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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作者:北方无要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今天天气十分燥热,树叶都晒的蔫了下去。


    呱呱游了一会儿泳,决心继续看故事:


    有人抓了我


    上官闫肃心道着阴魂常久附身不是好事,见沈着伤心,心知她一时半刻恐不能宽慰,便轻咳一声以做催促,沈着闻声,便也止住了悲戚,强撑问道:“人死之后魂归地府,你既未走,莫不是有何冤屈?”


    惜晴顿住了,她似乎在思考沈着话里的意思,阴魂没了神思,思考起来十分吃力。


    上官闫肃摆摆手,道:“惜晴,你先睡吧。”


    这边说着,眼疾手快地将符咒贴在欧阳梨梨额上,惜晴果然尖叫两声,快速地离了欧阳梨梨的身体,沈着一瞧,原来二人早就备下了惜晴的藏身之处,欧阳梨梨手边,放了一个针脚粗糙的布袋子,很像是刚刚才赶出来的。


    惜晴刚走,欧阳梨梨的双目便缓缓的睁开了,很快,她面上的死气便消散殆尽,挂上了健康的红晕,欧阳梨梨伸了伸懒腰,吐出一口浊气来。


    “我怕伤到她,凝息了许久,直憋的我难受。”


    上官闫肃替她顺着气,欧阳梨梨调息片刻,望向对面坐的沈着,道:“你就是基山沈大人?”


    沈着站起来,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欧阳梨梨摆摆手道:“大人不用客气,我记不得你,今日麻烦大人,是因为惜晴与我说了她的身份,又说了些与我有关的事,我因不记得了,不敢十分相信,才来找你。”


    沈着急道:“前辈客气了,应到为前辈效犬马之劳,那阴魂,是惜晴没错,可惜晴特意来找前辈说了些什么?”


    欧阳梨梨吐了一口气,道:“惜晴来找我,起初絮絮叨叨地一直重复这三句话,‘当日答应姐姐去传话,未曾做到心中有愧’‘有人抓了我不让我去冥府’‘姐姐救我’。”


    沈着泣道:“都是我不好,惜晴死后,阴魂不敢出现在众人眼前,当日我曾在房间见她一面,当时见她对我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可惜我法术低微,听不见她的话,而去心中也惧怕她,除了第二日来将此事告知世子殿下之外,再未做其他事情。惜晴求救无门,我与她姐妹一场,见她如此遭遇,实在是——”


    众人皆是叹息了一声,欧阳梨梨看向上官闫肃道:“若惜晴所言为真,便可证明一是有人在苍山修炼阴魂,二是我在记忆全失之前,是要去找一个人的,可是后来我忘了,你可知惜晴死前要去找的人是谁?”


    上官闫肃道:“海蚀问过当日左方院的丫头,有丫头说,曾见到惜晴问路,问巫琳大人何在?后来,她也是死在了巫琳院里。”


    欧阳梨梨皱眉道:“巫琳是谁?”


    “十巫后人,巫族前王师。”


    欧阳梨梨思索片刻,并没有头绪,便暂时放下了,又对沈着道:“沈大人,惜晴既是为我而死,死后又念念不忘来找我传话,情谊深重,如今她神魂受损,我不能眼见她魂飞魄散,若能行,我想求大人一件事。”


    沈着道:“前辈莫不是想把她做成人偶?”


    欧阳梨梨点点头,道:“我听闻沈大人是基山不世出的天才,亦曾做出精妙绝伦的人偶来——”


    沈着摇摇头道:“前辈,怕是来不及了,制作人偶极其麻烦,头一条便是要在基山月夜中连续一个月伐木雕刻,不得断雕,再加上要回基山的时间,惜晴的阴魂坚持不了这么久,况且前辈,人偶成活,要的是未曾开智的灵体,阴魂身上带着人间气息,是成不了的。”


    欧阳梨梨复又重重的叹息一声,沈着思索片刻,沉痛道:“惜晴并不能久待,若不能复活,或可送回冥府,若前辈信的过我,便由我送她一程。”


    欧阳梨梨道:“大人脚程太慢,惜晴耽误时间已久,又曾被制炼过阴魂,身上阴气比正常死去的鬼阴气更重些,也更容易魂飞破散,既如此,我便亲自送她回冥界吧。”


    …………………………………………


    嘀嗒嘀嗒滴嗒……


    黏稠的蛇液伴随着大蛇吞咽地动作往下掉,一坨加一坨,砸在了一洞的白骨上,顺着滑下去,砸在了尽量把自己往一只巨象脊骨下蜷缩的枯瘦的女子的后腰上。吊着她的已经干涸了的蛇液晃了两下,差点把她甩下去。


    她呻吟了一声,痛伴着眩晕击打着她,让她清醒了过来,后腰已经疼麻了,疼痛顺着脊柱往脑仁上攀,也往四肢蔓延,太痛了,巨大地吞咽声像是死前地哀乐敲击着她偶尔清醒的神经,她又被击中了,晃了几晃,小小声地哭了出来。


    她不敢发出声响,头撞在前面被粘液包裹着的一块尖骨上,她哀哀地呜咽了两声,绝望又委屈。她大约离力竭而死不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吞咽声停止了,在这一片混沌中,女子又一次短暂地醒了过来,她定了定神,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痛了,但她还在轻微地晃着,如果一个不小心吊着她的蛇液断了,她就会从这堆骸骨中摔下去,这场死之前的酷刑就会结束了。


    心还在往下坠,钝钝地痛着,她有想起了这些日子一直想着的一些事情,那些与她此生顶重要的一人一块悬壶济世妇唱夫随的美好日子。


    可那人死的惨烈,尸骨无存神魂俱灭,这个人切底地消失在六界了,她又开始恨,恨带给了她一丝力气,如今她能动的只有一只胳膊,借着这微弱地晃动,她再一次试图调整好自己的位置,去够掉在肋骨上面的那枚小小的铜钱结,那是她的希望和生机。


    第一下伸胳膊的痛痛的她眼前都发黑了,她咬着牙,忍不住地哆嗦,但是过了第一下就好了,她只调息了片刻,就开始第二次伸胳膊,第三次,第四次……


    沈着走后,上官闫肃见欧阳梨梨开始翻箱倒柜的装行李,兴致勃勃的,颇有些想做点其他事情的嫌疑。


    冥界有个封河,阿梨最初是喜欢过他的。


    上官闫肃想到这里,心里开始吃味,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神仙了,跑来跟他这个小辈抢女人,不成个体统。


    “阿梨,此去几天?”上官闫肃觉得自己有必要把时间管控的严一些。


    “看脚程吧,正常来说,两三天就能来回,但是冥界是个好地方,人啊,活着多半是没劲的,一朝死了,故事就多了,那里实在是个听书的好地方,我去了怕就不想回来了。”


    这位祖宗丝毫体谅不到自己如今的心情。


    上官闫肃闷闷地生着气,突然两步并作一步走过去,欧阳梨梨正蹲在地上往无尽袋里装黄金。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她走遍四海的法宝。


    上官闫肃突击过来,朝着欧阳梨梨后背一个生扑,欧阳梨梨一个趔趄四脚朝天的趴在地上,上官闫肃结结实实地压在她身上。


    欧阳梨梨:……?脑子有病?


    “白塍,你好端端一个上神,这样偷袭我?”


    上官闫肃不是没看到欧阳梨梨捏起来的诀,但他非但不怕,反而死皮赖脸地在欧阳梨梨发间蹭了蹭脸。“心里有我还去封河那里不回来,你不如今儿弄死我得了,省的我心里不痛快。”


    欧阳梨梨听到这话,霎时间不爽却都散去了,脸趴在地上,吃吃地笑,心情也好的不得了:“白塍,你是吃醋了?”


    上官闫肃哼哼了两声。


    欧阳梨梨笑的更开心:“那便是了是了。”


    略一用力,欧阳梨梨翻过身来,与上官闫肃对面着。


    “你怎么突然就想开了?也不躲着我了?”


    上官闫肃伸出手指,弹了欧阳梨梨额头一下。


    “如你所愿还不好?”


    欧阳梨梨目光灼灼:“自然是极好的。”


    烛火微明,得偿所愿的欧阳梨梨生怕上官闫肃再反悔了,趁着不知是谁的鼓动不安的心跳声,双手抱住上官闫肃的脸,亲了上去。


    月色变的朦胧,一宫经历完今夜的一场小小风波又归于平静,海蚀如今已经睡在了他宽大的床上,值夜的小宫女依旧在廊下打着瞌睡,茶花已经被送回房间休息了,一切都很平静,不平静地是,上官闫肃和欧阳梨梨,迎来了他们的初吻。


    遍观欧阳梨梨存活的这万年,影子成人,生来就比人单薄敏锐,也生来就比人少情爱一窍,她来到这世间,就像是一个冷眼旁观的过客,看着别人的故事一个个在她面前上演,众生相里记载了许多人的喜怒哀乐,她都是一笑置之,**不来找她,她也从来不去找**。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牵肠挂肚朝思暮想又是什么感觉?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又是这样痛法?她都不知道,今日夜里,上官闫肃压抑了两百多年的感情一股脑儿通过这个吻砸向了她,撞开了她懵懂的情思。


    上官闫肃抱着她,恨不能揉在怀里一般,这个吻激烈凶狠,唇齿相磨,愈是亲密愈是觉得就要失去。


    她感觉到了上官闫肃对她的爱,这是一种会让人颤抖的感情,一种珍视一种渴望和一种掠夺,欧阳梨梨有些受不住,抬起手来要推上官闫肃,上官闫肃将她双手握在一处,举过头顶。


    是爱啊,阿梨,你何时能懂,这是我的爱啊。


    夜很长,相拥在一起的二人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不知过了多久,欧阳梨梨和上官闫肃衣襟里,不知是什么东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疯狂地响了起来。


    二人坐起来,喘息未定,各自从衣襟里掏出来一枚铜钱结。


    是谁拿了这个东西,如今在疯狂的召唤他们。


    54苍山议事


    欧阳梨梨一去就没了行踪,三两日都不曾回来,海蚀比上官闫肃担心的多,没事就念叨:“前辈别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前辈法力无边,按理也出不了什么事,还是在冥界被什么东西绊住脚了?别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主子,您就不担心吗?”


    上官闫肃批阅奏折的笔顿了一下,朱笔点在奏折上,留下了一枚小小的红点,上官闫肃低头看了看,顺着红点继续写字。


    “你管管你自己吧,阿梨出不了什么事。”


    话到嘴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又偷着勾了勾唇角。


    “主子,你说前辈会不会跑了呢?”


    “跑不了。”刚得手,只是亲了亲,按照欧阳梨梨的性子,这甜头就吃到了一点,她就算被打的半身不遂了,也一定会爬回来继续跟上官闫肃腻歪。


    “主子,”海蚀生了好奇之心,用胳膊撑着,趴在桌子上,屁股撅着,一扭一扭的,“主子怎么这么肯定?”


