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暄好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也并没有强迫他去医院的意思,池灿宁以为没什么事情了,回到家芳嫂已经准备好了热乎乎的鸡汤。
他这才知道裴暄一直也没吃饭。
芳嫂拆了一只鸡大腿放在他的汤碗里,问了一嘴:“还发烧吗?”
裴暄的眼神也递了过来,两个人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让池灿宁有一些尴尬,连忙摇头:“不烧了,不烧了。”
“医生有没有说是因为什么啊?”
“说他昨晚喝完酒之后着凉了。”裴暄抿唇,眼里似乎带着笑意,是不留情面的嘲笑,“医生说他虚得很,让有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
这话说的有点不大好听,池灿宁真想让他小嘴巴闭起来,但是又看着他低头慢条斯理地喝着汤,露出一截肌肉匀称的手腕,他咽了咽口水,把头埋进汤碗里。
“哎呦,那确实马虎不得。”芳嫂绕到池灿宁身边,“改天我陪你去吧。”
池灿宁咽下嘴里的鸡腿肉:“我好了。”
“好了也得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我不想去。”
芳嫂见这孩子死倔,正想要苦口婆心地劝,就听见裴暄在一旁冷硬地说:“随便他。”
至此,芳嫂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池灿宁一眼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餐厅里又剩下他们二人。
池灿宁捧着自己的汤碗,抬起眼来悄咪咪地打量了一下裴暄,伸手去将砂锅里另一个鸡腿夹起来放到他的碗里。
裴暄扭头看他,眉头一挑,好像在用眼神询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池灿宁“嘿嘿”笑了两声,他说:“裴暄,我今天在学校里碰到王宇新了。”
“谁?”
倒也不是裴暄在装,他是真的不记得王宇新是谁,他就只负责把池灿宁从警局带走,至于后续是怎么处理的,助理和律师自然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
所以池灿宁是和谁发生冲突的,他根本就没兴趣知道。
“王宇新,,就是上次和我打架的那个人,他今天去找我了。”池灿宁捧着碗又离他近了些,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他身边蹭,“他今天跟我道歉,但是我没有原谅他。”
“你没有原谅?”这让裴暄感觉到非常意外,毕竟池灿宁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一个很好拿捏心又软的人,有的时候把他惹毛了都不用哄他,他会自己毛茸茸地把自己哄好然后再凑过来。
他本来以为他那么好欺负的人别人一跟他道歉他就轻而易举的原谅了,又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呢。
“我以为你很好说话。”
“我是很好说话。”池灿宁低垂着脑袋,他说,“可是如果没有你的话,现在道歉的人可能就是我了,而且……人家也不一定会接受我的道歉。”
“更何况……王宇新之前也没少骚扰同学,只是那些人没我这么好运,只能忍过去了,我有什么资格代替那些人去原谅他呢?”
此时,池灿宁坐得离他是那样的近,裴暄一眼就看见了他因为咀嚼食物微微鼓起的脸颊,他很白,脸颊上的小绒毛也很少,乍一看像一块白嫩的豆腐。裴暄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捏了他一下。
池灿宁被捏得一愣,抬起脸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冒了一脑袋问号。
“是他有错在先。”
“对。”
“所以道歉的时候也要做好了对方不会原谅的准备。”
池灿宁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来上次在小区花园尾随一位户主,把人家吓到了的事情,事后他也跟对方道歉了,但是他好像也没有接受自己的道歉。他点点头,神色认真:“裴暄,你说得对。”
看他回答的这么认真,有一些像小朋友。裴暄不想承认自己被可爱到了,只是催他快吃饭,鸡汤要凉了。
“芳嫂炖的鸡腿好好吃。”
芳嫂照顾池灿宁跟细心,她把鸡腿的肉都拆了下来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泡在汤里,确保每一块肉都很入味,池灿宁很少吃这么饱,吃饱了之后又开始操心裴暄的事,见裴暄碗里的鸡肉半天没动,又开始自告奋勇地想要帮他撕鸡腿吃。
裴暄没说话,等池灿宁戴着手套认真地把鸡肉撕成小块之后,伸出手来将两个人的汤碗对调一下。池灿宁面前又多出来了满满一碗鸡肉汤,还愣了一下。
“这碗汤我没动过。”
“可是我已经吃饱了。”
“吃饱了就扔掉。反正我不虚,我不用补。”
浪费食物一直都是池灿宁深恶痛绝的事情,看裴暄真的没有再动筷子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往嘴里塞,结局就是吃完饭之后他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躺着也不是,撑得一边揉肚子一边在客厅里散步。
他现在已经不看抗日神剧了,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叫《山沟里的泪花花》的电视剧,裴暄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发现这个电视剧里的任何一处情节发展都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女主的父亲瘫痪母亲重病,嫁人之后丈夫早早去世,她带着孩子在婆家生存,婆婆还时常刁难她,偏心小叔子一家。
就这么一个刻意苦情、剧情老套、镜头毫无美感可言的电视剧,池灿宁居然还看得那么认真,裴暄只觉得自己的智商好像受到了侮辱。
当女主角不知道第几次被弟媳妇欺负只能憋屈地哭的时候,裴暄叫住在客厅里到处散步的池灿宁:“下楼去散步吗?”
