
到巷口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时念卿站在巷口,雨水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面上积成了一团团浑浊的水洼。
她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今天以后,她就要搬离这个曾经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城中村巷,其实没什么不舍的。
更多的,只是感慨。
感慨她有朝一日真的如儿时梦想的一样,住进了大别墅。
不同的是和她一起住进去的不是母亲,而是一个仅见过三面的陌生男人。
“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你搬家了。”林予真摇下车窗,冲她眨了眨眼,“再说,今晚可是你和你老公的洞房花烛夜。”
时念卿:“?”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林予真已经利落地按上车窗,掠过她的身侧。
她叹了口气,走进了巷口。
她住的城中村巷是由三个老小区组合而成的,里面多是些上了年纪的大爷阿姨,基本上没什么年轻人。
一般这个时间点,大爷阿姨都聚集在小巷外的广场跳舞,所以小区应该格外安静才是。
但今天的小区似乎格外地喧闹。
尤其是,她的楼栋。
等她再走进些,终于明白了喧闹的来源。
搬个家而已,叶温臣的阵仗真大。
三辆纯黑色的奔驰商务车齐刷刷地停在她家楼下。穿着制服的搬运工们整齐有素地排成两列,将本就狭窄的巷口围得水泄不通。
围观的人群像潮水般涌来,却又默契地在奔驰车前止步,形成一道半圆形的天然屏障。
这里头,不乏有她认识的邻居。
“哎哟,这是要拍电影还是要干啥?”烫着卷发的李婶抻着脖子,手里提着一个大西瓜。
李婶住她隔壁,母亲病后的几年里,没少照顾她,偶尔会添副筷子,让她跟着他们家一起吃晚饭。
“不能够吧……我看他们都在这好一会儿了,看着像是在等人。”杂货店老板叼着烟,烟灰簌簌地落在皱巴巴的汗衫上。
“等谁?这楼上一共两户,一户是我家,另一户是时丫头……”
“时丫头该不会惹上啥人了吧?”
时念卿深吸了一口气,从围观的一众人群里挤了进去,“李婶,晚上好。”
李婶愣了下,“念念,你回来啦?”
“这些人是……”
“他们来帮我搬家的,抱歉,打扰到大家了。”她轻声回答,声音比想象中要平静。
余光里,她看见杂货店老板的烟头“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婶,我也是今天才决定的,所以没来不及跟你打招呼。”
平日里李婶确实很照顾她,她对李婶多多少少是有些舍不得的。
“夫人,您把钥匙给我就成,搬家的事情交给我们。”站在搬运工前头,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应该是叶温臣的助理,“叶总让我先送您去新家,他说用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
时念卿将钥匙从包里取出来,金属碰撞声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清脆。
她把钥匙递给了助理,“我屋里除了电脑外,没什么贵重物品,但书本资料一点都不能落下。”
助理:“当然,您放心。”
围观的人群窸窸窣窣地议论着,像一群被惊动了的麻雀。
“这阵仗,是嫁入哪家的豪门了……”
“我记得她,她好像是个老师,还是市重点初中嘞。”
“老师又咋样,能傍上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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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下辈子都不用工作了吧……”
她正愁该怎么解释,李婶适时地帮她呵散了人群,“一个个都闲的没事干了?不去跳广场舞了?”
“看啥看,没见过人搬家啊?”
人群像被惊散的鱼群,倏地散开了。
“李婶,谢谢。”时念卿温声道,“谢谢你这些年对我,还有我妈的关照。”
“我可能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过来住了,阳台上的绿萝......您要是喜欢,就搬去您那儿吧。”
李婶看了眼锃亮的奔驰车,又看了看她身上穿着的墨色旗袍,叹了口气:“丫头,不管去哪,都要好好的啊。”
“要是受了什么委屈,随时回来,李婶一定帮你把绿萝养得好好的。”
时念卿鼻尖一酸,眼眶里盈出了一泓泪水,轻声道:“好。”
戴眼镜的助理适时地上前半步,镜片后的目光礼貌而克制。
“夫人,车已经准备好了。”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身后立即有工作人员为她撑开一把黑伞,恰到好处地为她隔开围观者的视线。
时念卿在簇拥之下上了车。
透过车窗,她最后看了眼斑驳的楼道口,那里还贴着去年春节她和李婶一起写的福字,如今已经褪成了浅粉色。
就像是一场梦。
但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迎接她的,是好梦还是噩梦。
——
澄江,沪湾别墅区。
法式路灯在黑色铁艺灯柱上投下暖黄的光晕,将灌木丛勾勒出锐利的轮廓。轿车碾过柏油的路面,发出一阵沙沙的摩擦声。
这里的视野很开阔。透过车窗,可以看见隔江的霓虹灯,在水面上投下流动的彩影。
别墅错落有致,每一栋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密,也不显得疏离。
这里,与先前拥挤的城中村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夫人,到了。”
助理将车停靠在一栋三层的别墅前,引擎熄火时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时念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夫人,您先进去,叶总在里面等您。”助理替她按下门铃,“我回去帮您盯着有没有什么遗落的物件。”
铃音响了三声,门开了。
不是她想象中的佣人或是保姆开的门,也不是叶温臣,而是一个气质极好的中年女人,看起来保养的很好。
有点眼熟。
“是念卿吧?”女人微笑着,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快进来。”
——
进去的时候,叶温臣坐在沙发上。
和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双腿随意地交叠在一块儿,坐的懒散又随性。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在他自己家。
所以更加肆无忌惮了。
叶温臣抬眸,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浓密的睫毛在顶灯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愣着干嘛,喊人了吗?”他的嗓音又低又哑,像羽毛般轻轻掠过她的耳膜,“上次在曦曦的婚礼上不是见过么,她是我嫂子。”
“当然,现在也是你嫂子了。”
她慢慢回过神来。
她身侧的这位中年女性,原来是叶阮曦的母亲阮媛媛,也就是他的嫂子。
当然,此时此刻,也是她的嫂子。
那她这是……见家长了?
10. chapter10
婚前,陆振修只告诉她叶氏集团对陆家的生意有助益,并没告诉她叶家的具体情况。
也是今晚,她才从阮媛媛的口中了解到叶家的情况。叶温臣的父亲很早便去世了,长兄如父,叶温臣是被哥哥叶濯青带大的。
原本叶氏集团一直是由叶濯青在经营,一年前叶濯青因为身体原因做了场手术,虽然手术很成功,但自那以后,叶濯青渐渐退出了集团事务,继而将掌控权交到了叶温臣手中。
叶濯青自己则带着妻子环球旅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前些日子女儿大婚,才赶回来小住了一段时间。
阮媛媛问:“念卿,听温臣说,你是初中语文老师,平时工作忙吗?”
她点了点头,“平时还挺忙的,毕竟初升高,很多家长都盼着自己孩子能择校上个好高中。”
阮媛媛:“是这样的,当初阮曦和子俞上初中的时候,我也是操心得很。”
阮媛媛除了叶阮曦外,还有个小儿子叫叶子俞,上回在叶阮曦的婚礼上,她与他打过照面。
阮媛媛起身,倒了杯橙汁给她:“那你平时工作这么忙,有时间做饭吗?”
她答:“不经常做。”
平时学校有食堂,可以解决她的三餐。
如果是问会不会的话,像基本的蛋炒饭肯定还是会的,但硬菜之类的,她从没上手过。
母亲时玉潋做饭很好吃,而且母亲告诉她,人不一定要事事都做到尽善尽美,有时候也可以有一些不擅长的事儿,让自己可以喘口气。
母亲没生病的时候,她从来没考虑过做饭的问题。
那时候,无论那些调皮的学生又多闹腾,班上得有多累,只要回到家,她看见母亲做好的一桌子饭菜,心里所有的烦恼也都烟消云散了。
“没关系,念卿,你吃过咱们温臣做的饭吗?”阮媛媛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在和她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温臣做饭可好吃了,只是,他不轻易下厨。”
阮媛媛转头,用胳膊肘碰了下打着游戏的叶温臣:“温臣,今晚嫂子能不能吃上你做的饭啊?”
“我听曦曦说,季南浔最近不是也在学做饭吗?”叶温臣没抬头,视线紧盯着屏幕:“女婿做的不吃,非来我这舍近求远。”
阮媛媛忍着怒意,指尖在茶杯沿上摩挲了两下,突然“咔”地一声将杯子搁在茶几上。
她唇角还噙着笑,眼里的温度却渐渐凉了下来:“温臣,大嫂是不是使唤不动你了?”
叶温臣背后一凉,搭在屏幕操纵区域的手指突然一僵,悬停在半空。
“怎么会呢……我还不是怕您,吃腻了我做的饭。”
“念卿,看见没,这小子一直不着调。”阮媛媛握起她的手,笑道:“你不管管他?”
时念卿沉思了一瞬。
按照契约上说的,他们成婚以后,在人前就要以夫妻的身份相处。
既然是夫妻,丈夫沉迷游戏,妻子自然是有义务管教的。
她起身,抢过了叶温臣的手机,将屏幕的一面扣到了茶几上。
她垂眸,自信地对上叶温臣微微错愕的视线:“温臣,游戏玩久了对眼睛不好。”
“而且,大嫂难得来一趟,我们应该陪她多说说话。”
叶温臣看了她一眼,很快便又收回了视线,嘴角勾起一缕微不可察的浅笑,语声淡淡:“夫人教训的是。”
他起身:“那我去做饭了,你们聊。”
时念卿一愣——
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
阮媛媛也愣了一下,眼尾旋即弯起了一道促狭的弧度:“哎哟,我们温臣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她故意把“听话”两个字咬得又轻又慢,望向时念卿的眸光愈发柔和了起来。
以前的叶温臣带着叶阮曦胡闹就算了,还经常偷摸地带着她的小儿子叶子俞一块打游戏,要知道那时候的叶子俞还是个小学生。
现在看来,男人一旦成家立业,多少是会成熟一些的。
至少叶温臣在成家立业之后,确实收敛、成熟了许多。
想到这里,阮媛媛高兴地起身,往时念卿的杯子里又硬添了一点橙汁,“念卿,多喝橙汁,补充vc。”
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又闲聊了许多。
时念卿原本以为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衣食住行都是有佣人服侍的,这个概念也是在叶温臣这里打破的。
阮媛媛说,叶温臣喜欢自由、无束缚的生活,若是家里多个陌生人照顾衣食住行,反倒会觉得别扭。
“不过我想,你们婚后家里肯定还是得有个能帮忙操持家务,洗衣做饭的人。”阮媛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毕竟你俩平时工作都那么忙,若是再有个孩子,那……”
时念卿见话头不对,赶忙打断,道:“大嫂,我们暂时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她和叶温臣只签订了一年的契约。
这一年内,他们当然是井水不犯河水,又怎么会涉及到“孩子”这种更进一步的话题?
“暂时不要孩子啊?”一闪而过的失落,阮媛媛又扬起了笑容,掩饰性地抿了口茶:“也好,你们还年轻,确实该再多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时念卿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便借口说去给叶温臣打下手,从阮媛媛这头溜走了。
——
时念卿透过厨房前的玻璃门,看见叶温臣正低头处理一条鲈鱼。他左手按着鱼身,右手持刀逆着鱼鳞轻轻一刮,银光闪过,鱼鳞便如雪片般簌簌落下。
动作倒是娴熟。
平时应该没少自己做饭。
她对着玻璃门轻敲了两下。
叶温臣侧身,提高了音量:“进来。”
她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阵蒸腾的热气,掺杂着油烟的气息——
有点呛人。
叶温臣片完鱼,打开了水龙头。
透明的水珠跃过他的手背,顺着腕骨滑落,带走了残留的姜末与鱼腥。
他又挤了一泵洗手液,掌心相触,搓揉出细腻的白色泡沫,动作不急不缓。
他问:“怎么了?”
时念卿扫视了一圈,轻声道:“我觉得坐享其成总是不好的……所以就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上的。”
叶温臣合上了水龙头,用毛巾擦了擦手背上的水渍:“嗯,那你去切一下胡萝卜吧。”
她应了一声,转身去拿砧板:“好。”
她的刀工不是很娴熟。
一只手僵硬地按着橙红的胡萝卜,另一只手颤微微地举着菜刀,刀锋慢悠悠地落下。
却偏了角度,胡萝卜“咕噜”着滚开,在砧板上划出半道圆弧。
她抿着唇,没什么底气地问了句:“是切成这样吗?”
