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利亚》 第1章 第一章:进门 在那个青年踏进门槛之前,王耀从未想过他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细细算了算,从上次离别到现在,也有近千年之久了。 与那个站在门外,瘦小孱弱的少年相比,这人长大后的模样,到越发高大健壮了。 这让从混沌中诞生,经历了无数光阴的王耀,逐渐对时间有了更深刻的概念。 他住在十三层天的家中,已然有五千年之久。 他问:“你来我这里,是要做什么?” 这句话,在唐朝的时候,他也问过。 腼腆而带着一点羞涩的少年,穿着不怎么合身的衣服,赤着脚缩在门外,不敢踏进一步。 权利与身份从来都是对等的。 他是小国,若无大国允许,根本没有接近的资格。 他痴痴望着院中人,院中人躺在摇椅上,侧头看了他半晌,终于好奇的开口:“你来我这里,是要做什么?” 少年闻言浑身一颤,十分干脆利落的跪坐在地上,俯首就拜,呐呐道:“我想,我想,拜你为师。” 这句话显然是不知道从哪里现学的。 咬字不清,磕磕绊绊,听的王耀啼笑皆非,若在此之前,他一定挥手关门。 可他今日无聊,于是向他招手,笑眯眯的道:“好啊。” 少年眼眸亮起,这才尝试着伸出脚,发现面前已经毫无阻碍。 他跨进门槛内,然后小步跑到王耀面前,又因为太着急,差点扑倒在王耀身上。 当然,这并不可能。 纵使王耀允许他靠近,可大国国威不容冒犯,他最多也只可站在王耀一臂之距,再不可近身。 少年再次跪坐下来,张口就道:“学生见过老师。”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更生疏,没一个字在正确的音调上。 王耀摇了摇手上的折扇,偏头垂眼,瞧着跪地行礼的少年,轻笑一声:“无礼之辈。” 少年抬首,视线从王耀一尘不染的鞋面上移,掠过他华美精致的红色衣袍,落在了王耀的眉眼之间。 他眨了眨眼睛,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睁大眼睛,愣愣望着眼前这个好看的不像话的人。 王耀起身,踱步到少年面前,蹲下身,细细瞧着眼前这个过来拜师的小国。 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少年生的十分瘦小,唯有一双眼睛还算能看,眼眶大而圆,瞳仁黑黝黝。 在王耀打量少年的时候,少年也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 少年从未见过能比王耀更适合红衣的人了,那莹白如玉的皮肤与红衣是如此的相衬。 柔顺光滑的墨发垂在身后,用红绳束在一起,流苏下,坠着珍珠。 而自己,莫说皮肤粗糙暗黄,就连头发也十分干枯。 少年自残形愧的移开眼眸,视线却不经意间,落在了王耀身后的摇椅之上。 啊,这是何其精美的摇椅啊,在阳光下竟然闪烁着金子般的光泽,像是用上好的牛乳与蜂蜜,在木材上涂了厚厚一层。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并不是因为涂了什么东西的缘故。 制作摇椅的原料叫金丝楠木,原本就是如此模样。 而他的家乡日本,没有这种树。 贫瘠之地,自然生不出此等华贵之物。 如今时光荏苒。 当年说要拜师的孩子,和现在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军装,腰间挎着长刀的青年相比较,已经不大相似了。 而这个好久不见,突然拜访的青年,又会回答出什么呢? 青年什么都没有回答,他仍旧站在门槛旁边。 只是与第一次见面,略有不同。 这一次。 他站在门里,眼神依旧晦暗难辨。 王耀恍然意识到,那些隐藏在那个少年眼中,总让他看不真切的东西,有一样,叫做贪婪。 王耀见多了这样的眼神,对着他的院落,有着狼子野心的眼神。 他忍不住冷笑,只是因为无聊,一时兴起,随意教养了一个小不点,原以为只是打发时间的调剂品,不曾想,养成了一头狼。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大概不是什么好师傅,要不然,怎会教出这般的学生出来。 第2章 第二章:名字 “师傅”青年一开口,就是十分标准的汉语,吐字清晰,任谁也猜不出他竟是异国之人。 很多年前,王耀曾一字一句纠正他的发音,他的每一个进步都蕴含着王耀的心血。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更难得的是,他愿意吃苦,吃学习的苦,吃寂寞的苦,吃卑躬屈膝的苦。 