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走了，明和收回偷瞄季往的视线，翻身看窗外的雨滴拍打窗户。
关门声响起，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明和再回身时，季往高大宽阔的脊背已经弯下，遮挡住白炽灯。
季往站在床边弯腰，双手撑在明和身侧，慢慢俯身靠近明和，紧紧盯着身下女孩儿看。
明和感受到属于季往的雨水和皂荚的气息把自己笼罩。
“我把门关上了。”
“哦。”
“第一个问题，你在楼下问我要干什么。在大厅我进门的时候听到有几个男人说你很好看，要加你微信。我想赶快把你带走，这样他们就加不了你微信了。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做不对。
第二个问题，你刚才问我去哪。我想去接热水，但不确定医院还有没有热水，万一没有热水但提前说了你可能会失望。对不起，下次我离开会先和你说。
第三个问题，你问我身上的伤怎么回事。我这个假期晚上在连锁超市兼职，雨天路滑，来医院送货时被其他车撞到，为了保护货物摔倒了，擦伤看着伤口多，实际上并不严重，按照以前的经验不到一周就能好。是我自尊心作祟，不想让你知道我在超市兼职，所以刚才没有说，对不起。”
“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季往说的缓慢，最后语气甚至带上了恳求。
明和看着近在咫尺满身伤痕的季往，第一次听他讲这么长的话，张了张嘴，有些发不出声。
四目相对，季往抬起一只手轻轻擦掉明和脸颊上的灰尘，带着擦伤和薄茧的粗糙手指蹭过明和柔软的脸颊，小心翼翼。
季往开口解释：“帮你擦掉灰尘。”
明和愣愣看着季往说话时喉结震动，他身上散发的热意燥得明和脸颊浮起红晕。
呼吸交融，第一次离她这么近，属于她的味道好像沾满了全身，季往闭眼压下翻涌情绪，快速起身坐回床尾的凳子。
“你先去挂号看伤口，毛巾拿着，擦头发。”
明和从包里翻出一条干净毛巾扔给季往。
季往接过毛巾，却没有马上离开：“那我等会儿还能回来吗？”
“……想回就回。”
看着季往乖乖去看伤，明和坐起，拿过床头柜上的泡面，支起床上桌。大半天没吃东西了，明和很快吃完了一盒泡面，撕开全麦面包。
刚咬了一口面包，明和反应过来：不对，他怎么知道我想拿麻辣味儿的泡面和全麦面包？
吃完面包没多久，季往就回来继续坐在床尾凳子上。
明和瞥了他一眼，看到伤口涂了药，说道：“好”。
季往知道，明和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她没有讨厌他。指尖轻轻摩梭，像在回味柔软的触感。
明和随手打开病房的电视机，新闻播报的声音响起。
“7月15日20时45分H市气象台发布暴雨红色预警，本市局部地区出现100毫米以上的强降水，伴有雷电、阵风。中心区、游临县、梨南区、话远县仍将迎来持续三天的强降雨天气。请注意防御强降水及其引发的内涝、山洪、滑坡、泥石流等灾害。相关部门已发布停课、停工通知……”
夏日雨水多，明和问季往：“你家离这里远吗？暴雨还要持续很久，你怎么回去？”
“远，不回去。”
“……那你住哪？”
季往似乎早有准备，从门外拖进来了一个折叠单人床，是医院提供的单人病房家属陪护器具，可以租赁。
明和：……
也行吧，他想住就住，总不能让伤患冒着大暴雨回家。
早上坐车，上午爬山，下午刚下山就进医院，折腾一天，明和实在累了。
看到云绘发来平安到达H市中心区的消息，明和悬着的心稍安。
“季往，我困了，想睡觉。”话音刚落，明和就已经睡着了。
“好，睡吧。”
季往把灯关上，在黑暗中和衣轻轻躺到折叠床上，侧身望着明和。
闪电偶尔透过窗帘照亮明和恬静的睡颜，季往看了许久。
-
翌日，明和转醒，看着天花板反应了好久才记起来发生了什么，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上午十点了。
折叠床已经收起，屋内没有其他人，床头柜上多了一个保温盒，明和拿起保温盒看到旁边的纸条。
[虾仁馄饨，记得吃早餐。我预定了外卖，午饭大概十二点送到。我去兼职了，下午六点回来接你出院。]
落款是季往。
明和放下纸条，拨通云绘电话：“小云，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没关系，小和你好好养伤，不用担心。云线经营实体产业，竞争对手恶意构陷食品安全问题，雇了人在闹事儿，舆论发酵迅速，我爸爸又正好去国外出差。我和公司高层先安抚闹事儿的情绪，搜集到了竞争对手恶意竞争的证据，已经报警发布辟谣声明了，现在舆论已经好转了。”
“小云好聪明好厉害！果然有管理公司的天赋。”
“嘿嘿，你都把我说飘了。”云绘站在H市云线公司大楼顶层，看楼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暗暗想要再快一点成长，不能再出现这种让父母忧心，把发小独自一人留在外地医院的情况了。
“小和，现在云线的问题解决了，我马上去游临县接你。”