正忙着炖鱼汤的叶温臣转过头,盯着砧板上的胡萝卜看了一瞬,伸手关小了灶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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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这样。”
叶温臣忽而从她的身后倾了过来,带着一股浅淡的雪松香。
他的右手覆上她握刀的手背,温热的气息透过冰凉的肌肤传来,“指节抵着刀面,慢慢往后拉。”他低哑的声音擦过她的耳际,带着胸腔细微的震动。
她抵着刀柄的手被他压得很紧,刀锋利落地切入胡萝卜,发出道道清脆的“嚓”声,最终淹没在她加速的心跳声里。
身后的砂锅里炖着浓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四溢的香气将失神的她拉了回来。
时念卿清咳了一声,轻声道:“抱歉,我不太会做饭。”
“不过婚后,我会学的,毕竟我们……”
“你不用学。”叶温臣打断了她,“做饭这种事两个人里有一个人会就行了。”
时念卿:“啊?”
叶温臣示意她把手里的菜刀递给他,接着利落地和她换了位:“我的意思是,以后可以我做饭,你洗碗。”
这个分工挺不错的。
以前和妈妈住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分工的,张玉潋负责做饭,她负责洗碗。
时念卿欣然道:“好。”
她侧眸,不经意地看到他围裙的系带似乎松开了,只能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
虽然衬出了他挺拔多肩背线条,但围裙似乎下一瞬,就能从他腰上掉下来。
她上前,指尖下意识地捏住两根垂落着的系带,带着颤音,道:“别动。”
“你围裙松了,我帮你重新系下。”
叶温臣握着锅铲的手微微一顿,青白的火苗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在他的眼睫上镀上一层细碎的金光。
他顺从地停下动作,任由她摆弄。
“嗯。”他低低地应了声,声音混在油锅的滋滋声里,莫名有些嘶哑。
她的指尖颤抖着绕过他腰际,却不经意地触到他衬衫下紧实的肌理。
系带在她手中来回穿梭,大约是因为紧张的因素,她总也系不紧。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结,她来回试了三次不止。
“叶夫人,”他忽然转身,带着未散的油烟气息,将她困在料理台前,“再系下去,鱼汤都要糊了。”
她松开了手,指尖还残留着系带的触感,此刻,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后背抵上冰凉的料理台边缘,身前却是他带着烟火气的体温,冷热交叠间,她的呼吸不禁微微一滞。
“抱……抱歉。”她垂下头,轻声道:“不然,你还是自己来吧。”
既然他能自己把围裙系上,同理,他现在应该也可以再系上。
她刚才是下意识地想要帮忙,完全忘记了这一点。
叶温臣没有动。
半晌过后,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时念卿。”他的嗓音低沉得很,像是此刻砂锅里慢火煨着的浓汤,带着温吞的灼热。
“我手上有油。”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向她展示了一下修长的指骨,“所以,还是要麻烦你,再试一次。”
他背过身。
时念卿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缠上系带,一鼓作气,利落地系了一个结。
这一次,终于成功了。
“今晚,叶夫人算是超常发挥了吗?”他单手撑靠在料理台上,望着她,笑道:“演技不错,像是去进修过的。”
她在心里默默地回了一句——
你也不赖。
11. chapter11
“应该的。”时念卿把水池边备好的食材递给叶温臣,微笑道:“协议上有说,我们双方都需要在对方必要时提供相应的配合。”
“那就好。”
叶温臣的动作很娴熟,很快便将她递去的食材下了锅,几声清脆的翻炒声,一阵浓郁的菜香气息四溢开来。
时念卿闻着这股气息,有一瞬的恍惚。
以前,时玉潋做饭,她在旁边打下手的时候也常伴着这股气息。
城中村巷里的油烟机老化得厉害,那时候的油烟气比现在还要浓郁许多。
那时候,她凭借出色的成绩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许多出身豪门的少爷小姐也在那所高中就读。
因为家境的差异,她从来都不被那些出身豪门的少爷小姐看得起,他们会嘲笑她无论风吹日晒、狂风暴雨都只能踩着单车上学,他们还会常常笑话她,说她身上总有一股廉价的油烟气息。
一开始,她也曾因为自卑而伤心难受,也曾怨恨过为什么她没有父亲,为什么她不能像别的同学一样拥有一个健康幸福的家庭。
后来,母亲看出她自卑敏感的心理,给她交了学校的伙食费,让她不必中午晚上踩着单车回家吃饭。
很久之后,她猜知道母亲为了给她省下一天两顿的伙食费,自己长时间只吃菜汤泡饭,落下了严重的胃病。
她不再觉得那股油烟的气息刺鼻,反而觉得,这股气息能带给她别样的安全感,是家的味道。
而家之所以成为家,是因为有她和母亲。
依照之前和陆家的约定,陆振修在国外安排了一位心脏联合瓣膜领域的专家,手术期排下在下个月,大概下周六,母亲就能转院去国外为手术做准备了。
只要母亲的病能够好起来……
她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
“念念……念念?”叶温臣示意她把身侧的空盘子递过去,“想什么,这么入神。”
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捧起了盘子:“我这样捧着,你方便装吗?”
叶温臣嗯了一声,顺着她的姿势,把新出锅的清炒时蔬装进了盘子。
“可以,倒是适合打下手。”
当然……
她先前给母亲打了近二十年的下手,虽然在做菜上她属实没什么天赋,但给人打打下手肯定是没问题的。
叶温臣打开汤盖,里面的鲈鱼已经炖到奶黄色了,冒着热气:“念念,你先把菜端过去吧,鱼汤还需要一会儿才能炖好。”
接了指令,她下意识地端起了盘子,转头往餐区的方向迈步。
走到一半,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刚刚,他唤她念念。
可是刚刚他唤出的一瞬,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反倒觉得很自然。
很奇怪的感觉——
这是除母亲、闺蜜外,第一次有人用极为亲密的小名唤她,而她竟然下意识地接受了。
——
“念卿,你下周末有空吗?”阮媛媛往她的杯里又添了些橙汁:“妈想让你和温臣下周末过去住两天。”
时念卿想了下,道:“应该有空。”
“念念,要不要尝尝我做的糖醋排骨?”
叶温臣只是象征性地问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回应,桌前的空碗已经被他端了起来,他沿着饭桌夹了一圈的菜,将空碗塞得满当当的。
时念卿:“谢谢……”
“念卿,你和他客气什么?”阮媛媛看着俩人,笑道:“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以后这小子要是敢让你干活,你尽管跟嫂子说,嫂子绝不饶他。”
时念卿嗯了一声,捧着面前顷刻间被堆成小山的碗,指尖在微烫的碗壁上蜷了蜷。
排骨的酱汁正沿着碗沿往下淌,是黏稠的琥珀色,看着的确诱人。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酱汁裹着的酥壳在齿间碎裂,酸甜的焦香瞬间在唇齿间漫开。排骨炖得极软,而且用的是上好的仔排,轻轻一抿就脱了骨。
阮媛媛笑着问她:“怎么样?”
时念卿垂眼盯着碗里剩余的酱汁,发自内心地赞叹:“火候很好……”
原来叶家少爷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养尊处优,至少在做饭一事上,确实很有天赋。
“喜欢的话,以后天天让他给你做。”阮媛媛托着腮,眼尾瞟向叶温臣的方向:“你和念卿准备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啊?我和你哥也要提前筹备着些。”
“婚礼的事,我和念念商量过了,先不着急办,公司最近事多得很。”
叶温臣侧眸,看了眼时念卿,筷子不轻不重搁在碗沿,酱汁顺着瓷壁缓缓下滑。
“也是。”阮媛媛点了点头,“念卿平时工作也忙,不如把婚期定在暑假吧,这样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帮你们筹备。”
叶温臣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纸面洇开琥珀色的油斑。
“大嫂……这事不然先放……”
时念卿抬眸,唇角弯起妥帖的弧度,及时截住了话头:“好,到时候婚礼的事情要幸苦大嫂帮忙了。”
“这有什么的……我可有经验了。”阮媛媛握住了时念卿的手,笑道:“曦曦的婚礼也是我筹备的,那鬼丫头,要求可多着呢……”
“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请柬?"阮媛媛越说越兴奋,“是要西式烫金的还是中式描红的?”
时念卿被问住了,瓷勺“当啷”撞在碗沿,指尖微微发紧:“都……都行。”
阮媛媛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那就两种都准备……反正到时候咱们两家的宾客也多。”
“大嫂。”叶温臣无奈地打断,讨好道:“要不要尝尝鱼汤,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做的。”
时念卿如释重负,顺着他的话头起身,端起阮媛媛的汤碗,“对,温臣炖了很久的,我给您盛一碗。”
她将将往碗里舀了两勺汤,叶温臣的手忽而覆了上来,裹住了她握碗的手背,她指尖一颤,握着碗壁的手微微一紧。
她下意识地垂眸,不经意地瞥见他腕内横有一道印深的红痕——
像是烫伤的。
“松手。”低哑的嗓音擦过她的耳际,他顺势从她手里接过汤碗,奶白的鱼汤在碗沿轻晃,最后稳当地落到了阮媛媛跟前。
“结了婚果然不一样啊……”阮媛媛用汤勺舀了舀碗里的鱼汤,笑道:“要是放在以前,你跟曦曦能因为一块鸡翅争得吵起来。”
“大嫂……”叶温臣连着被接老底,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趁机岔开了话题:“我听说曦曦跟南浔出去度蜜月了?”
“对啊……订的明天的机票。”阮媛媛喝了口汤,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你和念卿要不要也去?”
“大嫂,我上班呢,走不开。”
时念卿笑了笑,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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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了过去。
只要是见家长,就避免不了被问东问西,即便省却了婚前环节,婚后也无可避免。
她算是发现了,今天晚上无论她们聊的什么话题,最终都能回归到她和叶温臣身上。
她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
不过,该演的戏总归是要演到底的。
刚刚叶温臣就演的挺好,无论是给她夹菜还是帮她拿碗,把夫妻间相处的细节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想了下,拿起了手边的空碗。
这一次她选择先发制人,没等叶温臣反应过来,已然又盛好了一碗鱼汤。
她将汤碗放到叶温臣碗边,唇角微弯,努力盈出一泓温婉的浅笑:“温臣,鱼汤滋补,你也多喝点。”
然而,叶温臣并没按照她的剧本表演。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了好一瞬——
没动筷子。
相应的,她疑惑地回望了他一眼。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叶温臣终于拿起了碗沿的勺子,舀了一口鱼汤,慢条斯理地咽了下去。
阮媛媛有些惊诧,道:“温臣,你不是最讨厌喝鱼汤的吗?”
阮媛媛的话在耳边炸开,时念卿唇角的笑意瞬时僵住,指尖不经意地蜷紧,捏皱了手边的餐巾纸——
怎么这么巧。
她随便选的一碗鱼汤,恰恰是他讨厌的。
叶温臣抬眼,对上她心虚的视线,唇角勾起了一缕玩味的笑意,道:“现在又喜欢了。”
灼热的目光锁着她,像是意有所指,“毕竟,念念说,鱼汤很滋补。"
时念卿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就不该给自己加戏。
——
饭后她主动提出要去洗碗,又一次被阮媛媛制止了,说要不然就请个阿姨处理家里的家务杂事,要不然就让叶温臣全包。
总之,叶家的女人没有做家务的道理。
她的东西差不多都搬过来了,即便她的东西不算很多,但今晚显然是收拾不完的。
她不习惯麻烦别人经手自己的东西,就让叶温臣的助理们先下班了,想着后面自己可以再慢慢收拾。
“大嫂,你开车来的吗?”叶温臣将将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问阮媛媛:“你要是没开车,我让我助理送你回去。”
“这么急着赶我走啊?”阮媛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回去也是无聊,不如就在你这留宿一晚,反正你客房也空着。”
叶温臣家很大,到了之后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别墅的具体构造,只知道这间别墅一共有三层,他们现在位于别墅一层的客厅。
至于具体有几间卧室,她还不清楚。
趁着去厨房帮忙的功夫,她问:“你家一共有几间卧室啊?”
