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清?他个瞎子顶什么用!……”
“……撤离……物资不够……留他在这儿!”
巫清甫一从黑暗中醒来,就听见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很激烈,但是声音很小,故意压低了声音,不知是害怕引来什么,还是担心他听到的缘故。
房间里没有灯,四周的黑暗浓稠成一片,看不清轮廓。巫清从床上坐起,他大脑昏沉地像是被重锤击中过一般,混乱如麻。
什么瞎子?他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巫清此刻的脑袋空白一片,然而,还没等他想个所以然出来,他的肩膀与太阳穴就传来了一阵剧痛!撕裂的伤口与直击神经的痛楚令巫清“嘶”了一声,冷汗瞬间遍布他的额头!叫他无暇思考。
隔壁的争吵还在继续,巫清却敏锐地听见了门锁下压那一点儿细微的声音——
“吱呀——”陈旧的木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又关上,紧接着,一个放轻的脚步声缓缓走到了巫清的床前。来者低头看了看仍然昏迷着的对象。
窗外清冷的月光斜照入室,冷色调的微光照亮了巫清半边清俊的侧颜,青年静静地躺在那,平日里那双虽空洞却尤为漂亮的眼睛,此时掩在薄薄的眼皮之下,显得十分安宁。
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从兜里窸窸窣窣地掏出一个细长的物品,直直地伸向了巫清的头部——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只苍白清瘦的手猛地掐住了他的喉咙!许逸飞似乎没料到他还醒着,被制住的第一反应是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巫清翻身坐起,月光下他的神色变幻莫测,冷漠得宛如一块儿终年不化的冰。
强烈的窒息感不断蔓延,巫清突如其来的袭击令他涨红了脸,许逸飞不由得放弃了手中的物品,双手拽住巫清掐着他的手腕,妄图从中获得一些氧气。
“等、等等!巫清哥…是我……咳咳咳……我是许逸飞——”少年的声音微弱而吃力。
巫清?得了,原来不是这里太黑,而是他就是那个被上帝关了心灵窗户的那个瞎子。
巫清面不改色,他另一只手忍着撕裂的疼痛,飞快摸索着许逸飞掉落在床铺上的物品,直到他的手触到那支细长而圆润的笔状物,巫清才不由得松了一点儿劲,起码让人能够正常呼吸。
视野里仍然是一团黑雾,巫清还没来得及接受自己是个瞎子的现实——说起来,方才能够精准扼制住他的喉咙,还得多亏了许逸飞发出的那声轻叹。
重获新生的许逸飞便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他从兜里又拿出一小枚圆形的录音器,小声道:“巫清哥,他们要走了,受赵先生所托,他给你留的东西,就在录音笔里面……”
“这个录音器是赵先生给我的,在我手上没什么用……便一起还给你了。”
也没怪巫清动作反常——天灾降临,人人自危,时刻保持警惕才是王道,更何况是巫清这样的弱势群体。
巫清垂眸,思索片刻,听许逸飞的语气大概对自己没有恶意,随即才缓缓松开了掐着许逸飞的手。他没告诉许逸飞自己失忆事情,就只好朝许逸飞声音的方向,从唇角扯起一抹淡笑。
“麻烦你了,我代他向你道谢。”
许逸飞见他居然笑了,不由得愣了一愣,回神后他慌忙摆了摆手,飞快道:“哎呀,你和赵先生救过我,这是我该做的,何况你今天还差点被丧尸咬了,受伤昏迷了好久。只是——”
受伤昏迷?看来他肩上的伤就是抵御丧尸的时候留下的了,估计在途中还撞到了头——怪不得他能单独一个房间——好在没被感染,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巫清侧了侧身,不动声色地将头偏向了房门方向,并把录音笔和录音器飞快地藏入了袖中。
“只是什么?许逸飞,你难道还想带着他走?!”
房门二度被打开,门外的脚步声不断涌入,为首的男人语气冲人,似乎对他积怨已久。巫清摸了一下床沿,调整了姿势,许逸飞赶紧将拖鞋踢到他脚旁,以便他能够站起。
“许逸飞,你难道想拖死大家吗?这都什么时候了!”
七八个人渐渐围了上来,没亮灯的缘故,黑暗中众多人影挤作一团,显得格外渗人。
许逸飞猛然起身将巫清护至身后,他指着面色不虞的男人,气恼地争辩道:“我没有!巫清哥行动不便,大家投票抉择当然情理之中!但是,孟凡宇你未免也太过绝情了吧!”
“赵大哥救过我们!结果你们现在连巫清哥自己的最后一点物资也要拿走?你们这不摆明了要留他死在这儿!”
剩下的人没说话,都保持着中立的缄默,没有参与这场争吵,他们的态度明显——这点物资有更好,没有也行。
唯有一名气质儒雅的男人拦在了孟凡宇的前方,从从容容地走了上来。
“小飞,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孟哥也是为了大家好。”他道,“赵予禾的救命之恩我们不敢忘,但巫清的结局已经很明显了,最后做一点儿贡献给大家,又有何不可?”
“你!赵先生走了你们就这么欺负他?!那你们和外面那群丧尸有什么区别!”许逸飞气得脖子都红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群人是他相处了几周的战友!