王耀曾笑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原是逗这孩子的玩笑话,大人嘛,也偶尔会有胡说八道的时候。 可那个孩子记住了,并贯彻落实,执行到位。 他在王耀这里辛苦学习,又在离开王耀之后,不知道在哪里辛苦学习。 终于成长为这般模样,在千百年后,再次踏入师傅家门。 望着他矫健的身体,王耀这才意识到,那个在记忆里,贫瘠而弱小的国家,变得意料之外的强大,甚至,速度快到让他惊讶。 王耀道:“从你学有所成,离开这里的那一天,我就说过,不再是你的师傅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他没有说完整,那时候的他,欣慰的送那个少年出门,在少年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洒脱的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以后,你就是一个成熟的国家了,要好好成长哦。” “嗯,我会的,师傅。” “不,你已经毕业了,无需再叫我师傅,到时候相见,你可以叫我兄长。” “兄长?” “嗯。” 王耀不让他再继续叫自己‘师傅’,可青年也没有唤他‘兄长’。 而是道“如果不叫师傅,请允许我,唤您先生。” “你长大了。”王耀从摇椅上起身,一声长叹。 “嗯,因为先生教了我许多,才让我能够不断成长。” “不请自来,不问自取,我没教过。” 青年偏过头去,望向院中的花丛,转而道:“先生,祝贺我吧,我如今有了新的名字。” “是什么?” “本田菊。” “我以为,你会将菊字舍弃。” “我舍不得,菊花是花中的君子,是最美好的品德。” “呵”王耀垂眸,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倏然抬首:“可是现在的你,算是君子吗?” 往事如昨。 “师傅,什么是君子?”少年抱着古书,从房中跑出来,站在王耀一臂之外。 “啊,这个嘛,我想想哈”王耀打开折扇,为他扇去额头的薄汗。 扇页上是长安最繁华的模样,轻轻一晃,就是盛世牡丹香。 王耀还给这把折扇题了字,单单一个“唐”。 少年深深嗅了嗅,喉结微动,压下心中莫名的渴望。 “君子,就是品德高尚,受人尊敬的人,”王耀解释完毕,还不忘回指自己:“就跟我一样。” 少年用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他:“我想当君子。” “那就好好学习吧,”王耀笑弯了眼睛,他的眼型很好看,眼神清亮,看人时,总是那么的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他将扇骨轻放在少年肩头,侧头道:“说到这个,一直叫你小不点有些不太好,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叫日,本。” “啊啊,不是指国家。”王耀用折扇挠了挠额头,想了想,指着一簇花丛说道:“就像它们都是花,但是这一株,就叫做菊花,它是花中的四君子之一哦。” 少年盯着花丛看了一会儿:“那以后,我就叫菊花。” “哈?!”王耀蹭的一下从摇椅上坐直身体。 好随便的取名方式。 “不可以吗?”少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眨着眼睛瑟缩道。 “也不是不可以啦,只是听起来有点奇怪耶,要不,叫小菊吧,毕竟,你个头小小的,很可爱嘛。” “好的,那以后,我的名字就叫小菊。”少年跪坐在地上,行礼道:“感谢师傅赐名”。 “那我们来试试吧,”王耀清了清嗓子,试探道:“小菊?” “我在。” “小菊?” “在。” “小菊小菊小菊小菊小菊……” “……在。” 第3章 第三章:恶客 王耀好客,屋舍里建了很多客房。 以前的客人,还知道先递拜帖,然而现在的客人,却不请自来。 他们在园子里玩闹,争吵,破坏。 将瓷瓶打碎,将烛台翻倒。 自称绅士的家伙,做的事情,却与强盗无异。 “喂,王耀,这个院子不错,借我住一住呗,呐,这是谢礼。” 说着推过来一箱漆黑的物品。 “是香料,很好用的。”陌生的语言,如同魔鬼低吟的笑语。 王耀拒绝接受,并要求他尽快离开。 半夜,院落里开始飘散出奇异的味道,熏得人头疼,可是闻久了,又十分上瘾。 这些所谓的香料在院落周围被点燃。 刺鼻的味道,让花草都开始萎靡不振,有的已经濒临枯萎。 王耀提了水桶,将香料一一泼灭。 “真是不识好歹,竟敢这样对待我送你的礼物。”从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正是那个自称绅士的盗匪。 “是礼物,还是毒品,我自有定论”王耀话音刚落,后背就被狠狠一拍。 