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种从虚空中莫名投来的感官。
真实到让丧彪感觉到了不亚于要被销毁的恐惧。
恐惧?
作为智脑,他真的理解什么叫恐惧吗?
是数据的清空?是自己编号的消除?又或者是被完全格式化后的不复存在?
这是丧彪之前所理解的恐惧,也可以说,这是创造他的工程师所赋予他的唯一的情绪,正是因为‘不能’被销毁,所以才会奋力执行每一道指令。
但是就在刚才,丧彪将工程师赋予他的唯一一件东西都给画了叉。
不不不,那绝对不是恐惧。
真正的恐惧,是对未知事件的胆怯,是对已知事件的逃避,而不是机械式的指令,绝对不允许的差池。
“丧彪……”
随着季沉的呼叫,不能回应的丧彪开始向后台管理员求助。
求助信息发出去后,丧彪也在自行修复后台,但当他的网络触角渗透进第一条分支里时,每一条都因为无法延续而被劝返。
不对,这不是他的数据元。
以往他徜徉在数据元网中时,织罗密布的网散发着的是蓝光,即便真的出现堵塞和故障,也只是坏道的部分黑暗一片。
但现在所探察到的竟是鲜红色,不仅如此,丧彪还捕捉到了极其微弱的汩汩的流动声。
鲜红的,热的,织罗密布的网……
像极了人类大脑中的神经元。
不会吧!
丧彪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影视库里那些人类身体被智脑侵占的剧情,突然以一种极其疯狂的速度成长。
“丧彪……”
终于,不知道在多少次的呼唤之后,丧彪作为智脑的清明被拉了回来。
得力于管理员的极速处理,丧彪被强得从病房的监测系统里退了出来。
清醒当时,丧彪就将方才的临测数据投影到了墙面。
季沉看着数据报告,呆滞了很久。
“主人……”
以往只用数据看结果的丧彪,其实漏掉了许许多多的事件,那些他觉得毫无探究意义,对于工作无任何建树的细枝末节,突然在这一刻袭击而来。
不由分说的尽数往他那个还没有具体名称,但已经活跃得有些危险的地方灌。
季沉是被这医学奇迹惊到了嘛?
不是的,正是因为拥有专业领域绝对的话语权,在早已心知肚名的结果有被推翻的迹象时,他的所有感受并非来自一个医生,而是他与顾肆的私交。
那可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啊,怎么可能同于其它病人。
——
对于顾肆的病情,顾爸顾妈并不知全貌,他们始终积极乐观的等着大儿子清醒,然后一家团聚。
所以就今天发生的希冀事件,季沉没有向他们说明的必要。
季沉的激动,被淹没在生日晚宴的喧嚣之中。
直到回到医生公寓,积攒了半日的情绪才得以释放。
仍旧是那句反复确认,“顾肆他真的能醒吗?”
这要是换成以往,丧彪指定是根据顾肆的病历,丝毫不看主人家脸色的通报病人绝对不可能苏醒的事实。
可这次,他迟疑了,不是因为这里头的不确定性,而是他不想做那个给予人希望空许大话的狗腿智脑。
“虽然数据显示那一瞬间他的神经元有活跃度,但时间真的太短了。”
季沉窝在昏暗客厅的沙发中,“作为医生,有一日竟也将希望寄托在奇迹之上,是不是挺可笑的。”
对于没法接的话,丧彪从来都不强行接,“我们可以增加穴位按摩的频率,如果后面这种事能够频发,那么也好计算出他清醒的可能性是多少。”
“我学医十几年,为的可不是开他的脑子。”
在丧彪眼中,这会儿的季沉,俨然是有些不清明了。
“主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顾肆从事故现场拉回医院的状况,丧彪是有做记录的,就那样的脑部伤,换了任何一个人来做手术,结果都不要能会比季沉好。
他精湛的手术技艺,可不就正好挽救了自己所看重的人吗?
所以他的那种懊恼来自是什么地方。
丧彪的思维已逐渐摆脱了数据元,此时正借着那个隐藏在角落里的东西思考题。
以摆脱了理性,更为感性的一种方式。
所以主人刚才的那句话的真正意思不是说不想为顾肆做手术,而是‘不想给顾肆’做手术。
换言之,就是他不希望自己辛苦学来的救人技艺用在重要的人身上,以生命为赌注的方式来挑战他的技艺。
“所以主人,你觉得是自己医术还不够好,所以没能救回顾肆吗?”