叶温臣没抬头,挤了点洗洁精:“你应该问,我们家一共有几间卧室。”
她很佩服叶温臣的敬业态度——
没旁人在场的情况下,也能将戏演的天衣无缝。
她要向他学习。
她调整了一下话术,问:“那,我们家一共有几间卧室?”
他嗯了声,回:“三间。”
时念卿想起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那我今晚……”
叶温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回过头,微微抬眼,淡声道:“今晚,我们睡一间。”
12. chapter12
睡一间。
睡、一间。
她听得清清楚楚,刚刚叶温臣说,他俩今晚要睡一间房。
虽然从客观的角度来说,他大嫂留宿,新婚夫妇不睡一间房,怎么也说不过去。
但从主观的角度来说,她要怎么说服自己,和这个婚前只见了三面的男人,在仓促领证的当晚,同房而睡。
“怎么了?”叶温臣把碗碟放进洗碗机,随即转过身来,双手松垮地抵在料理台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时念卿盯着洗碗机里不停旋转地碗碟,忽然反应过来,在他家是不用手动洗碗的。
这样看,他做饭她洗碗的分工,倒显得她在划水了。
“没……”她摇了摇头。
之前,她提了一堆的条款,他都应了,而他只提了一个条件,就是需要她在契约时间内配合他演戏。
她实在不好意思再找借口拒绝。
睡一张床应该也没什么。
一般来说,一张规格两米的大床,两个人分隔而睡,中间应该还能留一条“银河”。
空气又一次静止了,洗碗机运作的嗡鸣声填补了两人间的沉默。
叶温臣忽而抬手,关掉了洗碗机的提示音,按下了消毒健:“你每天怎么上班?”
她答:“以前离学校还算近,可以挤公交或者坐地铁。”
“那你明天怎么上班?”
“还没想好。”她想了下,补充道:“或许我可以打车去。”
叶温臣眼皮微掀,唇角勾起一缕讥讽的浅笑:“你可真会给家里省汽油钱。”
“家里现成的车不用,喜欢花钱打车。”
时念卿:“?”
也不知道是谁,下雨天把她一个人丢在民政局门口,明明开了车,还让她自己叫车。
他这样喜怒无常、朝令夕改的,她怎么敢再有所期望。
“明天我去公司,刚好顺路,可以捎你。”
叶温臣关了洗碗机,顺手抽了张厨房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纸面很快被湿水浸成里透明色,透出他分明的指节轮廓。
——
晚上十点,叶温臣和她都进到了卧室。
她提前洗了澡,但他还没。
叶温臣抬手解开领口最上方的纽扣,喉结在温光下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我去洗澡。”
别墅里的装横和她破旧的巷楼不同,她以前的家只有一间浴室,而这里的卧室,自然是有独卫的。
她刚从里面出来——
浴室宽敞得近乎奢侈,大理石纹瓷砖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半墙,上方是雾面玻璃隔断,将淋浴区与双人洗漱台分隔开来。
相应的,因为是独卫,所以和卧室的距离很近,可以说坐在床上,能真真切切地听见浴室传来的水流声。
她犹豫了一下,问:“你家有几个浴室?”
“除却每间卧室都有独卫外,外面还有一间独立的浴室。”
说话间,他解开了领口的第二颗纽扣。
她别过脸,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你……要去哪个浴室?”
如果他能去外面的独间浴室就好了。
在此之前,她从没和男人住过大床房,更别说是有独卫的大床房。
叶温臣摘下了手上的腕表,领口微松,露出一截锁骨:“问的真有意思。”
“有独卫不去,难道还要舍近求远吗?”
时念卿:“……”
没关系的。
阮媛媛还住在隔壁的客房里,这个点如果叶温臣去外间的浴室洗澡,被她知道也不好。
哪有新婚夫妇有独卫不用的。
时念卿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几近崩塌的心态,最终成功说服了自己。
叶温臣问:“你困吗?”
往常这个点,她确实要睡了。
但今晚,她应该不大会睡得着吧。
她摇了摇头,答:“还好。”
叶温臣:“要是困了就先睡。”
时念卿点了点头,攥紧了手中临时找来的拉布布抱枕,软和的布料在她指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从小到大,只要紧张她就睡不着觉,但如果怀里有东西抱着,她就能多出几分安全感。
这个抱枕还是她生日的时候,林予真特意送给她的,说是这个小娃娃丑萌丑萌的,很有个性,能给人提供充足的情绪价值。
看得久了,确实觉得它很可爱。
时念卿抱紧了怀里的抱枕,坐在床边上,膝头捧着一本初二下册的语文书。
其实今晚的她脑子空荡荡的,根本什么也读不下去。
——
浴门关上的一瞬,清脆的水声哗然响起。
时念卿蜷在床沿,膝盖几乎悬空在边缘外,厚重的课本被她平摊在枕头上,却半天没翻过一页。水声透过磨砂玻璃传来,带着朦胧的回响。
别墅的隔音效果,也不怎么样。
“念念——”
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
时念卿合上了课本。
“念念——”
她确信了,是叶温臣在叫她。
她下了床,走到浴门附近。
叶温臣声音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随着蒸汽从门缝氤氲而出。
“念念,帮我拿下浴巾。”
她有点紧张,嗓音微微发紧:“我不知道浴巾在哪儿。”
花洒声戛然而止。
“在衣柜最底层的抽屉里。”
她哦了一声,找了过去。
最底层的抽屉里,浴巾叠得方正整齐,雪白的埃及棉布料上还缀着未拆的吊牌——显然是新准备的。
她捏着浴巾的一角,站在浴室外迟疑了两秒。磨砂玻璃上凝结的水珠正缓缓滑落,隐约映出里面人影的修长身形。
他抬手拧了拧头发上的水珠,臂膀的线条舒展,像一幅被水洇湿的素描。
不仅隔音效果不好,浴室的设计也不好,磨砂玻璃太透了。
她的脸颊忽而漫上一层清浅的红晕,像是被浴室溢出的水汽熏染了一般。
时念卿垂下眼睫,无意识地用指尖蹭了蹭自己发烫的耳垂,那里正敏感地泛着热意。
她迟疑了一瞬,方才抬手,在门上轻叩了一下:“浴巾……找到了。”
门开了一道细缝,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叶温臣的手臂从缝隙中伸出,皮肤上还沾着未擦干的水珠。
他分明的骨节在碰到浴巾的一瞬时,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触感微凉。
“谢谢。”他的声音混着浴室残余的回响,低低地传来。
她迅速将手缩了回来。
慌乱地回了句:“没关系……”
浴室的水声彻底停下,门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时念卿条件反射般松开手里的抱枕,布料回弹的瞬间,一缕雪松气息已经混着湿热的水汽漫到床边。
叶温臣边擦头发边问:“还没睡?”
他单手用毛巾揉着还在滴水的黑发,发梢甩出的水珠在床头灯下划出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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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的银线。
睡袍带子松松系着,领口处露出大片泛着水光的胸膛,锁骨凹陷处还蓄着一小汪未擦净的水。
他居然穿的是低领睡袍。
她嗯了一声,避开了他的视线,转而将枕上的课本收拾到了床头柜,躺了下去:“正准备睡。”
她侧躺下来,将脑袋对准靠窗的一侧,被子被她提的很高,半蒙着头。
叶温臣:“那我去外面吹头发。”
关门时,他刻意放轻了力道,以至于门锁咬合的“咔嗒”声几乎微不可闻。
关门的一瞬,他又顺手关了卧灯。
整个卧室,彻底陷入了黑暗。
时念卿原本微阖着的双目,在昏暗中,一点点睁开。
窗外的月光透过半透明的纱帘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亮斑。
她盯着那片模糊的光影,听着客厅隐约传来的吹风机嗡鸣,心跳声在耳膜处鼓噪,一下比一下清晰。
今晚,注定会是个不眠夜。
被窝里的温度渐渐升高,她却不敢乱动,连翻身都小心翼翼,生怕床垫的轻微起伏都能暴露她还没睡着的事实。
她想,过往的二十五年,没有一个夜晚像今夜这样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吹风机的声音停了。
走廊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伴随着一声清晰的门把手转动声,门开了。
时念卿猛地闭上眼,睫毛在黑暗里轻颤。
床垫另一侧微微下沉,他掀开被子时带进了一缕微凉的空气,伴随着一股清冽的雪松气息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她的背脊挺得格外僵直。
实际上,叶温臣平躺下来时,她们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甚至还能再躺下一个人。
这张两米宽的床,此刻却显得异常逼仄。
他轻声唤她:“念念?”
她没动,仍旧保持着僵直的动作,呼吸却不受控地急促了起来。
“睡不着?”
他的声音带着睡前的沙哑,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她还是没动。
这时候以不动应万变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你知道吗,不会说谎的人连装睡都装不像的。”他的声音裹着夜色,低低地擦过她耳廓。
时念卿感觉到身后的床垫微微下沉——
叶温臣支着手肘半撑起身,阴影完全笼罩住她蜷缩的背影。
她还是没说话。
叶温臣低笑了一声,轻声道:“呼吸频率大约是每分钟28次。”
他的指尖突然悬停在她后颈上方,隔空描摹着她绷紧的曲线,“睫颤的频率大约每秒1.2次。”带着薄茧的指腹最终落在她发尾,捻起一缕缠绕,“教科书级的清醒状态。”
她的呼吸不禁停滞了一瞬。
他叹息了一声,带着几分无奈:“你是一点被子都不准备给我留了吗?”
她垂头,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大半的被子都扯了过来,而且将被子攥得很紧,没给他留半点的空余。
她讪讪地松了手,头仍旧没转过去,只是往他的方向挪了挪被子。
又过了许久,在她眼皮挣扎着打架,就要支撑不住迷糊着睡过去的时候,叶温臣忽而抵靠在她的耳畔,温热的吐息拂过她后颈裸露的皮肤:“安心睡吧——”
“我不会趁人之危。”
而后,他将头转了回去,与她背靠而睡。
她的眼睫不禁重颤了一下。
原本揪着被子的指尖也慢慢松了下来。
13. chapter13
这一夜睡得很安稳。
或许是因为特质的床垫刚好贴合了人体曲线,也或许是因为昨晚与她背靠而睡的他,给了她充足的安全感。
早餐过后,阮媛媛说不便再打扰她们这对新婚夫妻的甜蜜生活,提醒完他俩记得周日回家见叶老太太后便开车回家了。
餐桌上,又只剩她和叶温臣。
叶温臣喝了口咖啡,问:“喜欢吃中式早餐还是西式早餐?”
“都可以。”
她粗略地扫了一眼餐桌上的早餐。
有中餐也有西餐,有咖啡也有豆浆,样式齐全。
准备这一桌的早餐,应该耗时不少。
难怪她早上醒来的时候,被一整张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半颗脑袋浅埋在被窝里。
他应该很早就离了被窝……
总之,不是她故意要抢被子的。
叶温臣垂着眸,淡淡道:“没有‘都可以’这个选项。”
时念卿:“那就……中式吧。”
她从餐桌上选了一碗牛肉芹菜粥,慢悠悠地喝着。
叶温臣修长的手指正捏着一枚剥好的水煮蛋,蛋白在晨光下泛着玉色的光泽。
蛋黄被他丢了餐盘里。
原来,他不爱吃蛋黄——
还挺挑食的。
他往咖啡杯里丢了两块糖,问:“昨晚睡的好吗?”
喝卡布奇诺还加糖——
他估计是一点苦都不爱吃。
时念卿:“还可以。”
“也对,一大张软和的被子被你一个人拢得紧紧的,当然会很舒服。”
叶温臣往吐司上涂了点蓝莓酱。
她有点心虚。
所以她没说话,只是专心喝着碗里的粥,漫长的沉默中,关于粥里还剩几片芹菜,她都数得一清二楚了。
他垂头,喝了口咖啡:“我认为我们在扮演合约丈夫、妻子时有必要定期进行复盘、改进,从而确保我们两个不会穿帮。”
她没大听懂:“你的意思是?”
