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青年踏进门槛之前,王耀从未想过他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细细算了算,从上次离别到现在,也有近千年之久了。
与那个站在门外,瘦小孱弱的少年相比,这人长大后的模样,到越发高大健壮了。
这让从混沌中诞生,经历了无数光阴的王耀,逐渐对时间有了更深刻的概念。
他住在十三层天的家中,已然有五千年之久。
他问:“你来我这里,是要做什么?”
这句话,在唐朝的时候,他也问过。
腼腆而带着一点羞涩的少年,穿着不怎么合身的衣服,赤着脚缩在门外,不敢踏进一步。
权利与身份从来都是对等的。
他是小国,若无大国允许,根本没有接近的资格。
他痴痴望着院中人,院中人躺在摇椅上,侧头看了他半晌,终于好奇的开口:“你来我这里,是要做什么?”
少年闻言浑身一颤,十分干脆利落的跪坐在地上,俯首就拜,呐呐道:“我想,我想,拜你为师。”
这句话显然是不知道从哪里现学的。
咬字不清,磕磕绊绊,听的王耀啼笑皆非,若在此之前,他一定挥手关门。
可他今日无聊,于是向他招手,笑眯眯的道:“好啊。”
少年眼眸亮起,这才尝试着伸出脚,发现面前已经毫无阻碍。
他跨进门槛内,然后小步跑到王耀面前,又因为太着急,差点扑倒在王耀身上。
当然,这并不可能。
纵使王耀允许他靠近,可大国国威不容冒犯,他最多也只可站在王耀一臂之距,再不可近身。
少年再次跪坐下来,张口就道:“学生见过老师。”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更生疏,没一个字在正确的音调上。
王耀摇了摇手上的折扇,偏头垂眼,瞧着跪地行礼的少年,轻笑一声:“无礼之辈。”
少年抬首,视线从王耀一尘不染的鞋面上移,掠过他华美精致的红色衣袍,落在了王耀的眉眼之间。
他眨了眨眼睛,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睁大眼睛,愣愣望着眼前这个好看的不像话的人。
王耀起身,踱步到少年面前,蹲下身,细细瞧着眼前这个过来拜师的小国。
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少年生的十分瘦小,唯有一双眼睛还算能看,眼眶大而圆,瞳仁黑黝黝。
在王耀打量少年的时候,少年也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
少年从未见过能比王耀更适合红衣的人了,那莹白如玉的皮肤与红衣是如此的相衬。
柔顺光滑的墨发垂在身后,用红绳束在一起,流苏下,坠着珍珠。
而自己,莫说皮肤粗糙暗黄,就连头发也十分干枯。
少年自残形愧的移开眼眸,视线却不经意间,落在了王耀身后的摇椅之上。
啊,这是何其精美的摇椅啊,在阳光下竟然闪烁着金子般的光泽,像是用上好的牛乳与蜂蜜,在木材上涂了厚厚一层。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并不是因为涂了什么东西的缘故。
制作摇椅的原料叫金丝楠木,原本就是如此模样。
而他的家乡日本,没有这种树。
贫瘠之地,自然生不出此等华贵之物。
如今时光荏苒。
当年说要拜师的孩子,和现在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军装,腰间挎着长刀的青年相比较,已经不大相似了。
而这个好久不见,突然拜访的青年,又会回答出什么呢?
青年什么都没有回答,他仍旧站在门槛旁边。
只是与第一次见面,略有不同。
这一次。
他站在门里,眼神依旧晦暗难辨。
王耀恍然意识到,那些隐藏在那个少年眼中,总让他看不真切的东西,有一样,叫做贪婪。
王耀见多了这样的眼神,对着他的院落,有着狼子野心的眼神。
他忍不住冷笑,只是因为无聊,一时兴起,随意教养了一个小不点,原以为只是打发时间的调剂品,不曾想,养成了一头狼。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大概不是什么好师傅,要不然,怎会教出这般的学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