    上官闫肃嘴硬了没多久,三日后,欧阳梨梨并未按时归来。


    再两日,在苍山高台,上官闫肃将众人聚在了一处,共议大旱之事。


    苍山之巅,因地处高处,平日这个季节应当有雪,如今大旱,山顶之上只见枯草,海蚀早就派人将这里收拾了一番,因来客皆是妖,山上跑的水里游的树上搭窝的都有,故以除了设置了高位雅座,其余散座则没什么规矩,众妖随意,等海蚀去的时候,看见漫山遍野哪哪都是妖。


    巡逻将今日忙坏了,现下场上站着不少,个个满脸严肃一手举剑一手握着追魂铃,正注视着众人。海蚀朝他熟悉的一人凑过去,先是往那人手里塞了一把干果,嘴上道:“辛苦辛苦,抽空偷个懒吧。”


    那人名叫小苏,原和海蚀就有些交情,见了干果双目发出喜悦的光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悄悄道:“殿下还没来吗?”


    “去迎接无仓太子了,太子殿下架子大,非要世子门口迎才算。”


    小苏应了一声,不屑道:“苍山大旱,可是把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忙坏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六界各族有些修为的都成为过太子殿下坐下宾,知道的说是来帮苍山解难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殿下是来收揽人才的。”


    正说着,忽见人群中有一彪形大汉,好好地忽然拍起了桌子,对着身边的小厮大声斥责。


    海蚀细瞧过去,说话的是十方洞天蝎王的人,海蚀凑过去问道:“他怎么了?”


    小苏眨眨眼道:“无仓太子嫌十方洞天的人根基不佳,不曾下贴召过他们,说话的是蝎王的左护法居寒,这两天因为这事闹的好大的没脸,乱发牢骚呢。”


    海蚀跟着巡逻将一块嘲笑他们,却忽听居寒身侧,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海蚀觉得眼熟,细瞧去,竟是沈着。


    沈着这边站了起来,就听周围有人关心道:“沈大人身上怎么湿了?”


    “大约是居寒大人方才不小心将酒洒到了沈大人身上,必定是无心的。”


    有好事者跟着起哄:“有心无心的合该道个歉不是,沈大人这件石榴裙都污了。


    众人乱糟糟的,居寒只当听不见这边的动静,沈着一边陪着笑,一边悄悄地走了。


    沈着一走,这边议论声就过去了,小苏用胳膊肘捅了捅海蚀,撇嘴示意他去瞧不远处紫玥树上打起来的几个青年妖精。


    海蚀不解道:“这遍地都是座位,做什么非要去争着去树上。”


    小苏轻笑了两声,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只瞧瞧从树上往下看,看的最清楚的是哪里?”


    海蚀的目光顺着小苏的手指滑过去,正中了主位右侧的雅座上:“素止公主?”


    “是啊,地生族的小公主,年纪轻轻却生的貌美如花,和她一比,今日在场的那些花精们都要落了下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然惹得那些小郎君们争风吃醋了。”


    海蚀道:“我当是怎么了呢,不过说起来,素止公主也算是尤物了,只是这些小妖也太过好色了。”


    海蚀说完,小苏笑道:“这还瞧不出来吗?地生族不过是小族,比不得苍山,就是比起巫族也差一大截,按照顺位,素止公主应做第四位,可公主早早便来了,执意要坐在主位右侧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和巫族的巫琳大人较劲呢,想必素止公主中意的人选,不是无仓太子,就是咱们世子了。”


    海蚀暗地里给小苏树了个大拇指,道:“你小子可以啊,眼神比起在场大多数人都要亮。”


    这边正说着,忽见方才那里,又起了一阵小骚动,海蚀这边说完了,跟着凑了上去,原是基山的慕追大人方才起身经过居寒处,忽的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这是海蚀头一次见到慕追,外面都说他惊为天人,原先他还当是传言夸张,今日见了,才感叹,这相貌果然是一等一的好,居寒方才不知道怎的了,凭空绊了他一脚,那慕追虽狼狈倒地,略一抬头,还是惊的一众女妖倒吸冷气。


    海蚀仔细看着,心道,基山人偶术果然厉害,虽说慕追是人偶,可观其模样,与常人一模一样,神情生动,一笑一颦细致入微,又生的这样精致好看,怪不得沈着非要爱他。


    居寒反倒一脸不解地瞧着盯着他的众人,便见慕追起身,将手里的扇子在手上敲打了几下,行了个礼,不急不缓道:“不知大人因何绊我?”


    居寒被问的一愣,猛一拍桌子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大人何时绊过你?”


    慕追似笑非笑道:“在座这许多双眼睛可都看到了,居寒大人,道个歉,是折不了你多少男子气概的。”


    居寒起身大怒:“老子说没有就是没有,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木偶,还敢来这种场合已经是个笑话了,还敢让老子跟你道歉?”


    众人方才亲眼见过居寒不小心将酒洒到了沈着身上并不致歉,如今这一次,不信他的居多,便有人开口道:”居寒大人,这一而再再二三可不好,你这光盯着基山耍横,咱们无仓殿下更看不上你了。”


    众人轰然大笑,居寒脸色涨成猪肝色,大怒道:“竖子何敢污蔑本大人!”说罢,气急败坏地拿起斧子就朝慕追劈去。


    那慕追不急不缓,优雅避让,生生让居寒劈了个空,接着双袖一甩,袖中便出了千万丝线,直直地袭向居寒。


    居寒起身以斧相抗,左披右闪,无奈丝线太多,一不留神就被绑住了战斧,那边慕追手里握着千万丝线,只轻轻动了动手指,战斧便朝居寒面门砸去。


    居寒大叫一声,使劲一仰,摔了个倒栽葱。


    众人早在慕追摔倒的时候目光就已经汇集在了此处,如今见居寒笨重地摔倒在地,再次哄堂大笑,对着居寒一行人开始指指点点。


    慕追收了丝线,巧笑道:“承让。”说完转身欲走,居寒却不依不饶,举着战斧双足一点,跃上半空中朝慕追劈了下去,这一劈用了七八成的力,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怕慕追受不住这一斧。


    斧子就要碰到慕追,忽见一面梨木白纸折扇从斜面插了过来,生生挡住了居寒这一斧之力,沈着猛力一推,却见战斧依旧稳如泰山,心下着急,左臂一伸,袖中刀便朝居寒飞了过去。


    居寒这才被迫受力后退,见那小刀就到逼到脸上,又将斧子平轮了过去,试图将小刀砍断,就在战斧要碰到小刀时,一把子丝线涌了过来,缠住小刀就拉了回去。小刀斜插在岩石山,嗡嗡作响。


    居寒收不住力,猛地倒退了几步,斧子砸在地上,拖出了一道拖痕,而对面沈着慕追二人,一人摇着折扇,一人双手背在身后,就跟没事人似的,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你们!”


    居寒正要暴起,就见沈着快走几步,合起折扇指着居寒鼻尖道:“阁下无故伤人,他已不同你计较,如今你还不肯罢休吗?”


    居寒恼羞成怒,大声骂道:“基山沈着,你算个什么东西,你问问大伙谁不笑话你倒贴一块木头木头却不搭理你?怎么着,如今为了这块木头,你们基山要跟我们十方洞天结仇吗?”


    沈着平生最恨别人欺辱慕追,闻言咬着牙冷笑道:“木头有情,就比旁的灵智未开的爬虫好太多,居寒大人,你十方洞天有百万蝎兵,大家都忌惮你们,可我沈着不怕。你莫忘了我们基山是做什么的,你知道每年出自基山的人偶有多少吗?他们如今已经遍布六界,只要我吹一吹笛子,你猜我又能召唤出多少人偶来呢?人偶善斗聪慧,比起只会使蛮力的蝎兵不知强上多少倍。你若与我二人为敌也不是不可,你若真敢带着你十万蝎兵打上基山,基山人偶也敢一战。”


    居寒被沈着这真假掺半的话一吓,气势也少了一半,早就听说基山造的人偶,善于伪装,遍布六界,旁的不说,就说沈着身旁的慕追,先不说他也会打架,就说观他外形举止,如果不是旁人说出他是个人偶,谁能看的出来?这样的人偶还不知有多少个,若沈着真的能把基山送下去的人偶都召唤到一起,怕也不会是少数。


    这……


    居寒认了怂,又不愿意就此认输,正犹豫着,忽听沈着身后轻轻响起一阵笑声,众人望去,只见那慕追正仰头大笑着,众人皆摸不着头脑,沈着更是皱紧了眉头。


    慕追笑够了,才站直了身子,对着沈着作了一揖,嘴上道:“沈大人这话,我听着都脸红,沈大人曾与族众一同绞杀基山人偶无数,怎的大人如今却忘了?这基山,总共还有几个人偶大人与我皆心知肚明,自然了,大人今日是为了帮我,可我真真受不起这份情,免得大人日后又拿来说道,大人起初提的成婚一事在下已经拒绝了,大人也莫再忙道了,再忙道,这事也不成了。”


    55吃不了一点醋


    被当众揭短,沈着的脸一下子红了通透,众人议论纷纷,无数双眼睛盯着窘迫的沈着,满是讥讽和嘲弄。


    居寒气焰又起,大笑道:“沈着,你当真是倒贴啊?可惜了,倒贴了人家也不要你。”


    海蚀上前一步道:“两位大人,今日人多,还请两位大人嘴下留情。”


    正说着,便见沈着捡起地上的刀仓皇而逃。


    众人正议论着,忽听远处传来一声男子的低笑,众人望过去,正是上官闫肃陪着无仓而来,上官闫肃今日身着月白色长袍,正背着手御风而来,风鼓着长袍猎猎作响,更显上官闫肃风姿出众,众人目光都寻他而去,无仓干咳了两声,二人一同落地,众妖跪地行礼,无仓亲把居寒扶了起来,道:“都是些小误会,何必大动干戈。”


    无仓安抚了居寒,又对慕追道:“基山造人偶是出了名的厉害,本宫寝殿内如今也有一位你们沈大人雕的人偶,那是位司琴人偶,为本宫奏乐数百年了,样貌倒没有慕追大人好看,也算得上是个尤物了,不瞒大家说,有时候本宫看着她,也有想收她做姬妾的冲动。今日之事,瞧在本宫的面子上,都丢开手吧。”


    太子相劝,再没比这更好的台阶下了,慕追居寒都道:“谨遵太子殿下教诲。”


    众妖散去,无仓登上高位,上官闫肃伴在他左侧,无仓朝素止那望去,素止回以典雅一笑,无仓呵呵笑了两声,转过头来就对着正前方伸出手来:“巫琳大人既无处去,可坐在本宫身侧。”


    众人望去,方才还站满了人的紫玥树上,如今只站着手里拿着酒葫芦的巫琳一人,众人这才惊讶,窃窃私语道,巫琳大人这般驻颜有术,两千岁年纪了,样貌生的宛如少女,且她这一身黑色巫师袍,双眸漆黑深邃,更有风韵,倒比素止公主更加有动人一些。


    巫琳跳下树来,抱着胳膊,拖着长袍朝无仓走去。


    众人纷纷让路,巫琳走到无仓跟前,一挥衣袍坐了下来,酒葫芦对着无仓遥遥一举:“多谢殿下,方才我正为自己算卦呢,卦象上说若我今日坐不到殿下近身,晚上就会有人要误食毒药上吐下泻了。”


    众人都望向素止,素止公主涨红了脸,咬牙狠狠地剜了巫琳一眼。


    众人眼睛都盯在高台上的你来我往上,唯独慕追与身侧的中年人偶师安几受不了聒噪,趁着众人往前走看热闹的空档,悄悄地退到了后面。


    “大人怎么了?”安几问道。


    慕追盯着沈着逃走的方向,道:“不知道,十分烦躁。”


    安几劝道:“事快成了,到时大人如何想要报仇,都是可以的。”


    慕追闻言,不见任何欣喜之色,不觉得拧起眉头,烦躁更甚。


    这片刻间,谁知身后忽的就站了个人,硬把二人吓了一跳。二人回头望过去,来人正是欧阳梨梨。


    欧阳梨梨坏笑道:“你二人是何人?怎的不去议事?”说罢,就大剌剌盘腿坐下了,左右开弓扑打身上的灰尘和枯叶。


    慕追一直都记得欧阳梨梨当时剖影救命之恩,又早已听说欧阳梨梨失忆,便恭敬行礼道:“见过前辈,我二人乃基山人偶师慕追、安几。”


    “人偶师?倒见你二人生的不错,都说人偶师雕出来的人偶极其精致,想不到现在连带人偶师也这般精致了,我瞧你总是眼熟,你我可是旧相识?”


