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古玩街。
黄翡从自家店铺探出一个脑袋，左右瞅瞅。
行动！
她弓背碎步窜到对面名为"沧海遗珠"店铺门口，仰头对摄像头眯一下眼睛，顿时，摄像头人死灯灭，红点不甘地咽了气。
黄翡抽出一根银针，专心致志开始撬锁眼。
咔嗒。
黄翡轻手轻脚握住门锁，搁在地上，只开一条细细门缝，游鱼一般闪身进屋。
店铺内一片漆黑，柜台上一西瓜大的貔貅，通体玉白，张着大嘴气吞山河，对向门口，看那意思好像是要把全世界的财运都吸它一人肚里。
黄翡看了就来气。
锐利冰冷地盯了一秒钟，银针一动，黑暗中寒芒轻闪，她对着貔貅的屁股开始狂戳。
不一会，完好无暇的圆润屁股渐渐形成一个漏财的小洞。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仇要从头说。
两个月前，黄翡店里生意忽然变得惨淡，想尽办法解决——母亲节活动搞了，520活动也搞了，亲情爱情都不好使，咬牙血亏抽奖一把，来的人不多就算了，还真被一位顾客在一万张小条中抽走了特等奖，可谓是偷鸡不成蚀间米仓。
实在没招了，朋友说不行找人算算吧。
一算，赖对面店新请的那个貔貅。
它摆的方位不对，面朝东南，张嘴吃八方财，首当其冲就是她。
根源找到了，黄翡试图友好谈判，三次提着精品水果上门，还挑了一块好玉。
礼貌表达能请貔貅大爷稍微转一下，或者换个位置，不要对她这么残忍，大家有财一起发。
三次都没谈拢。
别怪我心狠手辣捅你屁股，怪你老板无情无义断我财路。黄翡落下最后一针，满意地摸了摸光滑圆润的小洞……
“！”
冷不丁的，黄翡后背一凉，倏然回头。
后面黑暗处，高大挺拔的男人望着她，微卷的锁骨发滴水，披着件松垮的黑色浴衣，倚在博古架旁，不知道看多久了。
黄翡维持镇定：“罗老板，晚上……好？”
罗折屿：“黄小姐的为客之道很不寻常。”
黄翡撑住面子，笑道：“寻常的试过了，你又不喜欢。”
罗折屿淡淡挑眉，慢腾腾走过来，留下一地水渍。
检查一番他的貔貅，眉心微拧：“你大半夜潜入我的店，就是为了捅我的貔貅？”
黄翡：“实在太绝望了。”
成年人的世界说复杂也简单，生死都可以是小事，破财真扛不住。
罗折屿笑，说了个“哦”。
哦一下就完了？黄翡本来已经麻了，被抓现行成王败寇，打算老实认命伏法。
但看他反应这么小，有点不敢信：“你……不报警么？”
“你又没偷东西。”
黄翡心头一松，赔偿罚款都不怕，就怕留下案底被妖管局查到，她就不能在快乐的人界混下去了。
咽了咽口水，她说：“那我，可以……走？”
罗折屿视线扫来，顿了顿，开口：“不然我请你吃夜宵？”
好强一噎。
黄翡摆手说“不用不用”，五味杂陈默默退一步，再退一步，然后转身，从细窄门缝嗖一下溜了。
*
她走后，貔貅朱砂点睛转了转，幽幽说了句：“好痛。”
罗折屿：“养养就好了。”
“你说的也是人话？啊，对，你确实不是人，”貔貅抖了抖，似在缓解疼痛，“我早就告诉你这招是不行的，这是小学鸡的做法。”
罗折屿不语，大型犬一样甩甩头上的水。
然后继续沉默。
貔貅便接着输出：“在人家对面开店两年，送过早餐无数，情人节花束两捧，节庆大酬宾小礼品一堆，最后愣是靠这个狗方法才让人家记住你姓罗。”
犹记对面黄小姐第三次登门时，那个“罗”字被她说的咬牙切齿，笑里藏刀：“罗老板，希望您能体谅我的心情。”
他呢？盯着人家看，最后才想起来说一句：“我会考虑的。”
貔貅冷笑：“绞尽脑汁鼓起勇气说请人家吃夜宵，在人家看来，就是冷冰冰的讽刺。”
罗折屿皱眉：“怎么会呢。”
貔貅累了：“不行你放我回妖界吧，我真没时间跟你闹了，家里公司还一堆事呢。”
罗折屿：“算工伤，再给你补五百年修为。”
貔貅：“好吧。”
又说：“你再好好想想吧，不行上网搜搜，别再灵机一动了。”
……
罗折屿在露天游泳池呆到东方既白。