他先前被香料熏的精神恍惚,一时间闪避不及,生生受了这一拳。 再一回头,又是一个陌生的恶人,自称为客。 香料被毁,花草逐渐有了精神,可对王耀而言,戒断的痛苦却如万蚁啃噬,甚至让他无暇顾忌闯进家中的恶匪 。 他瘦了很多,也病了。 但他依然好看,广袤无垠的土地,无尽的神风秀水,为他凝练出坚韧的身骨,与超凡脱俗的容貌,整个十三层天,没几个能比过他。 后来,他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连忙跌跌撞撞的从床铺爬起,推门而出,发现家中的许多房屋,已然变成断垣颓圮。 那两个恶人依然赖在看中的小院里不走,王耀偶尔在屋中听见外面又传来围墙倒塌的声音。 他们觉得已经占据的屋子太小,竟要扩大空间。 有着一头金发的家伙,还在远处大呼小叫,声称发现了宝库。 王耀一惊,循着雕塑被推倒的声音飞奔而去。 就在那人要将手伸向挂在亭中的古画时,王耀一剑刺穿了他的手掌。 可下一刻,他就眼前一黑,脚步踉跄的后退了数步。 浑身开始发烫,这是重病的前兆。 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可是却从未如此严重。 这恶人手掌鲜血淋漓,勃然大怒,抬脚将王耀踢倒在地,随后当着王耀的面,举起烛台就点燃了画卷,扬手一扔,潇洒离去。 王耀挣扎着爬起,拼命拍打舔舐在画上的火舌,却只救下一片画角。 画里有一个园子,是王耀十分钟爱的。 如今,已然被毁了。 一道身影出现在他不远处,望着地上的灰烬,遗憾道:“真可惜啊。” 王耀将残画收进袖中,头也不回的就走。 青年没有追上去,只是目送了王耀的身影消失在曲径通幽处。 他伸出手,将地上的灰烬拢在一起,捧在掌心,感受着里面的余温。 这幅画青年没见过,却从他将画角收进衣袖的惊鸿一瞥间,认出了独属于王耀的笔墨。 “以前,先生手把手教我写字绘画,对我而言,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啊。” 眼前空无一人,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对何人说。 有时候,人的心情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分明已经覆水难收,却还会奢望着,一切都没发生过。 “师傅可以教我画画吗?”少年抱着宣纸,急匆匆跑来,鼻尖染着墨色。 “你想学?”王耀趴在桌面上,懒洋洋的晒太阳。 “嗯,在下会用功的。”少年跪坐在桌前,恭敬非常。 已经学会不少礼仪的少年,开始自称‘在下’。 “好吧,看在你喜欢的份上,我就把绘画也教给你吧,不过啊,文字,音乐,药理,建筑,历法,再加上一个绘画,小菊啊,你现在学的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在下会努力。” “啊,话是这么说的啦,但是也要考虑是不是适合自己的嘛,毕竟你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全盘吸收不会肚子疼吗?” 王耀说着伸了个懒腰,别人做起来并不好看的动作,放在他的身上,却极其优雅。 少年比起刚来的时候,长大了几分,也长开了眉眼,他微笑的注视着王耀:“在下会根据自身情况进行适当调整的。” “好吧,好吧”王耀取了笔墨,抬手在宣纸上缓缓落墨,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展翅欲飞的轮廓。 “看看这个,像你吗?” “是……鹤吗?” “没错,你很聪明哦。” “承蒙老师教导。” “哎呀,也没那么好啦……” 第4章 第四章:饮茶 王耀走路喜欢背着手,喜欢靠在圈椅里将双腿盘起,喜欢穿红衣,喜欢热闹,还好为人师。 住在旁边的许多国家都知道他身边跟了个小不点,趴在墙头笑问他是不是多了一个弟弟。 王耀正盘腿坐在繁花锦簇的院落里,向跪坐对面的少年教授茶道,闻言偏头笑:“是从其他国家过来向我学习的,哎呀~叫什么来着?” 少年口中含着王耀泡的茶水,这是杯中的最后一口。 琼浆玉露不过如此。 原本不忍心咽下去,如今为了开口,才不得不让它滚落喉头:“日本。” 随着他的努力学习,他所代表的国家也在日渐强大,他也日渐长高。 头发变得柔顺,皮肤也在变好,就连脸上的雀斑也有淡化的迹象。 王耀将这孩子,教养的很好。 “啊啊啊,对,日本。”王耀用折扇轻拍膝头:“就在我家的东边。” 趴在墙头的国家笑嘻嘻:“没怎么听过。” 王耀深觉自己认的弟子,让人小瞧了,便笑道:“哼,等我教会他,他的成长一定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 “哈哈哈,我才不信。”