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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冥王

作者:莫莉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段衍设想过挺多个在冥界找到陵稹的场景,有针锋相对的,有互诉衷肠的,总之没有一个是双双手持乐器,被迫守在冥界渡口,面面相觑的。


    短暂怔愣后,他内心翻腾的情绪终究还是像沸锅里鼓胀的气泡,达到临界点,彻底爆发了。


    他张开口,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陵稹突然朝他面庞伸手,那本该缠着锁链的纤长手指上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细长却狰狞的猩红伤痕,他为此愣了一瞬,只是一瞬而已,却叫陵稹钻了空子:像两百年的那个残酷夜晚一样,他被陵稹以不知名的手段强制陷入沉睡。


    但这回比上一回好一些,起码他意识到自己是睡着了,甚至还能看见自己的身体,就像魂魄出窍一样。


    他看见自己的眼睛缓缓闭上,头颅垂下,坐在那里任人摆布,陵稹抓起他的胳膊,将他的身体摆成了吹笛子的样子,随后便转过脸去,自顾自地吹奏着手中的埙。


    这场面又诡异又滑稽。段衍若是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定会将手中那骨笛用力折成两半,然后揪起身旁这云淡风轻,一脸平静的仇人的领子,恶狠狠质问他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大老远从幽冥一路赶来冥界,过五关斩六将,难道是为了跟你一起吹笛子的?


    可惜他不能,陵稹不仅有个能用幻术、能日行千里的生魂;还有个举手间便至他沉睡,将他搓圆揉扁的死魄,他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迫维持着那竖举笛子抵在唇边的愚蠢姿势:这种笛子分明应该是横吹的,陵稹这个白痴显然是又把笛子和箫搞混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他得赶紧醒过来。


    “你还不能醒。”一道混沌不明,男女难辨的声音忽然入梦,阻断他试图醒来的努力。


    “谁!”段衍在梦中猛地回头,对上一面巨大镜子,镜子中映出他自己的身形。


    镜子中的他笑了:“我?我是冥王。”


    段衍嗤笑:“冥王还需借用我的皮相,在我的梦中现身?”


    “那是因为现在是冥界的白天,本王的力量尽数在外头那个疯子身上。”镜中人似乎看出他的质疑,倒也不气,只微笑道:“祂是本王的阳面,执着于将冥界打造得喜气洋洋,不允许有任何负面情感。若你还醒着,你见到你那师兄时的满腔怨愤,断逃不过祂的感知。”


    “被感知到了又如何?”


    镜中人笑意更深:“你道为何此境明明有九十八个石头,有人的却只有四个?祂不会允许不称职者在自己的神域逗留,凡有负面情感者,凡不尽心吹拉弹唱者,都会被吞噬。”


    话音刚落,段衍便见外界自己身体周围的无边云海忽然剧烈翻腾起来,连带着众人身下巨石也开始颠簸不断。


    原来是他右手边的那个抚琴青年见身边又多了个段衍,突然情绪崩溃,坐在石上大哭起来:“怎的又来一个,何时才能放我们走?”


    “奏乐!谁准你停下的!”冥王的声音变得极度尖锐,从云层里翻腾起的巨浪没过那青年头顶,下一瞬,这块石头便空了出来。


    对面那块石头上的人见状面露惊恐,抖若筛糠,自然也没逃过冥王视线,同样被无情吞噬。


    段衍皱起眉头:“被吞噬了会如何?”


    “当然是形魂俱灭。”


    云层上的大眼睛转了一圈,视线落在了那面无表情吹埙的陵稹身上:“若人人都像你这般就好了,这一百年来,唯有你从头到尾没走过一次神。唉,现在又只剩你了……噢,你身边这个也还在呢,不错,吹得也很好。本王会很快找来新人同你们作伴,我冥界声乐势必盛大繁荣!”


    段衍:“只是摆了个姿势,祂怎么听出吹得很好的?”