    慕追道:“受过前辈一恩。”


    欧阳梨梨道:“你莫拘束,总归我不记得了,既然今日恰巧在此碰上了,便当是故人重逢吧。”


    慕追道:“是。”见她形容狼狈,脸上粘着黑色的淤泥,头发黏在脸上,衣服也又脏又破,身上还有股酸臭味,十足像一个乞丐,道:“前辈你这是怎么了?”


    欧阳梨梨将额前散落下来的碎发用两个指头捏起来往后顺,结果顺上去一缕就掉下来另一缕,只得幻化出一把梳子来费劲的梳着。一边梳一边开口道:“别提了,去了趟冥府,路上撞见了些事。那边他们在说什么?说到哪了?”


    这一问倒把安几问住了,安几方才只顾着与慕追说话,没十分留心那边的动静。


    倒是慕追一作揖道:“似乎议论起大旱该如何整治,底下的小妖纷纷说自家受了影响,已经死了许多同族了,无仓太子说已经让巫琳大人做类水汤在城外分发了,众人都感谢了一波,素止公主不情愿了,正在说话呢。”


    欧阳梨梨听到“素止”二字,警惕了起来,站起来捏了个诀,诀打在不远处的落叶上,落叶一分为二,化作两只瓢虫,一只朝人群中飞过去了,另一个落在了欧阳梨梨伸出的手掌之上。


    慕追凑过去瞧,那瓢虫却忽然开口说话,将他二人吓了一跳。


    “……太子殿下分发的类水汤是好,可到底治标不治本,我地生族生在北山,生存条件严苛,倒是很习惯于天灾,族内亦有法宝坐镇,可根治旱灾一事。”


    瓢虫又飞了一圈,用无仓的口气开始说话:“既有法宝,不知公主愿不愿意借予苍山一用?”


    瓢虫又换成了小姑娘清脆地声线:“可以是可以,只是有一桩麻烦事……”公主停顿了片刻,众人都能想象出来,素止如今肯定一副扭捏娇作的姿态。


    “我母后曾多番叮嘱我,寻根镜是我族的镇族之宝,非是挚爱亲朋,比如我未来夫婿这种,其余地绝不能予,这确实有些难办……”


    众人一片嘈杂之声,人群中有青年小妖在喊:“苍山有什么好的,公主要嫁不如嫁与我!”


    “住嘴,凭你也配!”素止身侧的婢女凶道。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声,瓢虫又化作无仓,呵呵干笑了两声,道:“素止公主若有意,世子想必也不会拒绝,苍山既解了大旱,又娶了世子妃,可谓是一举两得……”


    “哼!”话刚到此处,欧阳梨梨愤恨地站了起来,瓢虫一不留神被捏死在她手里,化成了半片枯叶。


    “前辈,”安几干笑道:“你、你也莫恼,世子殿下不是还没答应不是……”


    欧阳梨梨脸上哼哼冷笑了两声,又抬手捏了个诀,地上起了三四片枯叶,化做几只蜜蜂朝众人飞去。


    慕追二人不知她要做什么,欧阳梨梨却坐了下来,盘腿调息了几周,脸上带着满满的斗志,似乎现在就能冲过去捏死素止公主。


    慕追摇了摇头,心道:“早就听闻前辈和上官闫肃世子有情,这女人吃起醋来,真是要命的事。”


    思绪到此,不觉得思及自身,心中自嘲道:“前辈听闻世子议亲都能气成这样,当初她将我催眠然后拱手让人,可知对我竟是一丝真心也无。”


    这边正说着,就见人群那边,又道荧光朝着飞了过来,人未到,香先闻,荧光落地,化做几个千娇百媚的女妖精,各个面带急切地走了过来,带头的开口道:“你们是何人?牡丹姊姊在哪里?”


    欧阳梨梨从高台上跳下来,上下打量了那几位女妖一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们就是牡丹妖风娘的姐妹?”


    众花精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失望的眼神道:“姑娘怕是寻错人了,我们的姊妹叫月娘。”


    欧阳梨梨一笑,朝几位温柔道:“那必定是没错了,众位便是月娘在招摇山的姐妹吧,原怕来人有假,留心试探了一下。我前日在一处奇怪的地方见到了月娘,她受了些重伤,我将她带了回来,月娘让我来寻几位。”


    说罢,带着众人前行了几步,慕追跟了上去,就见有一形销骨立面色苍白的青年女妖昏睡在高台之后,身上裹着一层结界。


    欧阳梨梨道:“月娘多日未曾吃喝,身体衰败到了极致,这层结界先留着,暂且可保她性命,有劳几位姐姐,带她去瞧大夫了。”


    “月娘!”


    众人认出了月娘,七嘴八舌的喊着她的名字,见她受苦,年幼一些的花精还哭了,大家都想凑过去瞧她怎样了,又不敢贸然动她,中有一芍药精,身材高大,越过了众人将月娘拦腰抱起,众人拥簇着二人一路去了。


    为首的是石楠花精,她见众人离去,对着欧阳梨梨福了一福:“月娘姊姊自丧夫之后一直郁郁寡欢,没多久就没了音信,我等惦记她,找了两百年有余不见踪影,今日苍山之事,本轮不到我等姐妹来掺和,我等厚着脸皮来到苍山,实则是为了寻找姊姊的踪迹,如今多谢姑娘相救,今日匆忙,来不及细谈,姑娘可否告知芳名,我姐妹来日必定登门致谢。”


    欧阳梨梨笑道:“姐姐严重了,虽是我救了人出来,实则是月娘帮了我大忙,该是我谢她,等月娘好些了,劳烦姐姐来知会我一声,你若寻我,只到一宫里来,说要找欧阳梨梨便是。”


    石楠花精讶异道:“你是方前辈?”


    “怎的,姐姐知道我?”


    “月娘姊姊失踪前,我等姐妹曾来苍山陪过她一阵子,那会她精神不大好,常常自己发呆,但我倒记得,她有几次,特意跟我们提过方前辈——”


    “她说什么了?”


    “姊姊那会常说些怪话,我记得她那会跟我说,方前辈有个什么法器落在了定界阁,说是我们姐妹若是见到前辈了,定要提醒前辈去取,我问是什么法器,姊姊却不肯说了,又自言自语道,说是方前辈忘了没关系,世子手里还有一个呢,姊姊的话神神叨叨的,我们也没怎么敢放在心上。”


    欧阳梨梨闻言,笑道:“大约就是她随口一说吧,姐姐不必放在心上,且去照顾月娘便是。”


    石楠花精朝欧阳梨梨又万福了一下,匆匆离去了。


    “前辈,这月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梨梨从袖中掏出了一把法器,慕追望过去,是三枚一模一样的铜钱结,只有两枚还有干净有光亮,像是时常被人拿出来擦拭,剩下一枚上面都生了铁锈,绳子也泛白了。


    56 巫族来客


    欧阳梨梨的眼神撒出去,没有目标的望向前方,低声道:“她见我时十分激动,絮絮叨叨说起这铜钱的来历,原是两百年前,在大妖月圆杀人案中,她夫君李俭被选中成了古兽肥遗的祭品,惨死街头,神魂俱灭,尸骨无存。她自夫君死的那一夜起,就从海蚀那里偷了这枚铜钱结,决意要替她夫君报仇了。”


    欧阳梨梨说完,立刻换了一张脸,将铜钱结捏在手里,朝二人道:“你们帮我盯着些,我去去就来。”


    说着,眨眼之间,便化作一道荧光飞走了。


    欧阳梨梨一走,安几道:“我们回去吧。”


    慕追点点头,一边走着,一边将左手隐在袖子里,悄悄地拨弄着手里的丝线。丝线处传来的一跳一跳的震动,是居寒的心脏,方才趁着打斗的功夫被慕追用丝线缠住,居寒并不知道如今性命都在人手,只那颗心脏在丝线的包裹下,有力的跳动着。慕追心绪烦乱,想起方才居寒狂妄的嘴脸,稍微使了点气力勾了勾中指,那边人群里,就突然传来一阵鬼叫。


    人群中有人躁动,声音传到慕追耳朵里。


    “寒爷,寒爷怎么了?”


    那居寒痛的汗都流下来了,见高位那边有人望向这里,强撑着坐起来,捂着吃痛的心脏,不耐烦地挥挥手:“没事!老子修为上佳,能有什么事!”


    方才跟花精说话那会,上官闫肃那里就已经和素止来往了几个回合了。


    这会无仓还在劝着,忽见一苍山的巡逻将跑到上官闫肃耳边说了句什么,上官闫肃看了看无仓,轻轻的点了点头,那人便去了。


    无仓道:“怎么了?”


    上官闫肃笑道:“回殿下,说是门外来了位贵客,我已经吩咐人去迎了。”


    无仓道:“哦?六界有头脸的大妖都在这了,还有谁?”


    上官闫肃道:“不是妖,是神。”


    正说着,不知谁喊了一声:“那是谁?!”


    众人纷纷望去,忽的一阵大风袭来,众人被风吹的眯了眼睛,只闻到阵阵桃花香,众人都在猜测,到底是谁架子这般大。


    远处传来阵阵乐声,似古琴似琵琶,谁人闻曲不一醉,桃花风里笑众人,来客这般调人胃口,更引得来客纷纷侧目。众人翘首以待,无仓朝巫琳道:“这曲子是千日醉?那不是巫颜的绝技吗?”


    巫琳道:“颜颜要来,我竟不知?”


    上官闫肃道:“正是巫颜大人带着巫王伏邕来了。”


    “哦?”无仓来了兴致道,“那是该迎接。”


    “是。”上官闫肃应了一声,起身一挥衣袖,众人让出的小道上便飘满了花瓣儿。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是巫颜大人,都说巫颜大人有一坐骑,是三色凤鸟,若有大事,大人必定驭鸟而来。三色凤鸟六界罕见,是半古兽,要不是巫颜大人有一手好的驯兽之术,也收服不了这神兽,今日大伙可以见见世面了。”


    “是啊,又说巫族幼王年轻不成事,七百岁时接不住素止公主一招,如今也可见见这不中用的公子爷了。”


    “莫胡说,巫琳在呢,若让她听到了,在你吃食里放药虫,你小命儿都难保!”


    “巫琳?她一条被王室驱逐出来的狗还有脸管王室的事?”


    话未说完,便又被其他声音打断了:“你们听,是不是凤鸟的声音?”