趴在墙头的国家散去了。 “啊,都是我周围的邻国,偶尔也到我家学习某样知识,但是什么知识都学的,还真是只有你一个呢。”他对一脸疑惑的少年解释。 少年乖巧,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王耀用手指挠了挠后脑勺,开始思考接下来给少年教什么。 在他心里,也有些奇怪,小菊以前为什么那么瘦小,他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子啊。 他这边开始沉思,少年看见他茶杯空着,便想为他添茶。 “师傅,我帮你添杯茶水吧,啊——” 王耀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扭头就见小菊碰倒了自己的茶杯,茶水肆意流了满桌:“哎呀,快快躲开,别弄湿了衣服……”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少年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甚至无暇去听王耀说了什么,慌忙扯了衣袖盖在水上,试图擦净桌面,可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擦拭到自己面前的茶水。 他倒了茶水,却送不到王耀面前。 他弄倒了杯子,却无法为王耀擦干净流到面前的水迹。 他无法接近王耀面前一臂之内,他为王耀做不了任何事情。 他被巨大的失落与难过冲击着心神,咬着唇,擦拭桌面的力量越来越大,险些将衣袖磨破。 “哎呀哎呀,要用抹布啦,”王耀从旁边找了抹布,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少年捏住衣角,倔强的跪坐着,身影却在微微颤抖。 他脖颈修长,低垂之时,像引颈受戮的鹤。 擦完桌面,王耀拍了拍他的肩头。 在他看来,这孩子总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无论心里在想什么,面上也只会展现三分出来。 可偶尔,王耀也能从他低垂的眼睫下察觉到些许晦暗的神采。 他温和的笑道:“没事没事,不是你的错,你刚才是想给我倒茶对吗?谢谢你哦。” 说完还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头:“来,笑一个。” 刚才让少年无能为力的距离,现下却被王耀轻而易举的越过。 从来都是,只有大国屈尊降贵,小国才有触碰的资格。 少年垂眸,怔怔的盯着伸到眼前的手掌。 真漂亮啊,指节处都是健康的淡粉色,再好的诗词也难描难说。 再一抬头,那张即使看了千百遍,也不会厌倦的明艳脸庞就这样好没道理的映入眼帘,闯进了心头。 与之相比,天地都失色,姹紫嫣红也比不得。 脸庞的主人正与他对视着,一双清亮明眸,悠悠一转,沧海桑田都从那里流转而过。 衣袖上的水迹很快就干了,可在少年心里,巨大的差距与不甘却仿佛汪洋大海将他淹没。 “先生,喝茶吗?正好可以看看,在下当年从你那里学习的茶道,有没有长进。” 不远处传来让王耀烦躁的声音,他站在院落里,扭头看过去。 本田菊正抱着茶具,远远向他走过来。 如今千年已过,少年长成青年模样。 他不再瘦小,他的身高甚至可与王耀比肩。 他在前几天也只是站在靠近门槛的位置,可如今,就能出现在王耀十步之外了。 他们之间依然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而这道鸿沟,已经开始逐渐变短。 这个不争的事实,让王耀脸色变差。 王耀对青年在想什么,完全不知。 可对他曾经一手带大的孩子,却再也清楚不过了。 那个孩子,从来都只是出现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偶尔,也会想再靠近几分。 但在大国国威之下,即使王耀允许,他也只能保持在一臂之距,满脸仰慕的看着。 然后在王耀偶尔将目光望过去时,整张脸立刻溢出欣喜之色。 一个性格古怪,而容易激动的小不点,王耀在心里这样评价。 推此即彼,在王耀拒绝的情况下,以青年目前的国力,依然无法靠近他。 如今两人之间的十步间距,显然已经是青年主动接近自己的时候,能够达到的最近距离了。 王耀转头往一旁走去,眼不见为净。 青年抱着茶具,抬脚向前。 十步,依旧是十步之距。 一语成谶,那个少年长大后,果真让所有国家都大吃一惊。 王耀听到自己气血震荡,那是黄河与长江在咆哮的声音,那是百姓在呐喊的声音。 像是这世间出现了无数团烈火,正在熬煮着他的千里江山,与他的天下苍生。 王耀咽下喉头的血腥味:“走开!” 