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恣很无语,她有什么想说的,今天的一系列发展,不都是因为卢念的耍大牌吗。
他们没胆子找真正的罪魁祸首,来为难她这么个牛马。
偏偏她还不能硬刚,不然马上就会被迫走人。
斟酌了片刻,她委婉开口,试图解释:
“卢念老师迟到了两个小时这是事实,她到化妆间的时间我也有及时发到群里。在她到来以后,我们在保证妆造完整无瑕疵的前提下,已经用最快速度赶妆了。”
“女演员迟到是她的问题,暂且不提。但后来呢,头发状态这么差,你们化妆部门事先没有检查、没有预案吗?为什么不提前跟演员提醒,发型发饰的注意事项?”
“解一个发饰需要那么久?你的处理算得上高效专业吗?”
一句接一句的指责朝着姜恣扔过来,全室噤若寒蝉。
栗栗这才开口:“出现这样的事,姜恣确实有一定的责任,她资历轻,行事有所差池也可以理解。私下里我会好好教育。”
执行导演这才收敛了些:“剧组是个分工明确的地方,想顺利拍完一场戏,需要大家的配合,一旦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会牵动全身。这种事情不要再有下次!”
会议结束,众领导离席,栗栗走到姜恣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委屈你了,没事,已经过去了,回去休息吧。”
姜恣扯了一抹僵硬的笑。
回去的路上,她听到了前面的议论。
“看吧,我就说她太年轻,经验不足,担不起这个担子,这下可不就打脸了。”
“就是,大家都是一部部接剧,至少也得两三部才能升,她才一部大剧就升成了二助,需要学习的地方多着呢。”
“人比人气死人啊,犯了错都没个处分。”
……
姜恣隐忍着没开口。
放慢了步伐,任她们走远,自己落在后面。
一只手搭在右肩上。
她转头看去,嘴唇动了动:“沫姐。”
沫沫看着她,一巴掌拍在她的额头上:“干嘛呢你这是,没魂似的,感觉自己委屈?”
姜恣不语。
“姜恣,我不怕实话告诉你,所有的剧组化妆师,就没有没受过委屈的。大家都是从一声声骂声,一片片不耐烦的目光里闯出来的。”
“即使是我,从任人摆布的小助理,到后来人人尊称一句姐,其中酸楚也不足为外人言。”
姜恣缓缓抬头看她。
“委屈也好,冤枉也罢,咬紧牙关,往肚子里咽。过了这一坎,往后的路你才能走的更远。即使是最优秀的妆造团队,不也在剧播后,被网友骂得底朝天?
我们这一行,一定要有个强大的心脏。挺住,就能赢。”
没有安慰,沫沫字字珠玑,揭露着剧组化妆界的这一残酷事实。
表面上,是可以和明星朝夕相处的光鲜职业,背地里的艰辛伤痛、地位低微,却只有踏进这一行的人才深有体会。
“沫姐,我记住了。”
再抬头,姜恣双眼清亮,目光迥然,像是闪着熠熠星光,透着无限的生气。
她会好好锤炼,终有一天,在这一小片天地里,闯出自己的名堂。
“这才对。走,回去睡觉,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
剧组的八卦来的迅猛,去的也快,新鲜度也不过就两三天。
一周过去,就再没有人提这次事故。
拍摄也进入正轨,卢念依旧很难伺候经常挑刺,但没有再出现过那么严重的耍大牌行为。
在最舒服的春季,拍摄进程已然过半。
每天天不亮出工,凌晨收工,背着化妆包跑了一天的姜恣,也没时间胡思乱想,回到酒店倒头就睡。
偶尔会刷一会儿微博,也从网上看到各种关于谈尧的消息。
他又去哪儿了,粉丝在哪儿接机,参加了什么采访,狗仔拍到了广告的路透等等。
当然,两人也会聊几句。
比如姜恣知道谈尧从意大利回来的准确时间点,知道给她带了礼物。
再比如,谈尧接下来在考虑一个军旅的电影剧本,导演和制作班底都很好。
偶尔两人因为工作性质延时回应,但每句都有回应。
姜恣知道他很忙。
五一过后,剧组开拍一个大场面,是卢念封后的一场大戏。
光是群演就上百人,剧组还专门请了外围来帮忙梳妆。
也算是剧里的一个重要名场面。
卢念是按照通告时间准时到化妆间的。
“今天的这场戏对我很重要,妆造你可要了,别给我掉链子。”
卢念再三强调。
姜恣很耐心地应着。
今天化妆谢瑞告了病假,她两者兼顾。
只是在调制粉底液的时候,原用的粉底液用完了。
“粉底液用完了,老师您稍等下,我去取一瓶新的来。”
姜恣礼貌打招呼。
“不用,我有。”
她的助理从包里拿出几个瓶装小样,
“你要哪个色号?”
姜恣犹豫了下,也没坚持,挑了正确的色号,直接上妆。
从头到尾,卢念的眼睛都没睁。
一切都井然有序。
姜恣梳了几十个头,人都要麻了,到片场的时候手都是酸的。
今天是在影视城的宫殿里拍摄,四周的布置都是严格按照对应的朝代的,就连插花都有讲究。
导演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导演,出事了!”