    “是了是了,凤鸣苍山,天下大吉!”


    众人一派热闹,纷纷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凤鸟降世。


    风还在吹,上官闫肃起身先行一步,紧接着,无仓他们也能看见了,苍山之巅,有一毛色艳丽,身大如盖,鸣若碎玉的神鸟疾驰而来,绕头三匝,俯冲而下,众人被这巨大的翅风吹的站不稳,神鸟仰天长鸣一声,落在高高的紫玥树上。一个身着漆黑长袍的修长女子,手里扶着一位面色坚毅的少年从鸟背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鲜花小道上。


    人群里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有人望着三色凤鸟出神,有人见了巫王,想到他浅薄的修为,暗自得意,觉得自己是比一族之王还要强些,亦有些多事的,尤其是之前对素止趋之若鹜地那些小妖,窃窃私语道:“怎的巫王生的好看,巫琳虽然品行差些,生长的却是不错,偏这位巫颜大人生的这样普通?”


    海蚀将这些话一一听到耳朵里,心中暗爽,巫颜与苍山多年不和,如今见有人说她的是非,他听着别提多高兴了,只是海蚀自己也上下打量了好久,又心道:“平心而论,巫颜虽生的是差一些,周身气势却不弱。六界成了妖的,一般都能有幅好皮囊,巫颜是人修,生下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确实有些吃亏,只看脸就这样说她也算不得君子。”


    高位那边没有理会这边的闲言碎语,上官闫肃亲自迎了过去,立在二人身前,笑道:“巫王亲来,苍山蓬荜生辉。”


    那巫颜耷拉着眼睛,头颅高高的仰起,面如冰爽,并未正眼看向上官闫肃,嘴角极不情愿地牵动了一下,回道:“世子客气了。”


    海蚀瞧她那模样,什么同情之心都没了,心中更加忿满拧着眉头啐道:“臭巫婆嚣张什么?”


    上官闫肃却不为所动,引了伏邕往无仓那里去。双方见了礼,无仓朝伏邕挥挥手,伏邕上前一步,无仓拉着他的手道:“个子又高了,瞧着也有王气了,跟你父亲愈发像了。”


    伏邕腰杆挺的笔直,不卑不亢道:“多谢太子殿下关怀。”


    无仓闻言,笑着招呼他们:“行了,快些坐吧。”


    巫王亲自前来,座位自然要变更,巫琳起身,对着伏邕行礼道:“见过吾王。”


    那小伏邕朝巫琳和气地笑道:“小姨不必多礼。”


    伏邕叫巫琳小姨?这可让众人摸不上头脑了,论说巫琳是巫颜的小姨,可与伏邕却没有半分亲缘。


    巫琳笑着应了,又受了巫颜一礼,便起身将座位让与了伏邕。


    众人只当这茬过了,刚要各自坐下继续商议要事,却见三色凤鸟忽然引颈长鸣,又飞了起来,众人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伏邕道:“怎么了?”


    巫颜亦是不解,皱眉道:“三色凤鸟是神鸟,寿夭长过在座大多数人,又性情高傲,除了我与王之外,少见它搭理过俗人,今日怎的忽然兴奋起来?”


    无仓对上官闫肃道:“莫不是还有贵客?”


    上官闫肃亦不知内情,道:“殿下说笑了,六界哪有这许多贵人?”


    二人正说着,就见三头凤鸟飞至半空,凤鸣不止,复又平翔一周,展翅高飞,大张尾翼,绕曲线扭动而上,宛若游龙之资,又枝头绕尾而舞,状似惊鸿,或翻滚或浮动,声声啼鸣悦耳动听,展翼中花火四溅,美不胜收。


    众人中一众鸟雀精受不了神兽蛊惑,竟展翼逐凤鸟而去半数之多,百鸟朝凤,其景色,可堪用壮丽来形容。


    素止长大了嘴巴:“凤鸟这是在跳舞——”


    凤鸟起舞半晌,又大展双翼,自山巅俯冲而去,消失于山下。众人面面相觑,此时时间已过午后,夕阳斜照之下,松影嶙峋之中,忽闻一阵高亢的凤鸣自山腰响起,一红色身影立于凤鸟背上跃然映入众人眼中。


    那女子肤色极白,身着大红衣袍,面上画着艳丽的桃花妆,额前点缀着金箔花钿,正如诗中所言“小髻簇花钿,腰如细柳脸如莲”,瞧那女子底色,原是清雅一挂,如今盛装在身,倒是衬的她艳而不妖,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


    自这女子被凤鸟从山下接来,到她施施然落到众人眼里,这漫长的过程,在场众人,竟然无一人开口说话,似乎这样的景色中,多说一个字都是亵渎。


    原说伏邕与巫颜的排场已经让人大跌眼镜了,却不想,后面还有更大的。在场所有人,上到无仓,下到各族小妖,就连巫颜,也从未见过凤鸟起舞相迎一人,众人被着盛景多动,心中鼓胀非常,只觉身在梦中,巫颜费尽心思要为伏邕挣的脸面,到头来竟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凤鸟亲自将她送到高位之前,上官闫肃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阿梨?!”


    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了过去,慕追手指又勾了勾,上官闫肃正伸手去接欧阳梨梨呢,人群中忽然又传来居寒的一声怪叫,现下众人瞧他,都跟瞧个神经病似的。


    欧阳梨梨将手放到上官闫肃手里,凤鸟低下头,蹭了蹭欧阳梨梨的脖子,欧阳梨梨回头朝它道:“多谢你接我一程,且去吧。”


    那凤鸟闻言,展翅高鸣而去。


    无仓见欧阳梨梨凤鸟亲迎,排场比自己的还要大,又听上官闫肃叫她阿梨,差不多就猜了出来,来人正是欧阳梨梨,无仓之前虽见过她的男身,但是此时此刻欧阳梨梨妆容大不相同,加之无仓一时不曾往这方面想过,只当是初见。


    论说起来,无仓和欧阳梨梨也算是旧相识了,这些年天界和异界常有联系,无仓更是曾经将关着心念的莲花锁送到了异界以求帮忙,只是从未真正见面就是了。无论怎样,欧阳梨梨到底算是自己的前辈,无仓站了起来,行了平礼,谨慎道:“姑娘莫不是定界阁阁主?”


    欧阳梨梨略有些迟疑笑道:“我如今忘了许多事情,并不知是否是殿下所说之人,受不得殿下这一礼。”


    无仓忙道:“前辈说笑了,这有什么打紧,忘不忘的,凤鸟亲自来迎,便知前辈身份了。”


    无仓见欧阳梨梨四处打量着找座位,忙道:“前辈应当居高位,来人,在本宫身侧再安置一个座位。”


    欧阳梨梨却摆摆手道:“不劳烦太子殿下了。”说着,便走到上官闫肃坐的雅座之上,一掀衣袍,稳稳坐下了。


    众人却屏息看着上官闫肃的反应,欧阳梨梨对着他自然地说:“愣着干嘛,往日坐的今日坐不得?”


    往日?欧阳梨梨的话实打实地赚足了众人的目光,上官闫肃在一众惊讶的目光中坦然一笑,朝众人略一抱拳,见无仓坐下了,便稳稳当当的坐在了欧阳梨梨身边。


    欧阳梨梨见人坐下了,心里好大的痛快。


    欧阳梨梨斜眼一瞧,素止的脸,阴沉的都能掐出水来。


    57斗气


    欧阳梨梨心中更是满意,上官闫肃今日乖觉,她便想着顺杆儿爬,再暗地里占占他的便宜,谁知手都未搭在上官闫肃腰上,便被上官闫肃自身的守护咒挡住了。


    无仓举杯,迎接伏邕巫颜与欧阳梨梨三人的到来,众人皆举杯同庆,上官闫肃趁着喝酒的间隙,凑过去小声道:“这身衣服外面得的?冥界竟有这鲜艳衣料,什么好东西,我这里竟没有,去要旁人的?”


    竟又是吃醋了,欧阳梨梨挑了挑眉,强行破了那道法术,手便堂而皇之搭上了上官闫肃的腰。


    “半月前你送的料子,我瞧着不错,给你与我都做了一身,自己这么快就忘了?”


    上官闫肃面上愈发的不动声色起来,坐正了身体,神识却递了话来。


    “我、我也有?倒不算很稀罕……”


    “那便给你旁边那只子规算了。”


    “给了我再收回去?定界阁主小气成这样?”


    欧阳梨梨心底隐隐得意,依旧觉得自己虽然不怎么通情爱,好歹是万年大妖,拿捏一个小辈还不是轻而易举。


    然而此念头一出,欧阳梨梨自己也陷入了怀疑,小辈?这人不是白塍吗?


    妖界民风彪悍,有的是不怕死的男妖精,二女争一男的戏码到那里都不过时,便从南边有一男妖大喊:“世子好艳福,硬是有素止公主和方前辈两位佳人在侧,真是羡煞我等了。”


    刚说完,引起了一阵哄笑声。无仓跟着笑,只是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二人。


    巫琳今日铁了心跟素止对上了,跟着道:“素止公主尚未婚嫁,众人不可拿公主清誉开玩笑,倒是听闻方前辈一直以梨妖夫人的身份伴在世子左右,说不准,二位已经拜了天地,入了族谱,早就是璧人一对了。”


    巫琳这话,实际上有两层含义,一来是打着为素止公主清誉着想的旗号,实则是嘲笑素止无名无份,自己上赶着要嫁,二来是为了提醒无仓,欧阳梨梨就是一直住在一宫里那位常有艳闻的梨妖夫人。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议论纷纷,个个脸上洋溢着八卦的热切,素止的脸白了又白,红了又红。


    上官闫肃一时也不便接话,巫琳的话太坑,他现在应了,素止更没脸,要是驳了,就等于松口要联姻了。


    正尴尬间,忽闻伏邕开口:“众人不是来商议旱灾的吗?”


    众人这才止住话头,思索一圈,目光又在素止身上来回巡视。


    素止公主虽浅薄大胆了些,但有一点是对的,旱灾严重,现在只有地生族的寻根镜可借来一用了。


    有一妖大喊道:“巫王可有什么高见?”


    众妖闻言哄然大笑,伏邕是最没资本坐在高位之上的了,众妖忌惮高位之上法力高深的几人,却不怕羸弱的小巫王。


    伏邕只不言语,众妖更是得意,不住地窃窃私语,面上热气腾腾的,就要看这刚出锅的笑话。


    素止今日被怼了又怼,方才又被欧阳梨梨出尽了风头,早是一肚子怒气无处发泄,又碍于颜面不愿意因为上官闫肃的事跟众妖计较,省的自己更没脸,如今正好逮了个话头,便一股脑把今日的憋屈都发泄了出去:“你们都给我闭嘴,巫王再不济也是一族之王,巫族万年前辅助人类君主,居功甚伟,尔等一无功绩二无修为,谁给你们的脸来笑话巫王的。”


    众妖见素止着实生气了,气焰不自觉地低了几分,仍有那不怕死的,硬着头皮接道:“怎还不让人说话了不成?”


    巫颜与巫琳一同立起,站在伏邕两侧,冷眼巡视了一周,两位修为大成的大巫坐镇,一下子压的场上鸦雀无声。


    场面尴尬难堪,居寒干笑着起来打圆场:“不至于不至于,伤什么和气啊,巫王虽然不济,心是好的,大家不都是过来帮忙的嘛!”