“你千万别来，游临县已经发布暴雨红色预警了，有可能会有泥石流山体滑坡，很危险。”意外随时随机发生，明和不敢让云绘冒险。
“我知道，但是你一个人在游临县，还受伤了，我真的很担心。”
“小云你现在来是真的危险，你来了我也会非常担心。而且我也不算一个人在游临县，昨天我就遇到季往了。”明和尽量劝阻云绘。
“啊？真的假的，这也太巧了。”云绘震惊。
“真的，等雨停了我就回去。”
“行，那你每天早晚和我打两次电话。”云绘看到去往游临县的路已经封了，勉强同意不再前往游临县。
明和吃完馄饨，医生进来查房。
“608房1号床，明和，你情况不算严重，下午六点没问题就可以出院，回家后注意继续观察是否出现……这些情况。”
“好的，谢谢医生。”
-
下午五点多，季往推开病房门，看到明和没走，嘴角轻扬，浅笑并不明显。
“给你带了烤鸡腿和茉莉花茶冻。”
季往边说边支起床上小桌板，带上一次性手套把烤鸡腿撕成肉条。季往知道明和吃饭很挑剔摆盘，尽量把烤鸡肉条和茉莉花茶冻摆得好看一些。
明和看着季往有些想不明白了，他不是说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吗？他对所有普通同学都这么好？
“怎么不吃？不喜欢吗？”季往看到明和好像在发呆，正计划以后不再给明和买这两样东西。
“不是”，明和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茉莉花茶冻，又吃了一口烤鸡腿。
“嗯嗯！真的好吃，你哪里买的这么好吃。”本来只是出于礼貌尝一口，没想到很合胃口，吃到美食明和声音都变得轻快。
“一家没有名字的小店，有机会再带你去”。季往认真观察明和吃饭。
“好。对了，季往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宾馆吗？我打算住几天等雨停了再走，医生说我等下六点可以出院了。”
“附近没有，游临镇之前旅游业并不发达，交通不便，外来人口少，旅馆也少。天迄山这两年出名，山脚附近有不少旅馆，但现在去山脚附近太危险了。”
“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去我家，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季往想和她多呆在一起几天。
“你不是说你家离挺远？”明和记忆力优越。
“大概三公里，步行四十分钟，我们可以坐公交车，公交车7点停运，昨天晚上太晚了已经没有公交车了。”
“行，那麻烦你了。”
她答应和他一起回家了，季往在心里故意曲解明和的意思。
-
六点，医生批准明和出院，并交代了注意事项。
季往把雨衣套在明和身上，撑开伞罩住两人，提着行李箱走入雨中，医院对面就是公交车站。
“硬币，拿着，游临县公交车没有电子支付系统。”
明和接过季往递来的硬币。
漫天大雨中，天色透出不正常的昏沉，阵风扬起树叶漫天飞舞，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冷不冷？”季往往前站了站，挡住冷风。
“还好。”
终于，公交车慢慢悠悠摇晃到站，季往收起雨伞，跨上公交车，伸手把明和拉上车。
“小季，你对象？”
暴雨天鲜少有人出门，车上加上司机也只有四个人。
第一排坐着一个带斗笠穿蓑衣的大爷，显然和季往认识。
“不是，我同学。”
“来旅游？”
“是。”明和回答。
“太不巧了，这几天突然大暴雨，高速都封了，镇上旅馆少，女娃你就在季往家住几天等雨小了再走。县里通知大家减少出行，要起大风了，明天开始公开车也要停运。”
公交车飘摇，雨刷器不停工作，雨滴争先恐后铺满车窗。
终于，公交车到站。
“刘叔，我走了，您也注意安全。”
大爷摆摆手。
季往先一步下车，站在站台上虚扶着明和跳下车。
“小心脚下，跟紧我，雨衣穿好，大概走5分钟左右到。”
地面也盛满雨水，土路泥泞，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终于到了季往家门口。
很普通的乡村平房，甚至有些破落，院墙低矮，院内不大但很整洁。
吱呀一声，季往从门口花盆下摸出钥匙打开了铁门。
站在屋檐下，明和脱掉雨衣，只有鞋子和裤脚微湿。
“先进屋，最右侧的房间是空的没有住人，衣柜里有新的床铺。我去冲澡换衣服。”季往收起雨伞，带着明和走进屋内。
明和看到季往湿了半边肩，头发滴水，点头表示知道。
季往离开，明和环顾整个房子，一厅两室，家具很少，原本以为季往说家里只有他自己意思是父母出门，没想到整个房子生活痕迹很少，应该是没有和父母一起住。
明和放下行李，铺好床铺，再出门时看到季往斜倚在墙上，昏暗灯光下挺拔高大，手臂青筋明显，洗完澡后头发蓬松遮住额头，比平日里看着要柔和一些，夏日暴雨室内闷热，季往伸手解开衣领最上方的两个扣子。
昏沉的灯泡闪烁两下，彻底罢工。
骤然陷入黑暗，瞳孔没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明和什么也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