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万法宗遗灵山历练境内,北面某处森林正被一股诡异的瘴气笼罩其中。
无数啮魂兽晃荡着瘦长的身子隐匿在瘴气里,猩红的兽瞳对着森林中央的两人虎视眈眈。
“现下怎么办?”陈青禾精疲力竭,残剑杵地借力勉强弓腰站着,喘着粗气问道。
这短短的一句话似乎要了她的全身力气,令她接连又咳出了好几口血。
暗红的血渍顺着嘴角汹涌沥下,浸透了本就斑驳残破的弟子服。
新鲜的血腥气引得周围的啮魂兽骚动不断,但它们却无一敢上前——啮魂兽刚刚才吃过亏,这会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是躁动地在周围嘶吼示威,似乎在等一个时机。
可陈青禾自己心里清楚,刚才那几记剑,不过是穷途末路时的垂死挣扎,她现在身受重伤,体内的灵力已经微末到撑不起下一次运力了!
王师兄比陈青禾好不到哪儿去,他虽双手持剑呈防备姿势留意着周遭的动静,但青禾看的清楚:他腹部的伤口依旧血流不止,持剑的手也因伤重在颤抖着,刚才不慎被啮魂兽尖牙咬中的小腿已经错位……
“今日,怕是要……”王师兄面色凝重,未将话说完,心底已升起了无限悲凉。
今日他们本在历练境中进行万法宗的仙狩,啮魂兽这等高阶妖兽却突然大批出现,同门师兄弟们在混乱中逃的逃,亡的亡,死伤惨重。
他与陈青禾落单被围剿,拼死相搏皆身受重伤,眼下这情况,实在是凶多吉少……
片刻后,王师兄心一横,哑声道,“哪怕我死,我也要拉一个陪葬!陈师妹,我挡着,你能逃就逃吧!”
说罢,猛地起剑朝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只啮魂兽刺去。
事发突然,那只啮魂兽躲闪不急正好被刺中。可王师兄这动作却给了其它啮魂兽可乘之机,它们见此,纷纷由周围拢了过来从王师兄背后偷袭。
青禾当然不会独留王师兄一人在此应战,自己独自逃跑。更何况凭她现在的状况,也根本逃不掉。
那就拼了!
青禾忍痛咽下喉咙口的血腥味,咬牙提剑而上。
本就强弩之末的两人没抵过一刻钟,便双双被啮魂兽拍在了地上,那细长的爪子直接扎进了骨肉里,腥臭的涎水滴满全身。
最后一刻,陈青禾脑子里走马观花的闪过许多画面:她作为一个外门弟子,勤修苦练熬了十年终于获得了下山仙狩的资格,可今日,却要惨死在这啮魂兽的口中。
不甘!实在是不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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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陆州西边地界,老荒山脚下小田村。
月色昏沉,万籁寂静。十一岁的陈青禾打着寒颤突然从梦中惊醒,她慌慌张张地坐起身,心惊胆战地去摸自己的身体:脑袋完好,四肢尚在,胸膛肩胛也没有被咬穿。
陈青禾长长松了一口气,怔怔想起刚才的梦。
梦里自己被许多野兽怪物围住啃噬撕咬,无法逃脱无力挣扎,那些痛感太过真实,以至于醒来的刹那,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让她误以为自己还在那片充满瘴气的怪异林子里。
那个梦冗长又真实,她往后十来年的生活像账房的流水账一般,一天又一天都记录在册。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陈青禾才从那个梦境抽离出来。
眼睛稍稍适应了当下的黑暗后,青禾环顾了下周围:是的,她还在这间柴房。
先前她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的窗依旧高高的挂在那儿,几缕惨淡的月光晃的青禾不禁又有些失神和怀疑:那个梦,到底只是个梦,还是即将要发生的事?
明早孙家就来人了,联想到梦里的那些场景,那股无力反抗的绝望感再次袭来,青禾感觉身体里像是憋了一团无处发泄的火气,正在到处肆意乱蹿。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
天刚蒙蒙亮,陈翠姑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往厨房赶,走到门口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几日不用她做饭!
她转了身打算再去睡个回笼觉,可余光却瞥见厨房有些不对!
扭过头仔细去瞧,别说早饭还没做,就连昨晚上用过的碗筷也还全部堆在那儿没洗,引得一堆苍蝇围着嗡嗡叫。
陈翠姑顿时恼了火,出门就朝一旁的柴屋走,边走边骂,“小贱蹄子,你竟然敢偷懒!反了天了还!”
她抬起一脚就去踢门,门被锁链牵住,让陈翠姑的脚抻了一下。在疼痛中,她想起来为防止陈青禾逃跑,昨夜是锁了门的。
门上了锁,里面的人出不来自然做不了饭,但陈翠姑并没因此消气,脚上的疼痛反而让她更加恼羞成怒。
她折回屋拿了钥匙后,顺手捡起一根细条棍,重新开了杂屋门进去,直接挥起条棍熟门熟路就朝右边的角落抽过去。
手臂挥动幅度大,力道也重,将心中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我们家供你吃供你穿,你还敢偷懒!活腻了吧!小贱蹄子,赶紧去做饭——”
心中的快意还没弥漫完,陈翠姑突然觉得不对劲儿:搁之前,被她这样抽,陈青禾早就惊叫着跳起来躲闪了,可现在她都抽了好几下了,底下却没有半点儿动静!
陈翠姑暗觉不妙,屋内有些黑,她俯下身伸手去探,竟然真的摸了个空!
再看看屋内,那唯一的一扇窗户中间赫然少了条横栏。
坏了!
“娘!娘!不好了!陈青禾跑了!”陈翠姑慌了神,跌跌撞撞朝正屋跑去。
这声慌张的尖叫,彻底唤醒了山雾朦胧中的小田村,天色也逐渐明亮起来。
“什么!”王氏闻声立马扯了件衣裳披上,拨开气还没喘匀的自家丫头径直往柴房里冲。
门是开着的,不大的杂屋一半放了柴禾,一半腾出来在角落铺了块长木板,上面半旧的铺盖凌乱堆放着,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是个狗窝,但掀在一边儿的枕头又明明白白地显示,这里是给人睡的。
可王氏伸手一摸,铺盖是凉的。
冰凉冰凉,和她此刻的心是一样的!
王氏慌了,推了一把跟过来的陈翠姑,“愣着干什么!去叫你爹啊!”
她自个儿围着柴房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连犄角旮瘩缝都没放过,似乎想从里面找出半点人影来。
陈大龙提着一个空渔网刚踏进院子,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翠姑扯了过来。
王氏见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我说了几遍让你把柴房锁起来,你锁的呢!人跑了!那小蹄子跑了!”
“跑了?”陈大龙一愣,随即辩解,“不可能啊,我锁了门!”
“有个屁用!人从窗户跑了!”王氏踹了一脚柴房门,怒骂,“孙家今儿就要来接人了,我看你拿什么给他们!”
陈大龙也怒,“你现在吼我有什么用?赶紧把人找回来啊!八两银子呢!”
八两银子这句提醒,终于让几人找回了理智,他们叫醒了还睡着的儿子陈天宝,一家四口火急火燎的分头找起来。
可被窝是凉的,人起码是昨晚就已经跑了,一夜的功夫早够她跑出小田村了!一旦到了镇上,那可才叫海里捞针!
出村的路只有两条,陈家四人两两分开,卯足了劲儿往乡路上赶,抱着一丝希望想追上陈青禾。