    这话一出,连无仓都被逗笑了,居寒见无仓笑了,觉得受了重视,心里美滋滋地,更加大声地喊道:“巫王虽然出不上力,但是总有些用处罢,比如素止公主身在苍山,无亲无故地,等公主嫁到苍山之时,让巫王帮着迎亲嘛!到时候公主嫁了,旱灾就解了,巫王就算是出了力了!”


    伏邕真是好气性,让人贬低成这样了,依旧咬着牙不肯接茬。


    居寒这边还沾沾自喜,自觉幽默,忽见欧阳梨梨咬紧了牙,正待发作,上官闫肃赶忙要按着她,眼见场面要不好收拾了,巫颜缓缓开口道:“众妖友说笑了,我王确实有主意,既不用逼着素止公主嫁人,又能解苍山之旱。”


    众人无不惊异地往过来,只见巫颜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竹筒,双手递到伏邕手里:“王,请。”


    伏邕朝无仓抱拳道:“太子殿下,小王有东西要给殿下和众妖友一观。”


    无仓亦不知伏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笑着说:“好说好说,本宫瞧着呢。”


    伏邕拿过竹筒,深吸了一口气,冷着脸缓慢地一步步地走到高台之上,此时已到黄昏,天色将暗,伏邕面色沉重地立于高台之上,缓缓地举起了左手。


    众人见他郑重非常地模样,都跟着严肃了起来,只欧阳梨梨眼尖,从伏邕伸着的左臂上看到了几条细不可闻地金色流光。


    伏邕深吸了一口气,捏诀打掉了竹筒的盖子,一股强大的气浪从竹筒中喷薄而出,伴随着呼啸而来地尖锐叫声,一股带着湿臭腥气地大风朝众妖袭来,众人被呕的要死,一时间干呕的咳嗽的比比皆是,风扇的众人睁不开眼,修为高些的人已经开了结节,方才那阵大风竟将空气都吹的浑浊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妖群中已经有这样的声音响起。


    伏邕亦被方才冲出来的气浪撞击了一下,身型摇摇欲坠,但他依旧咬着牙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欧阳梨梨早早就被上官闫肃裹在了结界之中,众人都在看那股妖风,只有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伏邕身上:“那小巫王既然吃力,何故还要硬撑?竹简里实在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还没出来就已经这么大阵势,若出来了,那修为低下的小巫王莫要被打伤了才好。”


    上官闫肃拍拍欧阳梨梨道:“想来应该是巫颜设计好的,为了让伏邕出出风头,才不至于一直被人低看了。”


    欧阳梨梨甚是不解:“若真厉害,随便捏个诀都有人过来奉承,实在不行的,这些花招子用再多都会被人笑话,那小巫女这是何苦呢?”


    上官闫肃听这话有些别扭,他看了欧阳梨梨一眼,欧阳梨梨看向他:“怎么了?”


    “虽然知道你辈分大,但一听你叫巫颜小巫女还是有些别扭。”


    欧阳梨梨恍然大悟,笑道:“嘿,我都忘了,巫颜虽是年轻,却也是巫族尊贵的大长老了。”


    二人正说着,欧阳梨梨猛然察觉到一丝异样,只拧了眉去看,果然见那伏邕后退了几步,右手已经扶住了左臂,左臂还是止不住的打颤,妖风加重,众妖一晃眼的功夫,一条粗壮如牛六足四翼的巨蛇张着血盆大口呼啸而出。


    “胡闹!”欧阳梨梨骂了一句,就要捏诀往上冲。


    上官闫肃拉住了她,着急劝道:“阿梨,巫颜肯定不会让伏邕出事的。”


    欧阳梨梨冷色道:“伏邕无事,在场还有这些妖怪呢,这是闹着玩的?肥遗是什么东西?它是上古神兽,一个虚影就可以吞人神魂,你还敢让伏邕将它放出来。”


    上官闫肃难得地坚持:“阿梨,我们再瞧瞧。”


    欧阳梨梨意气难平,似要劝不动了,上官闫肃无奈,生怕她真的冲将出去,只得双臂大张,将人牢牢地裹在怀里。


    这一推一拉之间,就已经有几个法力不济地小妖被肥遗逼到眼前,吓得瘫倒在地,肥遗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把人吞到肚里,那几个小妖不乏好事嘴欠之辈,此时什么看热闹的心都没了,只求爷爷告奶奶地大喊救命。


    巫颜只等肥遗闹到这会了,才骤然起身,飞至半空,手拿一把剑,嘴上说着:“王接剑!”一把将剑扔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伏邕见剑要来,一把将竹筒扔至地上,一跃而起,稳稳抓住剑柄,一手开鞘,一个回旋刺,直中肥遗脑袋,虚影顿时痛的原地翻滚,伏邕收了剑,那虚影忙不迭失地冲回了竹筒,巨大的气浪掀起了地上的几只小妖,亦把伏邕推开了数丈远,巫颜再次起身,稳稳地扶住了伏邕,二人一同落下,伏邕眼疾手快地盖上了竹筒,现场一片狼籍。


    上官闫肃见状,双臂大起,狂风自四面八方而来,涌入他双手之间,又在众人堆里炸来,伴着山间草木的清香,腥臭味慢慢散去了。


    众人宛如劫后余生,互相看去,现场有七八只妖受了些轻伤,众妖脸色却都极其难看。


    无仓亦紧皱了眉头,问道:“伏邕,这是什么?”


    巫王收剑入鞘,道:“古兽肥遗的虚影。”


    此话一出,不好妖怪的脸色都变了。


    其一妖生气地诘问道:“此兽善斗狡诈,巫王,你逮个他的影子过来干嘛?”


    立刻就有人驳他:“你傻啊,巫王的意思是,苍山大旱是肥遗引起的!”


    “不可能!肥遗还能活着?都多少年了,这一类的上古神兽死的死逃的逃,怎么好端端地就跑出来一个?”


    “怎么不可能,你方才没见呢,六足四翼,不是肥遗是谁?古书上一直都说,肥遗出大旱至,如今巫王把蛇影都抓来了,你们还能不信?”


    ……


    下面谈论正酣,无仓面向上官闫肃道:“世子,你信吗?”


    58徒手碎影


    上官闫肃起身道:“即是巫王说的,苍山自然信。”


    连上官闫肃都这么说,尚且嘴硬的众妖也渐渐不说话了。


    现场沉默片刻,忽听一妖大喊:“若是肥遗出,岂不是天要亡我苍山?”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喊道:“老雁子你何出此言?”


    那人叹息了一声,沉重道:“……我少时曾听我族前辈说,肥遗是杀不死的,它有数不尽的虚影,根本就没人能寻到他的本身,就算寻到了,据说他的本身有大阵护法,根本没人能闯的过去。”


    众人脸色都难看了起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劝大家别想杀肥遗这事了,去的都是食物,它一口一个都不嫌多,实在不成,还是联姻吧!有寻根镜,我们肯定能找到水源。”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素止,那素止却像是吓坏了一般,也说不出话了。


    “你还没瞧出来吗?世子就不愿意娶!世子喜欢的是异界的前辈!”


    “可这都什么时候了,苍山万万条性命都在世子一念之间了,怎么还顾得上儿女私信,请世子明断!”


    “请世子明断!”


    众妖心智坚定,再没了方才的调笑心思,是啊,在肥遗面前,什么调笑都是笑不起来的,活命才要紧。


    上官闫肃神色如常,并不开口。


    无仓有些坐不住了,打圆场道:“上官闫肃啊,你尚未娶亲,倒不如……”


    “所以解决了苍山大旱,就能和苍山世子成亲是吗——”忽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无仓的话,众人望过去,欧阳梨梨施施然起身,对上官闫肃道:“是吗?”


    上官闫肃这才慌了手脚,一时间哭笑不得,又怕欧阳梨梨还当他是白塍,一会真说话“我要嫁给白塍”这样的话,便急忙拉了她的衣服,低声道:“阿梨,你莫管此事了,他们说的是上官闫肃不是白塍……”


    欧阳梨梨却不接他的茬,起身望了一圈众人,更是多看了素止两眼,又道:“上官闫肃,你怎么不说话?”


    上官闫肃大骇,结巴道:“阿梨,你叫我什么——”


    欧阳梨梨朝他一笑道:“今日六界众妖在此,又有天族太子见证,你若应了就不得反悔了,上官闫肃,我帮你解决苍山大旱,你同我成亲如何?”


    众妖开始起哄,仍有那心善的妖精,不了解欧阳梨梨的底细,一来怕她斗不过地生族,二来也怕她对上肥遗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便好心劝道:“姑娘,肥遗是上古神兽,处死是何等的艰难,姑娘和世子有情,倒也不用争这一时半刻的长短。”


    欧阳梨梨闻言,细瞧过去,说话的是龙族的太子敖心真,欧阳梨梨笑道:“龙太子说这话的必定是怕我有事才发善心劝我,欧阳梨梨呈你的情,只是旁的也就罢了,自己夫君的事,肯定是分毫不让的。”


    素止身侧的小婢女冷哼一声道:“旁人劝你你便领情吧,你一个世子殿下养在后院的侍妾,真打算为了争这些自己不该争的东西搭上一条命吗?”


    这话说的实在不客气,欧阳梨梨还未反驳,便听上官闫肃在一侧开口道:“婚约之事并非儿戏,但若阿梨愿意,我愿同你约定下。”


    此话一出,又惹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世子方才还左推右挡如论如何不肯松口和素止公主联姻,现在怎的?


    欧阳梨梨面上一喜,像是早年间吃到了一碗喜欢的豆花儿那样愉悦,她拍拍手,望着众人,喜道:“此乃苍山世子亲口所言,众人皆是见证,日后婚宴,少不得请诸位来喝一杯喜酒。”


    这般说着,忽的身影一闪,在场诸人无一人呆愣过来,她已经冲到高台之上一手捏诀,竹简飞至她手中,欧阳梨梨对着落日轻轻一用力,那竹筒顿时四分五裂,里面的蛇影尚未冲出来,便长啸一声碎成片片。


    “我去杀了那蛇。”


    那女子面上耀眼的光芒直刺的人睁不开眼,一时间山间万物奔腾,四面八方而来,汇聚高台而下,仰头望着上面的女子,便如以星看月,以河望海,极尽虔诚。


    没人注意到,无仓变了的神情。


    “龙妖——”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拖长的尾音里带着忿忿的杀意。


    议事到这就散了,散去的众妖直到回到左方院都还回味在方才欧阳梨梨一手捏碎肥遗影子的震撼中,不觉又两三聚在一处,倒不知道说什么,各自对望沉默许久。


    后来终于有个回过味的小妖弱弱地说到:“——咱们方才是看到徒手碎影的神力了吧?这位姑、这位前辈可召百鸟驭百兽,这是大地之母的神技,莫非她是龙妖女神的后裔?”


    此事议论纷纷,众妖讨论了到了入夜方各自散去。


    上官闫肃那里知道的消息并不比其他人多许多,欧阳梨梨一回到一宫就不见人了。月上中天,今夜的一宫从外面看格外的寂静,高大的墙壁虚影之下,海蚀迎来了今晚的第一位客人,巫琳。


    巫琳的心思全然都在欧阳梨梨身上。


    “我听闻方前辈可以妖化凡人魂魄?你可知她是如何做到的?她的院子甚至可以躲避天雷阵,是真是假?”