他们这样的存在,所作所为都代表着国家意志。 唯有语言,还能表达出一丝私情。 可在国家恩怨上面,最微不足道的,就是私情。 青年自然没有离开。 他站在十步之外,用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紧盯着王耀。 时不时的,伸出手,试探着。 “你到底,要干什么!”王耀撑在桌面上,烦闷的吐出一口气。 桌面上的书页许久未曾翻动。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意味着千秋更迭,都晦涩难懂。 王耀知道,他即将迈向下一个坎坷。 “在下来同先生,讨论茶道。”青年彬彬有礼。 说完,他就跪坐在地上,将茶具依次摆开,向正对面,恭恭敬敬的放上一杯热茶。 王耀冷冷看着,一步未动。 青年捧着自己的那一杯,缓缓饮尽,随后收拾茶具,再次行礼后,便离开了。 院落里,剩着一杯放凉的茶。 过了很久,一只手将茶杯端起,微微用力。 咔嚓,茶杯裂纹密布,茶水流了出来。 王耀扔了茶杯,凝视着滴水的手掌看了半晌,最后放到唇边舔了舔。 冷掉的茶,香味很淡。 他道:“好苦。” 在此之后,青年每一天,每一天都在试探能够靠近王耀的最近距离。 他抱着茶具来,抱着茶具走。 次次留下一杯热茶。 茶杯越来越精致,图案越来越华丽。 而他自己,从来都只是抱着一个素色茶杯。 茶杯上,寥寥几笔,画着一只飞鹤。 过林海,入苍穹。 苍穹有风雨,它飞的十分艰难。 热茶总会随着时间变成冷茶。 王耀扔出去的茶杯,已经堆成小山。 而青年与王耀之间的距离,也在逐渐缩小。 终于,在某年某月某日,青年站在了靠近王耀两步外的距离。 他没有抱茶具,他手中握着一把刀。 刀身很长。 刀刃很锋利。 刀口正对着王耀。 王耀的红衣依然那样鲜艳,只是似乎,有好多地方断了线。 “今天,不跟我讨论茶道了?” “今天,来跟先生讨教刀法。” “你以为,你能赢我?” “先生以前教过在下,无论想做什么,都可以先去试试,有些结果,试过了,才知道,不是吗?” “是这样的。” 第5章 第五章:赏月 王耀家中的客人越来越多,且都是恶客。 青年也占据了一间客房,离王耀最近,近到让他厌恶,然而每日每夜,却逃脱不得。 譬如今日,“先生在想什么?” 青年提着一盒月饼,走过来,坐在他身侧。 一臂之距,已然不能再阻拦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寸。 在很久以前,那个少年也喜欢这样挨着他坐,隔着一臂之距,温顺的连对话也会挑着王耀喜欢的说。 王耀虽然总说这孩子黏人,但也不曾躲开他。 只是这一次,就在他落座的瞬间,王耀就已经挪到远处,一副与他划清界限的模样,连一道眼神也不曾施舍。 月圆之夜,王耀不想在这个美好的节日,看见这张让他不愉快的脸。 青年饱读中华的古书,见此笑了:“先生,这是要与在下,划一道楚河汉界出来吗?” “何必需我划,你我之间,本就隔着一个海域,不是吗?” 文化人最爱隐喻,小时候他听不大懂,后来听的多了,渐渐地也就能猜出一点弦外之音。 等到学习的东西越来越多,他才明白,有些东西,说的太直白,伤的是自己。 ——你与我,本就不是同道中人。 这便是青年所理解的,王耀的言外之意。 青年假装听不懂,他岔开话题:“以前,我们也坐在这里望月,先生还记得吗?” 月亮在天上高高挂着,是满月。 中华人信奉圆满,就连一年中,月亮最圆的这一天,也被安排成一个值得庆贺的节日。 那时候的王耀在厨房一通忙活,端出一盘圆形的馅饼。 “小菊你看,这是月饼哦,在我的国家,是代表团圆的食物哦。” “什么是团圆?”少年人侧着头,疑惑的问。 他已经能够流畅的与王耀对话,也知道了许多,但是在风土人情方面,他似乎还有不懂之处。 他一向勤学,也更加好问。 “啊啊,怎么说呢?”王耀仰起头,指着月亮道:“你看,月亮不是圆圆的吗,月圆人也要团圆,在我的国家,在这一天,一家人也会团聚哦。” “可是我没有家人。” 他们这样的存在,没有家人。 王耀也没有,但是不妨碍他喜欢这个节日的意义。 “没关系,我的年龄比你大,你可以叫我哥哥哦。” “在下会慎重考虑的。” “小菊……” “在。” “你在敷衍人这一点上面,很有一套嘛。” “承蒙夸奖,感激不尽。” “不,我没在夸你啦。” 算了,不想叫就由他去吧。 王耀夸张的指着月亮,逗弄这个少年老成的孩子:“你知道吗?兔子在月亮里捣药哦。” 少年吃完了月饼,捧起热茶,看着水中竖起的茶叶梗,微微笑了一下。 然后抬头,望着银月,好一会儿,他说:“兔子是在捣年糕。” “哈?!”王耀转头:“为什么是捣年糕啊!” “因为年糕好吃。” “哈~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啊,月兔捣药可是出自很多典故的哦,我跟你讲啊……” 王耀噼里啪里说了一通之后,口干舌燥,面前的少年凝视着他气喘吁吁的表情,眨了眨眼。 “你看”少年指着月亮:“就是在捣年糕。” “你这个小不点,是故意的吗!”王耀发出无奈的大叫。 少年垂头,肩膀耸动,为王耀难得一见的失态而由衷感到愉悦。 毕竟他总是从容不迫,总让少年觉得……太遥远了 。 “先生会后悔吗?后悔教导我。”青年将月饼推过来,让瓷盘触碰到了王耀的指尖。 王耀盯着月饼看了两秒,拿了起来:“我这一生,后悔的事情有很多,做错的事情也有很多,可是,教导你,并不算在内。” 青年唇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终于理解了少年时,从古书上看到的那句,怎么也无法理解的‘有口难言’,是个什么滋味。 如果可以,他最不想伤害的…… 最不想伤害的…… 就是…… 王耀不看他,只是看着手上的月饼,后背的伤口还在刺痛着,提醒着他什么是背叛。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轻声道:“教导你,是一个大国对小国的帮扶,是一个大人对小孩的恻隐之心,这是仁善之事,我没有错,错的是忘恩负义的你,不是我。” 山海尚且能够化作桑田,被国家意志推着走的他们,又怎么能逃脱。 王耀掰开月饼,粉白的酥皮里面,包着两颗酸甜的梅子。 曾经的少年,如今的青年。 终究与他,越走越远了。 他将掰成两半的月饼放回去:“你做的月饼很好看,只是,不太合我的口味,我吃不惯。” 你的理念,我无法苟同。 你的礼物,我消受不起, 我们两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6章 第六章:对峙 王耀的院落,被分割的七零八落。 恶人们暂且安分,却在争抢到的那片地域上,挂起了牌匾,宣称着此地不再属于王耀。 王耀怒不可遏,然而在牌匾立起的那一刻,他就再也踏不进那片土地。 那是他的家,他的土地,那……明明都是他的。 偏偏作为主人,他再也靠近不了了。 “抱歉啊,但是这个地方,环境真的太漂亮了,我很喜欢,你也不要小气,就把这里借给我住一段时间吧。”一头金发的家伙,如此宣告着。 “我这里环境也好,收拾收拾,住起来就更加舒服了。”隔壁一人也紧接着这样说。 王耀的剑,只堪堪在他们身上留下一刀划痕,这一次,连伤口也不曾出现。 四周开始响起嘻嘻哈哈的大笑声。 太吵了,太吵了,太吵了! 无论是来自外部,还是灵魂深处,都太吵了。 王耀几乎站立不稳,不得不捂着耳朵蹲下身。 他的身体很痛,关节也在疼。 他头痛欲裂,险些栽倒。 可在这时,有人在他手臂上扶了一把。 “先生,你怎么了?” 又是阴魂不散的声音。 就在一天前,青年变得能够触碰到王耀之后,他总是会像这样,突然将手伸过来,去抓王耀的衣袍与手臂。 王耀下意识就将手挥了出去,却被攥住手腕。 青年手掌宽大,王耀腕骨分明。 从王耀这里学习到的东西,每一样,青年都融会贯通,唯独礼数,只学了皮毛。 啊,本就是无礼之辈,会这样也不足为奇。 王耀几番避让,仍然被他抓住衣袍。 “手拿开!”他怒喝。 随着这一声怒喝,一层微弱的光膜,出现在王耀周身,可也只有一瞬间,就又消失了。 但已经足够充分让青年意识到,王耀对他的排斥。 青年收回手,凝视着王耀:“先生,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随着时代的发展与变化,资源,人口,一切有利的东西都会被争抢,如果不改变,就会被吞吃,你我都一样。” 王耀推开他,站直了身体,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说啊,你们是不是,太小看我了,你们以为,我是傻乎乎活了五千多年的吗?别太小看老人家了,小子。”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冲回来,提着青年的领口,咬牙切齿道:“想杀我,你没那个本事。” 青年并不反抗,只紧紧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怎么会呢,先生误会了,我不会想杀你,我只想永远陪着先生,我们一起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不好吗?” “不好”以防止他听不懂话,王耀丢开他,话语难得一见的直白。 “我们曾经不也是这样吗?”青年整理着衣服,温柔道。 “曾经你是客人。” 如今,却想登堂入室做主人。 何等的春秋大梦。 王耀从地上捡起长剑,这个动作让他浑身一颤,扯到了后背的刀伤。 