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加完班,像被地铁吐出来一样晃到地面。饥饿感早已不只是前胸贴后背,它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脊梁骨向上攀爬,在盛夏的闷热里渗出丝丝凉气。目标明确:地铁口旁那盏永不疲倦的橘色灯光——开封菜。去他爹的减脂!怒买一个全家桶。
手机轻点,家里的空调已在无声中醒来。抱着温热的纸桶,一种近乎膨胀的喜气托着我,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朝着那个被称作“家”的坐标点。
这本该是夏夜喧嚣的顶点,撸串、啤酒、奔赴霓虹的喧嚷。然而此刻,街道却沉入一片粘稠的寂静。没有人影,连车流也稀薄得如同幻觉。只有我,和怀中这份滚烫的、散发着罪恶香气的快乐,催促着脚步更快地滑向那片居民区的暗影。
天空是褪色的紫灰,厚重的云层低垂,压住了风,也抹去了星月。是饥饿带来的错觉,还是这夜真的不同?体感竟异常舒适,一种真空般的凉爽。楼宇间灯火稀疏,万籁俱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像水底的暗流,无声涌动。
小区门卫亭的灯也熄了。我怔在原地:时间……被抽走了?
“下班啦?”
声音来得突兀。循声望去——路的正中央,小区的圆拱形门头投下的浓重阴影里,端坐着一只猫。
一只异常“壮大”的猫,短毛紧贴着贲张的肌肉线条,小脸,黑白色块分明。它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带着不属于猫的审视。黄色的“眼乌子”「注1」微微眯起,精准地落在我怀里的纸桶上。
“哟~吃开封菜啊?”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
靠,猫来拗我分了「注2」!
我下意识箍紧桶壁:“一天没沾米了,这是我的命!”
路灯的光吝啬地勾勒出它的轮廓:上半脸是浓墨般的蝙蝠侠眼罩,下半脸是雪白,胸前一块倒三角白巾,像系着餐巾。背部和四肢是深邃的黑,唯有两只前爪戴着雪白的手套——活脱脱是蝙蝠侠与夜礼服假面诡异的融合体。
它没再言语,只是那目光,像无形的钩子,死死钉在炸鸡的幻影上。它向前踱了两步,姿态优雅又带着压迫。然后两瓣上嘴唇分别向两边上掀咧开,露出两颗闪着幽光的、尖利得不像话的獠牙。它在笑。一种混合了七分狡黠、三分邪气的笑容,好怪。
“怎么说?姥子都给你笑一个了,嗯?……你懂的。”那语调拖得长长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暗示。
休想!我的开封菜,一块骨头渣子都不分!
“你又不是我家的猫,不是一家猫,不吃一家饭!”我的声音带着困兽犹斗的决绝。
它悠然坐下,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左“手套”,又用那爪子捋了捋根根分明、如银针般挺立的胡须。“话嘛,不能说得这么死,啊?你瞧瞧,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嗯?”它顿了顿,黄眼珠里流转着难以捉摸的光,“再说了,打从你钻出地铁口,这凉快,这清静,你走得不是挺惬意?……真没觉出点不一样?”
“哦?就这?”我嘴上硬撑,脑子却像过载的CPU:什么意思?这诡异的凉快、空寂、死静……是它的手笔?有这本事还馋我的开封菜?
“你是不是在想,姥子有这能耐,咋还搞不到口吃的?”它歪了歪头,精准地截断了我的思绪。
它能读心?!
“啧,读心?姥子不会。”它仿佛看穿我的惊骇,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见的人类多了,你们那点弯弯绕绕,猜也猜个**不离十。”
我莫名地矮了半截气势:“……这桶是我的命根子。要不,我去给你买点别的?”
“哦~!”它竟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愉快的轻呼,“护食啊?姥子懂。”说着,它轻盈地踱到我脚边,温热而带着奇异分量的身体,蹭过我的裤腿。
“那走呗。”
又饿又累,但被一只猫“拗分”的事儿可不是天天都能碰上的,这足以压下一切疲惫。我死死抱着我的全家桶,像抱着我全副身家性命,转身,朝着地铁口那片橘光走去。那猫,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脚边,像一个沉默的、不容拒绝的同行者。
“开封菜疯狂星期……,美味……香辣鸡……尖15根只要9.9......黄金……块20块只要……”
午夜零点的电子音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地循环。靠!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怪不得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涌上来。我在点餐屏上噼里啪啦一顿操作,把所有闪着诱惑红光的“疯狂”优惠都扫入囊中。买!买它!再买点啤酒!我倒要看看这只怪猫有多大本事,怎么旋炸鸡喝啤酒!
左手提着新点的、鼓鼓囊囊的战利品,右手依旧死死搂着我的原装全家桶。想象着猫爪捧着鸡块、舔着啤酒泡沫的诡异画面,我推开了玻璃门。
就在跨出门口的瞬间——
“啪!”
脚下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绊住,我结结实实地向前扑倒!右手下意识地护着桶,却感觉它像有了生命般脱手飞出……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了一帧。
我眼睁睁看着那纸桶不偏不倚,桶口朝下,完美地、稳稳当当地,在那只黑白猫的脚边——炸开!金黄酥脆的罪证,滚落一地,散发着绝望的香气。
一股滚烫的血气“轰”地冲上头顶!
下一秒,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急火攻心,浑身发抖。耳畔似乎还残留着那循环电子音模糊的尾韵:
“开封菜疯狂星期……,夏天活力加满……”
靠!
~end~
注1:上海话,眼珠子,正字为眼乌珠
注2:拗分,上海话切口(黑话),中小学生拦路向(年龄、体格)比自己小的孩子索要零花钱的不良行为。
有人看可以q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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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个梦:拗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