    “前辈如今骤然失踪,几时回来?”


    “既然你们要成亲,想必你是十分清楚前辈的底细,可否告之一二?前辈到底是何身份?”


    上官闫肃表示自己没什么能说的,阿梨之事,并非他能掌控,于是再三含糊将人送走了。


    巫琳前脚刚走,海蚀又领来了另一位黑衣之人,那人身份隐秘,全程带着面纱,就连海蚀也未曾见过他的真脸。


    第二位客人未走,素止公主便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海蚀拦不住,素止推开殿门,并没有瞧见海蚀说的什么客人,偌大的宫殿,只有上官闫肃一人。


    “上官闫肃世子,劳你帮帮我——”素止公主红着眼睛哀求道,“我,我年轻不懂事,说话无礼惯了,大约是得罪了巫族……”


    后面的话海蚀就听不到了,他关上门出去了。素止嘤嘤哭了半晌,海蚀带着人围着一宫又巡逻了一圈,大门方才又一次开了,海蚀连忙站好,上官闫肃亲自将素止公主送了出来。


    “海蚀,着人好好的将公主送回去。”


    “是,”海蚀弯腰示意,然后转身对着台阶下的巡逻将吩咐道,“小苏,你二人走一趟吧。”


    此时已经将近戌时了,海蚀见上官闫肃还不走,只站在门口目送素止,便打着哈欠上前来,开口道:“主子,素止公主是怎么了?”


    上官闫肃摆摆手:“谁知道呢,只说是惧怕巫族二位长老找她的麻烦,问她缘故,却总是闪烁其词。”


    海蚀凑过来打趣道:“素止公主年少气盛,让两位长老教训教训她也是好事。”


    上官闫肃略有沉思,道:“别胡说,素止心高气傲,如果真是对上了巫族的人,十有**要起争执。”


    海蚀道:“无论怎么样,主子也该休息了,方前辈走之前叮嘱过我,今夜她不定何时回来,让主子莫要等她。”


    主仆二人闲话了几句,各自去忙了,上官闫肃今夜心中总不平静,老觉得要发生些什么,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巡逻将就着急忙慌的过来禀报,说是渟台阁打起来了,巫颜提了剑,大闹渟台阁,素止公主被重伤。


    深夜的那场打斗动静非常大,上官闫肃赶到的时候,渟台阁已经聚满了人,众妖堵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素止浑身是血,可怜兮兮地缩在一处,巫颜手持长剑,剑身冰冷,剑尖正对着素止的喉管。


    无仓来的比众人都迟一刻,待他去的时候,上官闫肃正与巫颜对峙,浑身是伤的素止小公主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海蚀一见无仓赶到,就像见到了救星一般连忙拨开众人,求到无仓面前:“见过太子殿下,殿下您可来了,巫颜长老发了好大的脾气,先是不知为何夜闯渟台阁非要取素止公主的性命,我家世子上前劝和,巫颜长老竟又和我家世子打起来了——”


    无仓摆摆手,海蚀连忙退在一边,众人拥簇着无仓上前来。


    有谁喊了一句:“太子殿下来了。”


    方才剑拔弩张的二人现下终于有些缓和,上官闫肃收拾好了表情,带着愧意向无仓行了一礼,道:“深夜叨扰太子殿下了。”


    无仓面色不善,嘴上严厉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巫颜,你今日方来,便这样在苍山撒野,可知是未曾将本宫和上官闫肃世子放在眼里了。伏邕呢?怎不见伏邕来,自己族里的人都管不好,本宫非要问问他这个王是怎么当的。”


    众人这才想起小巫王,四下巡视,却发觉连小巫王的影子都没见到。


    巫颜冷面罗刹的外号被叫已久,如今被斥责,面上竟也不见惧色,只吐了一口气,对着无仓道:“太子殿下赎罪,非我放肆,实则是素止冒犯我巫族在先,我也是气极了,才连夜过来报仇。”


    众人面面相觑,眼下也不敢说话,无仓冷眼扫视了被围起来的三人一眼,对着巫颜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说来听听。”


    巫颜猛一挥剑,剑尖对准了素止,恶狠狠地道:“你自己说。”


    59 真相


    素止今日伤的非常严重,方才虽有忠心仆人护着,还是被巫颜连捅了三五剑,经此一役,修行至少要倒退百年,从小被娇惯着堵的小公主何时受过这等苦楚,如今只觉得浑身都是疼的。


    可北地的妖,身上自带着一股子傲气,从来不肯降服,更何况是公主之尊,故以素止虽是惊惧交加依旧咬紧了牙道:“本公主不懂大长老的意思。”


    “你——”巫颜气极了,挥着剑就要上前,上官闫肃快速地挡在了素止面前,嘴上道:“大长老有话不妨慢慢说。”


    “颜颜——”人群外忽而传来一声女子的疾呼,众人望过去,是巫琳方才赶来,许是夜间已经睡下了,闻言匆匆赶来,巫琳大人今日并未身着平日里所着巫师长袍,只身着一件宽松敞亮的百色格子罩衣,底下一条棉麻长裤,足上蹬了一双绣花鞋,面上未施粉黛,头发披散着,只戴了一个花环,众人见她今日这样打扮,清雅可爱,一洗往日庄严肃穆高高在上的威压感,倒显得更如少女。


    话分两头,渟台阁热闹的不得了,伏邕所居的左方院却是一派安静,伏邕早在一个时辰以前渟台阁闹起来的时候就醒了,手下来报事由之后,伏邕本来着急更衣去一探究竟,谁知等衣服穿好了,却又改变了主意,交代手下说,先不出门,而且一会无论谁来叫他,都对外说他今日受了些伤,如今正在疗伤不得打扰。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了,手下轻轻推开门,给端坐在桌子旁的伏邕送上了一杯茶,说道:“巫琳大人已经去了。”


    伏邕点点头,依旧不肯动身。


    手下人看着他的眼色劝道:“巫颜长老去找素止公主的事,可有禀报过王?”


    伏邕不语,那人想了想,又奢着胆子劝道:“王,巫颜长老已去多时,太子殿下也去了,不见王在,估摸着马上也就要派人来叫了,王可要先去?不然惹怒了殿下倒不好,再说巫颜长老此番做事不知道理何在,好端端的为何要起两族争端?若真由着长老杀了素止公主,对咱们岂非是大不利——”


    那小伏邕死死地盯着小几上的青铜香炉,坚毅的脸庞绷的紧紧的,私底下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坚持道:“先不去,我虽不知大长老因何要去渟台阁,只是我相信大长老做事一定有她的道理,若我去了,必被太子殿下牵制,反而让大长老放不开手脚,坏了她的计划。”


    手下人闻言,更加忧心,却也不敢再有言语。


    院中有一道红衣身影一闪而过,细看去,正是失踪了半日方才回来的欧阳梨梨,荧光闪过,欧阳梨梨落在左方院前的长街上,长街寂寂,亦无一丝光亮,欧阳梨梨研究了半日,这才隐隐判定了方向,刚要化型而去,心底里突然有了一丝异样。


    她停下来,细细去看方才自己经过的院落,并未觉的有何不妥。


    欧阳梨梨心道:“如今左方院鱼龙混杂,神、妖皆住在此处,所以气息中有些怪异倒也正常。”


    思及此,因有心事,便急急忙忙走了。


    长街又安静了下来,伏邕房间的灯依旧安静的亮着,在这热闹的夜里,各怀心事的二人都未发现,巫琳的房间里,靠近床铺的百宝格那里,有一只葫芦因封印贴的太匆忙,如今已有松动的痕迹,葫芦里关着的不知是什么,不住的躁动,葫芦翻了下来,不小心撞翻了下层一个用水封住的瓷盅,瓷盅倒在床铺上,水渍洒在被单上,瓷盅盖了滚了一滚,掉在了地上,一道绿色的烟雾从瓷盅里跑了出来,落地变成一个黑发的男人。


    谗因被封许久,今日乍然清醒,又惧又怕,慌乱中只知道逃命,谁知手还未碰到木门,就感觉身后一股子冷气逼来,他回头一看,不觉惊叫出声,一张惨白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二人距离就在方寸之间,鼻尖相对,那东西呼出来的冷气打在谗的脸上,谗硬挺挺地摔在门上,目光僵直地盯着面前那张脸,颤声道:“是——是你!”


    渟台阁这边,众人皆因巫琳的到来眼前一亮,不少妖精虽嘴上不说,心中亦有嘀咕:“这巫琳,别瞧她人不怎么样,生的倒是……若是能给了我,让我去管教——”


    此话自然没有人敢说话来,连带无仓都多看了她几眼,嘴上笑道:“这是扰了巫琳大人今日好眠呢。”


    巫琳拨开众人,疾行几步来到巫颜面前,抓住巫颜的手,劝道:“出什么事了?让你生这样大的气,有何委屈,便对小姨说。”


    巫颜的气焰眼见消下去了不少,握剑的手亦放下了,恭敬对巫琳行礼道:“扰了小姨好眠是巫颜的不是了。”


    众人见巫颜方才对无仓是这样,对巫琳又是那样,有感叹巫颜不畏强权的,亦有感叹巫琳大人虽离了王室多年依旧地位尊崇的,更有好事者偷偷去打量无仓的脸色,只盼着无仓受了冷遇能发一发脾气的。


    无仓面上却见不悦更甚,倒也压制住了,只带着些烦躁说道:“素止公主,巫颜长老都说道这份上了,有什么事情今日还是交代在这里的好,否则久闻巫颜长老行事果敢雷厉风行,本宫保的了你今日,怕是保不了你明日。”


    素止依旧含含糊糊闪烁其词,不肯说个明白。


    眼见无仓的耐性一点点消磨殆尽,上官闫肃走到素止哪里,蹲下身来小声劝道:“如今太子殿下在此,你有何事也该说了才是,方才你去寻我,只是啼哭,却什么话也不肯说,如今性命攸关了,再有难言之隐也是不得不说了。”


    素止见了上官闫肃,心下惊慌又平添了几分委屈,心下几经挣扎,依旧死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场面陷入了僵局,巫颜必要素止亲口去说,素止如今已经命悬一线,却依旧三缄其口,眼见这事没了着落,上官闫肃正要再劝,素止公主委屈更甚,便要去抓他的手。


    一阵疾风骤来,众人只一晃眼,就见一道红影闪过,立在了蹲在角落的二人身侧,众人定睛去瞧,来人正是欧阳梨梨。


    上官闫肃见她来,心下欢喜,忙起身去与她说话:“阿梨——”


    欧阳梨梨笑着瞧了上官闫肃一眼,目光又落到素止身上,霎时冷了下去。


    “我原也是打算斩蛇之后就要找你算账,不曾想让巫颜提前了,罢了,事已至此,素止公主,你就交代了罢。”


    欧阳梨梨掌管定界阁已久,见过也管过诸多六界之事,身上总有一股威压在,素止如今见她,已经有些胆寒,再加上她说出“斩蛇”二字,更是让素止愈加恐慌,众人但见素止眼泪止不住的簌簌而下,牙齿也在打颤,可话到嘴边,依旧是摇头否认。


    欧阳梨梨叹道:“素止公主,我真是少见如你这般为顾颜面不要性命之人,罢了,既然你不愿开口,我来替你说。”


    素止闻言,双目中透出绝望来,挣扎起来,因胸口剧痛又摔倒在地,即便如此,依旧双目含泪苦苦哀求:“我、我今日才知你的身份,前辈,你是六界中的厉害人物,或许、或许你知道了什么,求你,求你不要说出来——”


    美人楚楚可怜,欧阳梨梨所丝毫不为所动,她吐出一口浊气,忿忿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连豢养肥遗这样的事都做的出来,如今倒怕了。”


    美人楚楚可怜,欧阳梨梨所丝毫不为所动,她吐出一口浊气,忿忿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连豢养肥遗这样的事都做的出来,如今倒怕了。”


    众人乍闻此语,多数倒吸了一口冷气,任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欧阳梨梨。


    “众所周知,上古野兽与人妖大战之后,死的死藏的藏,如今留在六界的少之又少,肥遗是当初在大战中伤了元气藏起来的那一批,按理说,想肥遗这样的家伙,死是死不了的,但是只要没人去打扰它,它也会安安生生的躲在自己的老巢里,睡上个千年万年。最初发现肥遗有苏醒迹象的,倒不是素止……”


    欧阳梨梨顿了一顿,目光在众人之中巡视了一圈,而后把眼神锁在了站在一处的两个大巫身上。


    众人的目光随着欧阳梨梨齐刷刷地汇集在一处,巫琳被盯的奇怪,干笑着道:“前辈怀疑是我?”