靠在泳池一侧，银蓝色的长尾一圈一圈搅和水，鳞片发出碎钻一般的光芒。
初见的时候，他没有这么漂亮的尾巴。
当时正处在鲛人最虚弱的蜕鳞期，又恰逢家族内斗妖力失控，即将掀起足以摧毁一块大陆的海啸。他只身阻止，力挽狂澜，耗尽修为维持不住人形，沦落为一条小鱼还被人捉了去。
破破烂烂，又黑又丑，鳞片掉落大半，看起来像一根很好处理的草鱼，简单刮刮鳞掏掏内脏就可以红烧了。
被黄翡挑中买走时，罗折屿心中绝望：他没有半点妖力，也不能说话，甚至连扑腾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粘在塑料袋里，默默等死。
而她竟没炖他，还将他放回大海。
走的时候，还拍拍他的鱼头：“可怜的大肥鱼，长得是真大，弄得遍体鳞伤的，都不忍心吃你。回家吧，别再被抓住了。”
罗折屿死鱼眼呆呆看她。
黄翡笑：“不走？等我反悔？知道用铁锅炖了你你会变得多香吗？”
罗折屿翻了个身，收起尾巴，从泳池出来，擦干净身上的水。
找她花了五年时间，守在她身边也两年了。她从当年的小女孩，变成一个美丽的姑娘，身份证年龄二十二岁，一个善良、可爱、努力向上生活的人类。
***
此时罗折屿心爱的可爱人类，已经窝在店里琢磨了整整一天。
她的修为，在妖界都算拔尖的，普通人不可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近身。罗折屿靠近时，她甚至没听见脚步声——这绝不是凡人能做到的。
罗折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他卖珍珠，与海相关，店铺里，每一次进去也确实有很淡的海风气息，清爽干净，不像一般的熏香；
他皮肤好得很，第二次见面时候，好像还闪过一丝珍珠母贝般的微光；
听说他店上三层露台，是个露天游泳池，每天都去游泳；
黄翡在摇椅上思忖：这狗东西，估计是个大王八。
这么想着，手向一旁伸去够茶杯，收回来时，“砰”一声不小心撞到桌边，茶杯里水面一漾。
黄翡低头。
雪白纤细的手臂出现一道浅浅裂纹。
黄翡太阳穴突突直跳，翻了个白眼，瘫在椅子上，头向一侧歪，刚好照到对面的铜镜上，雪肤乌发桃花眼——好一个脆皮大美人。
磕一下就裂。
黄翡瘫在椅子上装了会死，老老实实修复肌肤。
十分钟后，一切恢复如初，店里依旧没有生意，看对面迎来送往正热闹，黄翡从鼻子里哼了个气，从博古架最底层抽出一本泛黄的牛皮书，猫在柜台下头，看自己近日研究的那页。
羊皮纸上画着人身鱼尾的生物，旁边小字标注：东海鲛人，泣泪成珠，敦伦动情时方落真泪，寻常伤痛不泣。真泪既出，千珠易得。
意思就是鲛人一般不哭，那啥啥动真情时，会流下人生第一颗眼泪，从此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有事没事就爱掉眼泪。
他们的眼泪叫做鲛珠，鲛珠养玉，对于解决脆皮问题有奇效。
反正没有生意，不如琢磨琢磨解决脆皮问题。
去哪弄个鲛人睡一睡呢……
黄翡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忽然侧头，盯着门外半天，走出来倚在自家门框上向外观察。
——对啊，罗折屿八成不是人，一身海风味，海妖可能性最大，又卖珍珠，他的供货商，不是鲛人就是蚌妖，这是五五开的几率啊。
她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脸色，抱手臂向外看。
顾客流水一样淹了他家：两个卷发大妈手挽手进去了；没一会，身穿“蓝天旅行社”文化衫的五人小团体进去了；出来两个欣赏手上崭新珍珠手链的小姐姐；过会又进去一个背着手溜达的大爷。
买东西的，眉开眼笑；没买东西的，赠小礼物一份，还是眉开眼笑。
对对对，能死你。