“譬如说昨晚,桌上那么多菜你不夹,偏偏给我盛了一碗我讨厌的鱼汤。”
叶温臣抬眸,视线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探究,唇角轻挑:“妻子连丈夫的喜好都不记得,这出戏还怎么演下去?”
他说的有些道理。
他们两人对彼此的生活习惯、喜好兴趣都不甚了解,以后少不了要一起参加彼此的家族聚会,确实很容易露出破绽。
她提议道:“那我们有空的时候各自做一份关于自己兴趣爱好、生活习惯的清单,然后发给对方熟悉,怎么样?”
“可以。”
他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有的习惯、爱好并不是一以贯之的,很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改变。”
“那你的意思是……?”
叶温臣:“每月一次复盘会,汇报彼此的情况,并且以评分的形式检测自己对另一方的熟悉度,从而不断增进彼此的演技。”
不愧是叶氏集团的掌权人。
就连合约演戏也要用上kpl考核制。
她没意见。
其实这和她写教学反思是一个道理,分析自己的不足之处,总结、反思、提升以达到更好的效果。
她欣然,抬眸道:“好。”
叶温臣正低头咬了口吐司,深紫色的蓝莓酱在他唇角蹭开一抹浅淡的痕迹。
他的唇瓣原本是偏淡的薄绯色,此刻沾了蓝莓酱,在晨光下泛着湿润的深紫,像暮色里熟透的浆果。
还挺勾人的。
纸巾刚好在她手边,她抽了张,本想给他递过去,却在抬手的一瞬,与他的视线无措相撞。
时念卿捏着纸巾的指尖微微收紧,她用指尖指了指唇角的位置:“沾到了。”
叶温臣嗯了一声,却没动,没有要接纸巾的意思,他手里还捏着半块裹了酱的吐司。
一瞬后,他低低地唤了声:“念念,”
“帮我擦下。”
语尽,他略微倾了倾身。
她抬手,顺着他唇角的方向,轻轻擦了过去,蓝莓在纸巾上染出一抹浅淡的紫晕,甜香中混着他身上独有的雪松气息。
倒是没那么甜腻。
“念念。”叶温臣突然握住她准备着将要撤回的手腕,拇指在她脉搏处轻轻一按,低哑的嗓音里多了几分蛊意:“不错,可以加分。”
腕骨处一阵酥麻——
像有电流淌过,带着他的温热。
时念卿匆忙垂下眼睫,指尖蜷缩着收回,无意识地用另只手的指节蹭了蹭腕骨的位置。
“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学校了。”
叶温臣嗯了一声,顺手拿过车钥匙:“放心,不会迟到。”
——
先前赶公交上班的时候,她总是困得哈气连天,常在车上打盹。
奇怪的是,现在因为距离的缘故,她比先前早起了一个钟头,但她坐在他车上,却丝毫不觉得困。
或许是因为,他的车技很稳。
座椅上放着软垫,高度刚好适合她小憩,杯架里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正冒着丝丝的热气。
特意给她准备的。
时念卿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之前在网上下单的手机到货了,因为搬家的缘故,她把收货地址填到了学校,所以周末没来得及去取。
叶温臣目视着前方的道路,反问她:“你觉得我现在还需要吗?”
那能怎么办。
谁知道他换手机那么快……
时念卿:“那我把手机退了,然后把钱转你。”
刚好到了一个闪着120秒红灯的岔路口,叶温臣握着方向盘,侧眸看了过来。
“我不要你的钱。”他叹息了一声,补充道:“传出去,别人会以为我叶家破产了,”
“竟然花女人的钱。”
时念卿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性质不一样,是我先弄坏你手机的,赔你也是应当的。”
叶温臣垂眸,视线在她的手机上停驻了一瞬——
四年前发行的老款手机。
要不是因为刚好见朋友用过,他都认不出这款手机的型号。
“手机不用退。”叶温臣收回了视线,“要么你自己用,要么我丢了。”
时念卿:“?”
他几天没犯病,她以为他变正常了。
结果,还和之前一样,莫名其妙。
——
时念卿下了车。
这条路是学校专用道,家长接送孩子、老师开车上下班都要走这条道。
所以她恨不得两步并上一步走。
然而,刚走没几步,就又被他叫住了。
“念念。”
车窗缓缓降下,叶温臣的手半悬在车窗外,修长指节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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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得光线勾勒得近乎透明,夹着一张对折的纸条,从窗隙递出。
“我的电话号码还有微信号都在这张纸条上,换新手机后记得加我。”
她点了点头,接过纸条。
他又问:“晚上,你几点下班?”
她想了想:“不确定,可能还有会要开。”
“那你到时候给我发消息。”
“顺路,可以接你回家。”
车窗升起的速度尤其地缓慢,直到她把纸条放到背包里,车窗才彻底合拢。
时念卿站在原地,看着他那辆黑色迈巴赫一点点地驶离,带起打着旋儿的青绿落叶,最后消失在她的视线。
她之前听陆振修提起过他公司的位置。
距离这里,还隔着三个区的距离。
如果从他家的别墅出发,应该更近。
所以说,这个男人矛盾的很。
有时候明明顺路,偏不乐意捎送他一程,明明不顺路,却硬要送她上下班。
——
虽然换机转移数据的过程很麻烦,但她觉得,既然一定要换手机,那快一点换完就还能多享受一会儿,毕竟花的是她自己的钱。
想到这里,她莫名有点想笑。
她之前为了买手机还向林予真借了钱,到头来,是为自己贷的款。
午餐时间,她完成了换机流程。
江露注意到她换了手机,笑问:“最近资金很充裕啊?这手机可不便宜。”
“不过,你也早就该换了,你那手机是几年前的老款了吧,性能什么的都跟不上了。”
时念卿嗯了一声,旋开了保温杯——
竟然是蜂蜜水。
“念念,你大夏天的还用保温杯啊?”江露看了过来,“咦,里面装的不是白开水。”
她把蜂蜜水倒在了保温盖上。
“蜂蜜水,你要不要来点?”
江露:“你昨晚熬夜了?”
“什么?”
江露也愣了下,问:“蜂蜜水不是你自己装的?熬夜之后喝蜂蜜水可以缓解疲劳,我以为你知道。”
昨晚她确实睡得晚。
差不多近十二点才彻底睡着。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手机屏幕忽而亮了一下,她顺手划开。
叶温臣:【午饭。】
后面跟着一张照片,一份香煎和牛肋眼,旁边似乎还配了黑松露酱与羽衣甘蓝,看环境应该是在顶级的餐厅。
他吃得真好。
吃这么好,还发过来给她看……
该不会是故意馋她的吧。
她不知道回什么,随手拍了张盒饭照片,发了过去。
江露凑了过来,余光不小心瞄到了一眼聊天界面,瞬时提起了兴致:“念念,你给谁发消息呢?”
“没谁。”
时念卿紧张地捂住了手机屏幕。
“真嘟假嘟……”江露明显不大信,眸光里透着一番审视:“可我听说,往往分享欲会成为一段感情的开始。”
“是谁这么荣幸,能让我们高冷的冰山美人儿分享午餐照?”
她随口答了句:“一个很狗的人。”
时念卿准备合上手机屏幕的一瞬。
赫然发现,自己刚刚误触了语音健。
她下意识想要撤回——
结果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14. chapter14
【对方正在输入……】
手机屏幕发出的冷光直直地映在她骤然绷紧的指节上。
界面仿佛凝固住了。
时念卿的呼吸也在这一瞬屏住了。
她刚刚说了什么……?
她说他,很狗。
对,狗。
她不敢再面对。
虽然对面的男人一定已经听见了语音,但她为了在心理上给自己一个安慰,还是按下了一个撤回键。
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不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
然而,又过了好一瞬——
久到江露已经吃完了饭,见她还握着手机不放,道:“怎么了念念,今天的菜不合胃口吗?”
“嗯……不太饿。”
原本是有胃口的,可她的心思已经被上方的输入提示搅乱了。
她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饭盒里的米粒,青椒肉丝被翻来覆去地挑出来又放回去,酱汁浸透了底层的米饭。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
到底有多长一段文字,要输这么久。
“念念,咱们年级又新招了一批年轻教师,有几个还是刚刚海归回来的呢……”江露搅着咖啡杯里的冰块,叹息道:“学生卷就算了,老师也卷……马上这批兔崽子就初三了,一个个还那么松散。”
时念卿的思绪还停驻在手机屏幕上,江露的话像隔了层磨砂质的玻璃般传来。
她机械地点点头,目光却忍不住瞟向对话框,突然,聊天框里出现了一条提示。
【对方拍了拍你】
拍了拍她……?
这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是看见了那条语音,还是没看见。
为什么不给她一个痛快……
江露用勺子敲了敲她的保温杯,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她回过神,锁上了手机屏幕。
“啊?你刚刚说到,咱们年级新招了一批海归回来的老师?”
江露:“对啊,听说有个年轻的男老师之前还在耶鲁大学物理系进修过呢。”
时念卿用筷子尖戳着饭盒里的米粒,心不在焉地应着:“嗯,挺好的……”
“但是为啥啊……耶鲁大学的硕士跑来咱们初中教书,是他疯了还是咱初中升咖了?”
江露想不明白。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的屏幕界面,敷衍道:“嗯……这是为什么呢?”
江露撑着腮:“对啊!这究竟是为什么。”
就在时念卿准备起身的时候,手机屏幕又一次亮了起来。
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下班后,听你解释。】
时念卿捏着机身的手微微发紧。
心下却又松了一口气。
好消息是,“死刑”终于落地了,她不用再陷入他是否听见语音的纠结里了。
然而更坏的是,这是个缓刑,在下班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要想好怎么和他解释那条语音。
男人可恶。
小心眼的男人更可恶。
——
她的课多排在下午,经历了一下午的高强度教学后,终于到了学生下学,她下班的时间点。
叶温臣说他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可能会晚一些,所以她独自留守在空荡的办公室,利用空闲时间批改完了两个班的练习册。
办公室到了锁门的时间点。
她打算去外边等他。
刚出教学楼,天空忽然飘起了一阵细雨。
不巧的是,她今天刚好没带伞。
她站在雨幕里,细密的雨丝顷刻间打湿了她的发梢。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冰凉凉地坠入了衣襟。
夏季的衣裳本就单薄,雨珠虽小,但还是打湿了她的白衬衫,衣料渐渐变得透明,紧贴在她纤细的肩颈线条上。
没办法,人都要为自己的失误买单。
她没带伞,所以活该被雨淋。
沾了雨珠的手机屏幕弹出一条消息。
叶温臣:【找个地方避雨,等我。】
保安处刚好有个能避雨的檐棚。
她把背包举过头顶,准备一路小跑过去。
突然,一把熟悉的深蓝色的雨伞恰到好处地落在了她的头顶。
伞面倾斜的弧度恰好为她遮去了倾落而下的雨珠。
她错愕地侧眸——
视线与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陡然相接。
熟悉却又陌生。
她轻轻拨开雨伞,终于看清了撑伞人。
沈之言撑着伞,但伞面特意就着她倾斜过来,以至于他几乎整个身子都浸在了水里。
沈之言那身利落的白衬衫被雨水洇出道道深色的水痕,袖口蜷起,露出腕间一条褪了色的红绳。
她记得这条红绳——
是大二那年,她亲手编给他的。
不过于此刻的她而言,并不算是一段甜蜜的回忆。
那年沈之言生日,她思来想去,觉得沈之言看起来什么都不缺,所以特意请教了一位心灵手巧的室友,向她请教平安结的编法。
从小到大,老师总说她聪明,实际上她也只是擅长读书而已,对于手工,她从来就不擅长。
她尝试了三个晚上,几乎学会了所有平安结的编法,最终编出了一个她最满意的结,送给沈之言。
然而后来,这条平安结被沈之言的母亲江媛以不吉利为由,当着她的面,随手丢在了她宿舍楼下的水坑里。
没想到这根被丢进水坑的平安结,多年之后,还能再出现在它缔造者的面前。
雨水顺着平安绳结的纹路渗进去,将原本黯淡的红色浸得愈发深冷。
沈之言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弯起,一如许多年前的雨夜,他们在图书馆初遇时那样。
他将伞往她的方向又倾了倾。
“念念,好久不见。”
她没设想过会和沈之言再见面。
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她后退了半步,鞋跟踩进水洼,几乎避开了雨伞的遮蔽:“好久不见。”
自从江媛在宿舍楼下,当着半个班同学的面,公然羞辱她以后,她和沈之言就再没见过了。
听说后来,他在江媛的安排下去国外读了硕士,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耶鲁大学。
他应该就是江露所说的年级新招进来的物理老师。
沈之言家里也是经商的,是京圈赫赫有名的沈氏豪门。
但看样子,他没继承家里的生意。
“念念,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他上前一步,将雨伞遮上了她的头顶:“我知道当年我母亲对你说了很多重话,但那些都只是我母亲的偏见……”
她忍不住打断了他:“沈先生,不对,沈老师。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大清了。”
她确实是内耗型人格。
那段时间里,因为江媛的讥讽,她陷入了一段很严重的内耗,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差劲,配不上沈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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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后来她想明白了。
既然两个人不合适,那也就无关对错,她没必要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让自己陷入无休止的自我怀疑。
时间一久,关于她和沈之言相处的事情,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现在印象稍微深刻些的,也都是当年的cp粉头子林予真时不时帮她回忆出来的。
时念卿收回目光,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滑落,冰凉刺骨。
她轻轻拨开沈之言递来的伞,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红绳旧了,就该扔了。”
沈之言的手僵在半空,腕间的红绳在雨中显得愈发黯淡。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苦笑了一声:“你还是这样,一旦做了决定,就不肯给人留有半分的余地。”
她笑了笑,答:“破镜不能重圆。”
时念卿承认自己是个狠心的人。
她渴望极致的安全感,所以很害怕自己陷入到别人的二选一里,她害怕自己会成为二选一里,被放弃的那一个。
如果那样,她宁愿自己没有出现在选项里。
中国关于婆媳关系有个经典的落水段子。
在妻子与母亲中二选一,听上去很荒谬,其实是可以体现出一些问题的。
在生死面前,优先选择自己的母亲无可厚非,但有些不以生死为界的抉择,却可以反应男人的态度。
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办法让心爱的女人获得母亲的喜欢,至少也该保护好她——
而不是逃避。
当然,她从不觉得沈之言在他的母亲和她之间选择母亲是错误的。
她尊重他的选择,相应的,她也有放弃这段感情的权利。
沈之言上前一步,忽而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的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浮出了红痕。
“如果,我偏要破镜重圆呢?”