    欧阳梨梨一笑,道:“巫琳大人少出灵山,自然不会是你。”她伸出一根手指,先是往自己额头点了一下,而后缓缓地指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巫颜。


    “巫颜大人驭兽有术,肥遗苏醒这样的事情,自然瞒不了她。肥遗沉睡时间非常长,故以就算苏醒,一来苏醒时间必然短暂,二来,也并不是完全苏醒,其神志也只是苏醒了一小部分。许多年前,肥遗初次在北山睁眼之时不知今夕何夕,还当是自己还处于野兽横行的上古时期,没有防备莽撞出洞,一出山门就遇到了天雷劫,险些丧命,巫颜当时就已经发现了它的踪迹。彼时肥遗虚弱不堪,巫颜自己医术不佳,又不敢张扬此事引来风波,于是在六界随便找了一个附近的妖医施了点障眼法将她骗到了山洞里去给肥遗治伤,那名妖医叫月娘。”


    “月娘很快就医好了肥遗,但是因为巫颜谨慎,月娘根本不知道自己医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甚至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以为自己只是救了一只普通的蛇妖,巫颜为了混淆视听,从不与肥遗一同出现,就让月娘以为蛇妖就是巫颜,巫颜就是蛇妖,故以月娘并未深究此事。”


    “肥遗休伤期间,巫颜因要处理巫族事务,不得不北山巫族两头跑,这便让我们素止公主钻了空子。”


    众人目光又看向了素止,素止低着头,依旧一言不发。


    60占谁的便宜


    “今日之前,我一直以为素止公主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偶然遇到肥遗,并将其豢养,如今只见素止公主如此惧怕巫族,我方明白,素止公主最初发现的应该不是肥遗,是频频进入北地的巫颜。巫颜大人一向以法术高强闻名,但是修为再高也只不过是个长老,未曾做过一地之主,故以并不知道,一族主位者对其领地拥有绝对感知力。”


    欧阳梨梨说到此处,口气也变得凌厉起来:“若说起来,巫颜虽知情不报隐瞒古兽踪迹,到底没做什么坏事,但咱们的素止公主就不一样了,素止公主年纪虽小,胆子却大,跟踪巫颜发现肥遗之后,不仅私自将肥遗换了地方,甚至开始帮助肥遗完全苏醒。以至于为了叫醒肥遗,不惜动用禁术祭献神魂。如今苍山大旱,全部都是她一个人的功劳!两百年前,六界频发神魂失踪案,就是咱们素止公主在到处给肥遗设祭坛,找口粮,众人中可有亲属朋友无故死去神魂俱灭者?冤有头债有主,始作俑者可就在这里。”


    众人闻言都有些齿寒,甚至都无法相信,素止这样一个看上去只会咋咋唬唬的小姑娘,竟会闹出这样天翻地覆的大事来。怪不得素止冒着被杀的危险也不肯坦白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情,小打小闹就算了,祭献妖魂,致使苍山大旱,那就是实打实的为祸六界了,当年神魂失踪案在六界闹的沸沸扬扬的,众人都是经厉过的,后来由苍山世子出面,暂时止住了此事。当年人心惶惶,众人都曾害怕降到自己头上过,如今大旱,众妖亲族更是都有死伤,今日骤然揭出此事,自是恨的牙都痒痒。


    招摇山的花精们近日亲眼见到月娘惨状,最先反应过来,怒骂道:“素止,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毒!”


    “地生族偏僻小族,本不值一提,咱们给你脸面,都叫你一声公主,你就是如此回报我们的!”


    “素止,今日你必定要给咱们一个说法了!”


    素止瞧见众人嘴脸,原是怕到了极处,可怕厉害了,又不怕了,她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对着巫颜上官闫肃欧阳梨梨几人冷笑了一通,仰起头来,十分痛快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又怎样?地生族确实是小族,北地高冷干旱,自然比不得巫族灵气充足又有巫王世代封神的荣耀,更是比不得苍山富饶,景色怡人,大妖遍地。本公主当然知道你们都瞧不上地生族,上官闫肃,我确实设计吞了你几个族人的神魂,怕是巫族也有,但是连我都不记得了。都是我做的那又怎样?地生族再小,那也是与苍山平起平坐的妖族,你凭什么看不上我们?若不是我费尽心思让肥遗重生,让你们苍山大旱,我怎么有机会来跟你谈联姻之事?”


    素止伤的太重,这几句话十分耗费她的精力,她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指着巫琳和欧阳梨梨说道:“论美貌,本公主比她们二人出色太多,况且我又年轻,什么仙缘等不到,你为何就是不肯点头与我联姻?我知道,你是觉得巫琳背后有巫族,欧阳梨梨呢,她背后有天界,她自己又厉害,我也知道,无论我头颅仰的有多高,你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得起我过。可是就算这样又怎么样?巫颜,你费尽心思去找肥遗,去钳制他,不让他出世,也不让他死,我虽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现在你什么都做不成了,你再厉害,还不是照样被我摆了一道?上官闫肃,你身居高位,统领整个苍山,哪又怎样?你的数万里江山还不是让我弄的民不聊生?你们都当我小,上官闫肃,你哄着我,就像是哄一个小孩儿那样,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就是个只会玩格子棋的小丫头?可是我就是要让你们看到,我素止,不是一个小丫头!我是地生族的嫡出公主,我和你!和你上官闫肃,我们是平起平坐的!巫颜,巫琳,你们两个不过是巫族王室的狗,你们甚至不配和本公主相提并论!”


    配不配的,到底是谁更在乎呢,素止癫狂至此,可欧阳梨梨对巫琳巫颜望去,她二人脸上,却连一点表情变化也没有。一个人,只有自己十分看低自己的时候,才会过度在意旁人的看法。


    欧阳梨梨话到此处就已经够了,故以只是慢慢地走到了上官闫肃身边,与他并肩站在一起。上官闫肃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实际上欧阳梨梨一走过去,他就已经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


    素止疯够了,趁着她没有彻底昏厥过去,巫颜质问道:“只有两件事非地你亲口说不行,其一,肥遗在哪?其二,寻根镜在哪?”


    素止哈哈大笑,末了咬牙切齿道:“我说你今日大费周章非要来找我的麻烦,原是有事来求本公主,巫颜,我偏不告诉你,欧阳梨梨不是厉害吗?她不是生而知之无所不能吗?她不是说要去斩蛇吗?你去找她去啊,你看她能不能告诉你肥遗的下落,能不能手刃肥遗。”


    “你——”众妖义愤填膺,忿忿道:“素止,咱们劝你还是说了吧,否则这里这么多妖,你必定是逃不掉的。别等咱们出手,那时候你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素止冷哼哼地笑道:“你们谁敢杀我?我确实闯下了滔天大祸,可是你们能奈我何?你们谁能杀的了肥遗?就算我告诉你们了,你们真的就敢去吗?你们奈何不了他,终有一日,你们还是要来求我。我等着你们,上官闫肃,巫颜,我等着你们来求我……”


    众妖咬死了牙,又气又恼,然而谁都不得不承认,素止说的是对的,这里没有人能奈何的了这个活了万年的古兽,怪不得素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件事,她不怕与众妖为敌,她要做的并不只是联姻这么简单,她想用着恐惧操控六界,她想做妖王。


    有一小部分人的眼睛盯上了欧阳梨梨,大家都记得她下午的豪言壮语,可是大部分人都在担心的是,欧阳梨梨是定界阁阁主,天界派下来的神使,她算不得苍山的人,亦不受大旱影响,就算她有意去杀蛇,谁知道何时能杀的了?此事甚难,她就算一直拖着谁都能说的了什么?


    斩蛇的事情,欧阳梨梨等得起,卑鄙无耻的地生族等得起,袖手旁观的巫族等得起,高高在上的天族也等得起,唯独他们等不起。想到这一层,众妖的眼睛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上官闫肃,平日里再怎么轻狂,如今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们唯一寄希望的,还是他们年轻的世子。


    “咳咳——”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众妖循声望去,无仓缓缓地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背后,扫视了众妖一圈,端起了架子,好像是在提醒大家,他才是六界之主。


    亦有脑子灵活的小妖,忙奉承道:“太子殿下可有办法治这妖女?”


    无仓端起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来,缓缓道:“这有什么难的?”


    众妖皆满是希冀地望向无仓,无仓对着上官闫肃笑呵呵地说道:“苍山世子天纵之才,小小肥遗算的了什么,上官闫肃啊,苍山大旱虽始于地生族,但是最后落在你们苍山头上了,那你就责无旁贷了。本宫今日就将斩杀肥遗一事交付到你手里,你必要办的美美的,若不成,小心本宫治你的罪哦。”


    众妖面面相觑,心底都有些发冷,无不在心里骂道:“太子竟是个笑面虎,他是耍足了威风,这不是还是要推到咱们世子身上。”然而他们想到无仓后面的话又开始隐隐发愁,若上官闫肃一时半刻找不到解决方法,无仓借机发难,他们就更没有人可以指望了。众人脸上又生愁容,唯独海蚀气不过,在暗中啐了一口:“小人,伪君子!”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黑透,风有些凉,上官闫肃生怕欧阳梨梨冷了,解下披风裹在她身上。


    欧阳梨梨看了一眼上官闫肃,朝他伸出手去,上官闫肃拉上了她的手,二人极慢地往回走。


    “怎不问我今日去哪了?”


    “冥界远在千里之外,必定是去不得的。”


    欧阳梨梨嗤笑出声:“六界仙妖无数,怎的就偏防一个封河?”


    “我倒不怕人多,”上官闫肃话里多出几分真心,“只怕动过你的心。”


    欧阳梨梨停了下来,二人相对而视,欧阳梨梨趁机两只手去托住上官闫肃的脸。


    “你怎么不试试你能不能动我的心呢?”


    上官闫肃认真了起来,他单手抓住欧阳梨梨的手:“怎么试?”


