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抬起头,朕问问你。”这一句话又让全场有些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皇帝倒成了全场最不紧张的,他慢悠悠坐了下来,“你为何要来英国公府后场啊?”
虞卿元看了眼舅祖父,只见他点点头,才壮着胆子说到:“我,我今日听沈姐姐说后场骑马射箭不让女子来,可我平日最喜这些,这不纯吊着我胃口嘛,我平日在家里闷得慌,这才想着在舅祖父家玩一玩。”
陛下听见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一点没有闺阁淑女之风啊,既是虞家幼女,你祖父可是当年的虞太师啊?”
虞卿元被当着这么多人面说自己毫无大家千金风范,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又偷偷看了眼英国公,见他没反应,就点了点头。
“你老看英国公作甚?朕又不会吃了你。朕再问问你,你是怎么射中太子的啊?”皇帝笑眯眯地与跪在地上的虞卿元直视。
虞卿元被盯的慎得慌,眼神躲闪道:“我,我今日同端王幼子打赌,赌谁赢的多,我一时心急要射一只鹿来着,我若射中了就能赢他,结果太子殿下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就……就……”
“哦哟,敢情还是太子害了你没拿到头筹啊。”皇帝觉得这小女说话好笑,不自觉逗了逗她。
虞卿元不敢说话,把身体都缩起来了。
项凛予刚想说话替她解围,太子殿下起身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场景,跪在地上的女子闻声抬起头看着自己,想起刚刚自己在她面前裸露着上身,脸突然就烫了起来,拱手低头道:“父皇,您就别吓她了,她的小胆都快吓破了。”
皇帝乐呵呵地起身,看着太子神色如常,想必是没有大碍的,亲自伸手将英国公扶了起来:“今日是你家暖阳的芳辰,太子受的伤也不重,朕不会计较的。朕多一句嘴,你家小女可婚配了?”
英国公刚想松口气,听见最后一句话直接愣在了原地。
皇帝看着他僵硬的样子,笑了起来:“爱卿不必紧张,朕自有打量。”他转头看向虞卿元道:“你跟端王家那孩子打了什么赌?这么好胜。”
虞卿元看了眼英国公,心一横:“那人看不起我大哥的战功,看不上我虞家五品官,说他父王跟皇上说几句话我家便可人头落地,我当然愤愤不平要与他一较高下,这才……一时失手。”
皇帝听了后,不自觉眯了眯眼,端王是先皇的兄弟,自己为了将这皇位坐稳,一直对他以礼相待,希望端王扶持自己,让自己这个推翻前朝的人名正言顺地坐上皇位,没想到他家人竟猖獗至此,难不成朕的所作所为全听他一人之辞?
英国公感觉到了皇帝的压迫,立刻跪下双手扶地:“陛下恕罪!我家小女口出狂言,陛下与端王兄弟情深,切莫听小女胡言乱语一面之词。”
皇帝笑了一声,命无关之人都出去,只留了太子和项凛予在内,他将英国公扶了起来:“英国公不要害怕,我与端王也不是亲兄弟。”
英国公一听此话,便知道端王与陛下积怨已久,若此事传了出去,是虞家女当着圣上的面告了端王一状,恐怕虞家连他沈家都没好日子过了。
皇帝看出他的顾虑,笑道:“爱卿,放心。”
皇帝又与英国公闲聊了几句后,就让一直站在太子身旁的项凛予送送他们。等三人离开,太子琢磨了一会,小声问道:“父皇对端王有何打算?”
皇帝背过身,手里转动着翡翠扳指:“等。”
短暂地沉默了几秒,皇帝转过头,查看太子身上的伤势,不免有些心疼,伤口虽不深,但也是见血见肉了。
太子微笑着安抚道:“孩儿不疼。”见父皇点了点头,目光充满欣慰,他又问道:“父皇刚刚为何要问沈暖阳婚配与否?”
“新旧臣结交,沈家的女儿若能嫁予你,刚刚他那小侄女若能嫁予骞慎,岂不两全其美?”皇上这么说着,光是这么想想都觉得高兴。太子与骞慎的婚事本就拖了许久,当年本来都快看好了人家,可是又遇上先皇薨逝,又遇上国丧,又遇上新皇登基,这又过了年,便拖到了现在。若能一下解决俩,真是喜上加喜啊。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到:“今日也见到了英国公家的嫡幼女,虽天真活泼,但乖张跋扈了些。”
皇帝一听,又来了兴趣,平日里说起婚嫁之事,这小子总说听凭父皇做主,如今怎么说起这英国公家女的不是了?他呵呵一笑,语气中透露出几分调侃:“那若是让你娶刚刚那射伤你的虞卿元呢?”