说话间,他琥珀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几许近乎偏执的光。
时念卿惊诧了一瞬。
她印象中的沈之言,向来都是温和谦润的,像书里的儒雅君子。
他从没流露过这样的神情。
时念卿的手腕在他掌心猛地一旋,指甲不经意划过他虎口,留下一道浅红的痕迹。
她抬眸,冷声道:“沈之言,我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他松了手,眼眶微红:“可我不在意。”
时念卿:“?”
她以为沈之言一定是疯了。
印象里的他身上总是透着知识分子的倨傲清高,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知三当三,还是男小三的话。
她感慨:“沈之言,你病得不轻。”
“我知道他是谁,叶氏集团的掌权人,叶温臣。”
沈之言的语气很淡,淡到她从中听出了几分不屑,“商业联姻而已,和谁都行,我可以等。”
“等到你们两家的商业合作结束。”
她彻底无语了。
对疯子,她没什么好说的。
雨丝细密如针,在伞面上敲出绵密的轻响。
时间静止了一瞬。
“抱歉啊,我怕你等不起。”
淅沥的雨声中,忽然响起了一道低沉深冷的男声,像是冬日的雪霰,没什么温度。
她正要回眸,却陡然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叶温臣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与此同时,他右手撑起的雨伞倾斜过来,阴影彻底隔绝了她与沈之言交汇的视线。
他垂眸看她,问:“叶太太,还不回家?”
15. chapter15
叶温臣语气温淡,仿佛前一句的剑拔弩张只是她的幻觉。
只是,他揽在她腰间的手却收得极紧,掌心的温热透过轻薄衣料,烫得她心上一颤。
她低声问他:“不是路上堵车吗?”
五分钟前,他说路上堵车可能会晚点到,让她先找个地方避雨。
怎么来的这么巧——
撞见了刚刚……
叶温臣低低地“嗯”了一声,尾音混着雨声沉沉落下。黑色长柄伞在他手中微微倾斜,伞骨投下的阴影恰好将他俩笼在一方天地里。
他忽然倾身,薄唇几乎贴上她湿漉的耳廓。温热的呼吸裹着雪松的香气,在雨水的凉意中烫出一道颤栗:“再晚一点,你是不是就要跟别的男人回家了?”
她刚想解释。
叶温臣空出的一只手忽而覆上她的手背,看似所用的力道不重,却不容她挣开。
沉冷的嗓音裹着雨水的潮气,带着一丝锋利:“回家后,听你解释。”
她心下一紧,下意识想要把手蜷缩回来,却被他修长的手指不容抗拒地嵌入了指缝。
雨水顺着她纤细的腕骨滑落,在他掌心积成一片冰凉的水洼。
时念卿抿了抿唇,静默无言。
语音的事情还没解释清楚。
就又多一件需要解释的麻烦事。
冰冷的雨珠顺着黑伞倾斜的弧度滑落,在三人间织成一道透明的帘幕。
她低眸看去,长裤的裤管被雨水溅湿了,潮湿的布料贴在她的脚踝,蔓着丝丝凉意。
“叶先生,久闻大名。”
沈之言抬手摘下沾满了雨珠的金丝眼镜,用衬衫袖口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
“以前只在世家娱乐报上见过左拥右抱的叶先生,真人还是头一回。”
“是么?”叶温臣轻笑了一声,拇指轻轻擦过她冰凉的耳廓,将她的一缕湿发别到耳后。
“我倒是没怎么听过你。”
沈之言推了推镜框。
他修长的指节在镜框上停顿了一瞬,雨水模糊了镜片的光晕,折出冷光。
镜后的眸光微微暗沉,像是被雨水浸透的旧书页,泛着潮湿的晦暗。
良久,沈之言抬了抬镜框,镜片后原本晦暗的眸光里乍现了几许浅淡的笑意:“哦?念念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沈之言的声音很轻,让周围的雨声都为之一滞。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或事,提不提的,有什么必要吗?”
叶温臣低笑一声,握着伞柄的指节加重了力道,泛着青白。
雨声忽然变得粘稠起来,沈之言微微偏头,镜片上滑落的雨珠在脸上拖出蜿蜒的水痕。
“叶先生倒是看的很开。”沈之言的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殊不知强扭的瓜不会甜,与其白费力气,不如各生欢喜。”
“强扭的瓜甜不甜我暂时还不知道。”
叶温臣偏头看了时念卿一眼,很快又转回了视线,笑道:“不过我知道,过期的瓜一定会被扔进垃圾桶。”
傻子都能听出来——
言外之意,就是说沈之言过期了,
该被丢进垃圾桶。
时念卿在心里感慨了一字:毒。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叶温臣的大嫂还有他侄女都说他成婚后收敛了很多。
如果不收敛,大概就像此刻。
嘴毒的能淬死人。
“叶先生真会开玩笑。”
沈之言的视线掠过叶温臣,落在了时念卿的身上,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念念,你还记得这把伞吗?”
她抬眸,视线对上沈之言手中的蓝伞。
确实眼熟。
“那天,学校下了好大的雨。我在教室上课,却没带伞,你冒雨过来给我送伞。”
沈之言微微侧首,镜片后的眼眸半敛着,在雨幕中泛起一层朦胧的雾色。
他指骨在伞柄上轻轻摩挲了一瞬,像是抚过某个遥远的记忆。
“送的就是这把伞。”
她渐渐回忆了起来——
好像是有这回事。
“好感人的故事。”叶温臣轻笑了一声,目色却比伞沿滴落的雨滴更冷,“所以呢?”
“叶温臣,你之所以要和念念联姻,无非是因为你们叶家需要借助陆家的资金,以及陆家在时尚领域的底蕴以提升你们的格调。”
雨水顺着沈之言的眉骨滑落,在他眼尾凝成一道水痕,“你想要的资金,我提供给你,你想要的时尚资源,我也可以介绍给你。”
“只要,你肯放过念念。”
沈之言说得很轻,却浸着千钧的分量。
“沈公子这样败家,令尊令堂知道吗?”
叶温臣忽然眯起眼睛,狭长的眼尾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望向沈之言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他倒是小瞧了沈之言。
沈之言不为所动,“我既然敢许诺,就一定能做到。”
她心烦的很。
以前,只有叶温臣一个不大正常的男人。
现在好了,又多了一个。
不知道这两人,抽的什么风。
“沈公子还真是痴情。”
叶温臣握着她掌心的那只手,扣得更紧了,恨不得深嵌进去。
“就是不知道,这份深情值你投我几个亿的资金?”
“够了。”时念卿声音冷清,像一把薄刃划开了雨幕,“我不是商品,不习惯被人当成交易的筹码。”
她挣开了叶温臣的手,腕骨处浮现了一圈浅红,“除我自己外,没有任何人能左右我的决定。”
“念念,可这并不是你的本心。”
沈之言上前一步,本想替她挡雨,却被叶温臣的黑伞隔住:“你根本不爱你身侧的这个男人,为什么要为了陆家的联姻,葬送掉你一生的幸福?”
“这与你无关。”
她抬手,将湿发全部拢到耳后,白皙的脸庞上透着冰冷的决毅。
沈之言刚想说话,忽而被叶温臣截过了话头:“念念,我们回家吧。”
叶温臣一手撑着伞,另一手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腕间未消的红痕。
她侧过脸,没再看沈之言:“好。”
时念卿刚要往停车的方向迈步,却又一次被叶温臣扣住了手腕。
“你鞋子都湿了,怎么走?”
他突然贴上了她的耳畔,温热的呼吸浸烫着她湿漉漉的耳垂,“我抱你上去。”
尾音上扬的一瞬,他的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僵立在雨中的沈之言。雨中镜片的反光恰好遮住了沈之言晦暗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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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
“啊?”
她觉得倒没这个必要。
不过,叶温臣说的是个陈述句——
并没有询问她需不需要的意思。
愣神的一瞬,叶温臣将黑伞塞到她手里,
俯下身来,结实的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另只手稳当地托住了她的后背,一个用力便将她打横抱起。
他压低了嗓音:“别乱动。”
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他托住她后背的那只手顺势接过她手中的雨伞,伞柄在他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度。
黑伞在他手中稳稳地擎着,伞骨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他半边的脸庞,一半浸在雨幕的晦暗里,另半边被伞沿漏下的天光描摹。
她紧张极了。
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他衬衫的前襟,丝绸轻薄的面料在她指腹下皱成一团。
她僵硬得像张拉满了的的弓,而后背却与他的手臂间固执地保留着一线缝隙。
以至于她的上身,忍不住地打着颤。
“抖得这么厉害……”他的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湿透了的发顶,灼热的呼吸在她冰凉的肌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像大提琴最低沉的那根弦在夜色里震颤,“现在知道怕了?”
雨水顺着黑伞的弧度蜿蜒而下,在她单薄的肩头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那痕迹像朵逐渐绽放的暗花,沿着她的锁骨缓缓蔓延,最后消失在微微起伏的胸口。
水珠顺着她纤细的脊背缓缓滑落,冰凉的触感让她本能地往他温热的胸膛贴近。
却在贴上的一瞬中,立时僵住。
天地间似乎再没了别的色彩。
映在她眼中的,只有叶温臣模糊的侧影。
而她的脑子也如宕机般——
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从这里走到他车停的距离原是很近,但此刻,她却觉得格外漫长。
终于,他将她安稳地放进了副驾。
她本以为这种情形下,按照沈之言的性子应该不会再跟过来。
却没想到,沈之言出乎了她的意料。
雨势越来越大,沈之言的头发近乎湿透,镜框上布满了雨珠,站于她那侧的窗外。
她的指节悬在车窗按钮上,犹豫了一瞬。
最终还是按下了车窗。
雨丝飘了进来,浸骨的寒凉。
她侧眸望向沈之言,冷声道:“沈老师是想入职的第一天,就请病假吗?”