    夜色浓重,欧阳梨梨笑道:“多给我些甜头便好了。”


    今夜一宫的主殿空旷极了,大殿内外,别说人了,鬼影子都瞧不见一个,倒不是下人懈怠了,今夜情况特殊。


    今夜太短,天已破晓,上官闫肃起身,身侧空无一人。


    他心中一惊,撩开被子走下去,却见欧阳梨梨未施粉黛,长发披散在后背,独自一人跪坐在镜前梳头。


    上官闫肃走过去,手搭上了欧阳梨梨的肩膀,方才已经抱她洗过澡了。


    “醒了?”欧阳梨梨回过头,轻轻覆上上官闫肃的手,略微用力,拉着他俯下身来,凑上去亲吻他的唇。


    上官闫肃被撩的再次请动不已,手顺势滑到了欧阳梨梨的后颈,抚摸了几下,便要顺着里衣往后背雪白的肉滑去。


    欧阳梨梨心中一笑,再次用力将上官闫肃压在榻下,自己也俯下身去,继续去轻薄上官闫肃。


    上官闫肃平躺着,屈起一条腿来,享受着欧阳梨梨主动献吻。


    晨光熹微,隐隐可见欧阳梨梨的黑发铺开来,散在了上官闫肃胸前凌乱的里衣上。如瀑一般,极美。


    早膳过后,上官闫肃在院里的树上找到了正惬意的在上面晃腿晒阳光的欧阳梨梨。


    “你不是说你修为已有壁垒,不再需要日月精华了吗?”


    上官闫肃仰头说道。


    61 我错了还不行吗


    欧阳梨梨低头一看,因笑道:“昨夜损了些,今日补回来。”


    上官闫肃微微皱眉,好笑道:“你倒不避讳。”


    欧阳梨梨跳下来,走到上官闫肃面前,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避讳什么?六界里数一数二的俊俏郎君,妖族里拔尖儿的后生与我春风一度,还能是我亏了不成?”


    上官闫肃笑容隐了下去。


    欧阳梨梨放开他,二人一前一后在游廊里走着。


    风吹过欧阳梨梨的衣带,轻轻敲打着上官闫肃,一阵亲密,一阵疏远。


    “你知道了?”上官闫肃跟在后面,闷闷的说。


    欧阳梨梨回过头来,心道不好,这让说破了,后面还能再占便宜吗?


    “何时知道的?”


    “昨日肥遗出来,你抱住我的那会儿。”


    “都想起来了?”


    “记起你来了。”


    “既然知道我不是白塍,何故还与我昨日亲密?”


    欧阳梨梨看着隐隐发怒的上官闫肃,想必这人是好心,为了圆她的心愿,甘心做个替身,戏也做了全套,只是若是顶着白塍的名头,算是在做好事,如今让他知道自己想睡的是他,倒像是欧阳梨梨趁机轻薄了。如今到底是自己诓了他,多少有些理亏,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欧阳梨梨想了半晌,盘算道:“按理说你是亏了,也不让你白亏,婚约你不必履行了,我依旧替你斩蛇可好?”


    上官闫肃闻言,几乎要气笑了,遇到这个人,实在是让人恼火。上官闫肃没再理欧阳梨梨,转身去了。


    “竟气成这样?”


    欧阳梨梨从来没哄过小郎君,实在不知道如何去做,于是转头捏了个诀,专心去杀妖了。


    清晨,苍山境内一座原本灌木遮天蔽日的高山之巅因为这大旱,变得树枯人绝,远处去看,一座通体黝黑的小山包在金乌升起来的时候缓缓动了。


    合兽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缓慢的走到山颠处,对着金乌的方向恭敬地低下了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欧阳梨梨从阴影处走了过来,朝合兽笑道:“原说你是神兽,我从冥府将你带出来,合该找个圣洁之地招待你,只可惜苍山如今实在不太平,也只能委屈你了。”


    合兽迎上了欧阳梨梨,在她面前站定,拿脑袋去蹭她的肩膀。心里无比的受用,果然是失忆了的好,从前主子诬陷它兽性难驯,总带着它去定界阁找欧阳梨梨。欧阳梨梨耐心又差,说不上几句,见他狂躁不见好转,直接就能给扔到炉子里,以至于它后面见到这姑奶奶就要躲。


    欧阳梨梨拍拍它的脑袋,道:“那日多亏了你,否则我与月娘定不能从肥遗的老窝里逃出来,只是说来也稀奇,你这样的上古神兽,为何待在冥府?另则,为何你到如今都不能化型?”


    合兽佯装不懂,朝后摆摆头,欧阳梨梨会意,一跃而上它的后背,目光坚毅,迎着金乌,一人一马顿时消失于无形。


    海蚀匆匆赶到一宫,恰好见到上官闫肃从丹炉里取出金错小刀。


    海蚀见礼道:“主子,这刀怎么了?”


    上官闫肃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只开口道:“这刀在丹炉里修炼了这些年,这道口子依旧不能好,可见阿梨当初所言不假。”


    海蚀早就听闻今日上官闫肃和欧阳梨梨生了龃龉这事了,只是如今苍山事急,上官闫肃这事,还是日后再劝吧。


    海蚀安慰道:“这刀是神器,就算是有损伤,也胜其他武器百倍。”


    上官闫肃将小刀化到自己身体里,道:“素止哪里如何了?”


    海蚀忙道:“是好消息,主子你猜怎么着?巫琳大人找到了方前辈原先豢养的那个祟,有他在,这六界谁藏的住秘密?”


    巫琳坚持说馋乃邪物,虽化作人身,但是不能在日光底下久待,又说近来众妖接连忙碌,便将审问时间放在了当日夜里,上官闫肃等人都没有反对,夜色催更,众人再一次聚首渟台阁。


    今日的天气阴沉极了,海蚀一进门就感觉到渟台阁比之前冷多了。


    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对上官闫肃道:“见鬼了主子,怎么突然降温了?”


    众妖今日都有这样的感觉,上官闫肃到了不久,无仓也到了,众人都等了许久,才见巫琳带着馋姗姗来迟。


    有人议论道:“不是说这个祟曾经暴露过巫琳的隐秘,才害得巫琳被王室驱逐吗?怎的巫琳还养着他?”


    “小声些,巫王坐在哪呢。可是要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才让巫琳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我听说啊,是巫琳畸恋先巫王。”


    “呦,这么大的事?巫族王师不能与王室相恋,这是天道所规,巫琳怎么就这么把持不住?”


    “所以大伙都在猜,这祟害得巫琳被驱逐,指不定平日怎么被巫琳折磨呢,待会儿可别进来个什么怪物。”


    “快别说了,巫族诅咒了不得,吓死人了……”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等待的众妖立刻停止了说话的声音,大伙儿都想看看,这闻名天下的祟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首先进门的是巫琳,她今日穿了巫师黑袍,连脸都裹在帽子里,瞧她的面相,当真是一百个不情愿,她进了门,先是向无仓行礼,又向伏邕和上官闫肃问安。


    上官闫肃回了礼,众人见巫琳面上不耐烦的神色更甚。


    海蚀趁机过来与上官闫肃道:“主子,我瞧巫琳大人那样,果然是不情愿的,听说巫琳大人本不愿意把这祟交出来,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龙员公主,发现了祟的踪迹,又让太子殿下出面亲自去和巫王说项的,伏邕的面子,巫琳大人自然是要给的,所以就算再不情愿,也交出来了。”


    上官闫肃点点头,有些同情的看了巫琳一眼,巫琳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道:“进来吧。”


    外面传来铁链擦过地面的声音,似乎是什么庞然大物拖着厚重的链条蹒跚而行,哧哧啦啦地听的人心里发毛。


    巫琳果然是不会放过馋,众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想着虽说祟不算是正经妖物,但被囚禁加之锁链缠身,这般羞辱,还是太过。


    众人心里溢出几分兔死狐悲的同理心来。


    门再次被艰难地推开,阴风没来由的吹了进来,众人都觉得天气又冷了几分,连室内的烛火都暗了几分。


    海蚀要供夜明珠,被上官闫肃拦下了。


    门内首先踏进来一只肿大的脚,那脚呈青紫色,五个脚趾上又脏又臭,汗毛根根立起来,脚面上上面布满了血痕,血管爆起来,鼓鼓地像是随时要爆开。


    这太不正常了,这不像是一个人或者一只妖的脚,随着另一只情况更差的脚踏进来,众人屏息凝视,只见面前的高大男子,穿了一身破烂的灰衣,赤着脚光着胳膊,后腰上拖着一条长长的链子,再往上看,就见他蓬头散发,面色惨白,双唇丝毫没有血色,一双眼睛丝丝地发着阴毒的光,口鼻间呼呼地喘着粗气。


    众人见了他的面相,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似乎很怕烛火,一进门来看到亮光就急切地往巫琳身后躲,可他行动极慢,动作笨拙,看着既透着诡异,又透着一丝滑稽。


    巫琳连忙将他护在身后,踮起脚来给他戴上了兜帽。


    海蚀惊讶道:“方、方前辈养过这玩意?”


    见上官闫肃一个凌厉的眼神杀过来,连忙噤了声,海蚀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现场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无仓、伏邕、上官闫肃等人的面色更是各有各的古怪,伏邕身后一个巫官猛地站出来指着巫琳的鼻子破口大骂:“巫琳你个不要脸的娼妇,你还敢更不要脸一点吗?你看看你在做什么?巫族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你个败类!耻辱!”


    巫琳咬着牙不肯说话,她身后的祟开始瑟瑟发抖,巫琳脸色十分难看,依旧是紧紧地护着他。


    那巫官越骂越起劲,什么难听话都往外倒,众人都以为日前伏邕和巫颜对巫琳多有维护,如今应该会出来劝和,谁知在这期间,二人什么也没说,巫颜和伏邕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巫颜甚至别过头去,好像也不愿意多看这个小姨一眼似的。


    “这是怎么了?”海蚀悄悄凑到上官闫肃面前。


    上官闫肃道:“那祟长的……”


    他好似也说不出口似的,只是硬着脸咳嗽了一声,巫官总算是看在上官闫肃的脸上气焰低了一些。


    上官闫肃道:“今日之事,巫琳大人是为了苍山才愿意将这祟示人,无论如何,也请诸位看在苍山的面子上先做正事吧。”


    无仓连忙跟道:“是、是了,家务事回家在解决,此在苍山境内,巫族也别失了大族气度。”


    那巫官虽然害怕,却是怒火压也压不住,只得哼唧两声道:“……巫琳,你辱没先王,杀你十次都是少的,日后你要要脸,就带着你这脏东西滚出巫族去!”


    巫琳咬着牙听完了辱骂,才对着上头三位主事的说道:“先让他去见素止吧。”


    立刻就有苍山的侍卫打开了内室石门上的封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谗看了一眼巫琳,巫琳像是哄一个小孩子一样温柔地说道:“那里面有个女囚,你去吃了她的秘密,回来说与我们听。”


    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双眼带着一点迷茫,艰难地朝内室走去,铁链拖在地上,就是想划在了巫族众人的心上,伏邕攥着拳头,咬着牙,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愤怒。


    谗走出了几步,眼见就要到内室门口了,忽然停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脚步,他这一停,众人的心也跟着停了一瞬。


    谗艰难地回过头来,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忧伤来,双眼也含上了眼泪,有些手足无措地环视着四周,最后对巫琳哀求道:“你不同我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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