    镜中人哈哈大笑:“祂听不见声乐,声音是本王阴面的权柄,这位夜间才会现身。”


    段衍心道,难怪能忍受陵稹在祂耳边吹走调的曲子,一忍还忍了足足百年,连云海上的贝壳都记住了曲调,载着埙声顺黄泉而下流入鬼蜮,叫外头的人捡起,摧残起别人的耳朵了。


    他的视线穿过梦境,看向身体左侧的陵稹,他的死魂真的乖乖坐这儿吹了百年埙?那按外界和冥界的时间流速来算,几乎是刚死就被提溜到云层上了。饶是再恨他,想到他在幽冥守了两百年的门,又在冥界吹了一百年的埙,段衍也不免为他感到寂寞与疲惫。


    “你想多了,他现在没有情魄,不会寂寞,也不会疲惫。”


    段衍悚然一惊,这东西能看穿他在想什么!


    “当然。本王还知道,你来冥界是为了把他带出去,找机会复活他。”


    “我没有!”段衍激动驳斥:“我来只是有问题想问!没想过复活他!”


    “吼吼,”祂怪笑起来,“随便你怎么说,本王只相信自己看见的。”


    “那说明你眼神儿有问题。”


    镜中人笑意更深:“你要这么想,本王也无可奈何。”


    段衍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天可见怜,自己绝对没有想复活陵稹的意思,就算确实有过把他带走的想法,那也只是因为不想他继续在这儿用埙声折磨无辜的鬼蜮居民和往生亡灵。


    “你带不走他的。”


    段衍眸光不觉暗了下来:“为什么?”


    “这是本王的神域,本王要留的人,谁也带不走。”


    “你要留他做什么?!”段衍不禁恼火:“他吹拉弹唱样样不会,又说不来好听话,你神域里随便一块石头都比他有用,留他做什么?”


    镜中人叹气:“神明也是会无聊的,本王这空荡荡的神域里若是一个人也没有,未免太冷清了。”


    段衍冷笑:“你都能随便把我提溜进来,再多绑几个来有何难?”


    镜中人突然反问:“你可知你这师兄来历?”


    “当然知道,他是幽冥生灵。”


    “幽冥寸草不生,为何会有生灵,你不奇怪吗?”


    “这干我何事?”段衍有些不耐烦:“不要扯开话题。”


    “你不是想知道本王为何要留他吗?这就是理由。幽冥生灵的祖先是上古神族,因违反了天规而被放逐至幽冥,世世代代在暗无天日之地繁衍,幽冥的污染深入血脉,成了如今所见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段衍被勾起了几分好奇:“污染?”


    “不错。为了摆脱污染,重回神界,他们想了很多办法,最终决定一代一代择优培育,你这位师兄便是多代培育得到的唯一无暇者,最接近他们的先祖的存在,故而被奉为圣子。只可惜他也有缺陷,他的魂魄中比先祖的魂魄多了一缕情魄。”


    “难怪那些黑影要用蛊魂蛭……”段衍想起那群影子折磨少时陵稹的画面,眉头蹙得更紧。


    “没错。这缕情魄被视为致命缺陷,但千年来唯有这么一个无暇者,再致命也只能慢慢弥补。他们想到办法就是趁圣子年纪尚小,剥离情魄,并实时监督,以防情魄再生。”


    段衍诧异:“情魄还能再生?”


    “有情感便有生命,对魂魄而言亦然,当接受或者感悟到的情感过于充沛,无处释放,便会使情魄再生。”镜中人感慨似的长叹一声:“可惜幽冥容不下情感。听上去或许残忍,但对他们而已,这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


    段衍听得有些入神:“然后呢?”