执行导演匆匆地跑过来,面色焦灼,
封闭的化妆间里,空气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卢念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几乎刺破耳膜的惊叫。
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指缝间露出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一片骇人的红肿丘疹,边缘蔓延着一股灼热感。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她的声音因惊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带着破音的锐利,猛地穿透化妆间的门板,狠狠砸在外间忙碌的众人耳膜上。
“是你!姜恣!你用的什么劣质东西?!毁了我的脸!你赔得起吗?!”
声音带着恐惧的慌乱和恼怒。
姜恣皱眉,她用的都是平日里化妆品,拍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就突然有问题了。
那个小样!
她猛然响起,卢念的助理拿出的小样,是她不认识的品牌。
目光猛然扫向那个小助理,后者压根没看她,一脸关切地看着卢念。
姜恣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紧绷的神经,从随身工具包里抽出一次性PE手套戴上,拿起粉底调色板,连带着上面剩余的粉底液,装入密封袋中。
又迅速将她面前所有用过的粉底、散粉、刷具一一归拢,装进去。
整个过程流畅、无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卢老师,您现在尽快去医院的皮肤科急诊科,带上这个。”
她将密封袋递过去,
“告诉医生,这是你面部接触过的所有可疑物,进行成分分析和过敏原检测。”
卢念也知道轻重缓急,抓起袋子,抬脚就往车里走,助理等工作人员紧跟其后。
事情并没有结束,卢念的离去意味着拍摄要暂停。
姜恣不顾周围的议论,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迅速翻阅着剧本的场景画面。
突然,目光定格在几行荧光笔标注的情节上,那是一场跟封后戏紧挨着的情节。
所需的演员和场景并未太大变化。
她迅速拨开人群到达导演身边,将手中翻开的剧本递到他眼前,指尖精准地点在那一场戏的场次编号和简要描述上,语速快而不乱,
“导演,时间紧迫,卢老师已经就医。封后大典场景布景复杂,临时调整会耽误时间。但这场“忠臣死柬”戏份,B组场景昨夜已提前搭好验收,方案现成,主要演员妆发基础完备,只需稍作调整,就可以立刻开拍。”
导演积攒的怒斥就那么被堵在口中,他接过姜恣的剧本快速浏览了下,神色急剧变幻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然后,在众多惊疑的目光中,径直开口,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刀锋般劈开凝滞的空气,
“立刻转场!B区回廊!按原定死谏方案,给你们二十分钟调整!动作快!”
灯光师如梦初醒,抄起对讲机嘶吼着指令,场务们推着沉重的器材车轰隆隆转向,各部门按部就班,有秩序地转换场次。
姜恣蹲下,捡起垃圾桶里早上用完扔下的粉底液小样瓶子,也放入了封闭袋子里。
人心叵测,她得做两手准备。
鉴于卢念出了问题,剧组晚上七点就收了工。
姜恣跟着沫姐、栗栗一起去了医院看望卢念。
不管怎么说,这跟她们化妆部脱不了干系。
“沫姐你们先去,我去个卫生间。”
到了医院,姜恣跟两人打了个招呼,以及拿着那个瓶子去了检验科,让医生加急检验其中的成分。
然后才按照沫姐发的病房号找了过去。
独立病房内,卢念靠坐着,左脸用纱布包着。
栗栗在跟她沟通。
“医生说了,就是化妆品成分的问题,我是素颜到化妆间的,所有问题都出在你们人身上。你说,你能担得起责吗?”
卢念毫不留情面,语气激动,这个人处于一点就着的状态。
栗栗温声安抚:“卢念老师,是这样,化妆间的所有用品都是经过检验的,更何况拍了这么久,一直用的都是同样的化妆品,不可能说突然过敏,其中一定有所误会。”
“误会?”
卢念冷笑一声,目光扫视了一圈,定格在姜恣脸上,
“我觉得根本不是误会,是某些人动了手脚吧。怎么就那么巧,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今天出事。姜恣,你说,这一切,是不是你捣的鬼!”
姜恣一脸生无可恋:“卢老师,我图什么?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那不是要问你自己吗。又或者说,你公报私仇。总之你要想害我,理由还不容易找吗?别以为是你收集的证据我就信你,贼喊捉贼的,多了去了。”
姜恣:“卢老师,早上我去拿粉底液的时候,是您的助理给我提供的粉底液小样。有没有可能是那个的问题?”
她的语气始终平缓。
“小样?”
卢念疑惑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助理,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小姑娘愣了一下,低头在卢念耳边说了几句。
“不可能是那个小样的问题。你少在这给自己找借口。”
毕竟是在娱乐圈混的人,从她的神色上姜恣看不出任何问题。
像是真的因为她的话生气。
“我已经把那个小样的瓶子送去了检验科,孰是孰非,等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姜恣不卑不亢,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耍任何手段,不怕查。
“好,那我就等着。等结果出来了,看你该怎么狡辩!”
卢念也不甘示弱,字正腔圆,
“结果出来之前,你给我在这等着,免得说我做了手脚!”
沫姐和栗栗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加急检验只需要一个小时。
也不怕等。
去拿报告的是栗栗,手里捏着一张薄的A4纸,神情莫辨:“检验结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