黄翡目光比X光更有穿透性，死死扎在罗折屿身上，他好像察觉到了，抬头一望，视线交错在一处，他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样闪躲，然后再没看过来。
红火的生意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多，黄翡牙也快咬碎了。
终于街上冷清多了，对面也不再进人。两个店员撤的时候，黄翡还杀人一样看了半天，看得两人社恐发作，携手而逃。
没海味，大概是人。
里面就剩不是人的罗折屿，黄翡整理了下衣着头发，施施然走进“沧海遗珠”。
柜台上的貔貅沉目不动，屁股一紧。
罗折屿早在发现黄翡进门的意图时，就站直如一条带鱼：“你怎么来了？”
他看上去一点不记仇，黄翡最后一丝心虚也没了，打量一圈：“买珍珠。”
罗折屿从柜台里出来：“有什么喜好吗？我给你介绍。”
黄翡说：“我不懂珍珠，就是想要大的，圆的，亮的，润的。”
罗折屿手一伸，引她至一边的玻璃柜：“这边都是正圆，强光，十到十五的直径，要是想要更大的也有……”
“不喜欢这个颜色，老。”
罗折屿重新介绍：“那看看这边。”
黄翡手撑在柜沿，一一看过，罗折屿瞄她神色，依次拿出几款。
黄翡拿起来，指尖搓了搓。
罗折屿说：“这一颗正圆度达到零偏差，金属光级别，伴彩银粉虹晕……“
黄翡抬眸。
罗折屿刹住话头。
黄翡问：“你怎么不继续介绍了？”
罗折屿喉结微滚，接上：“全珠层无核，偏光显微镜下可见龙鳞状文石叠层……”
黄翡放下这一颗，又拿起另一颗端详。
罗折屿只是顿了顿，继续专业解说。
他说他的，黄翡统统当耳边风，只感受指尖下每一丝不易察觉的差异：蚌妖的珠子是自己磨的，可能会有斑点、凹陷、划痕；鲛人的珠子，是沉于万米海底下吐息出的泡泡幻化而来，品质上高了不知多少级别。
当然，最昂贵的还是鲛珠，鲛人的眼泪。但是他们脆弱又骄傲，眼泪难得，流了的话就算扔了烧了也不会拿出来卖。
黄翡将这一颗握在掌心，那一小块肌肤流淌如水般的温润。
心里有底，黄翡抬头：“罗老板，你的珍珠很漂亮。”
罗折屿手指蜷了蜷：“你喜欢这个么？”
黄翡：“好贵我买不起。”
“那……”
“罗老板，我能租一天吗，”黄翡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翠玉，放在罗折屿手边，“把我的镇店之宝抵给你，再给你押金，行不？”
她双手合十，仰头看他，桃花眼灵动如珠。
罗折屿点头：“行。”
又说，“不用押金，镇店之宝也拿回去，你用完了还给我就行。”
黄翡微怔，然后立刻笑眯眯：“那怎么行，那你多没安全感，要抵。”
她拿起翠玉，不由分说塞进罗折屿上衣一侧的口袋，底下全是硬邦邦的手感，别说，她的商业对手倒是很有料。
罗折屿略僵：“喂……”
黄翡对他笑：“罗老板，我明天晚来还珍珠好不好？”
“嗯，好。”
一切顺利，黄翡心情大好，随手给了个飞吻：“那晚安咯~”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再次随便摸个短篇，仍然完结后放一段时间再入v，北鼻们免费期时候多多看看[狗头叼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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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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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商战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