    镜中人轻佻地笑了笑:“你在他的记忆碎片中不是看到了吗?幽冥管辖不力,让他们的圣子同一个留着一半人类血脉的异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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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相识,情窦初生。虽那个新生情魄被他自己舍去了,但你这个年纪应该知道吧,少年人的初恋堪比真金,火烧不烂,水滴不穿,便是那异种的死讯也没能消磨这份情意,他的情魄无数次被摧毁又再生,接着又被摧毁。可次数太多后,情魄已无比脆弱,再生能力逐渐丧失,分裂出来留在你身边的那缕残魂应该就是最后一次再生的情魄了。”


    段衍越听脸越黑,尤其是听到那个所谓死在情意最深时的“初恋”,脸色更是难以言喻的差,中途好几次想打断,好歹是忍住了,到了最后这里,终于彻底忍无可忍:“既然是为了那什么‘初恋’才生出的情魄,把它留我这儿做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他好一阵了,自知道这世上有过那个叫“阿陆”的家伙存在过,他就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镜中人见他如此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恶劣笑意,拉长了声音:“当然是愧疚啊,还能是别的原因?他是为了取回流落人间的幽冥一族至宝天篆绡才潜入人界,拜入云墟阁的,人人提防他,忌惮他,唯有你这个脑袋空空的小师弟对他毫不设防,最后却为了所谓族群大业捅了你一刀,换我,我也愧疚啊。”


    愧疚?只是愧疚?


    “噢?你看上去不太满意,怎么,那你还想要别的什么吗?”


    “闭嘴。”段衍冷着脸一拳打碎镜子,他的脸在镜中四分五裂,但很快,每个碎片里重新又出现他笑嘻嘻的面孔:“奇了怪了,既是仇人,他喜欢谁同你何干?你在气什么?”


    段衍想冷笑,但唇勾不起来,于是他只好冷冷嗤了一声:“我觉得恶心不行吗?”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饶是本王也无权干涉。”镜中人颔首:“不过本王倒是同情你,长途跋涉寻来这儿,人却不乐意见你,你只能在梦里同本王说话,何其可悲啊。这样吧,你若想走,本王可以现在就放你离开,但你得答应本王,不得再回来。”


    “走?我凭什么走?”段衍死死盯着梦外那个熟悉身影,“他毁了我一生,愧疚就够了?”


    “人都死了,还能做什么?”


    “干你何事?”


    “现在的年轻人气性还真大。”镜中人眯起眼睛:“冥界快要入夜了,给你提个醒,本王的阴面可没本王这么好脾气。”


    阴面?段衍心里毫无波澜,能比祂这个强迫人吹拉弹唱的阳面更癫狂?


    半个时辰后,被入夜后的冥界狂风强制唤醒的段衍看着手上那薄薄书册,觉得自己对冥王阴面的认识还是太浅薄,这确实是个比阳面更癫狂的存在。


    祂和阳面刚好相反,不接受任何正面情感,禁止歌舞声乐,唯一接受的就是看戏,且强迫人按祂提供的戏本演,如段衍手上这本,就是一场夫妻诀别戏,他扮的是夫君,而另一位……毋庸置疑,自然得扮演妻子了,冥王的阴面很有耐心,给了他们一炷香的时间熟悉戏本,务必要演出精髓。


    但段衍压根儿翻都没翻戏本。他的注意力全在眼前这个波澜不惊的魂魄身上。


    发觉他醒后,陵稹曾尝试故技重施,又想令他沉睡,但他同样的招数已中了两回,哪还会有第三次,陵稹刚抬手,段衍便先发制人,用灵力束住了他的手臂,令他完全无法动弹。


    可即便被这样束缚,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见无法挣脱,便不动弹了。只是垂着眼睛,安静看着脚下由红转黑的无边云层。


    他这副逆来顺受,浑身散发着“不爽你就杀了我吧”的模样令段衍气不打一处来。


    他卷起那戏本,慢条斯理地敲着手心,阴恻恻的目光几乎要从眼前人身上剜下几块肉来。半晌,他突然开口:“你听见了那怪东西的话了吧?要同你演夫妻?真叫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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