巫清暗暗记下了“丧尸”二字,接着,他冷笑了一声,道:“这么急着要我的东西,各位是怕自己活不到明天?”
声音又平又淡,犹如一潭终年不化的冰池。
孟语凡沉着面色,咬牙切齿道:“巫清!姓赵的基佬宁愿死外边儿也不要你这个累赘了,你他妈还在这儿逞什么能!”
话音落下,巫清微蹙了蹙眉,现在的他并不记得赵予禾,但听到孟凡宇的一番说辞,他的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漏了半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蔓延,犹如一颗含在口中的话梅,酸涩至极。
没有了记忆,这个人居然还能搅动他的心绪?
他不懂。
巫清强压下内心那一点儿不适,面上仍然是惯常的波澜不惊,他平静得可怕,像是对那个姓赵死活漠不关心。
许逸飞急忙出声:“巫清哥,你别听他胡说!予禾哥是为了你能够活下去,才主动提出去找物资的!你不是累赘!”
气氛嚣张跋扈到极点。那厢,孟凡低声对旁边的人耳语了几句,巫清侧了侧头。
他站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搭上许逸飞的肩膀,低声道:“小飞,谢谢你帮我说话。但现在情况危急,你别跟他们作对,你跟他们一起走。”
感受到肩上的重量,许逸飞回过头,红了眼眶:“可是,巫清哥……”
巫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并凑到他耳旁低声说了什么,许逸飞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心情低落地回到了对面。
许逸飞跟他留下也只有死路一条,不如让他跟着大部队走,起码还有一线生机,情况不对也好逃走。
自己一个残疾人,许逸飞为他做到这地步已经仁义至尽,再多的,他也不用别人为自己冒险。
孟凡宇不屑地冷哼一声,许逸飞本该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他却故意地关键时刻跨出半步,狠狠地撞过许逸飞的肩膀。
许逸飞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撞,踉跄着退后了两步,最终却只是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两眼,接着默不作声地回答了队伍中央。
孟凡宇心中一时快意,他和缓了语气,却仍是皮笑肉不笑道:“那这样吧,巫清,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们明天再商量,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而我只要一点儿食物。”
“你接下来好好休息,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伴随“咔嚓”一声门响,室内重归于寂静,巫清重新坐回床铺,修长的手指静静地摩挲着手中的录音笔,若有所思。
他坐了好一会儿,随后才将录音笔收好,去床头柜搜寻了一番,最终收获了一部手机,与一串有线耳机。
巫清摁下开机键,一道Tackback的念白骤然回荡在室内:“二十点十九分。”
巫清两指上滑进入密码界面,他的指尖停留在手机壳上,几组凹起的小点赫然印在其间,巫清将对应的数字输入,如愿打开了锁屏。
他想了一会儿,点开便签,果不其然地发现了一段日记。
4月25日
丧尸病毒爆发在全球爆发,原因不明。多处水源地被污染,电力厂与信号塔被迅速摧毁。
所幸赵予禾和我躲进了最近的小别墅中。
4月28日
断水断电第五天。仍有丧尸在外游荡,声音很吵。好在我们的食物还能撑一个月。
4月29日
我们救了一小队人,虽然他们也有一些物资储量,但食物消耗仍在变快。经过几日的观察,我们对丧尸的了解如下:
丧尸特点:智力低下,视力微弱但对光源与声音敏感,对血腥味极其敏锐,有一定的嗅觉与光感,感染力较强,力气极大,大部分喜群体活动——似乎还会分食动物?
5月3日
食物存量即将告罄,赵予禾带了人出去寻找物资
5月7日
四天了……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5月9日
等等——它们在尝试破门
日记到此处戛然而止,想必就是今天的事情,巫清关上手机,一时陷入沉思。
倘若据日记所说,丧尸果真智力低下,那么又为何会在短短一两天时间内,便控制住了电力厂与信号塔这种在现代社会极为重要的地方?
这背后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巫清皱了皱眉,一时没有头绪。然而现在纠结于此意义也不大,重点是他如今双目全盲,对付单个人还好,如果又是遇上几名丧尸一起破门,他又该如何应对?
生存希望渺渺,加上失忆,饶是巫清也有点儿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无声地叹了口气。
巫清又翻了翻手机中的通讯软件与录音器,可他似乎不常用手机,因此能得到的消息也不过了了,巫清干脆将这些物品收了起来。
弯月隐入厚厚的云层,最后一丝惨白的月光也消失殆尽,路上的丧尸三三两两地分布在路上,安静得超乎寻常,似乎也陷入了沉睡。
失血后的疲惫席卷大脑,巫清强打起精神侧躺在床上,最终却仍然抵挡不过浓重的睡意,不知不觉陷入了梦境中,他轻闭着双眼,呼吸平静和缓,睡相安静又祥和。
无人在意的这一隅,房门被轻轻地推开,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一个黑影闪进主卧,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他眯了眯眼,勉强辨认出床上微微隆起一个黑色的人形轮廓。
身高腿长的青年正一无所知地继续沉睡着。
他刻意放轻脚步来到床畔,男人手上拿着捆麻绳,猛然动作下去——
“?!唔!谁!等、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