她没别的私心,只是考虑到她班级的物理老师刚刚离职,或许沈之言有概率会成为她班级学生的老师。
出于对学生负责的态度,她好意提醒。
沈之言敛了敛雨水,闻声道:“这一次,我不会再退后一步。”
“念念,我说了,我可以等,等到你想明白的那天。”
叶温臣不耐地按下了车窗升降健。
下一瞬,没等她反应过来,叶温臣忽而猛踩了一下油门,飞驰的车轮溅起一地的泥水。
强烈的推背感将她按在座椅上,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安全带:“叶温臣,你疯了?”
他有病吧,开这么快?
“对,我是疯了——”
“我疯了才会亲眼看着自己被人戴绿帽。”
16. chapter16
戴绿帽?
戴、绿帽。
他是真疯了吧,乱说些什么。
她心里莫名鼓起了一阵火。
“叶先生,我记得婚前我们确认过。”她冷静下来,后背自然地倚靠在座背上,冷声道:“我们双方都不得干涉彼此的工作以及生活。”
今天以前,她以为叶温臣是个合适的婚姻搭子。
他很有边界感,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都没有冒犯到她,而且他们彼此的工作分得很开,不会产生不必要的利益纠葛。
但现在,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界限。
叶温臣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收紧,放缓了车速,让车子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那时小姐还记得自己承诺过的话吗?”叶温臣松开了方向盘,微侧过身,眉梢微挑:“时小姐说,一年之内没有发展感情的打算。”
她想起来了,她的确说过这话。
但刚刚发生的一切,和这话又有什么联系?
明明是他起了劲,还把车开得那么快。
连基本的交通安全也不顾。
“叶先生,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我的承诺,承诺依旧有效。”她解开了安全带,手指扶上了门把手:“谢谢你的接送。下次开车,希望叶先生注意安全,不为别人,至少是为自己好。”
外面的雨势已经小了很多。
现在下车,应该还能打得到网约车。
总之,她不想再坐他的车。
工作与生活还是应该分开,她打算下周周末就去考驾照。
正要开车门的一瞬,叶温臣忽而俯身,一手按在她解开的安全带上,另只手按下了车门锁。
“咔哒”一声脆响,彻底断了她下车的念头。
他的手臂忽然横亘在她胸前,掌心重按在她已经松开的安全带上,金属扣硌得她生疼。
叶温臣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握着安全带的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她的锁骨,他故意放缓了系带的动作:“你是一刻都等不及了吗?”
安全带被他一寸寸收紧,最终“嗒”地扣入卡槽,严丝合缝地将她锢回原位。
她抬眸时,正对上他垂落的视线。他浓长的眼睫在顶光下投出扇形的阴影,恰好遮住他眸中翻涌的暗色。
她眉头微蹙,问:“什么?”
“等不及和你的旧爱旧情复燃。”
叶温臣低哑的嗓音轻擦过她耳廓,带着砂纸般的粗粝感。他抬手,抹去一滴自他鼻梁滑到唇畔的未干雨珠。
旧爱?旧情复燃?
原来他阴阳怪气半天,为的是这个。
她莫名有点想笑,被他气笑的。
她原本紧绷着的唇角不自觉勾起一道弧度,又很快便重新抿作一道直线。
原来他阴沉着脸折腾这么半天,就是为的这个。
但应该,不算是吃醋吧?
吃醋只存在于情侣之间,他们只是形婚搭子。
她以为,叶温臣能有这种想法,唯一的解释就是男人们奇怪的胜负欲——
这还是林予真告诉她的,男人都这样,事事都要争高低。
以前她还不信,现在看来,倒有些道理。
“叶先生,想的未免太多。”
她忍者笑意,将头侧到了车窗的方向,鬼使神差地又补充了一句:“就算要旧情复燃,我也会等到契约结束。”
她当然不可能和沈之言旧情复燃。
但她就是想逗一逗他——
谁让他刚刚,故意把车开的那么快?
她向着窗面,理了理湿发。
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而落,倒映出她眼中那抹无奈又好笑的眸光,以及身后男人愈发阴沉的脸色。
“希望时小姐能记得此刻的承诺。”
叶温臣重新握紧了方向盘,踩下了油门键。
—
到达别墅区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车灯划破浓稠的黑暗,在雨水中折射出朦胧的光晕。
叶温臣猛打方向盘,轮胎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湿漉漉的声响。别墅前的感应灯应声亮起,冷白的光线透过雨帘,将车前飞溅的水珠映得格外剔透。
他熄火的动作干脆利落,引擎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他将伞递给她,道:“你先回家,我去取个东西。”
有几封文件被他落在另一辆车上了。
另一辆劳斯莱斯被他停在另一条小路上,距离这里还有五分钟的步行距离。
时念卿下了车,刚想上台阶,想起钥匙还在他身上。
雨势虽然不大,但仍时不时地有雨珠从林叶间滚落,她撑着伞,挡过他的头顶:“我陪你一起吧。”
叶温臣“嗯”了一声,从她手中取过伞柄。
他微微倾身,给她倾了大半伞面。
伞沿垂落的水帘将两人与外界隔开,最终在鹅卵石小径上投下交叠的剪影。别墅的门灯又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融进在玄关的暖光里。
她记得这辆劳斯莱斯。
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被他丢在酒吧门口的那辆。
叶温臣开了车门,正准备拿文件包的时候,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猫叫声。
“喵……喵……”
声音格外的清晰,像是贴着耳廓传来的。
叶温臣以为自己幻听了,准备合上车门,时念卿却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弯腰探进了车门,在车内看了好一瞬。
“温臣,你车里好像进猫了。”
时念卿退出车门,突然蹲下身,裤脚瞬间浸在雨坑里。从姿势上看,她几乎要趴到湿漉漉的地面上,半边脸贴着冰冷的路面,往车底望去。
她的发丝垂落而下,沾满了泥水,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将头转了回去。
雨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眸光温柔:“应该是钻到底盘里了。”又一声微弱的猫叫适时响起,她浓长的眼睫颤了颤,又补充了一句“听声音,不止一只。”
叶温臣撑着黑伞站在原地,眉头微蹙:“?”
“别动。”
叶温臣单膝跪了下来,伞面严实地罩在她头顶。
修长的手指接过她手中打着电筒的手机,光束照进车底的方向——
三双圆溜溜的猫眼在黑暗中反着光,挤靠在一起,挨着变速箱瑟瑟发抖。
他崩溃了。
他根本不会处理这种毛茸茸的东西。
而且,他怕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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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温臣打了个电话,让助理联系修车公司的人,让他们尽快上门,挂了电话,他转头:“家门的密码锁是你生日,你先回家吧。”
等等,密码锁是她生日?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生日。
但此刻她也来不及再细想。
时念卿没接叶温臣递来的伞,“好,我回去取些东西,可能用得到。”
—
她回来的时候,修车公司的专业人士已经到了。
两名汽修技师配合默契地操作着专业工具,小心翼翼地拆卸了底盘护板。年长的技师做了个手势:“叶总,找到了。”
年轻技师立即递过特制的救援网兜,轻柔地探入车底。
随着一阵细微的响动,网兜里渐渐露出几团湿漉漉的小毛球——三只三花幼猫紧紧依偎在一起,毛发上还沾着机油,在细雨中瑟瑟发抖。
“真是命大。”技师感叹着,接过她递来的保温毯,轻轻裹住眼前这三只可怜的小家伙,“躲在传动轴和排气管的夹缝里,要是车开动起来,可就危险了。”
她上前,轻轻碰了碰那近那只的三花猫的肉垫。小猫的爪子本能地缩了一下,又慢慢舒展开来,软乎乎的肉垫上还带着机油的痕迹。
叶温臣始终与猫保持着好一段的距离,用伞柄将她的手从猫爪上轻轻拨开:“离远些,要是得了狂犬病,我可没脸给你念悼词。”
时念卿:“?”
他一天不呛人,是会憋死么。
“猫本身并不携带狂犬病。”她耐下性子解释,“即便猫感染了狂犬病毒,也只有在它发作的时候舔完猫爪,立刻抓伤人,才能传播狂犬病毒。”
当然,如果被抓伤,保险起见也可以打疫苗。
“叶总,我能领养两只回去吗?”年轻些的技师盯着保温毯上紧缩在一块的小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它们太可怜了,要是回归野外,保不齐要冻死。”
叶温臣点了点头。
他求之不得,“另一只你也带回去,好人做到底。”
“不行啊叶总,我家里已经有一只了,最多还能再养两只。”
技师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家里实在养不下了。
叶温臣点了点头,视线转向旁边年长些的师傅,“师傅,不然你领养一只?”
师傅摆了摆手,“小家伙是可爱,但我媳妇儿刚怀孕,家里实在养不了啊。”
时念卿抱起刚刚那只小三花。
那只小猫突然睁开圆溜溜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它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她的指尖,她的唇角不自觉扬起了一个柔软的弧度。
她将小猫抱在怀里,抬头看向叶温臣:“温臣,我想领养一只,可以吗?”
雨幕中,他犹豫了一瞬,抬手拂去时念卿发梢上新挂的雨珠,语声渐渐温和了下来:“可以。”
她刚刚笑了。
这是自他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发自内心的高兴。
没有社交场合的客套弧度,没有谈判合约时的疏离算计,只是一个纯粹因为喜悦而绽放的笑靥。
此刻,一朵带刺的玫瑰,一点点地褪去了她的刺。
“不是你领养,”他低声纠正,“是我们。”
17. chapter17
时念卿很久以前就想领养一只小猫,但平时教学任务繁重,加上又要照顾母亲,她无法确保养了小猫之后能给到它良好的生长环境,养猫的念头也就被她一点点地压了下来。
现在不一样了。
这样大的一间别墅,足够十条猫在里头跑酷。
不过,她照顾小猫的经验不是很充足。
见她略显生疏地调整着抱猫的姿势,叶温臣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简短地发了条信息。
不到二十分钟,一辆白色SUV驶入别墅庭院,从车上下来一位提着医药箱的中年女子。
是叶温臣请来的私人宠物医生。
女医生年纪不大,扎着利落的马尾辫,金丝眼镜后是一双含着笑意的盈盈杏眼,“叶少,我还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不可能养猫的。”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手上的动作却极为专业老练,左手轻托着小猫的下巴,右手已然利落地翻开小家伙的眼皮检查:“我叫林悦,是叶总特聘的宠物医师。”她朝时念卿眨了眨眼,俏皮地笑了笑。
叶温臣无奈,只是用眼神淡淡地警告了一下林悦。
“需要给它驱虫,然后再做个详细的体检。”林悦先是观察了一下小猫的瞳孔,又轻轻掰开它的嘴检查了一番:“恒温箱和羊奶粉准备好了吗?”
助理适时地上前,拿出准备好的崭新宠物包:“按照您在电话里说的,都准备好了,放在刚刚收拾出的宠物间。”
时念卿对叶温臣以及他的助理暗暗佩服了起来。
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请医生、准备宠物用品、开辟宠物间的工作。
效率之高,让她这个教师界的卷王也不免为之折服。
林悦利落地收起听诊器,指尖轻轻点了点小猫湿润的鼻头:“总体来说很健康,就是太虚弱了。”
她托起小家伙的前爪,露出两个略显苍白的肉垫,“这几天要特别注意保暖,每小时喂一次羊奶,每次……”她比划了个刻度,“这么多。”
时念卿边点头,边用手机的便签记下要点。
记到一半,她突然停下,抬头问道:“羊奶的温度有要求吗?”