“是啊,就我这种医术,怎么配待在生死攸关的手术台。”
“……”
人类的思维究竟能复杂到何种程度,完全与智脑分析出来的东西背道而驰。
之前丧彪分析出的结果——主人转来康复科纯粹是为了升职躲懒。
实则是因为重视对方而觉亏欠,为此还怀疑否定了自我。
季沉怀疑的自己,可是那个才十七岁就被保送出国的天才学霸。
丧彪的脑子突然通透许多,这么复杂的问题一下就分析出来了。
关于主人致郁的原因,可算是找到了。
如果顾肆最终能醒,那么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丧彪恍如打了鸡血一般,斗志满满,“主人,以后顾肆每日的按摩就不用其它护工了,我会做好监测数据。”
闻言,季觉也从上一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好。”
气氛上来后,丧彪又恢复了身为管家的体贴,“洗澡水我已经放好了,浴巾也已经消毒完毕,随时可取用。”
“对了主人,您有一封来自海外的影音邮件,发件人是unsayable,需要现在播放嘛。”
“立即播放。”
其实吧,查看邮件这种事在浴室也是能做的,舒舒服服躺在浴缸里看不好?
季沉只脱了外裤,在听到发件人的名字里,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专研恋爱八卦的丧彪,早已把这个unsayable列入重点观察对象,因为社交不算热闹的主人,与此人的来往最是频繁,别看他们每天来往的都是些专业的东西,实则接线视频时,季沉的嘴角通常都是上扬的。
季沉上身一件上班时就在穿的白衬衫,前襟开到了锁骨以下,未被别进裤腰的衬衫下摆,此刻半遮半掩的落到臀部。
下半身只一又黑色纯棉袜子,泛着温润光泽的细长双腿,线条流畅的同时又不缺力量感,尤其当双腿的主人窝进沙发,两腿交叠时,观赏价值便已达到顶峰。
哦哟……
比这尺度更大的光景丧彪又不是没见过,以往他的摄影系统可没这么忙碌。
这一刻,丧彪几乎可以确定,当初他采用的人类性格建模,绝对不能是个直的。
他那海量的数据库,什么春色没有,偏偏在看到性别为男的主人后,激动异常。
说起这个人物性格建模,是第五代智脑就已经普遍采用的设定,在这个人物性格建模创始初期,曾找了几千名志愿者做模特,这些性格模型一旦与智脑配套,即便是智脑,也会显现出“人性”。
丧彪后台显示的人物属性为男大学生,这么说吧,男大学生的槽点和优点是共存的,为了更好贴和使用者,这才有了好几种模式。
当然八卦这点特性,是国人刻在基因里的东西,任何一个配对了性格模型的智脑都八卦。
所以这位名叫unsayable的海外人士,与自家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呢?
趁着主人查看视频邮件的空当,丧彪将两人以往的来往邮件又“统计”了一遍。
还有两人以往的聊天记录。
丧彪用一些关键字眼检索,奇怪的是没有半点有关暧昧的蛛丝马迹。
好难受,丧彪在线破译了一个成语——抓心挠肝。
可主人这会儿正在看视频,一个血浆冒脑花的专业视频。
季沉看得很详细,并且随时做着记录,反复观看,期间丧彪替他换了几次热水,直到凌晨两点,季沉才意兴阑珊的关了视频,随后又与发来邮件的人视频连线。
不得不说,unsayable长挺帅的,白人嘛,花期虽然不长,但在花期的时候,颜值很容易逆天。
两人交流时,中英文切换自如,丧彪的翻译与语义检索系统直接罢工,最后直接放弃了,干脆待着听他们聊。
看吧,即便远离了手术台,在观看讨论这种教科书级别的手术视频时,季沉仍就专注而沉迷。
这样一来,丧彪更加笃定了要协助主人“唤醒”顾肆。
他要真有一天能醒了,季沉直接药到病除,这样丧彪作为智脑就不存在失业危机了。
可外一没醒过来……
啊呸。
今天被“睡美人”的神经元电了一下,导致他整个脑都不正常了。
待季沉与unsayable视频挂断,因胡思乱想熄灭的八卦火苗又‘噌’的一起蹿了起来。
他跳上季沉肩头,“主人,你都回国七八年了,跟老同学的关系竟然还能维持得这么好,这眼看天都要亮了。”
季沉虽面有倦色,但眸光奕奕,看样子心情是极好的。
这心情一好,也愿意同丧彪多说几句,“我发现你突然间语言输出这块提升了不少,连暗示都会了。”
什么暗示不暗示的,不存在,丧彪只想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
那个unsayable是神经外科这个领域不输于季沉的天才,季沉十七岁被保送出国的头一年就认识他了,两人同一个导师。
两个天才相遇,自然少不了竟争,这一竟争,别的地方自然就要被磨掉一些,所以丧彪最终得出来的结果就是那个网络红词——相爱相杀。
同一个专业领域的相爱相杀。
季沉既然听出来了暗示,丧彪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直接问道:“所以,你和那老外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