他强忍着腹痛,与腿疼,露出居高临下的眼神:“且看看吧,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那在下就拭目以待。”青年微笑。 他在王耀这里学习的时候,与王耀长的十分相似,甚至让别人以为他是王耀的弟弟。 可等他将从王耀这里学习到的一切都融会贯通,并且根据自己的需要,进行了改动,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文化以后,他的仪态和面容,都发生了改变。 如今,他们只有三分相似。 如今,恶邻取代了旧友。 王耀亦微笑:“拭目以待。” 仔细一看,王耀的红衣不知何时短了一截,上面还出现了几处褶皱,他的身高也似乎变低了。 但他的眼睛却亮的惊人:“我想,我曾经告诉过你,我的院落,以前也变小过,不过后来没多久,就又变大了,你不妨猜猜,都发生了什么?” 古罗马早已灭亡,可他还在。 这世界上,多少国家都覆灭在历史中,可王耀依然存在。 王耀始终坚信这片土地上,有着向死而生的力量。 一切艰难苦痛,总会有消失的那一日。 冲锋号响起之后,就会有人将凯歌奏响。 他的骨血由强大的意志而组成,他的灵魂由天下苍生的精神而汇聚。 他在这片东方大陆,当了五千多年的主宰。 他的红衣外,忽然出现一层黑袍。 他的长剑,在手中铮铮长鸣。 青年微微睁大眼睛,后退一步,瞧见了黑袍上的肃杀之气。 第7章 第七章:大雨 王耀盘腿坐在摘星楼的屋顶,长剑横置在膝头。 他望着下方的一片狼藉,一言不发。 长风从身边呼啸而过,他偏头重重咳了咳。 他才刚刚大病初愈,脸上并没有太多血色,倒是精神很好,红衣上披着黑袍,一双眼既冰冷又凛冽。 一声轰鸣猝然响起,紧接着,大雨降落。 哗啦啦,哗啦啦。 洗刷着罪恶。 青年撑着伞,腰间垮着长刀,再一次来到王耀面前。 这双让王耀曾经看不穿情绪的眼睛,半眯着,望着高处的一袭红衣。 红衣外,黑袍垂落。 像是古画中的神魔。 这些天,他常来,或是精心设计的擦肩而过,或是默默无声的远望着 。 至于为什么? 大约是因为王耀眉眼处总有温雅之意,那身永远鲜艳夺目的红衣,是他年少时期,见过最好的颜色。 今天不知何故,王耀的肩部受了伤。 红衣黑袍,都是能够遮掩血迹的颜色。 可当鲜血渗透衣料,随着雨水从瓦檐滴落,在青年脚边汇聚成一滩的时候,那般的鲜艳色彩,竟然瑰丽刺目到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再然后,从十三层天流落,汇入忘川河。 青年恍然顿悟。 红色,也不全是代表喜庆。 也可代表灾祸。 这灾祸的制造者,他也算是其中一个。 但那又如何,他没得选择。 时代推着他往前走,日/本的意志操纵着他的魂魄。 他没有错,他只是,不该轻易许诺。 君子重诺,他非君子,却固执的将‘菊’这一字,镌刻进名册。 王耀终于将视线从倒塌的房屋上收回,落在青年身上。 他张开口,唤出青年自己取的姓,唤出曾经自己为他取的名。 “本田菊。” 简单的三个字,字字清晰,毫不生疏。 可王耀分明之前从不这样叫他。 青年忍不住猜测,王耀可是在心里默默这样唤过? 还是在午夜梦回时,思及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咬牙切齿的咒骂过? 曾几何时,他们也坐在一处,谈经论道,兄友弟恭。 可现在,他们却在面无表情的对视着,势如水火。 王耀露出冰冷的神色,喉咙下压着滔滔不绝的恨意 。 他最喜爱的广袤院落,即将分崩离析到他不识得,而站在楼下的青年,就是始作俑者。 “我与你,不共戴天。” 他不常说脏话,数千年的岁月,数以万计文人墨客留下的书册,将他的品性打磨的不骄不躁,有礼又温和 。 可有的时候,也未必要急赤白脸,才算情义断绝 。 而青年,恰恰由他一手教导,自然听得出这句话里的怒火。 甚至还有那些,光明正大的厌恶。 青年仰着头,他扔了伞,站在雨水中,静默着。 他是异乡客,却贪图此地的人间烟火。 雨水从指尖顶开的刀鞘上滑过,纹路斑驳。 而高坐在屋檐上的红衣者,却再也不曾将视线回落。 他有广厦千座,假山水榭不知凡几,本就不需看他。 雨水流淌进时间长河。 就在王耀体内,未知名的某处,逐渐响起枪炮与哭喊声,像是要撕碎这副躯体,震散魂魄。 他在冰冷的大雨中,头痛欲裂,偏又万分清醒着。 他无法昏倒,也不能昏倒,他得站的再高点,看的再远点,看清楚,这院落中的宵小之辈都在何处。 他要清醒的痛苦着,只有这样,才能脱胎换骨,守护好自己的每一寸山河。 青年站在大雨磅礴里,在亘久的沉默之后,声音温柔的说:“先生错了,是日月同天。” “啪”的一声。 一片瓦从脸侧擦过,摔落在地,声音刺耳的可怕。 青年在孩童时期,最爱这些鎏金瓦,只因他的家中,只有茅草做屋顶,每逢风雨,总是四面楚歌。 而这样坚固的瓦檐,王耀家中,却有许多。 