话音未落,林悦已经笑着从包里掏出了迷你温度计。
“38度最合适,”她将温度计轻轻放在时念卿掌心,“就像这样测试。”她的手指在虚空中做了个滴奶的动作,腕间的小猫造型手链随之晃动,“滴在手腕内侧,不烫不凉刚刚好。”
她忍不住夸赞了一句:“林医生真专业。”
“当然,我可是叶总重金聘请来的,不然这种下雨天我可不会出诊。”林悦收了温度计,笑意深长:“夫人,叶总对你可真用心,我可从没见他……”
“玩笑开够了吗。”叶温臣掀了掀眼皮,打断了林悦的话,不用听,他也知道她嘴里应该憋不出什么好话来了。
他侧身,跟时念卿解释:“林悦是我大学同学,只是长得不怎么成熟而已。”
“她那些不着调的话,不用听。”
“喂,我哪里不着调了?”林悦叉着腰,白大褂随着她的动作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印着卡通猫爪的T恤:“说起不着调叶少才是当仁不让吧,当时你和……”
“林悦。”叶温臣的声音骤冷了下来,修长的指节已经落在了别墅大门的自动开关上。
他侧身挡住时念卿的视线,深色的衬衣在灯光下泛起冷冽的光泽:“你的出诊费……”
“知道啦知道啦!”
林悦夸张地捂住耳朵,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医疗箱,匆匆往门口的方向跑,到门口时,转头,朝时念卿甩去一个u盘:“里面有全套的养猫秘籍,里面还有我的电子名片,你有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
时念卿刚想道谢,林悦已经跑远了。
其实,她现在真的有点好奇——
叶温臣大学的时候究竟是有多不着调。
难道说,不着调指的是世家娱乐报上关于他的花边记载?
她更好奇了。
时念卿试探性地铺垫了一句:“你和林医生在大学的时候很熟吗?”
“还行,我们经常一起聚会。”叶温臣突然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几个共友一起。”
时念卿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从小到大,同龄的女生总喜欢聚集到一起谈论各种各样的八卦,而她从不参与。
以至于很多年后,她才偶然在朋友聚会中听说了自己高中的时候被几个别班男生暗恋的故事。
林予真常常以此开她的玩笑,说她这样可能就这样不经意地错过了某个白马王子,关键是身为八卦的当事人,她竟然比吃瓜群众慢了那么多拍。
她“哦”了一声,鬼使神差地顺着话锋问了一句:“那她刚刚说的不着调,指的是情感还是……”
“不过是和几个朋友一起玩闹而已。”
他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男性朋友。”
时念卿:“?”
为什么要强调男性朋友。
她抬眸,投去一道疑惑的神色。
叶温臣骨节分明的指节叩了叩下茶几,声音清越如玉石相撞:“想什么呢?”他微微倾身,眼尾凝着层无奈的浅笑,叹息道:“我对男人没兴趣。”
时念卿:“?”
她回过神,耳尖瞬间烧得通红,仿佛两只被冬日寒风冻透了的红柿子。
他怎么敢,说得这么直白露骨。
不过刚刚,确实容易让人想歪……
还好,他们很快便跳过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叶温臣看着保温箱内熟睡的三花小猫,它粉白相间的肉垫蜷成绒球,随着呼吸的幅度轻轻起伏。
雪色绒毛间散落着琥珀色与墨色的斑纹,像打翻的颜料盘不经意间晕染在了云朵上。
隔着保温箱,他觉着这种毛茸茸的生物原来也可以很可爱。
只要不近身,他都能接受。
“念念,你要给它取个名字吗?”
隔着保温箱,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透明的箱壁,眼底的笑意漫得更深了些:“总不能一直叫它小猫吧?”
她想,虽然是她提出要收养小猫,但这里到底是叶温臣的别墅,这些医疗设备、猫粮物资也都是他出的钱。
“你来取吧,也不是我一个人领养的它。”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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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就好。”叶温臣修长的手指还搭在箱盖上,喉结滚动着吐出散漫的尾音:“反正我只负责出资金,不负责出力。”
她想了想,说:“不如叫它柿子吧。”
“柿子”与“狮子”发音相似,狮子也是猫科动物,眼前这只软趴趴的小猫看起来就是一副软弱,受人欺负的模样,取了这个名字反倒能给它涨涨士气。
至于为什么是柿子,因为这样听起来相对可爱些。
叶温臣垂眸望着箱内酣睡的三花猫,听见“柿子”二字,他先是怔了一瞬,随即唇角漫开抹极淡的笑意,眼底流转着细碎的光。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时念卿,语气里带着几分纵容:“倒像是给软猫戴了顶狮王冠。”说着他屈指轻敲了敲箱子,笑道:“只是以后得学着凶些,别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
安顿好柿子后,她把领养柿子的消息告诉了林予真。
林予真比她想象的要意外很多——
尤其是在听说柿子是她和叶温臣共同领养的小猫后,林予真直接打来一个视频电话。
她不方便视频,便按了拒接键。
不过隔着屏幕,她还是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林予真的这种惊讶。
林予真:你说什么?!这猫,是你和叶温臣一起领养的???
她没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因为合约的原因,他们总是要住在一起的,猫要放在叶温臣家,他出钱,她出力,自然算是共同领养。
时念卿:对啊,我问他能不能养,他同意了。
林予真:姐妹,你是真一点察觉不到吗……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
她应该察觉到什么?
时念卿发去一张小猫躺在保温箱里的萌照:可爱。
林予真:你俩这样下去迟早得出事。
时念卿:?谁俩?我和柿子?
林予真:……
林予真:你难道就不觉得两个异性共同领养一只小猫的性质就很像……
时念卿:很像什么?
聊天框静默了好一瞬。
上方显示里,林予真输入了一段文字,又删掉了一段文字,来回折腾了半天。
林予真:这猫就很像你们俩的孩子。
时念卿:?有病去治。
刚点完发送,她忽而又想起叶温臣隔着保温箱看猫时的神情,心跳不经意地漏了一拍。
时念卿慌忙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是错觉。
是因为林予真开这种不着调的玩笑,才会让她产生这种奇怪又奇妙的感受。
说不上来,但是很不对劲。
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昨晚她和叶温臣同房是因为他大嫂临时过来,为了履行合约,他们才在主卧凑合着睡了一夜。
虽然相安无事,但总归不妥。
今晚,她应该可以睡到别的空房了。
“怎么还不回房?”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头看了过去。
男人倚在门框上,衬衫领口上松了两颗纽扣,眼尾微弯,一贯的散漫:“还是说,叶夫人今晚要和猫睡?”
18. chapter18
她什么时候说要和他睡?
时念卿身子微颤,慌乱地垂下眼帘,甚至没敢回头看他:“我……我今晚睡客房吧。”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手指无意识地搭在保温箱的透明玻璃上,里面的柿子已经就着暖和的毯子酣然入睡了。
“客房?”叶温臣缓步上前,唇角勾起一缕若有若无的弧度,淡声道:“客房还没收拾好,里面堆了很多杂物。”
“没关系,我其实自己可以收拾……”
她回过头,手从玻璃上收了回来,紧张之下攥紧了衣角。
“不用早起了吗,人民教师?”
叶温臣微微俯身,一只手撑在透明玻璃上,与她的距离骤然拉近。
他俯身时,领口微敞,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白皙锁骨,拢住了她的视线。
像是月光下蒙着薄雾的玉瓷,冷冽中透着几分蛊意。
丝丝缕缕的温热气息在空气里蜿蜒缠绕,似春日浮动的柳絮,轻柔地包裹住她。
周遭的一切忽然变得模糊起来,除却小猫轻微的呼噜声外,只剩下她与叶温臣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这样近的距离。
她的后背几乎贴在了玻璃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蔓延而上,内里却滚烫得厉害。
玻璃表面凝着一层细微的水雾,将她微微发颤的倒影映得支离破碎。
“那、那个……”嗓子莫名发紧,一如她红透了的耳廓,一股灼热蔓上了嗓子眼:“我简单收拾一下就行。”
“明天我让人帮你收拾。”
两人间最后一线的距离被他彻底碾碎,叶温臣撑在玻璃上的手臂将她圈在方寸之内。
她倏地抬头,恰好撞入他墨色的眼眸——
眸中暗潮翻涌,似夜色下的深海,危险却惑人。
她的呼吸不禁凝滞了一瞬,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将视线从他的眸光中挪开:“我还是睡客房吧,我睡觉不怎么安分。”
她说得是实话。
夜里抢被子,是她下意识的行为。
叶温臣“嗯”了一声,解开了袖口的纽扣,道:“明天,我让助理换张三米二的大床。”
他俯身,顺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够叶夫人你在床上练瑜伽,翻三个跟头都没问题。”
三米二的大床?
这个数字在她脑海中自动换算成了熟悉的尺度,她那个不足八平米的旧卧室,从门到窗正好是三米二的长度。
这样带入一下,她觉得格外荒谬。
她转头,假装观察小猫的状态,“不用这么麻烦……”
时念卿视线一转,落在了宠物室的角落处。那张铺着软垫的欧式沙发在温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舒适。
她不动声色地往那边挪了半步,“其实……”
“我陪柿子睡也不是不可以。”
叶温臣松开了撑在玻璃窗上的手,慢条斯理地走向她视线落处的沙发。
与初见时的姿态一样,他落座的姿态松散,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黑色西裤在暖光下勾勒出凌厉的线条。
“我想有必要提醒叶夫人,我们之间的默契程度距离夫妻间的正常默契值还差的很远。”
“同居一室,是培养默契值的最快途径。”
她抿了抿唇,柔软的唇瓣被她抿出一道浅淡的白痕。
似乎每回,他都能把没什么道理的事情说得冠冕堂皇,以至于有时候,稍不留神,就容易被他绕进去。
“协议里有说,我们婚后不得同房。”
“时小姐既然拿契约说话,却不知你又是如何遵守契约的?”叶温臣缓步走近,皮鞋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最终停在她面前,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
他的视线如鹰隼般攫住她,“先是在外人面前不承认我们的夫妻关系,再是多出了一个念念不忘的前男友,时小姐,你就是这样遵守契约的?”
在外人面前不承认夫妻关系?
叶温臣说的应该是她和江露对话时,不小心发的那句语音:一个很狗的人。
念念不忘的前男友,指的是沈之言?
她以为那会儿的事情应该翻篇了,没想到这会儿,他心里还耿耿于怀着——
男人的心眼真小。
“今天和朋友聊天的事,确实是我不对,关于我们的合约婚姻,我想的是局内的长辈知晓即可,局外的朋友没必要知道太多。”
她停顿了一下,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毕竟我们的合约只有一年,也免得妨碍叶先生社交。”
叶温臣微蹙了一下眉:“社交?”
时念卿冷声,补充道:“我指的是叶先生世家娱乐报里的那些朋友。”
“原来,你在意这个。”
叶温臣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底的晦暗骤然化开,漾起几许浅淡的笑意。
她正疑惑,他忽而向后仰了仰头。
叶温臣结实的双臂缓缓向上伸展,伴随着尾椎骨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响,他的肩胛骨在布料下撑起漂亮的线条,袖口滑落,露出半截小臂。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懒腰姿势,被他做的舒展好看。
他眯起眼轻笑,清淡的雪松气息随着绵长的呼气缓缓漫开:“困了。”
低垂的眼睫下,他温色的眸光直直锁上她微微紧绷着的侧脸:“今晚你睡主卧,我去客房。”
时念卿:?
又改主意了。
他还真是,莫名其妙。
——
一夜就这样安稳地过去了。
洗漱完毕,等她坐到餐桌上的时候,发现桌上备好了一份中式早餐,粥是她昨天早上随口夸过的牛肉芹菜粥。
却不见煮粥人的人影。
她摸了下碗壁,是温的,刚刚好。
别墅格外的安静,甚至连旁边宠物间里小猫熟睡的呼噜声都清晰可见。
时念卿划开屏幕,关闭了上方的“免打扰”功能。
叶温臣:公司有事,我让陈熙送你去学校。
叶温臣:桌上有早餐,吃完再走。
陈熙是叶温臣的助理,上回帮她搬家,送她来叶家别墅的也是他,她习惯叫他小陈。
小陈贴心地为她打开车门:“公司临时召开紧急会议,叶总实在抽不开身,不然也不会让我送您去学校。”
她愣了下,回:“没关系。”
其实昨天叶温臣以顺路的名义接她上下班,她就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明明婚前他们就说好,双方不得干涉彼此的工作。
她本来也没想着他愿意送她。
路程开了好一段,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小陈,能不能麻烦你白天帮忙照顾一下宠物间的那只小三花猫?”
