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鸿门宴的帖子发出去后,御林军已是驻扎在扬州城外。
先是按下了想要通风报信的。
又当场砍掉几个跟扬州知府、金守富有关系的守将。
守将一死,底下那群兵就乖乖听话,傅义手里握着御扇,见扇如见当今天子!
如此。
这些驻扎在扬州城外的三千兵丁也,就能调遣,虽不如一千御林军精锐,却也是足够堪用。
只等按照约定时间,就来个突击,把各官员府邸包围,而那时,这些人正在金园赴宴。
傅指挥进扬州汇报工作时陡然瞧见,一个熟悉的公子哥。
不是甄家大公子还能是谁?
扬州的事,要说江南甄家没有沾染,连狗都不信。
故此。
甄衍出现在扬州并不奇怪。
傅义担心被他发现端倪破坏王爷事,于是尾随着找到机会下手,把甄衍和他的两位奴仆打晕装进麻布袋,一起带回金园。
…
金园庆功夜宴。
灯火煌煌,映得水榭流光溢彩。
李洵端坐上首嘴角不由噙着笑意,他目光缓缓扫过席间诸人,愈瞧愈开心。
那么多条肥鱼也不知能抄多少家底出来,二哥可要好生感谢他才是,扬州这一口能把皇帝暂时吃撑!回去该讨点什么赏赐?
恩还有,太上皇那里若得知自己把扬州翻天,砍了他钦点的官员,怕不是又要想想办法怎么糊弄过去。
(皇帝:朕让你他娘抄几个盐商,你把知府、盐官、运转使、总商、全他娘给朕抄了!!扬州守将也砍了?混账!朕很生气(干得好,大拇指)…
李洵时不时举杯共饮,搂着娇滴滴的清倌儿左一口,右一口的,余光看向众官员。
两淮总商金守富,那张真正富到流油的圆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盐商江大春与马复友,眼神精明闪烁,频频举杯。
扬州知府吴世廉,官袍齐整,正捻着短须,面有得色,这哪里是赈灾庆功宴,倒像是贪官聚集一起分赃。
两淮转运使彭德,略显醉态,手举酒杯,时不时滑桌。
唯有坐在稍远些的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清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带着疏离,仿佛与这满堂喧嚣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寒冰。
他是看在李洵的面子上参加赴宴!却不曾想,吴世廉他们竟毫无羞耻,枉读圣贤就那么露骨的,夸大了赈灾的功绩。
况且他们之前都不作为!
现在做表面功夫实在叫他休与为伍。
林如海红头涨脸端起酒杯猛灌一口,拿一双清冷目光,扫在李洵被官员夸赞后飘飘然的神情上,登时噎了一下,呛得直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这位混账王爷到底是白是黑还是灰?神不知鬼不觉把赈灾粮款凑集,又厌恶去城外监督赈灾,现在又摆什么庆功宴,当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此番扬州赈灾。”李洵的声音很兴奋,他松开美人儿玉腰,举杯示意:“诸位奔走辛劳,殚精竭虑,方使灾情得控,流民得安。本王只是虽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六爷言重,言重啊。”金守富立刻起身高声接话,满脸的褶子都在油光下发亮,肥胖的身子微微前倾:
“若非六爷亲临,坐镇灾区,调度有方,我等纵有万般力气,也是使不上劲,六爷就是咱们扬州的擎天玉柱啊。”
神他妈擎天玉柱,这个词用的极妙,就是用在错误的地方了,被词语带偏的李洵食指大动,脑子里开始没个正经思想。
这边扬州盐商们还在继续互相吹捧,都是政绩,必须夸大了。
“正是正是!”
盐商马复友不甘落后于同行,声音洪亮:“六爷体恤民艰,夙夜操劳,我等不过是跑跑腿,出点微末之力罢了。全赖六爷洪福,扬州方得安稳,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他边说边朝江大春使眼色。
江大春会意,连忙接口热络道:“六爷贤明,灾情控制得如此之好,全都仰六爷仁德感召商贾捐赈,天威所至,吴府尊。”他转向吴世廉笑容满面:“您说是不是?”
吴世廉捻须的手一顿,随即放下,脸上绽开和气的笑,对着李洵拱手:
“六爷明鉴万里,运筹帷幄。如今灾民各安其业,以工代赈,搭建临时住棚、城外复归安宁不至于发生暴乱,全赖六爷威德!
下官已命人详录赈灾功绩,不日便拟成奏章,必当为六爷及在座诸公,向陛下诚实已报。”
李洵似笑非笑的斜了一眼局外人林如海,这些日子奔波辛劳,亲力亲为监督工匠搭棚施粥的都是他呀,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反倒在这里他成为了透明。
“哼!”对上李洵的目光,林如海不加掩饰的哼了一声,席间气氛愈加热烈,谀词潮水般涌向上首。
唯有林如海,自始至终端坐未动,那一声声爱民如子、功德无量,像烧红的针,一根根扎进他的耳膜。
眼前是觥筹交错,是堆叠如山的珍馐,是盐商们志得意满的红光满面,是知府吴世廉那圆滑世故的嘴脸。
还有混账王爷揣着明白装糊涂。
作为扬州巡盐御史他有权利和责任,对盐运司及地方官员,查处贪腐或渎职行为。????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惊碎了满堂浮华。
林如海霍然起身,身前的酒杯被他撞翻,他脸色铁青,清瘦的身体因激愤而微微颤抖,怒不可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尔等在此推杯换盏,歌功颂德,可知城外尚有灾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可知这满桌珍馐,是多少百姓的卖儿卖女钱?
灾情还未完全稳定,尔等就急着摆庆功宴,岂不是蒙骗当今圣上!”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又看着李洵痛心疾首:
“王爷!您坐在这里,听他们这般阿谀奉承,说什么爱民如子,说什么功德无量!这爱民二字沾了多少人血?这功德背后又埋了多少冤魂?王爷还真要当个瞎子,也跟着糊弄陛下不成?”
死寂。
方才还流淌着的丝竹声戛然而止。
金守富的胖脸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江大春和马复友惊得酒杯都拿不稳,酒水洒在袍子上也浑然不觉。林如海是嫌活的腻了吗?竟然敢指着忠顺王鼻子骂。
吴世廉捻须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位素来清冷但还算克制的同僚,没想到温文儒雅的林探花,也有失态的一面!
但吴世廉根本不把林如海放在心上,纵然他是陛下钦点又如何?扬州上上下下,乃至背后都有关系。
像一张巨型蜘蛛网,小小益虫沾上去,只有挣扎等死。
彭德握着酒杯只是淡淡一笑,等着看王爷发飙,林如海难免吃些挂落。
李洵脸上的温和笑容顿时黑沉,指着林如海破口大骂:“混账东西,本王没教训你,你倒先教训起了本王来?
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把你如何?冲撞本王,砍了你的木头脑袋,即便你爱民如子,清廉正直,日夜操劳为国为民…”
侧目看见,水榭连接回廊的暗影处,一个高大精悍的身影正急急赶过来。
是傅义,李洵心中明白时机成熟了,骂着骂着笑容更甚。
众人一愣?
恩?!感觉情况不对……
怎么倒像夸那林如海……
就在这时。
傅指挥不卑不亢地走进来抱拳,声音大到整个房间都在回荡:
“禀殿下,各府…皆已围定。”
“万无一失。”退后半步,垂手侍立,如同一尊铁塔。
李洵拿着酒杯在两指间慢慢儿转动,摸了摸身旁美人儿下巴。
他语气突然变得冰冷,只是两个字,却惊的全场如惊弓之鸟:
“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