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拿着纸条来到芹泽家楼下，她倒是把古俊晖的话听了进去，没有急冲冲地上楼敲门，而是慢悠悠地在小区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几串关东煮，坐在临时座位上，复盘她这个新工作。老板很奇怪，只有两个员工，看起来就是个快要撑不下去的小本生意，甚至第一个月的工资能不能发下来都是个未知数，说起来，也没告诉她试用期或者薪资待遇，也没有提起让叶初签合同这档子事。叶初也是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去查关于毕业生入职如何防骗的一百个要点之类的帖子，越看心里越不安，甚至这个深夜让她去一个陌生人家里的事，也变得越来越恐怖。叶初吃完最后一个鱼丸的时候，已经被自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就在刚刚，她已经脑补出了一大串各种刑事案件可能发生的场景。叶初肚子里咚咚地敲起退堂鼓。
原来想要进入社会是需要一些勇气的，叶初有，但不多。昨夜幻想出的自己有个工作，成为大设计师，租一个可以随意布置的小房子，冰箱里堆满饮料零食冰淇淋的生活的那个梦，突然一下被拽回现实。叶初怵怵地拨通了楚女士的电话，是的，在她得意洋洋地在家庭群里发了个“我要加班不回家吃饭了”之后，叶初老老实实地把自己这个新工作的情况告诉了楚女士。本以为楚女士会立刻勒令叶初回家，但是楚女士在听到纸条内容之后却说，“要不去看看？”
叶初没有等到太晚，也就七点左右，她就看到601的灯光好像亮了。她握着手机，随时准备拨通紧急号码，并且做好遇到任何危险拔腿就跑的准备，她清了清嗓子，敲了门。叶初觉得自己紧张得都想直接辞职不干了，等待开门的这几秒她连向楚女士妥协，考个教师证，继承家里的教师衣钵，和历史组男老师结婚，10年后过上亲手把自己家小孩送进自己的中学这种计划都想好了。叶初甚至想好了自己以后的孩子就叫十五，毕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你好。”即使只听过三次，但对于现在的叶初来说无比亲切的声音响起了。开门的人，居然是秦则。
“是你？你是芹泽？”
“我是秦则。”秦则笑道。“进来吧。”
叶初松了一口气又重新提起一口气，但是他是渣男，又松一口气，但是他除非不想要自己那个人民教师的工作了，不然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进屋之后，叶初换上了鞋，秦则好像没有多惊讶，淡然地像是他一早就知道，也许简白已经告诉了他今晚有人来找他吧。她把纸条递给秦则，然后打量起秦则的家。秦则家里的风格，让叶初觉得非常舒适，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装修，像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叶初记得小时候的学校家属楼就长这个样子，后来学校搬迁，就又给老师分了新的优惠房，楚女士就把老房子租了出去，一年也就收个不到一万块钱。但是秦则打扫得很干净，没有什么陈年污渍，只留下了时光的旧意。
“很久没看到这样的房子了吧，房间很大，只有个小小的门厅，厨房和卫生间都小小的。”秦则看叶初打量的样子，突然说道。
“嗯。我家以前的家属楼就长这个样子，就是你们学校以前的家属楼。我上学的时候还不在现在这个地方呢。那时候还没有宿舍，大家都是走读的……”叶初突然意识到自己来是有正事的，只是秦则起了个话头，她就开始自说自话了。秦则这个人，即使叶初一开始对他的印象很不好，但是他身上这个温和淡雅的气质，怎么说呢，让人很有倾诉欲。叶初突然懂了古俊晖话里的意思，也许每个来秦则家的人，都会想要忍不住和他就这样聊很久，他就这样带着笑意倾听附和，捎带引导，哪怕他们俩现在还站在门厅的位置。
“所以，简白让我来找你，他说让你帮他写个文案。”
秦则点点头，“跟我来吧。”
老房子没有大客厅，叶初跟着秦则去了书房，书房连着一扇阳台门，阳台上种了很多精心打理的绿植。叶初觉得，那种森系短视频博主可以在这里很出片，但是她一开口就很煞风景：“是不是装个纱门比较好，避免蚊虫，书也要注意防潮吧。”Z市还是有点潮湿的，尤其是梅雨天，叶初以前看到书上有霉点就会很心疼，她很爱书，这种老房子她很喜欢，但总是担心潮湿问题。