虽说早上离家前,她按照林悦给的攻略喂饱了小猫,但到她下班,中间还隔着好长一段时间。
家里无人照顾,她有些放心不下。
小陈:“太太放心,叶总已经安排了专业的宠物营养师,以后白天都由她帮忙照料。”
她点了点头,随口问了句:“你们叶总,平时都自己做饭吗?”
自从和他同居后,早餐、晚餐基本上都是他掌厨。
听林予真说,有钱人家里多会请几个阿姨帮忙料理家务,根本没什么精力料理做饭这种琐事。
“叶总?叶总以前很少下厨。”小陈想了下,说:“您想啊,一整个叶氏集团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做饭,以前三餐都有专人负责。”
她轻轻旋开保温杯的盖子,一缕清甜的蜂蜜香气立刻飘散开来。她怔了怔,杯中淡金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琥珀色光泽,几片柠檬薄片悬浮其中,边缘已经被浸泡得微微发软。
指尖触及杯壁,温度正好是适合入口的温热。
杯中的蜂蜜水轻轻晃动,倒映出她微微晃动的眸光。小陈握着方向盘,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叶总特意我嘱咐用的枇杷蜜,说对嗓子好……”
时念卿的指尖在杯沿微微收紧,骨节泛起淡淡的青白。
蜂蜜水的热气氤氲而上,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随着眨眼轻轻颤动。
她盯着杯中那片半透明的柠檬,出了神。
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合约夫妻,约定好要在人前将这出戏演的天衣无缝,而这杯枇杷蜂蜜水,只是道具?
时念卿倚着座椅,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画了几个小圈。蜂蜜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暖得有些发烫。
——
临近期末,教学任务繁重了许多。
上午语文组开了一场教研会,临近午餐时间,会议还没结束。
她发消息让不用开教研会的江露帮她预留了一份午饭。
江露:吃啥?
时念卿:都行。
讲台上的年级主任还在滔滔不绝的灌输教育方法,她不敢过于明显的回复消息,就简略地回了两个字过去。
刚按下发送键,台上的主任突然提高了音量:“尤其是中考作文批改标准……”
她不得不抬头做记录,手机顺势滑进了跨包深处。
会议终于结束,食堂的窗口已经关闭,好在用餐区还开放,江露提前帮她热了下餐。
时念卿坐下来,打开餐盒,发现三个菜里有两个菜,是她不能吃的。
她对香菜过敏。
“宝宝,我不知道你过敏。”江露叹了口气,“今天食堂跟香菜不要钱似的,什么菜都要放一点……”
“不然,点个外卖?”
时念卿看了眼时间。
再过二十分钟午休就要结束,刚好是学生们的练字时间,她要过去监督。
点外卖,应该是来不及了。
她看了眼盒饭,好歹还有一个格子的菜是能吃的。
她刚准备下筷子,一个精致的保温盒占据了她的视线:“念念,这里面的菜都是你以前爱吃的。”
沈之言将保温盒轻轻推到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还带着保温盒传导的余温。
与昨日雨夜时的偏执不同,他恢复了以往的温润平和。
镜片后的目光重新盛满了清浅笑意,唇角微勾,一如和煦的春风:“知道你要开会,我提前去外面买的。”
保温盒打开的瞬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糖醋排骨的甜腻混着青菜的清香,在冷白的灯光下氤成一道淡淡的薄雾。
江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对着沈之言的脸看了好一瞬,才确信眼前这个戴着金框眼镜,斯文温柔的男人正是年级新进的物理老师。
从长相、气质上看,沈之言确实不像是理工男,倒像是学文的。
他眉眼生得极为清秀,眼尾微微上挑却毫无凌厉感,鼻梁高挺却线条柔和,唇色偏淡,是家长们喜欢的“乖乖男”长相。
“沈……沈老师?你们认识啊?”
江露看了看满脸尬色的时念卿,又看了看自然从容的沈之言,觉得自己CPU都快干烧了。
刚刚沈之言称呼时念卿为“念念”。
除了和时念卿关系亲密的家人、朋友外,江露还从没听异性这样称呼过她。
而且,沈之言说,眼前保温盒里的饭是他特意给时念卿带的?
江露以为自己嗑到了。
眼前这一幕分明是偶像剧里的暧昧桥段,从称呼到投喂,每一处细节都精准踩在她的嗑糖点上。
沈之言温和地笑了笑,客气道:“江老师,我不知道你在,所以就没……”
“没关系没关系……我吃过了。”江露连忙摆手,道:“我不知道你们认识……那我要不然就先走了?”
时念卿拉住了江露,低声道:“别走,一会儿不是还要一起回办公室?”
江露挑了挑眉,染上狡黠的笑意,朝她投去一个恍然的眼神:“我都懂的。”
她懂什么?
时念卿瞪大了眼睛:“你懂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你脸皮薄,没关系的……”江露边说边收拾背包,体贴地补充了一句:“放心,我嘴巴严,不会出去乱说的。”
时念卿:?
江露越这样说,她就越不放心。
本来校园就是个密闭的小社会,一丁点的流言蜚语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传开,今天这一幕保不齐还有别人瞧见。
她在心里盘算了好一瞬,拦住了正要离开的江露,“露露,你等我下。”
“沈之言,我们谈谈。”
沈之言顿住了推镜的动作,镜片反光下,掩住了他眼底之下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温声应了句:“好。”
——
“也许是昨天我说得不够清楚。”
“我今天郑重地再和你说一次——”
时念卿的后背抵靠在楼梯间的白墙上,粗糙的墙皮隔着衬衫硌得她脊椎生疼。
“沈之言,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即便是过了饭点的食堂,也少不了有人经过,所以她特意选在了隐蔽的楼梯间。
毕竟,和前任扯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沈之言抬手,扬起腕间的红绳:“念念,单方面的结束不算是结束。”
“我说过,我可以等,等到你回转心意的那天。”
“这样有意思吗?”时念卿抱着胳膊,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耐:“我认识的沈之言并不是一个死皮赖脸的人。”
她不知道这几年沈之言到底经历了什么。
总之,眼前的男人与她印象里的沈之言看似没什么变化,但在处事上,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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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大相径庭的地方。
沈之言攥紧了红绳,自嘲道:“如果死皮赖脸,能够让你回心转意,就算抛下尊严又有何妨?”
“你又为什么愿意与叶温臣那个浪荡少爷联姻?”沈之言轻抒了一口气,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如刃,直中她的眼眸:“若说起死皮赖脸、纠缠不清的本事,谁比得过叶家二少?”
商圈之内,从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关于她和叶温臣成婚前,酒吧、婚礼、甚至是陆崇山葬礼上的那点事早就在世家圈子里传开了。
世家圈里都说,叶家二少放荡不羁,即便成了婚也未必能收敛心性,而她既不通经商之道,又无陆家实质性的支撑,不过是一枚惹人笑话的弃子。
这些传闻她一早便听过——
但她不在意。
“叶温臣再浪荡,也是我丈夫。”
时念卿仰起脸,冷笑道:“沈先生,你这样诋毁别人的丈夫,以为自己很磊落吗?”
她有眼睛,会自己看。
她有心,会自己感受。
无论外界如何传闻叶温臣,至少从这几日的相处看来,他没对她越界,反倒在许多事上给她提供了帮助。
即便是从合约伙伴的角度,她也无法坐视别人诋毁他。
“你是这样想我的?”沈之言突然逼近,眸中溢着一股压抑的怒意:“你居然为他说话,你和他才认识几天?”
她不耐,推开了沈之言,以保证他们之间处于安全距离:“对,我是这样想你的。”
“如果你还想保留最后一丝体面的话,就不要再来纠缠了。”
三年时间,虽然她和沈之言只仅限于拉手、聊天、吃饭的打卡式恋爱,但相处下来,对彼此是有一定了解的。
沈之言看似什么都好,温柔孝顺,是长辈们喜欢的那类男生,实际上,他优柔寡断,很容易被家里人左右,自己则选择逃避。
距离他们分手,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这些年里,他也没有主动找过她。
也就是说,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在逃避他们间的感情问题。
面对母亲与女友,他无法给出明确的抉择,而他不抉择的行为本身,在她看来,也算是他的一种选择了。
沈之言平静下来,主动后退了一步:“念念,你嫁给叶温臣,除了商业联姻外,还因为伯母的病吗?”
时念卿微蹙了蹙眉——
沈之言私底下,让人调查她。
否则,昨天下午他还以为她与叶温臣成婚仅是为了叶陆两家的商业合作,又怎会在一夜间,就查到她母亲的情况。
陆振修在安排她母亲看病的事情上,保密工作做得几乎是滴水不漏。
沈之言应该是动用了沈家的关系,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抓住她愿意联姻的核心缘由。
“沈之言,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甚至不想再掩盖对沈之言厌恶。
“我和伯母约好了,这周六去看望她。”沈之言抬手,摘下金丝眼镜,用袖口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镜片,道:“念念,我没想到……你没有把我们分手的事告诉伯母。”
当年,她和沈之言分手后不久,时玉潋的心脏就被查出问题,动了一回大手术,但手术不算成功,一度被医生从鬼门关拉回来。
监护仪刺耳的长鸣声还在她的耳畔回荡。
时至今日,每每梦到她坐在医院长凳上,签署病危通知书的场景,她都会从冷汗中惊醒。
记忆里消毒水的气味已经混着恐惧渗入到她的骨髓,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与心脏监护仪的滴答声也早已交织成她噩梦的前奏。
那时,母亲刚刚从重症室里捡回一条命。
时玉潋躺在病床上,苍白的面容上不见一丝的血色,即便如此,在她面前,时玉潋还是强撑着挤了个笑颜:“臭丫头,紧张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
她知道,时玉潋之所以一次次地从鬼门关挺过来,无非是放不下她。
那段时间,时玉潋不止一次地提起沈之言,甚至提出要他们尽快成婚,为了让时玉潋安心,她也就压下了和沈之言分手的消息。
这一压,便是四年。
当时的她只想着以后等母亲的病情稳定下来,再慢慢解释自己和沈之言分手的事情……
却不想四年之后,出了国的沈之言还会回来,并且还将要出现在时玉潋面前。
“沈之言,我不管你究竟要做什么。”
她顿了下,眸色深冷:“但你若是伤害到我的母亲,我保证,不会让你沈家好过。”
沈之言抬手,想要触碰她紧绷的肩膀,却在半空僵住,指尖悬停在离她发梢半寸的位置。
他垂眸避开她淬着寒冰的目光。
“念念,我没别的意思——”
“我也只是想去看望一下伯母。我保证,不会刺激到她。”
时念卿无言,别开了视线。
——
下班后,为了避开沈之言,她特意邀请同样要去公交车站的江露同行。
路上,她简略地和江露叙述了一下她和沈之言的那段不堪往事。
江露听全后,对沈之言的印象急转直下,骂了整路:“下头男!果然妈宝男都下头的很!”
“他怎么好意思再纠缠你的?”江露越听越生气,恨不得把中午蹭沈之言的糖醋排骨吐出来:“亏我还以为他在诚心追求你呢……”
“总之,我和沈之言的关系不是你中午想象的那样。”时念卿垂眸踢开脚边的石子,鞋跟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暮色给她的侧脸镀上层冷灰,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衬出她明亮的眸光。
“所以,以后如果有人……”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其他人乱传谣言的。”江露搂住了她的肩膀,义气道:“我绝不会让这种渣男,再接近我闺蜜一步!”
雨后的公交车站裹着层湿漉漉的雾气,地面的水洼倒映着破碎的霓虹,像撒了一地揉皱了的玻璃糖纸。
她和江露坐在长椅上,等待了好一瞬,也没等到各自的公交车。
“我查一下……”时念卿翻开导航界面底下的公交时刻表,“说是前段路上出了临时事故,交通堵塞,公交车也要晚点。”
江露等不住:“那我打车吧。”
说话间,一辆黑色迈巴赫精准地停在站台边,打着双闪灯。
时念卿侧身,问:“你打的车这么快就来了?”
“怎么可能,哪有迈巴赫车主出来开网约车啊……”
江露又盯着车子看了一瞬,犹豫道:“我怎么感觉他在等我们……不对,是在等你?”
车窗缓缓降下,男人单手支着下巴,眼上银边的墨镜滑到鼻梁,一双曜石般的桃花眸里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念念,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