青年伸手摸了摸脸,白手套上染上鲜红色,这是他身上唯一与王耀相似的地方。 这副身骨从贫瘠之地诞生,由王耀以礼法道义养育长大,血脉里,带着与他相同的红色,再正常不过了。 “从我面前,滚开!”王耀豁然起身,袖袍翻飞,竟然划开了风雨,引来雷火劈落。 就在下一刻,他手中的长剑泛起了层层涟漪,化作一把枪,枪口对着青年,血与泪共同在冷雨中翻涌着。 而青年的刀也指向了王耀。 国家意志在这一刻,将两人吞没。 可是,在很久以前,这人最常说:“小菊,站过来,对,站到我面前来。” 语调温和,像个好哥哥。 第8章 第八章:国土 少年又长高了,他穿着木屐站在院子里,观察了一圈后,笃定道:“师傅的家好像变大了。” “啊,经常这样,有时候也会变小,不过只要睡一觉,就又会恢复原样了。” 王耀不以为意,他有广厦千座,几乎数不过来,这会儿刚做了一首新曲,心情正高兴,闻言随口道:“小菊的家呢?” 少年垂眸:“我家中有四间茅草屋,还有几处凉亭。” “啊,这么小啊?”王耀按在琴上的手指顿住,眨了眨眼睛,然后安慰道:“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处嘛,像我家这么大的话,打扫起来,也挺麻烦的。” 少年背对着王耀,没吭声。 小,或许有小的好处。 可若是贫苦,就只有坏处了。 那些茅草屋,每到雨天,就会漏水,他的身上经常湿答答的。 因此,在看见有人竟然可以用鎏金瓦做屋顶的时候,无人能知晓他心中的震撼与羡慕。 从那天起,他就发誓,要向这家主人拜师。 这家主人性情温和,胸襟宽广,果真愿意教养他。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 这些事重如山岳,将少年险些压垮,也让他压抑在心底的渴望滋生了贪婪,野心盖过了仰慕。 他与王耀从此渐行渐远,再后来,背道而驰。 分明彼此最相似,也最知根知底。 却在有一日,故人提刀来,将往昔恩情轻易舍弃。 青年再次来找王耀的时候,身上出现了两处血口,鲜血从里面流出来,染红了身上的苍衣:“在下是来,向先生道别的。” 王耀正蹲在地上砌围墙,头也不回的道:“你早该离开了。” “下一次,我可以作为客人,来先生这里吗?” 王耀的手顿住,他垂下眼睫,无端一声叹息。 青年等待着,一直等到王耀将一面墙都砌好,也没鼓起再次开口的勇气。 就在他转身欲走时,王耀开口了:“我这人,喜欢交朋友,而且——好客。” 前提,你得是‘客’! “在下明白”青年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他知道,等这围墙全部砌好,他若再来,便不容易了。 他目光黯淡,踏着夕阳归去。 身后忽然有人开口。 “本田菊,”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却比枪管射出的子弹还让他心悸。 他神情恍惚的回头,险些以为是幻听。 “我似乎,并没有怎么叫过你这个名字。”王耀洗净了双手,负手而立,歪着头看他。 他打量人的时候,便会微微歪头,每当这时,发上的流苏就会垂到耳侧,流苏上坠着几颗排列有序的珍珠,一晃一晃的,王耀曾说这叫四海升平。 “一次,”青年记得很清楚:“叫过一次。” 带着滔天恨意,字字咬碎在唇齿。 “一次吗?”王耀仰头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他那双历经千年万岁,依然清亮的眼睛弯了弯:“那我就一定没对你说过,这个名字,很好听。” 青年耳中的风声停止了。 青年眼中的万事万物都褪了颜色,只剩下那一身红衣,一如初见。 “没有……”他压下喉头的酸涩:“没有先生的好听。” 王耀笑了笑,他刚经历了一场磨难,越发沉稳了:“我家有句话,你也一定听过。” 本田菊静静的等待着,洗耳恭听的姿态,像极了千百年前的那个少年。 王耀环视了一圈逐渐有了生机的院落,又是一年芳草绿,曾经失去的,也都回来了。 视线最后定格在墙角处的菊花上,他对青年道:“这句话叫:人如其名,希望你以后,也能如此”。 “受教了”本田菊颔首,随后离开了。 王耀的房屋很大,有很多客房。 倒塌的墙壁终于全部都修复好了,而且更高,也更加的坚固。 随着时代发展,他在院墙上加装了防盗系统。 没有主人的允许,外人就再也无法进入了。 就算是最没礼貌的客人,也学会了敲门。 他依然喜欢穿着一身红衣,躺在院中的摇椅上,拿着描金的折扇,扇着从盛世吹来的清风。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好天气。 接下来的每一天,王耀都怡然自乐,无论做什么,都乐此不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