“听凭父皇做主。”太子殿下微微一笑,真是知子莫若父。想起刚刚在丛林里被她不小心射伤,一开始只以为是虞家大公子,从前听闻他是威震四海的大将军,没想到样貌却颇为清秀。他当时被射伤,呆坐在原地不敢动弹,那小女子也惊慌失措,立刻下马观察他的伤势,便眼疾手快地拔了箭,又放了她贴身带的手帕捂在伤口上。他回想起这场有惊无险,只觉得一阵芳香,他小心翼翼收好那手帕,只盼着下次能有机会还给她。
太子渐渐回了神,看见父皇还在原地打转,双手叉腰春风满面道:“虽那小女子不如英国公嫡女家世显赫,可到底他们也是亲戚,更何况她祖父是先朝太子太师,与旧臣又多有联络,怎么就忘了这个虞太师呢,这虞卿元也是机灵可爱,甚好甚好啊,只是爱告状些,哈哈哈哈,你也让骞慎与那英国公家女多多相处,过几天又是元宵节,请他们两家啊一起来宫里吃个便饭,你与那虞卿元,骞慎与沈暖阳,诶呀,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此时,项凛予正领着英国公与虞卿元往外走,送到了门口,英国公拱手道:“有劳项将军,此事万万不能泄漏出去,若此事传了开来,我侄女恐怕是不好嫁人的,连虞家和沈家都会受牵连。”
项将军撇了虞卿元一眼,拱手表情庄重道:“自然。”
刚准备离开,又被虞卿元叫住了,项凛予有些疑惑,皱着眉问道:“你作甚?”
虞卿元一愣,看着他有些凶神恶煞的眼神,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到:“那个,那个,项将军,可千万千万别跟我父母提起此事。”
项凛予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柔和了表情,只好又说了一遍:“我知道。”
刚说完,项凛予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英国公疑惑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小侄女:“你舅祖父我都说过了,你怎的还再说一遍?”
虞卿元自顾自走在前头,缓缓开口道:“我在乎的不是传了多远,我只在乎这事千千万万别传到我父亲耳朵里,若是他知道,定是要狠狠责罚我的,舅祖父,你可也万万不能说,你要是说了,你就是叛徒,我以后再也不来你这了。”
英国公听了只能摇着头笑,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项凛予刚回到亭子,便听见皇帝的话:“此事伤了太子,终究是那小女娃行为颇有不当,你找人禀告她父母一声。”
“不可!”项凛予脱口而出,见众人都望向自己,才知自己有些莽撞失礼,他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解释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若不慎传了出去,此女子怕是日后不好议亲了,而且虞、沈两家都是朝廷要员。”
太子殿下点点头,附和道:“骞慎说的有理,更何况虞家书香世家,她父母要是知道了,定是要狠狠责罚她的。”
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骞慎为大局着想,可你……我看你就是心疼那虞小姑娘。”
项凛予听到此话,看了眼太子殿下,眼神黯淡了下来,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玩笑话。
祖侄二人走了一会便到了前面的席面,虞卿元老老实实地呆在沈姐姐身边再未离开过,眼神一直盯着英国公,只要舅祖父一跟父亲说话,她立刻跟他打眼色,英国公自是知道她肚子里在想什么,拿着茶盏边轻轻吹着边摇头,意思是,这事他必得告诉她父母,此事差点要了命,自己这小侄女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告御状,还告端王,自己且须与虞兄探讨此事,看看皇帝反应再行事。
虞卿元一看便知大事不妙,眼睁睁看着舅祖父将他出卖,千防万防,防着那项将军,却没防住身边的舅祖父,想到这里她不禁懊恼,随后,便看见父亲母亲一同杀过来的目光,她叹了口气,转头对桂花说到:“桂花,你回去立刻去找祖父,什么都别说,只让他快快来救我。”
桂花看着姑娘哭丧着脸,又看着主君与英国公那边的氛围,大概也是知道怎么回事了,也只能心里为姑娘默默祈祷。
坐在她旁边的沈暖阳看着五妹妹脸色慌张,关切道:“五妹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虞卿元看了眼她,拿了块糕点塞入嘴中:“无妨,只是怕日后再也没有今日那么好糕点吃了。”
“这有什么,回头我让人给你们送过去些。”沈暖阳并未听出画外音,她又突然神秘地在五妹妹耳边小声说道,“我今日瞧见我的未来夫婿了。”
虞卿元一愣:“谁啊?”
“就是自小与我一块长大的许家哥哥,镇国公家的长子,我爹爹知晓他与我的情分,等他从边境回来,他母亲就要来我家提亲了。”说到这里,沈暖阳不由得害羞起来。
虞卿元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红了脸,这年头沈姐姐都能害羞,想来这许家哥哥不简单啊。
虞霁元在一旁也听到了,说到:“那镇国公家的长子,可是庶出的?”
虞冰元听到庶出二字便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只假装没听见,尴尬地拿手帕抚了抚耳坠。
沈暖阳嘟着嘴:“我可不在乎什么庶出不庶出的,我倾慕于他,虽然爹爹也跟我说他无法袭爵,但战场上的功名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我也愿意跟随他去前线与他生死一处,好在他上进努力,肯为我拼命,日后若能凭着我家帮扶,来日封侯拜相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事儿。”
“沈姐姐说得好。”虞冰元终于抬起头,大大方方说了句话,“可无论嫡庶男子都可以科考可以上战场,那我们女子该怎么办?难道只有嫁人一条出路吗?”
“妹妹别灰心,你看那是谁。”沈暖阳指向不远处一个穿戴华贵的女子。
虞冰元一看,猜到:“这是哪家夫人?”
沈暖阳一笑:“可别给她冠上夫家的姓名,她是我朝位高权重的正二品女官,胡尚仪,胡是她自己的姓。”
“哇!”三个女孩一同看向胡尚仪,实为当代女子典范。
虞卿元全然将刚刚的烦恼抛在了别处,惊喜道:“女官?那我们女子也有机会科考?也有机会当官?身为女子还有别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