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贾母正心神不定,在宁国府正堂隔壁伫立,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尤氏、李纨、迎春姊妹也皆在一处候着。
身为国公夫人,一品诰命,乃宁荣两府地位最尊的贾母,曾陪伴丈夫贾代善,经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风霜雨雪。
她倒不至于露了慌腔,若是连她都胆怯,这一屋子年轻女孩儿、奶奶、太太们更没主意了。
且贾家即便不如老国公在世时风光,至少丈夫把人脉留下了!
与贾家世代友好的几家勋贵里,那不还有江南甄家、北静王、南安王在背后支撑,真要闹到贾家没法收尾的时候,他们必定不会坐视不管。
想来。
就算跋扈顽劣的忠顺亲王真是借赔礼为由上门挑事,翻了天也就教训辱骂。
贾母心中镇定思忖良久,已是把最坏的几个结果都盘算一遍,自然希望贾家与忠顺亲王能化干戈为玉帛,莫要结下死仇最好。
…
话分两头。
等众人跪拜请安后,轿子里身形放浪的李洵总算端正了坐姿,摆了摆手:
“不必多礼。”
接着刘长史越俎代庖,直跳过贾家,指点侍卫们把六十六抬箱子都搬进宁国府正堂《宁寿堂的外院》。
瞧得贾家诸人睁大了眼睛,随着箱子移动目光。
乖乖,那么大个长方箱子,一个就能藏身半大少年,还是六十六抬,要装多少金银珠宝。
换成银子,怎么也能有二三十万两吧?
须臾。
多余的侍卫、其它随行人员就在宁国府外石狮子边候驾,只派十二名侍卫进宁府内,由傅指挥安排侍立在,宁寿堂外面保护李洵。
刘长史见安排停当,这才提起官袍,保持仪态小跑着来到李洵尊驾边上:
“都妥当了,请王爷下轿。”身后立即有两个太监跪行过来,脸儿贴地,趴在青石路上,充当人形脚垫。
纵然是极致奢华的贾家,也没有这般享受,当然明面上没有,私下贾珍、贾赦就不好说了。
毕竟贾府宽待下人的家风在底层是出了名的,贾府也一直在努力维持这种美名。
李洵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在扬所有贾府男丁,包括小厮丫鬟们都紧紧盯着轿子。
忠顺亲王虚岁十六,一年前刚出宫立府,寻常人等、或非上朝的重臣大员,几乎很难有机会见这位大顺朝最尊贵的亲王。
如今他就纡尊降贵在宁国府!
两府的丫鬟们纷纷猜测,传言嚣张跋扈的亲王,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能俊过琏二爷吗?气质能比得过咱们宝二爷?
若是没有因秦家的事儿和忠顺王有冲突,贾家这会子会笑得非常真诚且开心。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巴结这位年轻亲王。
现在么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掀开轿帘,李洵剑眉一挑,虽是早有心理准备,可陡然看见地上趴着的太监时,他仍旧有些不适感。
稍缓心情后,他便毫不犹豫踩着太监的背,意气风发的走了下来。
贾府众人愣了愣俱都忘记接下来要做什么。
只觉眼前的年轻王爷,倘若褪去王服王冠,便席一身麻布,都会觉得他那么俊俏潇洒贵气逼人。
竟是异常俊美!面若美玉而不失阳刚,身量挺拔而雄伟,剑眉入鬓、瑞凤眼优雅上扬,似在对人含笑含情。
只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便教人自惭形秽,贾宝玉竟就有些恍惚痴狂起来,暗暗叫道:
“老天老天,为何要把这样儿的容貌,给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俊容配上黑心烂肺,可惜可惜!岂不是糟蹋糟践了吗。”
贾琏素来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负,外面那些个姐儿,哪个不爱他琏二爷那张脸。
就连当初凤姐儿相看上他,也是如此,若不然在小时候,凤姐儿哪肯来荣国府串门,但一见这忠顺亲王,他便暗暗自叹不如了。
奴婢丫鬟们皆是看呆了。
这样世间少有的俊逸男儿怎会嚣张跋扈,实在想不出挂着这张脸去作恶,去欺负女孩儿,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便是真被这样俊俏的年轻王爷欺负,倒比那贪多嚼不烂的阴虚老爷们强多了!
李洵背着手,眼睛清清澈澈,和声道:“威烈将军不请本王进府喝口茶吗?”
声音十分好听,语气温温柔柔。
但忠顺亲王以往的作派,和现在的强烈反差对比,反而显得……令人生寒。
贾珍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回过神,忙躬身笑道:“得蒙王爷莅临,臣等蓬荜生辉?,恭请王爷移驾。”主动退到侧面,让李洵第一个走。
李洵点点头,微笑着瞥了他们一眼,大步流星从中正门迈了进去。
之前长史官奉命抢人贾珍都不敢造次,现在王爷亲临,只一个眼神他就心生慌乱。
他儿子贾蓉更加不堪了。
双手拢在袖子里用力稳住,仍是架不住那身体剧烈抖着,生怕下回惹恼王爷,就不是挨打破相那么简单。
贾赦、贾政两兄弟虽不是这次事件的核心人物,远算不上得罪忠顺王。
可都是贾家的子弟,逃不脱干系,便也垂首带着尴尬的假笑,跟在李洵身后边。
先前那些豪言壮语就像放了一个屁,只能藏着掖着往兜里装,哪敢当着忠顺亲王的面,拉帮结伙摆出四王八公的台子。
进的宁寿堂就没那么多不相干的人了,李洵坐在首位,巡视四周,除贾珍父子,贾琏父子、贾政父子之外,就余些奉茶伺候的奴婢丫鬟。
个个倒是赏心悦目,李洵虽能大概念出名字,却不知哪个是哪个。
但多半都是贾母以及、掌家太太、奶奶们、身边的心腹,方便回传消息给后宅的她们。
譬如王熙凤身边的平儿、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儿、玉钏儿、贾母身边的鸳鸯、……
李洵端着茶,笑眯眯看向站在贾府男人身后,脸儿圆润富态的公子哥,因是明知故问道:
“府上哪位是衔玉而生的贵公子啊?”
贾政忙近前一步解释:“王爷当前,犬子哪配一个贵字,不过是块朽木而已,腹内草莽,难登大雅之堂,叫王爷看笑话,那玉原只是后宅无知妇人们一句讨老太太欢心的话罢了。”
这句话解释的合情合理,讨老人家开心,遵行孝道吗,谁还拿它当个真儿?
不,李洵偏要当真,他就是来给贾家找不痛快的!
贾宝玉实是被迫前来,虽生了些闷气,厌恶李洵欺负那些好看的女孩儿,倒还没混到乱使性子的份上。
主要还是怕被贾政打骂。
李洵等了半天不见那废物宝宝上前,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在无方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般的文雅和煦笑脸。
原来却是躲在大伯、父亲、哥哥、侄儿们身后的贾宝玉正闪烁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身边的一左一右两个婢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