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带着一身酒气和脂粉香,在傅义等人的护卫下,晃晃悠悠回到了林府。
醉也是真的醉了,但脑子还是清醒,刚踏进正厅门槛就见林如海早已候在那里,一身常服,手里拿着赈灾清单。
看到李洵进来,林如海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对着李洵便是深深一揖,几乎躬成了九十度,郑重道:“下官林如海,代城外数万嗷嗷待哺的灾民,谢过王爷大恩。”
这一揖,真心实意。
那堆积如山的钱粮,是实实在在能救命的。不管李洵用了什么手段,是坑蒙拐骗还是威逼利诱,这份救命粮,他林如海认,灾民认。
李洵脚步虚浮地晃了一下,挥了挥手无所谓的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顺势歪在旁边的太师椅上,毫无形象的摊着,还打了个小小的酒嗝。
林如海直起身,看着李洵这副醉醺醺放荡模样,再想想他弄来钱粮的非常手段,心中无奈,斟酌着开口:
“王爷办事雷霆万钧,筹得如此巨款粮米,解了燃眉之急下官敬佩,代灾民谢过王爷,只是……”
“只是什么?”李洵眼皮半抬,懒洋洋地打断他,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着:“林大人,陛下命本王南下查探,自取银两,这些赈灾粮款本王怎么也要分走一半油水,剩下的你自己处理。”
李洵压根没想在赈灾粮款里分油水,准确来说,皇帝同意他从商会取用跟皇营、内务府合作的资金,那是指抄了盐商后。
眼下不过是逗逗这位巡盐御史,也不晓得是真清官儿还是假清官儿,水清则无鱼,哪有那么干净的,反正李洵不信有那么完美的人。
林如海不贪钱、不图色、不恋权、那就是求名咯,这些文人骚客就那么想名留千古?
“油水?!”
林如海一听这两个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声音陡然拔高,气得胡子翘起,刚才还感激这位混账王爷总算还是有点良心的,顿时就赤眉红脸的道:
“王爷,此乃赈灾救命之款,城外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者亦或有之。每一粒米,每一文钱,都是他们的命,王爷竟想着从中渔利,这与那些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的蠹虫有何区别?
您贵为亲王,受万民供养,当思社稷,念黎民,岂能、岂能……” 林如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堆账册:
“下官就是拼了这顶乌纱,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容许有人动这笔钱粮分毫。”
厅堂角落,林黛玉安静坐在绣墩上,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早已不在书页上。她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静静地落在正在两人身上。
看着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据理力争、恨不得以死相拼。
再看看那位王爷六哥,他斜倚在椅中,说着最混账的话,脸上却不见丝毫贪婪,微挑的眉梢带些戏谑。
黛玉心思何等玲珑剔透,她咬着一截白嫩的指甲尖,想来这位王爷六哥哥,怕是在父亲跟前演戏,故意气他。
面对林如海的愤怒和拼死护财那架势,李洵非但没生气,反而哈哈一声笑了出来。
“瞧瞧,二哥真是没选错人,扬州这快肥沃土地,只要有能力随便动动手指头都能吃饱喝足,御史林大人竟是不为所动,难能可贵啊。”
这位木头犟驴,他李洵要是从赈灾粮款里面分走一点银子,保证会被记在小本本上,然后给皇帝打小报告!
赈灾粮款不动,但是那些园子、房产、他李洵就照单接收,那么辛苦跑到扬州怎能空手而归。
金园里可是给他孝敬了整整一箱小黄鱼儿,李洵美滋滋的想,到时候怎么运回京城王府,而不被二哥发现?不然哪有他的份!
眼睛扫看到角落里安静到几乎透明的林黛玉,李洵心思急转直下,那么弱的身子骨怎么禁得起折腾,他想起了别的事情,看来要多多调教一下。
有空就给林黛玉仔细检查,来一套健康操,那么虚,再好看的美人儿拿着什么用呢?
林府看起来虽不如宁荣二府占地广,规模豪气,但布置的也是清雅脱俗,摆设和一应家具算不得便宜,还有古董字画,看来他留给林黛玉的百万家产,也不全是虚。
但李洵觉得百万家产是林家几代积攒,当中还有贾敏的嫁妆算在里面,也就差不多了。
李洵笑够了,慢悠悠站起身,走到呼哧带喘的林如海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小,拍得弱不禁风的林如海又晃了晃。
他调侃:“行啦行啦,林大人,本王不过开个玩笑,瞧把你急的,脸都红成关公了,本王公正廉洁怎么可能跟灾民抢吃的?本王是那种人吗?啊?”
林如海被拍得一愣,又被这番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李洵,手臂都在颤抖:“王爷您……您怎能拿数千生命作玩笑!……”
“真是木头脑袋,死板的要命,一点趣儿都没有。”李洵也懒得给他好脸色:“本王要的东西,你护得住吗?真要贪这点鸡毛,何必让他们送到你林家。”
林如海一怔,渐渐平复了激动,也不是不明白,眼前这位王爷,凭地位和尊贵身份只需要坐在那,就有数不尽的金山银山送到身边。
想想李洵乃堂堂亲王,真要钱,哪需跟他废话。他完全可以直接抢,看来是在打趣自己罢了。
…
廉洁不清楚,公正二字亏他说得出口,林黛玉想着这位六哥哥在打牌时的霸道和无赖,这公正二字就显得相当滑稽。不禁拿起书卷掩面,偷偷的笑了起来。
李洵说完,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打着哈欠对林如海道:“本王不跟你废话连篇,有什么话等空闲再议,大人还是去督办赈灾一事要紧,没事莫要来打扰本王!”
摇摇晃晃走的门口,经过黛玉身边时,李洵脚步顿了顿,歪头瞥了一眼林黛玉,见她看书的认真模样,仿佛就没怎么关注刚才发生的一切。
肆无忌惮带着审视的目光,直到盯的小姑娘微微蹙起秀毛,不自然的轻抿朱唇,脸颊飞红。
李洵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林如海站在原地,看着李洵消失的背影,又看看桌案上那厚厚的账册,只觉得心力交瘁,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