“有的，只是刚好上周末洗了一下纱帘，懒得装上。”秦则去给叶初拿了瓶水，“书柜里也放了樟木，还有炭包。”这确实是家里能做的有限的防霉措施了。但是叶初还是对这样的行为很满意，有上心就会打理，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满意些什么。
“简白大概每个季度会发布一个主题风格，他不缺客人的，你不用担心工资。我会帮他写文案，其实也只是提供一个思路，毕竟把这个主题变现的，还得是你们设计师不是吗？”秦则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简单敲下几个字。“其实这些事他微信里早就和我说过，我也给他差不多拟了几个方向，你本来不用特意跑一趟的。”
……叶初有点无语，但没有太多，可能是今晚的秦则以及他的家并不让人讨厌。“那他让我来是干嘛的。”但是语气里还是充满了不悦。
“大概是想让我和你聊一聊，你也看到了，那三个人每个都看起来很不靠谱，我作为他们工作室的编外人员，可能需要我在这个时候安抚一下新员工的不安，我猜，他们连招聘应该走的流程都没好好跟你走完。”秦则无所顾忌地吐槽他们仨，“古俊晖每次来我这里都会喝到不省人事，他为数不多的迟到记录都是因为在我这里喝酒到半夜。”
……原来提醒是这个意思吗？但是也很离谱吧。叶初腹诽。
“简白很厉害的。”秦则想了想，还是帮简白说了句好话。
“这个我知道。”这句倒是出乎秦则的意料，他还以为叶初会不可思议地反驳。“我会投这个简历就是因为我看见老板是简白，我认识他，J大建筑系大我三届的学长，因为骂了院长，差点没毕业。”后来是简白的老爸找人托关系，总算是让简白顺利毕业了，当然，这也是学生之间流传的谣言，叶初并不认识简白本人，她那时候才大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曾经在毕业展上看到过简白的作品，她其实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但是她知道，这个人有着令人嫉妒的天分。
“我完全不怀疑简白的能力，虽然还是很担心能不能给我发出来工资。”
“看来简白的担心完全是多此一举，那你要不看一看这几个主题你更喜欢哪一个？”秦则把笔记本电脑递给她，文档里简单地写着几个构思的语句。一些关于梦的循环、轮回、莫比乌斯环这样的主题，叶初一眼就看中了一条关于克莱因瓶的主题。那是一条关于轮回、宿命、无法逃脱的主题，很诡谲，包含着时间和空间的交错。
“这个主题，也许可以装修出一家很酷的酒吧。”叶初指着这一条。
秦则移动着鼠标，把她指的这一条移到了第一条。“也许正有着这样一间酒吧等着你们去装修。”
叶初狐疑地看着他，“该不会简白的每一单生意都是他那个传闻中富可敌国的老爸赞助的吧。”但她转念一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确实不用担心工资的问题。
秦则笑笑没有应她，他抬眼和她对视，“时间不早了，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我的吗？”
“你和简白是怎么认识的？你是那个写出《云梦庵》的芹泽吗？你那天为什么会被打？”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你可以加我的微信，我们有空再聊。”秦则已经起身做好了送叶初出门的准备，并且在手机上叫好了出租车。他示意叶初加他的微信，叶初倒也没有推拒，添加了之后看到一个看起来有点像白泽的神兽头像。
“八点半了，你再不回家，楚老师就要给我打电话了，即使我已经是老师了，也是会怕老师的。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报平安。”
叶初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一头忠心的老牛被人牵着鼻子走，还非常顺从地哞了一声。她坐上出租车的时候还在想，这人真的是那天看到的渣男吗？这么一想，他似乎也没做过什么令人讨厌的事，只是叶初一直因为那个巴掌就觉得过错方是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