池灿宁欣然同意,跟着裴暄下楼去散步,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丝毫没有大病初愈的病人的虚弱感,裴暄还在担心他会发烧,出门的时候还捏了捏他的手心。
微微有些凉,手腕是温热的,但是完全没有到发烧的地步,裴暄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
此时已经晚上九点了,小区花园里的人不少,大体是因为白天太热人们都不愿意出门,所以晚上太阳落山后都出来透气,池灿宁很少在这个小区里闲逛,平日里路过都是步履匆匆的,他如今才发现这个小区的绿化做得不错,空气好像比别的地方清新一些,像是市中心的孤岛。
池灿宁跟在裴暄之后左看看右看看,身前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池灿宁一时不察一脑袋撞在了他的后背上,“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鼻子。
“你跟在我身后是想偷袭我吗?”
裴暄没有任何道歉的样子,直接伸手将池灿宁拉到自己的身边。
池灿宁两只手插在自己的外套兜里,手指不自觉地抠着兜里的布料,裴暄带他去小区里的小型医院买了一盒健胃消食片,他抠了四五粒儿放在嘴里嚼着
“吃得比仓鼠少。”裴暄坐在景观湖边的长椅上,看着池灿宁嘎吱嘎吱地嚼着药片,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真是夸张。
是个人连喝两碗连汤带肉的鸡汤都会觉得撑的,池灿宁揉揉自己的肚子,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撑了之后挨着裴暄在长椅上坐下。
裴暄拎起来池灿宁的手腕,那只手的手背上还残留着淡红色的针孔,他捏捏细瘦的手腕:“这么细的手也能打人?”
“我力气很大的。”
裴暄其实不太相信,毕竟池灿宁脱了衣服之后身上也没多少肌肉,肋骨瘦得根根分明,不过杨秘书也跟他反映过,虽然这次他属于正当防卫不需要赔付医药费,但是池灿宁确确实实把人打骨折了自己却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吃得少力气大,你的力气都是哪儿来的?”
“也许是我坚强的毅力催生出来的?”
裴暄:“……”
夸奖自己倒是毫不吝啬。
两个人并肩坐着吹了一会儿风,沪市入秋晚,现在的晚风也没有很凉,池灿宁慢慢觉得有点闷热了,但是裴暄不让他脱外套,他只能穿着。
望着湖面发呆的时候,脚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池灿宁好奇低头看过去,见一只肥嘟嘟的柯基正紧挨着他坐着,哈赤哈赤得吐着舌头抬着头看他。
“哎,你好啊!”池灿宁看着他有一些眼熟,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你的主人呢?”
柯基朝着他“汪汪”叫了两声,转过身来用自己的屁股朝着他。
“呔!你这狗又诱惑我。”
裴暄被他“呔”得一声吓了一跳,怀疑池灿宁最近这两天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池灿宁很有原则,没有经过狗主人的允许他绝对不会轻易上手撸狗屁股,还一直问狗它的主人在哪里,生怕它是走丢了。
裴暄看着池灿宁一个劲儿地追问一条狗,恍惚间又开始怀疑他的智商。
他忍不住出言提醒:“它的脖子上挂的是狗牌吧。”
“我看看……”池灿宁低头寻找他的狗牌,发现上面果然写了主人的联系电话,“啊,原来真的有,裴暄你很聪明。”
裴暄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夸奖,耐心等着池灿宁给狗主人打了电话之后试图和狗沟通。
“好了,你的主人一会儿就来接你了……你不要再用你的屁股蹭我了,我是不会摸你的屁股的……哎呦你的腿好短,小狗的腿是短短的!”
裴暄看着池灿宁和小狗握手,高兴得脸蛋泛红,是他很少见到的喜悦的样子。
“你很喜欢狗?”
和池灿宁混熟了之后的小柯基开始得寸进尺,吐着舌头往池灿宁的怀里钻,他笑的眉眼弯弯,笑声都是清脆的。“对啊,小狗那么可爱谁会不喜欢?”
裴暄看着他的笑容出神良久,鬼迷心窍道:“你可以养。”
不知为何,他这话说完之后池灿宁的笑容收敛些许,他摸了摸小狗的狗头,叹了口气道:“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